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咫于是重新站正，不再多言。
飞星宗的人安置在密室的另一头，离玄淼门所在的石堆有一段距离。
乌遥大摇大摆，身后带了两个保安似的人物，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在修士们的注视下，乌遥找到飞星宗领头的女弟子，礼貌问道：“请问是云师姐吗？”
云时雨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乌遥，微微颔首。
乌遥提起裙摆对云时雨行礼，“你好，我是玄淼门的直系弟子乌遥。”
乌遥的名号，云时雨是听过的。
虽然这位玄淼门最小的直系弟子十分低调，却也有一些传闻。
据说她实力了得，被乌达和乌淳捧在手心里宠，在玄淼门内也人气很高。
眼前的少女的确样貌精致漂亮，礼仪无懈可击。
云时雨的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有什么事？”
“的确有一件事想与云师姐商议。”乌遥说，“我们所在的秘境已经被击破了，云师姐，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云时雨脸色一僵：“什么？”
乌遥看向密室中间的空间裂缝，黑色的液体依然源源不断地从中流出。
“不瞒云师姐所说，我一路探查，推测这个秘境位于传说中的万念鲸体内。”
云时雨不为所动。
毕竟这件事，他们在进入秘境之前就知道了。
乌遥续道：“我此前读过有关万念鲸的古籍。这些裂口，就是万念鲸死前自爆所产生的伤口。现在秘境外悬崖坍塌，藤蔓横行，距离万念鲸彻底死亡已经不远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飞星宗的弟子为之一惊。
在古籍中，有关万念鲸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笔。
即便是伏灼，此前也只通过飞星宗一脉的占星术卜算出破境规律，对于其他的消息并不知情。
所以方才秘境有变，他们也只当是万念鲸挨了打，发发脾气而已。
毕竟进入秘境才一天时间。
一般来说，破境绝不会如此快。
云时雨身后的弟子问：“既然秘境被击溃，那是谁杀死万念鲸，夺走秘宝？”
乌遥话中有话：“我此前与琉焰宗的人偶遇，他们一路向西而行，似乎目标十分坚定。”
破境之法在西而不在东，在上而不在下。
乌遥准确地踩中得分点。
云时雨终于开始相信乌遥的话。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终于来了。
乌遥像是想要掩饰一般，脸上划过一丝慌乱。
蓝空察言观色，加一把火：“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乌咫：“……”
于是乌遥表情怔松一瞬，终于像是下定决定。
“是伏灼让我来的。”
**
被意料之外的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飞星宗的弟子们聚在一处，低声讨论起接下来的对策。
云时雨面带不虞：“伏灼走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弟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师兄行动一向隐秘，走之前只说他会去找秘宝。”
果然。
伏灼此人，虽然修炼飞速，短短几年就成为首席大弟子的不二人选，但做事从来独来独往，不与人多费唇舌。
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刚愎自用。
但此时埋怨伏灼也没有用。
云时雨压下不快的心情，问：“没有说他会去找人？”
弟子们对视几眼，不敢信口开河，又沉默下来。
虽然乌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毕竟是玄淼门的人，说话不可偏听尽信。若是没有伏灼与乌遥相识的证据，那么最好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正在云时雨思索时，站在角落的弟子小声说：“……我听宋师弟说，伏师兄的确要找一个人，还安排宋师弟和蒋师妹一起去了。”
“宋师弟有没有说过伏灼找的是谁？”
“没有。”那弟子摇头，“但是我们昨天在宋师弟桌上看到几张乌遥的小像，还调笑了他几句。”
“知道了。”云时雨点点头，默默看向走到几米开外避嫌的乌遥。
乌遥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对她微笑。
一如灾难由西面的悬崖而起，通往来时的道路也会自西方敞开。
