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和次卧没有开灯,一身睡衣的许千鹤带着洗完澡的热浪,经过房门紧闭的次卧。
她屈指敲门。
底下的门缝隐约飘出甜味。
“怎么了?”这一次,次卧里有人回应。
“你刚回来吗?”
“嗯啊,你也刚回来吗?”门后没有一丁点异响。
“比你早一点点,刚洗完澡。”
“早点休息吧。”
许千鹤凝视门把,手搭上去。“我能进来吗?想见你。”
门把很紧,她按不下去,似乎门后有人抓紧门把不让她进来。
“很晚了,我明早让你看个够好嘛?”低沉晦涩的声音就在门后,与平日轻快的声线截然不同。
“我在楼梯间遇到很恐怖的眼珠……”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一条细细的缝。
她咬紧唇,鼓起勇气推开门。
门后空空如也,弥漫甜腻的气味。
她浑然不知背后的房门缓缓合上,露出站在门边的高大人影。衣柜投下的黑色阴影将他淹没,直到他迈步走出。
窗外淡淡的灯光落在他阴郁的半张脸上,暴露猩红的眸子。
察觉背后有人,她吃了一惊,眨眼间被后面的人搂住。
变敏锐的感官竟然没有发现他在背后,如果他在背后捅刀,她必死无疑。
这时,背后的人蹭她的颈窝,触感毛茸茸的、软软的,应该是他的头发和鼻子。
自病愈,她多了一种危险直觉。此时此刻,危险的直觉太强烈,直接麻痹她的全身。
为什么他跟外出前不太一样?
“怎么身体硬梆梆的?很紧张吗?”低沉微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珠。
毛茸茸、软软的触感移动到她的脖子后面,她感到背后的鼻尖沿着颈椎往下蹭。
“你……去哪了?”
“你猜?”
她悄然咽口水,身体本能地发抖。“猜不到。”
背后的人搂得更紧。
她蓦地一震,感到牙齿般的硬物触碰后颈。“祁言……你……”
你想吃掉我吗?
她问不出口,也不敢问。
“你做什么?”她改口道。
他碎长的刘海下,冷白的鼻尖蹭着她后颈的肌肤,趋向尖锐的牙齿悬在她的后颈上。
这一切,她看不见。
“在惩罚你。”
“为什么?”
“你不听话,硬要进来。”
许千鹤的手心全是冷汗,背上被冷汗濡湿。“你不想看到我吗?那我现在出去。”
“晚了,我不想你走。”
心脏砰砰地要跳出胸口般,她深呼吸,稳住颤抖的声音:“祁言,我要出去,我累了。”
背后的鼻尖还在蹭她的脖子。
她的香味与空气缠绵,宛如新鲜切开的梨子肉,鲜甜清香。尤其渗出汗液的后背,香味更浓。
想要她。
想索取她的香味!
想汲取她混有荷尔蒙的汗液!
就现在!
要她要她要她要她!
牙尖轻触她的后颈。
“祁言!”
厉声一喝,从后面环抱的双手松开她。
她一直捏自己的大腿恢复知觉,使得她能马上逃出次卧。
很冷。
她怕得发冷。
关门反锁的手软得变迟钝。
同时,次卧也关紧房门。
他蹲在门边的黑暗角落,遮盖半张脸的右手慢慢地向下划,留下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止不住的血染红衣领。
俊美妖冶的容貌被三道血痕毁坏,他不在乎,只有疼痛能唤回他恢复清明的黑眸。
残破的理智逐渐粘合。
厌恶的目光穿透黑暗,鲜血淋漓的右手再度划破脖子,深入白骨。
黑夜染上血色。
天没亮,有人外出的动静没瞒过祁言。
他冷冷地打开房门,对面的主卧已空无一人。
饭桌留有一张纸条,大意是她要提早回去工作,让他自己吃早餐。
脸和脖子的伤口虽然已经自行愈合,不留疤痕,但是他落寞的神色比受伤时凄惨。
第一缕晨曦破云照耀,许千鹤孤零零地来到司法鉴定中心附近的早餐店。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那样的祁言。
逃避可耻,但暂时有用。
她随便点一碗猪肉馄饨面、蒸饺和肉夹馍,没什么胃口。
“啊……嘶……”
她的牙齿不小心咬到腔壁,疼死了。
嘴里甜甜的,用纸巾抿了一口,原来咬出血来。
舌尖划过牙齿,她发现上颚的两颗虎牙比以前尖锐,甚至有点儿长。
“我又不是吸血鬼……”
哪知,化妆镜里的两颗虎牙真的变长。
她慌忙抿嘴收镜,低调地吃早餐。
回去前,她给苏慧买一份豆浆和煎饼果子。
“……学姐……学姐?”
