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眼睫落下一层暗影,遮挡她冷漠的审视。“我等同僚赶来就好了。”
表面看,她是伤痕累累的脆弱娇花,不堪一击。
韦风下车搀扶她的胳膊,力度有些大。“治疗不能等,上车吧。”
许千鹤现在根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加上殡仪馆偏僻,也没有路过的车子,被他强硬地拉上车。
以她剩下的力气,能给他出其不意的一击,前提是他是普通人。
冷月似霜,惨白的灯光拂过车辆。
坐下来的身体疼得不想动弹,她扬起头背靠座椅,苍白的脸色显得她随时会死去。
旁边是主驾驶的韦风,车外的灯光如同雕刻刀,雕琢他锋利的侧颜线条。
“许小姐,你要告诉同僚一声吗?”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无比虚弱的许千鹤。
“手机丢了。”
截肢刀横放在她的腿上,闪烁森寒的锋芒。
灯光落在他半张脸上。“你啊,太倔强了,丢了手机也不愿意向我求助,再等下去会错过治疗的最佳时间。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许千鹤垂眸,双手一直垂下,但双腿持续绷紧。“不讨厌。”
“也不喜欢是吗。”他自嘲一笑,舒展凌厉的唇线。“说真的,我们都是业界的精英,很般配。”
她狐疑地瞅他。
“可惜你和其他女人一样被世俗的繁华蒙蔽双眼,执迷俗气的金钱。你该像一颗纯白无垢的珍珠,即使堕落深渊也能绽放洁净的光华。”
她听懂了,这人含沙射影骂她贪慕虚荣。“这就是你绕来荒山野岭的原因吗?”
韦风一滞,没想到她还有精力辨别路况。
“你再看看夜空?”
车窗外的夜空竟然变成暗红色。
她震惊不已。“那晚是你搞鬼?”
“很漂亮吧,不是每个同类都拥有这样的能力,你是不是后悔拒绝我了?呵,其实我舍不得这么对你,谁让你一直拒绝我。”
“变态!”
凌厉的唇线勾起淡漠的弧度,随之车辆急刹。
许千鹤本着惯性向前扑,哪知一缕缕黑发似的细丝把她的胸脯与座椅缠绕一块,固定她在副驾驶。
腿上的截肢刀被黑丝淹没,防止她提刀捅人。
“那三个人是你杀的?”
他不置可否,用力地捏她苍白的下巴,目光锐利又冷漠。“你的男朋友和同僚根本不知道你在荒山野岭,没人能救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来我的身边,我可以饶你不死。”
“饶我?”她冷笑,“你凭什么?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你一起!”
“不识好歹!”
韦风的脸皮随着愤怒的低喝蠕动,尖尖角角快要戳破俊朗的脸皮。
无论诉讼还是职场竞争,他都没输过,今晚也不会输给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许千鹤无暇震惊,提起藏着的手术刀扎入他的脖子,然后朝喉咙一划。
鲜血溅上车前窗。
“贱人!”
持刀的手被他拍开,他顶着蠕动的脸皮扑过来,狠狠地咬她的脖子。
鲜美的血液与柔嫩的肌肤刺激他的胃部神经,激发他无穷无尽的食欲。
很甜!
很香!
她比以前那些猎物美味几百倍,早该把她吃掉!与她合而为一!
他兴奋狂喜得维持不住人形,西服的背部响起撕裂的声音,伸出八根几米长的节肢,几乎撑破轿车。
恐怖的昆虫节肢如巨花绽放,她吓得要窒息。
作者有话说:
等会零点后还有一更。
第21章 破碎
许千鹤陷入奇妙的恍惚,兴许是死亡的前兆。
原本痛入骨髓的身体变得麻木、轻飘飘,对于眼前的恐怖节肢漠然置之,思绪飘远。
她看见父亲知道她报考法医鉴定后,失望痛心的表情。
她看见母亲极力劝说父亲时的忧愁。
她看见实习时带她的师傅,他变老了,准备退休。
她又看见改当医生的女同学们,她们适应了医院的工作节奏,和同院男医生结了婚。
真幸福。
她呢,每天面对冷冰冰的尸体,和父亲决裂不敢回家,身边没有家人,很孤独啊。
不对,她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在命案现场对自己一见钟情。
他死缠烂打追求了自己三个月。
他会送花,送花行不通就改送布娃娃;嘻嘻,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喜欢那个布娃娃。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千鹤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目光透过八根节肢寻找回忆中的身影。
凭什么是她死?凭什么是她变成一堆烂肉,成为怪物的夜宵?
这玩意是杀人凶手,该死的是他!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要回去见他!
――给我滚开!