不久后，密室里的出口就将打开。
但到那时，染毒的鬼鲸血液也将淹没密室，即使有毒素护体，玄淼门的弟子也会出现死伤，直系弟子也逃不过。
飞星宗打的什么算盘，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若是他们想做什么天道的守护者，那做就是了。要是他们想对谁伸出橄榄枝，那伸就是了。若是他们想排挤玄淼门，那排挤就是了。
但他们不该将主意打到她的人头上。
她绝不会让乌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掉他的腿。
没有乌遥，乌苓还会是那个傻乎乎的乌苓。
但如果没有乌苓，乌遥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是这个自己。
乌苓带的和搜刮来的零食都吃得一干二净，他走到乌遥旁边，小声问：“遥遥，你，受伤了？”
乌遥这才耸起一边肩，瞥了一眼背后的伤口。
都是些皮外伤，是在来的路上被鬼粟藤打的。
少了琉焰的帮助，一个人对付鬼粟藤的确有些难度。
她抖了抖罩衫，“小伤而已，没事。”
第26章
◎乌遥的笑容温和贴心又善良。◎
在黑色血液的刺激下, 鬼粟藤的长势越发凶猛。几条鬼粟藤拧成一簇，时而变成将人困于囹圄的牢笼，时而变成迎头而落的拳头。
空间裂缝密集出现, 漫天鬼粟藤中，两簇炽热的火光如星，照亮无边黑夜。
伍淮和陆微月此前的灵力就已不足, 乌遥离开后，两人双双中招。即便有药丸解毒, 黑色血液腐蚀肉身的痛苦也没有缓解, 只能保命不死而已。
此时，百里川背着伍淮，百里稚水背着陆微月，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踩在石头和骨骼上, 避开黑血飞奔。
百里稚水喘着粗气：“表哥，万念鲸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出口还没打开？”
“还没死透。”百里川说, “可能要等这些血流干。”
百里稚水还想问，但是百里川的脸黑得厉害, 她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
算了, 正在气头上, 还是别招惹了。
自从乌遥走后, 百里川就是这张臭脸。
想到乌遥, 百里稚水也有些感慨。
原来“零柒幺贰”说的“小心乌遥”是这个意思。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乌遥在他们身边的, 又为什么要提醒她呢？
仔细想想, 除了最后踹了表哥一腿, 其实乌遥还挺好的。长得又漂亮, 人又厉害，而且身上跟百宝袋似的什么都有，还喂她吃烤肉。
眼前划过一簇火焰，逼退意图靠近的鬼粟藤。
百里川：“发什么呆？”
百里稚水连忙集中精神。
又向前几十米，临近腹地深处的出口，百里川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
百里稚水：“表哥，怎么了？”
“有人。”
秘境中抢夺财物不算稀奇，局面越是紧张，乱得就愈是厉害。此刻他们带着两个伤患，若是跟人起冲突，多少有些麻烦。
百里川压低声音，“跟我贴近石壁，内息放轻，收起琉焰。”
于是百里稚水从善如流，跟百里川往草木繁盛的石壁上靠。
百里川伏着伍淮半蹲在地，将体积缩到最小，而后撑起灵力屏障，将几人一同隔在屏障之后。
百里稚水也随着百里川半蹲，睁大眼，顺着鬼粟藤的缝隙往外看。
脚步逐渐靠近，有人带着一道紫光走来。
紫光飘渺朦胧，走进了看，才能看出是由一盏灯发出来的。
那盏灯和一般的提灯没有多少不同，只是灯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半透明符，散发出玄妙的气息。
占星灯。
真界的占星灯只有一盏，在飞星宗伏天明门下弟子，伏灼的手里。
发现伏灼身份的那一刻，百里川强化身遭灵力，将灵力屏障又加固几分。
伏灼身姿飘逸，然而仔细看，却见他眉头紧锁，脚下生风地向着腹地身处奔去，没有发现躲在墙边看着自己的眼睛。
等伏灼的身影消失不见，百里川收起灵力屏障。
百里稚水遥遥望着伏灼的背影，低声道：“那不是飞星宗的那个人吗？里面那么危险，要不要告诉他境主已经死了，不用再去了呀？”
百里川唤出琉焰，继续向前：“你知道飞星宗最擅长什么吗？”
百里稚水：“预言，卜卦，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
百里川：“嗯，据说伏灼是飞星宗卜术最厉害的弟子之一，算出境主生死，对他来说并不难。想必这些事情他都已经知道。”
百里稚水若有所思地点头。
面前又是一道空间裂缝。
两人路过空间裂缝时，百里稚水突然叫道：“等等等等！”
只见那空间缝隙中的黑色血液已经流干，在那头，露出一片安静宁和的山色。
奔走一路，终于撞上第一个出口。