“嗯?”在法医门诊值班的许千鹤回神。
何雪莉撇嘴抱怨:“你想什么呢?整个上午心不在焉的。”
“在想,今天好清闲。”
不用跑现场,不用尸检,一闲下来她就回想昨晚的事,烦闷。
“清闲不好吗,证明广大群众没有生命之忧。”她嘟嘟囔囔地补充:“如果不用看林怼怼像一只掉毛而不自知的公鸡来耀武扬威就更完美了。”
“他什么时候来过?”
何雪莉凝视她困惑的侧颜,噗呲一笑。“哈哈哈,活该啊!想在你面前显摆但你当他是空气,他显摆了个寂寞。”
许千鹤眨眨美目。
谈笑间,值班台的电话响了。
何雪莉笑脸僵硬。“不会是――”
许千鹤接电话。
末了,她幽怨地告诉何雪莉:“我这乌鸦嘴……要忙活了,带上所有工具出差吧。”
“出差???”
“去华胜县技术支援。”
两人风风火火地带走勘察箱出发。
华胜县虽在市内,但离市区很远,走高速需要一个多小时。
小县城配备的法医不多,还得揽全活,每年的招新结果很不如意。侦查的仪器也没有市局先进,每次发生棘手的命案,小县城需要向市局借调人手。
跑市内还好,支援外地的时候更苦,有时要在当地留宿三、四天。
许千鹤驾车抵达华胜县,直奔指定的殡仪馆。
凡是发现的尸体离解剖室太远,为了不让尸体损坏更多,一律送去最近的殡仪馆解剖,紧急情况下原地解剖。
何雪莉不喜欢在殡仪馆解剖,因为基础设施不完善,通风效果等于没。夏天在殡仪馆解剖,那气味酸爽哟。
两位美女在殡仪馆下车,接应的警员愣好一会儿。
死者的家属吗?
“傻站什么,没看到她们穿警服吗?短发的就是许法医。”老刑警不满地吐槽下属的傻样。
“啊,支援的法医是女的?”
“没听过巾帼不让须眉吗?”
许千鹤瞪呛声的何雪莉。
“你这反应和我以前一样,但许法医会啪/啪打你的脸。咳,”老刑警向她们正色道:“新调来的,别介意。我大致给你们说说情况。”
临近做解剖的停尸间,许千鹤瞧见走廊残留很多呕吐物,酸馊味难闻。“尸体很惨烈吗?”
老刑警怅然叹气,“不是惨烈能形容的。”他指着蹲在边上的老法医,“阿彬已经傻掉了。”
不久,许千鹤和何雪莉傻眼。
停尸间摆放三堆烂肉,骸骨零零散散,毫无人形。
这是三名受害者的残骸。
戴着口罩的许千鹤来到衣物堆前。
她戴上医用手套,拿起衣物上的一副眼镜。
灯光下,黑色的眼镜框折射深紫色的光泽。
作者有话说:
准备单挑。
第20章 遇袭
“……额骨表面有椭圆形的深红色痕迹,死者的头部受过重物挤压,同时导致大脑四散。但是颅骨没有放射性的骨折线,只有有生活反应的断面,这是一次性的挤压,生前造成。”
“……按压皮肤才出现尸斑,死者死亡超过12小时。”
“……共三块皮肤留下可吸收的手术线,其中一段手术线在肚脐附近,死者做过阑尾炎手术。手术线较粗,需要一个月吸收,死者的手术时间不超过一个月。雪梨,找到死者的肠道没?”
“找、找到了,胃里的食物比较完整,十二指肠里只有少许食物残渣,死者在饭后2小时被遇害。”何雪莉忍着不吐,夹起一段肠子给许千鹤看。
许千鹤习以为常,淡定地点头,瞅一眼紧闭的门。
她不太安心,总产生有窥视感,预感会有事发生。
三名死者都剩下一堆烂肉和部分器官,惨不忍睹的是头部,爆裂成块状。据说收集大脑残骸的警员,吐了又吐。
何雪莉觉得,自己面对豆腐花一样的碎脑没吐,进步不少。
这时一道颓靡的身影走进停尸间,许千鹤和何雪莉看他一眼。
老法医彬叔朝两人点头,自然地接手拼合尸块的工作。年轻人敢面对,他为什么不能。
停尸间的通风条件很差,充斥腥臭味的空气凝固不流动。这种腥臭,等于死老鼠+臭鸡蛋+许久没有吃蔬菜的臭屁。
口罩无法隔绝腥臭味,汗水不停地冒出来,何雪莉没他们俩超然物外的专注,难受得胸闷。
“这块皮肤有勒痕。”
闻言,彬叔和何雪莉凑过去看。
“勒痕很纤细,像钢丝,但皮肤没出现伤痕。”彬叔眉头深锁。
钢丝锋利,不可能不留下伤口。
“是类似钢丝那么纤细,但比钢丝柔韧的物体。”
何雪莉转眸看向许千鹤束起的小啾啾,突发奇想。“头发符合这些条件。”
“头发?”
