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眸怒瞪她一眼,意思很明显。
尔后,怕赵春芳还要多想,她撇了撇嘴,又道:“更何况,这宫里哪来的野男人?除了你,又有谁敢闯进这里?”
这倒是实情。皇城之内,不是太监就是侍卫,侍卫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谁都看得上。
顷刻间,赵春芳捏起她的下颌,傲慢中又带着些许亲昵:“就信你这回。”
许久未见,乔楚的容颜在烛光下被镀上柔光,愈发娇艳勾人。赵春芳凑近她,手上规规矩矩的,眼神却随时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朕?”喑哑的声音让乔楚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不过,她仍旧抵住男人,勾起嘲讽的笑:“皇上不是选秀在即?怎么,那些世家小姐们还入不了皇上的眼,偏偏还要来鄙寺找贫尼?”
赵春芳目光微凝,“谁告诉你朕选秀在即的?”
乔楚直勾勾看他,“不用谁,这宫里早就传开了。感恩寺虽是佛门之地,可也在你的皇宫当中,我又岂会不知?”
赵继芳无意间就透露,他的母后多次扬言他二哥哥快要娶嫂嫂了。还有每日到寺中送食物器具的宫女太监,尼子们从他们那处听来,转过身又在寺里传扬。
乔楚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她冷冷瞪向男人:“皇上,隔墙有耳。您是尊贵的天子,若是被人知道,选秀在即您却还闯入贫尼的房间,这传出去,恐怕有辱您圣主之名!”
赵春芳听着她的冷言冷语,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细细审视她的表情,是在生气,可他却品出丝丝的不甘与埋怨。
她每句话都在讽刺他选秀纳妃,莫不是……是在吃醋?
这个念头一浮现,赵春芳胸口涌出奇异的满足感。连带着,他瞧着乔楚这副冷淡的模样,也越发觉得可爱。
“语气这么酸,是不想让朕选秀吗?”他伸手替她将长发捋在肩后,像极情人间耳语,轻笑:“说句不想,朕就不纳妃了。”
乔楚眼底闪过讶色。但是,这样的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赵春芳纯纯是在戏弄她。
“你纳不纳妃,又与我何干?”别过脸,她索性不与他对视。
这样的反应取悦了男人。
赵春芳想也没想,就做了想要做的事。
乔楚捂着耳朵,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又嗔又怨:“下流。”
赵春芳低声笑出来,“朕夜访师傅的闺阁,可不是为了办些正人君子的事。”
说罢,他又要折腾她。这回,乔楚却是死死拦着他。
赵春芳不满地握住她的腰,顿时又勾起嘴角:“还在为你爹的事生朕的气吗?这些日子,朕一直派人在寻找你爹的踪迹。”
乔楚抵住他的手僵住。
“放心吧,他们在荒山那边搜了许久,并未找到尸首。那就证明,他肯定还活着。”
这回他主动提及乔百阳的消息,乔楚目光微动,却不像以往那般激动。
这样平淡的反应,让赵春芳来了兴趣,“怎么,又担心朕是骗你的?”
乔楚嗤笑:“皇上金口玉言,又怎会骗我?只是,皇上也不能保证究竟哪一天能找到我爹。而且,就算找到我爹后,皇上会轻易让我们父女相见吗?”
这段时间,她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赵春芳拿乔百阳的消息诱她,为的,不过就是她这副皮囊。
倘若他对她兴趣未消,肯定还会派人去救她爹。若他没了兴趣,就算她求,他也不会有任何恩赐。
再者,赵春芳又真能找到乔百阳吗?
“我不是当初那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傻瓜了。”乔楚硬生生挣脱开他,态试前所未有的强硬:“你不要再拿我爹来威胁我。”
赵春芳神色掠过微讶。
数日未见,这个女人倒是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聪明。
一旦想得通透,乔楚不再惧怕眼前这个手握大权的男人。她转身爬上床,连丁点眼神也没留给对方,坦然说道:“当然皇上可以强迫我,别说你是皇上,单凭您的武艺,我又岂是你的对手?”
“只是,我想告诉你,你可以用强权,用暴力让我屈服。可是我的心永远不会向你臣服。”
说罢,她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合上眼,显然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
赵春芳:“……”
他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瞧出来,这女人是真的不怕自己。
“你都这么说了,若朕还要强来,倒成了朕强迫你。”
“皇上选秀在即,本就可以拥有无数的美女,又何需强迫一个尼姑呢?”她闭着眼,平静说道。
绕来绕去,怎么又是选秀的事?
同一件事,他今夜听了无数次,可……与太后不同,从乔楚嘴里说出来,总浸着酸味。
赵春芳反复审视床上视他无睹的女人,竟然奇异地没有任何怒意。甚至,他只是拂了拂袖,深深看着她。
“说到底,你就是介意朕选秀之事,对吧?”
不是!