进入出口前，百里稚水问：“既然伏灼能算出境主生死，还过去干嘛？”
百里川想了想，将伍淮放在地上：“你把他扔进去，再和陆微月一起出去。”
“表哥你呢？”
“我过去看看。”
**
罩衫之下，乌遥手中牵着一条小小的绿枝，绿枝一头蔓延到飞星宗弟子们附近，一头顺着她的发丝靠近她的耳朵。
虽然是普通植物，但眼下只是用来偷听，也够用了。
她方才与云时雨说，伏灼临时变了主意，遣她过来传话，要将这一密道的人都送出去。
那头的飞星宗弟子还在讨论，似乎对她不够信任。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本来就是来骗人的嘛。
不过呢，虽然大半都是假的，但有一件事是真的。
如果她没猜错，伏灼的确去找她了。
当然不是为了男女私情，而是为了从她手上夺走万念鲸的秘宝――百想珠。
恐怕他这一趟要无功而返了。
不过，伏灼为什么会多此一举，还安排其他人去拦她的路？
即使是现在的她，也应该打不过他才对。
何况就安排两个人去拦她？瞧不起谁。
乌遥垂着眼，轻轻摩挲下巴。
不仅如此，伏灼也没有告知百里稚水有关秘境的事，一路上的所有线索，都是百里稚水自己推测出来的。
即使有她这个变数存在，也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密室的震动越发强烈，空间裂缝血流不息，没有停下的迹象。黑色血液已经由密室中央向旁边蔓延，修士们纷纷后退到墙边。
云时雨终于做下决定，走到乌遥面前：“我们讨论过了，现在的确情况紧急，既然伏灼有这种想法，我们也应当支持。其实我们的确有办法出去，只是现在……”
她话还没说完，蓝空就失态一般抬高声音：“天哪，云师姐，你们真的愿意带我们出去吗？”
乌遥感动地擦了擦眼：“当然了，飞星宗一向顺天道而为，此时当然以生命为要啊。”
密室中一片哗然，周围贴墙而站的修士中，“真的吗”“谢谢云师姐”“太好了”等声音此起彼伏。
玄淼门的人声音最高。
云时雨：“……”
飞星宗弟子：“……”
好了，这下没法下台了。
云时雨咬牙切齿：“只是使用阵法需要大量灵力，以我们目前的灵力水平，一人也至多只能送两至三个人出去而已。”
乌遥的笑容温和贴心又善良：“玄淼门四个直系弟子都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内门精英，怎么会让你们忧心灵力问题呢？”
不知何时，乌菁菁和乌苓也已站在乌遥身后。
眼神都很吓人。
云时雨暗骂一声，咬着牙吩咐身后的飞星宗弟子：“开阵。”
几个飞星宗的弟子掏出法器，在墙角摆阵。
云时雨道：“密室和地道的土质都和外面不同，连灵目都没有办法发动。但利用飞星宗的星移术，可以开启与外界的微弱联系。”
“我们在密室里尝试过许多办法，才找到一处跟外界引力较强的地段。但因为灵力和地形的限制，只能摆出一道小一点的阵法，一次只能送一个人。”
乌遥皱眉：“黑血流速很快，一个个送出去太慢了，走在后面的人很危险。”
云时雨觉得她要求太多：“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两人身后，许久没有开口的乌苓说：“我，可以，改阵。让我，试试吧。”
云时雨不可置信道：“你行吗？”
“呵。”乌菁菁冷眼睨着她，“我哥哥的阵术可是在玄淼门里数一数二的。”
……看起来不像真的，听起来却不像假的。
但毕竟是宗门弟子，应该不会夸大其词吧？
云时雨跟布阵弟子交换一个眼神，侧身让乌苓上前。
得知飞星宗即将开阵，密室内的修士们逐渐向此处靠拢。
密室的黑血越来越深，修士们纷纷运气灵力，自发搬运起石头和砖块，垫高地面，也阻挡黑水的继续蔓延。
乌苓接过飞星宗弟子的法器，忖度片刻，续在飞星宗画好的半个阵法后画阵，有条不紊地将线条与各类法器融合在一起。
布阵弟子由一开始的怀疑，逐渐露出讶然和欣喜的神色：“真的有用。”
阵法完成时，黑水已经快要漫上石堆。
乌苓准备开阵，乌遥走上前与他轻声说：“我来吧。”便半跪在阵法角落，将手按在阵眼处，向阵法中输送灵力。
云时雨默然看着乌遥启动阵法。
这阵法被乌苓修改后，传送的效率和需要的灵力都多了不止一倍。但乌遥输送完灵力后泰然自若，至少看起来，没有丝毫压力。
传闻乌家直系弟子中，以乌遥和乌咫的实力最为突出，以今日之所见，的确如此。
随着阵法上的线条逐渐亮起，乌遥起身：“请吧。”
云时雨看着乌遥，谨慎道：“你们先走。”
乌遥无辜地眨了眨眼。
还担心她动手脚不成？
这次真没有。
蓝空随手叫了几个玄淼门弟子一同上前，挑眉道：“云师姐真客气，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在数名修士的注视下，几人一齐走入传送阵。随着紫光亮起，阵法周围立刻产生灵力波动，很快，他们就凭空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