许千鹤心头一突,想起家里水龙头流出的发丝。
彬叔斩钉截铁地否定:“谁会用头发绑人,我没见过这样作案的凶手。”
许千鹤不认同,严肃纠正:“彬叔,根据尸表的痕迹联想推断没错,至于是不是这样的工具捆绑,需要更多证据证明,没必要急着下定论。”
“哼,你们市局就是这样断案的?不贴合现实,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口罩遮挡何雪莉撇嘴的小动作。“彬叔,那你说说死者怎么遇害呗,让我们学习学习。”
“哼,三名死者晕了后遭到捆绑,然后头部重伤而死,最后被凶手分尸。”
何雪莉暗自嗤笑。
说得这么简短,证明他也没什么发现。
“尿液的药物检验结果还没出,死者的头部没有受到钝击,你怎么确定他们死前晕了呢?”
“尸块没有留下挣扎的痕迹,死者不昏迷怎么被绑?”
沁凉如泉水的话音打断道:“不对,这里的皮肤勒痕有摩擦的痕迹,他们遭到捆绑的时候没有昏迷。”
彬叔一听,不信,快步到许千鹤的旁边观察某块皮肉。
确认无误后,他脸都绿了。
神特么的清醒时被绑。
凶手是蜘蛛侠吗?
晚上八点多,三位疲惫的法医才结束尸检,离开恶臭的殡仪馆。
何雪莉一出来,第一时间深呼吸混有泥土和青草味的新鲜空气。
案子没侦破,死者的身份还没确认,许千鹤和她还没看过案发现场,准备在当地找旅馆留宿。
“又是有啃咬痕迹的尸块……”何雪莉打哈欠伸懒腰。“好怀念以前遇到的完整尸体。”
那才能解剖啊!
许千鹤一瞥旁边的树林,暗自警惕尖锐的窥视,分心安慰:“作案手法千千万万,我们到思维不能落后于罪犯,尽快适应吧。”
“对,不能输给罪犯!哼!学姐,我们等会去哪儿吃饭?好饿。”
许千鹤问一脸窘迫的彬叔:“哪儿有自助餐?”
彬叔仍沉浸于误判死者是昏迷遭绑的尴尬中,半晌才反应过来。然而他才张嘴,带着腥气的急风擦过他的老脸。
“啊!学姐!”
黑影卷起许千鹤的腰之际,她早就产生危险的预警,举起勘察箱砸突袭的玩意。
有毛,像尾巴?
缠腰的尾巴像铁一样死死地焊在腰上,力度很大,肚子的皮肤挤压着她的内脏。
很疼,被腰斩一般疼。
偏偏这该死的尾巴摔她到泥地上拖行,刮起的落叶和泥星子呼她一脸。
趁还有力气,许千鹤再次举起勘察箱,狠狠地砸长尾巴,把长尾巴钉死在地面。
“啊――”
尾巴的主人惨叫一声,长尾巴随即抽搐摇摆。
“咔”,勘察箱的锁扣打开,她娴熟地摸到截肢刀,砍毛茸茸的长尾巴。
解剖的刀具一旦钝了会马上换新的刀刃,保证刀具锋利,她手上的截肢刀刚换新刀刃不久,砍掉这玩意不成问题。
毛絮飞溅,夹带温热的血,沾上她不屈服的面容。
她好不容易闯过一次鬼门关活过来,不想死!
不能就此被杀死!
腰上的禁锢终于松开,她忍着腰椎火辣辣的疼痛,再抄起一把小巧的手术刀逃跑。
嘶……
每跑一步,深入尾椎的痛楚钻上腰椎,痛麻全身的神经。但多亏痛楚,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尾巴已经拖她远离殡仪馆,原路跑回去找何雪莉他们肯定遭遇尾巴主人的拦截。她不得不朝着其他有灯光的方向逃――她记得树林旁边是公路,只要跑到公路上,会遇到闻讯而来的警车。
而且来的一定是刑警。
所以她现在要加速逃跑,逃到公路去。
必须逃出去。
坚定不移的求生念头胜过身体的痛楚,连内脏受伤的疼也感觉不到,她一直盯着远处的灯光跑。
十来厘米长的截肢刀划过野草,拿手术刀的手藏在衣袖里。
她苍白的面容沾血珠,一袭黑色的警服多处磨损,像一名浴血奋战的战士。
灯光越来越明亮,地面开始出现斜坡。
许千鹤咬紧牙关,滚落斜坡。
刺眼的车灯射来,她吃痛着慢慢站起来。
可惜先来的不是警车。
一辆私家车停在她旁边,降下的车窗后居然露出韦风的脸。“许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
许千鹤冷然注视韦风。“遇袭,受伤了。”
“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