乔楚本想否认,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再与他废话。索性,她翻了个身,背对他。
女子善妒当真不是好事。
赵春芳想着,却没有任何冲动要对她怎样。离去时,他还替她将蜡烛吹熄,把门关好。
皇帝今晚又是铩羽而归。
何公公在外头候着,一听到声响,本以为等着他的又是腥风阵雨。岂料,他从皇帝脸上瞧见的,可不是一张黑脸。
赵春芳大步迈出感恩寺,嘴角不自觉上扬着,何公公细品,竟还品出些许宠溺的味道出来。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翌日,他又领了个新差事。
“皇上,老奴查过永寿宫那边,确实绿儿跟感恩寺的几名尼子私下有接触。选秀之事,宫里风声就大,绿儿又授意那些宫女太监向寺里的尼姑大肆宣扬。而且……”
何公公顿了顿,等着赵春芳示意他继续,他才将查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那些从绿儿手里拿了好处的尼子,不仅在寺中排挤宁玉师傅,还刻意给她制造麻烦,比如在她往日洒扫的后院里倒上大量尘土秽物……”
他抬眸,果然见赵春芳沉下脸。
上回在感恩寺又吃闭门羹后,皇帝非但没生气,还着令他彻查选秀的消息为何会传到寺中。这一查,就把绿儿给查出来了。
绿儿的背后是太后,明显这是太后有意为难她。不过这样的手段对于她而言,还是“小菜一碟”。
但这样拿不上台面的伎俩也有个好处,起码不值得赵春芳去与母亲起冲突。
他的母后显然更加老辣。
“何正。”
“老奴在。”
赵春芳摸着下巴,缓缓说道:“感恩寺里,拿了绿儿好处的那些尼子,找个由头打发出宫去。佛门子弟那么贪财,就让她们去些清贫的地方修修心。”
“是。”何公公心中叹道,那些在背地里陷害乔楚的尼姑,怕要过上苦日子了。
“那皇上,太后那边……”
“这个,朕自然会处理。还有从今日起,宫里不准任何人再提选秀的事。”
“是。”
看来,皇帝真的铁了心要逆太后的意了。
* * * *
赵春芳下了朝,便来到永寿宫。人还没进内殿,里头就传来太后的声音。
“这《中庸》你都学了多久?怎么又背错了?你以前学的那么快,为什么现在反倒慢了?”
殿中,太后手里捏着书,痛心疾首责骂自己的幺儿。
赵继芳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孤零零站在那边,头耷拉着,大气都不敢喘。
“母后。”赵春芳走进殿中,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何事。
见到救星,赵继芳赶忙来到赵春芳身后,可怜巴巴叫道:“二哥哥、不,皇兄,母后在骂我。”
“不该骂吗?”太后将书甩至地上,“老师都教了你多久,这书你十岁那年倒背如流,如今——如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眼前处处透着小心的成年男子,跟记忆中孩童模样重叠,太后目眶酸涩,越说越是伤心。
“母后,三弟他头部受过伤,就算背得慢些也是正常,您又何必逼他?”赵春芳叹道。
“不逼他成吗?他都多大的岁数了?还像个小孩似的,这往后的日子,他要怎么过下去?他能娶妻生子吗?”
太后捶了捶心肝,直接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倘若哀家有个好歹,他往后又要该怎么办?”
“母后!”赵春芳忍不住正色道:“当年大夫就说了,三弟的神智就相当十岁孩子,您强迫他去背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至于往后,他是大周的惠王,朕的皇弟,就算不学无术,朕也能养他一辈子!”
太后听完,却是露出嘲讽的笑:“皇上的话,哀家可不敢信。敢着问皇上,你的皇兄呢?”
赵春芳微眯起眼,明晃晃的不悦:“皇兄也一样,朕会让他们锦衣玉食,此生无忧。”
太后还不想罢休,旁边绿儿看着形势不对,立刻上前扶住主子,温言劝道:“太后,太医说了,您需得宁神静心。皇上,让奴婢给您沏上新茶。”
一场争吵消弥于无形。
赵春芳坐在椅子上,看着绿儿奉上茶水。他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赞道:“许久未见,绿儿的手艺倒越发精湛了。”
“谢皇上夸奖。若皇上喜欢,便请皇上多多来永寿宫看望太后,奴婢也可时常沏茶与皇上。”
“这张嘴,也越来越会说了。”赵春芳拿起碗盖拂了拂茶碗,眼底掠过精光,“说到沏茶,感恩寺的主持明秀师傅也是个中高手。听闻绿儿时常去那儿,莫不是,暗中请明秀师傅指点过么?”
