薛皇后顿时面无血色,忙道:“母后,都是臣妾一时糊涂!求母后开恩啊!”
太后面无表情道:“哀家若不开恩,就该直接将你送去福宁殿,交给官家处置了。”
“如今,哀家只收你六宫掌事权,便已经是格外开恩,若再叫哀家发现你不守承诺,谋害皇嗣,觊觎皇位,那这皇后之位,哀家能送你上去,便能拉你下来,若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薛皇后听罢,顿时面如死灰,颓然坐到了地上。
太后说完,便在惜静嬷嬷的搀扶下,缓缓向帐外走去。
礼部侍郎田升本来已经将所有的后妃和命妇安顿好,见太后出了营帐,便连忙迎了上来。
太后道:“召集所有人,哀家有话要说。”
田升连忙领命而去,娴妃和宁晚晴等人听到消息,便也帮忙张罗起来。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所有后妃和命妇,便都齐聚于祭坛之下,神色恭敬地欠着身子,等待太后教诲。
太后立于祭坛之上,目光威严地一扫众人,众人只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上下都乖觉了起来。
“诸位,亲蚕节乃是上告神明,下抚民意的重要仪式,只可惜本次仪典,混入了心怀不轨之徒,差点破坏了亲蚕节,这是皇后的过失,也是哀家的过失。”
太后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平稳有力,“但亲蚕节事关国祚,并非皇后一人之事,诸位身为后妃、命妇,应该知道如何约束自己,为百姓之表率,哀家不希望今日之事影响到各地农耕开桑。”
太后说罢,语气沉了几分,“你们可能明白?”
一众后妃命妇们面面相觑,云嫔率先开了口,“嫔妾谨遵太后懿旨,亲蚕节之事,绝不泄露半个字!”
话音落下,其他人便齐声附和道——
“臣妾、臣妇等谨遵太后懿旨!”
宁晚晴默默看了太后一眼,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三言两句就将此事压了下去。
正当她偷看太后之时,太后也下意识转了过来,目光相接的一刻,宁晚晴连忙低下头去。
然后,便听太后道:“这亲蚕节还差一个环节,便彻底完成了,礼部需得补上喂桑礼才是。”
田升认真点头,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迟疑问道:“微臣去请皇后娘娘?”
太后淡淡开口:“皇后身子不爽,已经歇下了。依哀家看,这喂桑礼便由太子妃代劳罢。”
此言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了宁晚晴身上。
宁晚晴一贯冷静,但此时却也忐忑起来,“多谢皇祖母厚爱,可是孙媳还是第一次参加亲蚕节,恐怕难当大任……”
太后摆了摆手,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哀家乏了,早点办完仪典,早点回宫。”
宁晚晴:“……”
思云和慕雨还有些发懵,元姑姑却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连忙拉着宁晚晴回营帐梳妆换衣,“恭喜太子妃!”
宁晚晴诧异地看着元姑姑,问道:“元姑姑的意思是?”
元姑姑笑容可掬,“太后娘娘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她老人家点名让您行喂蚕礼,那便算是彻底认可您了!想来日后在宫中,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敢给您脸色看了!”