这话一出,绿儿当场僵着脸。她悄悄望向太后,后者也是凝着表情。
随即,太后难得露出温和的神态,“皇帝日理万机,没想到,连哀家宫里的人去了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实在不易啊。”
赵春芳放下茶碗,轻笑:“这宫里头人多嘴杂,绿儿又深受母后器重,免不了要多受些关注。当然,朕也吩咐过那些嘴碎的,可不能胡乱说话,坏了绿儿,也坏了永寿宫的名声。”
他看向太后,“您是不知,感恩寺里头可有些不太平,同为出家人,有些却无端故意排挤、为难同僚,手段肮脏又下作。若是任由那些人随意捏造,保不准要将此事与永寿宫扯上关系。”
太后当即变了脸:“谁敢?”
“当然无人敢。”赵春芳温声说道:“朕不是说了,已经吩咐下去,不准他们胡说了。只是,朕也不希望听见那些肮脏下作的手段了。”
太后岂会听不懂他言下之意,她也笑道:“皇帝,何为肮脏下作的手段呢?”
“比如,故意倒了一地垃圾,让人怎么扫也扫不完,这样也太过份了。”
果然是为了那贱人出头。
太后冷笑:“既是出家人清修,扫尘亦是扫心。若连这样的苦都吃不了,那又谈何修心礼佛?”
说罢,她又将矛头指向次子:“皇帝常说国事繁忙,选秀的时间没有,倒有闲暇操心出家人的事。”
赵春芳正要说话,忽然间,旁边一直未作声的赵继芳开口:“其实扫地很累的!”
他帮着乔姐姐扫了那么多天,腰腿都酸死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随后便冷下脸来:“怎么回事?瑶光殿里的宫女太监谁敢让你扫地?说出来,母后定会替你出头。”
“没有!”赵继芳缩了缩肩,立刻摇头,“没人让我扫地,真的!”
若是说了去帮乔姐姐扫地,母后那么凶,肯定会骂乔姐姐的!
这么一想,赵继芳更是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幺儿智力残缺,太后当然怕下人暗中欺负他。只是赵继芳生怕她不信,赶忙又找补:“我、我是看小路子他们时常捶腰和腿,才会知道扫地很累。”
赵春芳见缝插针:“看,连三弟都知道,扫地这种活儿看上去虽轻,真要干起来,确也折磨人。”
“是啊,母后。”赵继芳懵懵懂懂的,依稀也听出他俩是在争论扫地的事。这段时间,他也扫出心得了,当然站在自己二哥哥这边。
“要是一直扫不完的话,扫地的人腰会很酸、腿也会酸,很可怜的。”
太后:“……”
被幺儿眼巴巴望着,当母亲的自然心软,她放缓语气,“好好好,就你最懂事了,说的都对。”
赵继芳笑得露了齿。太后看向心爱的儿子,目光柔得像能滴出水。
一旁的赵春芳,虽也是笑着,但却透出几分勉强。
同为儿子,高低立现。
无论如何,今天来的目的是达到了。赵春芳请辞时,赵继芳也跟着出来。
兄弟二人已许久未见,赵继芳自然缠着哥哥。今日多亏赵继芳,他与太后之间免了一场争吵。
他陪着弟弟在宫中漫步,脑海中不经意掠过太后刚才的话,索性问弟弟:“你想娶妻吗?不如皇兄替你指婚,这样,也有人能陪着你。”
“娶妻?那是什么?”赵继芳歪头想了会,又问:“是母后说的,像皇兄那样纳很多很多妃子吗?”
赵春芳失笑,“不一样的。皇兄可以帮你挑个你喜欢的,然后她可以成天照顾你,陪着你玩,以后她还会帮你生儿育女,你们可以有自己的家。”
他的神智是不比常人,可心地善良,又是个王爷。若当真要找,也不是找不到愿意与他共度一生的女子。
赵继芳自幼与他亲厚,又遭了难变成这样,赵春芳对他,更是处处照顾。
听了兄长的话,赵继芳抿紧嘴角,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事。
娶妻……要是能娶乔姐姐的话,那她就不用天天呆在感恩寺里扫地,他也不用时常偷溜过去。
而且,乔姐姐能住在瑶光殿内,日夜都陪着他。跟乔姐姐做一家人吗?
赵春芳瞅着弟弟一脸傻笑,心中讶异:“怎么,你还真有喜欢的女子?”
“嗯!”赵继芳重重点了头。
他十分确定,他喜欢乔姐姐!
闻言,赵春芳拍了拍他的肩,“倒是小瞧你了。那个女子是谁?你尽管说出来,皇兄也可以替你去提亲。”
赵继芳立即摆了摆手,“不要皇兄,她……我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万一你去说了,她生我的气咋办?”
“听起来,是个凶悍的娘子。”赵春芳有意打趣弟弟:“可若是她不愿意,你又如何?”
“啊……”赵继芳哑了哑口,不知所措。
赵春芳笑了笑:“傻小子。这样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朕向你保证,只要你跟朕求旨,朕定会替你赐婚的。”
挠了挠头,赵继芳笑得腼腆,“谢谢皇兄。”
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乔姐姐愿意,那他就可以将乔姐姐带回瑶光殿,再也不用让她在感恩寺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