宁晚晴这才明白过来。
宁晚晴心中想着,这位太后娘娘,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元姑姑和思云、慕雨便七手八脚地帮她换了礼服,又重新挽发补妆。
一刻钟过后,宁晚晴盛装华服,容姿绝艳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不少后妃命妇看得屏住呼吸,不少人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礼乐重新响起,宁晚晴步姿优雅地拾阶而上,一步一步靠近那神圣的祭台。
礼部侍郎田升,亲手端上了选好的桑叶,而元姑姑则重新奉上了蚕盘。
宁晚晴神情肃穆地凝视嫘祖牌位,当礼乐演绎至高亢处,便端庄地跪了下来,华丽的衣袍逶迤曳地,风华万千。
只见她虔诚一拜,姿态卓然,声音清如玉石——“嫘祖在上,请佑我大靖,开桑顺遂,国泰民安。”
第39章 夜游
春风习习, 满园桑树沙沙微响,高耸的祭台之上,宁晚晴从容不迫地完成了所有仪式。
在场的后妃和命妇们, 也无声跪拜在她身后,庄重而齐整。
惜静嬷嬷陪太后立在不远处,温声开口:“太子妃临危受命,不曾想居然如此镇定,可见太后娘娘得了一位聪慧的孙媳。”
“现在评价还为之过早。”太后语气淡淡,可眼角的皱纹却舒展了不少,唇角也多了一抹笑意, “她呀,还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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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仪典结束, 宁晚晴回到东宫之时,已经快到傍晚时分。
“太子殿下何在?”宁晚晴轻声问道。
福生连忙答道:“回太子妃, 殿下正在书房。”
宁晚晴点了点头, 便径直走上长廊,去了书房。
书房中光线尚好, 赵霄恒正靠坐在窗边看书。
“殿下。”
清越的女声打断了赵霄恒的思路,他将书册放下,下意识抬眸看去,却微微一愣。
宁晚晴身上的礼服还未换下, 华丽耀目的袆衣,衬得她高贵典雅,面上的妆容明艳, 却又不失大气, 整个人一进来,只觉得整间书房都鲜活了几分。
于书轻咳了下, 赵霄恒才蓦地收回目光。
赵霄恒问:“怎么这么晚回来?亲蚕节可顺利?”
宁晚晴莞尔一笑,道:“本来不顺利,但托殿下的福,后来一切都顺利了。”
赵霄恒笑了, “听闻爱妃又大杀四方了?”
宁晚晴道:“臣妾那是为了自证清白,迫不得已才与皇后对质,殿下却能未卜先知,早早地将长公主和太后请了来,我们这才转危为安。”
赵霄恒怔了下,道:“太后也去了?”
宁晚晴诧异地看着他,“难道……皇祖母不是殿下请来的么?”
赵霄恒摇头,道:“皇祖母早就不问宫中事了,即便是你我大婚,她都只出来受了一次礼,早早回了慈宁宫……她能去亲蚕节,也许是巧合罢。”
宁晚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臣妾觉得,皇祖母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赵霄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道:“何以见得?”
宁晚晴思量了片刻,道:“顾全大局,却不随意牺牲旁人,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赵霄恒道:“不错,这个世上有太多人打着顾全大局的名义牺牲旁人,仿佛旁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唯有他的‘大局’,才是最重要的。”
宁晚晴总觉得赵霄恒话里有话,但赵霄恒却不再多说了。
宁晚晴低下头,将随身的荷包拿了出来,而后从里面掏出一物,递给了赵霄恒。
“殿下,给你。”
赵霄恒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片翠绿的桑叶,他面露疑惑,“为何要送孤桑叶?”
宁晚晴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桑叶!这是臣妾今日亲手采的,又在嫘祖祭台面前受过了后妃命妇们的礼,象征着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如此有意义的桑叶,臣妾自然要送给殿下。”
宁晚晴说着,还慧黠地眨了眨眼。
赵霄恒捻起叶片转着看了看,桑叶脉络清晰,还散发着淡淡的清新味道,倒是让人感受到了一丝春日的气息。
赵霄恒笑道:“见过送礼的,没见过这么送礼的。”
宁晚晴下巴微扬,道:“殿下不要的话,臣妾就送给别人了。”
说罢,便要伸手去夺。
赵霄恒却迅速收回了手,“罢了,既然是爱妃的一片心意,那孤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宁晚晴:“……”
她看着赵霄恒将叶片好好地摆在了桌上,便道:“若殿下没什么事,臣妾就先下去了。”
宁晚晴离开书房之后,立即回到寝殿,泡了个热水澡。
今日天不亮就起了,折腾到现在,宁晚晴只觉得自己要累散架了。
好不容易换上了寝衣,连长发还未干,便已经睡了过去。
书房里,赵霄恒看完了手中的书册,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什么时辰了?”
福生答道:“回殿下,过了戌时了。”
赵霄恒轻轻“嗯”了一声,他看书的时候,一贯不喜欢人打扰,故而就算饭点过了,福生也不会吱声。
赵霄恒放下了书册,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叶片,道:“回寝殿吧。”
书房离寝殿并不远,赵霄恒走到寝殿门口,才发现里面没有点灯,旁边伺候的姑姑宫女们也撤走了。
赵霄恒伸手,轻轻推开了门,徐徐走了进去。
月凉如水,静静照在宁晚晴身上,她侧脸向外睡着,漆黑的长发,雪白的面颊,嫣红的樱唇,睡颜妩媚又天真,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两人已经同床共枕了多日,但她总是习惯性地裹着衾被滚在最里面,赵霄恒瞌睡也轻,便也靠着外沿睡,两人几乎没有任何肢体交集。
而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睡,所以她便格外恣意,头靠在了床沿边上,腿却伸到了内里,牢牢地占据了大半张床。
单薄的寝衣襟领,轻轻落在修长的脖颈上,露出了脖子下一小段雪白肌肤,微微可见秀美起伏,寝衣之下才是被子,却只盖到了腹部。
若不是房内点了碳炉,只怕要着凉了。
赵霄恒蹙了蹙眉,安静地走上前去,抬起她的手腕,将衾被拉了上去。
许是肩膀上的暖意太舒服,宁晚晴下意识拥了拥被子,神智也清醒了几分,她秀眸惺忪地睁开眼,却见赵霄恒的面容近在咫尺。
四目相对,宁晚晴微微一怔。
他的眸子十分深邃,却又透着一点清亮的光,好看得紧。
宁晚晴有些茫然,“殿下?”
赵霄恒立即直起身子,侧过脸去,“爱妃别误会,孤是看你被子没有盖好,所以……”
宁晚晴却悠悠打了个哈欠。
赵霄恒:“……”
赵霄恒顿了顿,道:“你若是太累,便继续休息罢,孤就不打扰你了。”
宁晚晴声音有些慵懒,道:“可是臣妾睡不着了。”
他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对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长发微乱,似乎还有些懵懂。
赵霄恒问:“你还没有用晚膳罢?”
宁晚晴摇了摇头,道:“是……不过,臣妾今日不想吃宫里的东西了。”
前世的宁晚晴,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没有案件的时候,便喜欢出去探美食店,大到米其林饭店,小到苍蝇馆子,她都吃过。
以前加班完了,回家闷头睡一觉起来,就该叫外卖或者出去吃宵夜了。
可如今住在东宫里,就算东宫的厨子再厉害,也做不出外面的风味来。
赵霄恒看了宁晚晴一眼,问:“想出去?”
宁晚晴忙不迭点头,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赵霄恒:“可以么?”
大靖民风开放,靖轩帝也默许了皇子们可以多亲近民间,所以也从来不会阻止赵霄恒出宫。
赵霄恒悠悠道:“马上就到宫禁的时辰了,若是出去,便回不来了,你明早的请安怎么办?”
宁晚晴沉吟了片刻,忽然“哎呦”一声。
赵霄恒:“?”
下一刻,思云和慕雨便冲了进来,慕雨忙道:“姑娘,您怎么了?”
宁晚晴皱着眉道:“有些头疼,许是今日着凉了,明早坤宁殿的请安,只怕是去不了了……”
慕雨一脸着急:“要不要帮您去请个大夫?”
宁晚晴连忙摇头,“不必了,你去告诉元姑姑一声,请她帮忙告假就好。”
思云和慕雨应声退下。
待她们走了,宁晚晴才收起痛苦的表情,道:“殿下,我们可以走了么?”
赵霄恒忍不住笑了,“爱妃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宁晚晴唇角微扬,“近朱者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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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春夜渐暖,夜市里的烟火气便愈加浓厚起来。
长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吆喝不绝于耳,赵霄恒和宁晚晴走在前面,而福生与于剑则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身后。
福生打扮得像个书童,但自从出了门,便眉头紧锁,目光没有离开过赵霄恒。
于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你再盯着殿下,就要成斗鸡眼了。”
“嘘!”福生连忙抬起一根手指,挡在了嘴前,道:“是公子,公子!别说漏嘴了!”
于剑漫不经心地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