愤怒的情绪如同树木发散的枝叶,激起一股疑似肾上腺激素的暖流,沿着每一根神经蔓延全身。
贪婪喋血的韦风蓦然一震,嘴里的口器停止喋血,他开始抽搐。
恍惚间,许千鹤看见他的脸皮平静下来,他露出难以置信又惊恐的表情。
“你竟然――”
还没说完,他双眼暴突,身体往后仰,压着没了气势的节肢。
许千鹤浑身发冷,身体僵硬,浑浑噩噩地凝视车前窗。
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她要是继续坐下去便给韦风陪葬。她用力捏大腿,唤回知觉。
脑袋清醒了些,她无力地打开衣兜的纽扣,掏出手机。
祁言……他叫祁言……
熟悉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她染血的脖子很冷。
“小鹤,你等我一会,酱牛肉要熄火了……”
是她以前喜欢吃的酱牛肉,他学做很多遍都失败。
“祁言……我想见你……现在……”
“你怎么了?声音很虚弱,你在哪?”
“我不知道……给你共享定位吧……”
“等我!坚持住!”
她紧闭眼向前倾身,一来挣脱黑丝,二来活动腰部利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
在清醒的状态下,她与祁言共享定位。
一小时。
她撑过一小时就好。
她斜睨韦风的尸体。
他刚死,血液还是新鲜的。
解开安全带,她手抓韦风的衣角,拼命扯他过来。他身后的节肢动了动,车子随即颠了颠。
而后她手抓韦风的头发扯他靠近,另一只手吃力地拔出其喉咙处的手术刀。鲜血从这怪物的伤口流出,她狠狠地吸允。
果然是甜的。
怪物的血流入她的喉咙后,食道温暖,胃部一阵舒适。原始的食欲冲破理智的枷锁,将她变成穿着柔美精致皮囊的野兽。
她不顾一切地吸,贪婪地吸,眼梢狠戾,身体逐渐回暖。
直到肚子发热,她蓦然清醒,迅速推开韦风的尸体。
她居然恢复力气。
不过腰和内脏依旧痛得烧心,她一下车就疼得摔在泥地上。
暗红的夜空已经消失,春天的夜空出现几颗星星,发出希冀之光。
她仰卧地上,警服染血,嘴唇红得妖艳。食指拭去嘴角的血,送进嘴里吮吸。
鲜甜的味道令人上瘾。
时间的流动变得漫长,不晓得过多久,她听见晚风捎来汽车行驶的嗡鸣,地面微微震动。
嗡鸣越来越近,两束车灯与韦风的车灯交汇。
她听见有人下车。
“小鹤!”
他来了。
许千鹤拿起手机,给何雪莉发定位。
躺在地上的女人气若游丝,嘴巴和脖子大面积染血像黏上红色花瓣,黑色的警服明显有深色、凝固的污渍,多处破损。
她如同躺在破碎的红玫瑰花瓣堆上。
连同他的心一起破碎。
心如刀割的祁言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穿过荒野的风如同来自冰原,变得萧瑟寒冷,这股危险的寒冷会钻进心底,勾起弱小生物面对天敌的恐惧。
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却平静地直视他冰冷的黑眸。她看见,他眼中藏了一头癫狂、危险、毁灭性的野兽。
“他死了。”
平淡的一句话,平息他的一半杀气。
祁言抱她回自己的车里,检查她脖子的伤口,指腹一碰她的皮肤,顿觉冰凉得像死人。
伤口明显是被咬造成。
“那家伙的尸体怎么处理?”
他压着声线,没表情的面容如同平静的大海,实则藏着凶险的暗礁。
“留着,他的尸体就是真相。警察快到了,我们赶紧走。”
“好。”
两人火速撤离。
途中,皮肤冰凉体内却火热的许千鹤几度想睡着,她拼命掐大腿,强迫自己睁着眼。
驾车的祁言,安静地听她诉说来龙去脉。他看似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盯着路况的眼神却冰冷无情。
一小时后回到小区,他迫不及待地抱她上楼。
“伤口要马上处理,还要检查有没有别的伤口。”他把她放进浴缸,准备脱下她脏兮兮的警服。
冰凉的手制止他脱衣的动作,染血的容颜破碎动人。
“我自己来。”
她第一次向他露出恳求的眼神,他看懂她的要强,心软了。“你真的可以?”
“嗯。你帮我拿医药箱和睡衣进来。”她很想很想扯一个笑容令他安心,但真的疼得没有精力。
“好。我守在卫生间外面,有事喊我。”
“谢谢。”
他心疼地摸她的头顶,“傻瓜,这种时候还谢什么。”
医药箱里常备可吸收的缝线、碘伏、镊子等外科用品,她的缝线技术不亚于解剖技术。
许千鹤忍痛脱下全身的衣服,额头冒出豆子大的冷汗,她看见腰部留下一圈被勒的红印。
喷头的热水清洗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脖子的血污,必须清洗干净避免感染。
挂满水珠的她走出浴缸,来到镜子前面。她闭眼深呼吸一口,然后毅然朝脖子的伤口淋碘伏。
火辣辣的刺激带着千万根针刺穿皮肉似的,麻痹她四肢的知觉,她只感到脖子钻心的剧痛,呼吸加重。
“小鹤,没事吧?”
“没……”
但剧痛有好处,无比清醒的她能拿稳外科手术刀,割下烂掉的创壁。
她单手抓紧盥洗台的边缘,疼得全身发抖。
疼有什么关系,能活就行。
镊子夹稳缝合针,她咬紧牙关给伤口穿线。尖锐的针头刺穿皮肤时,她呼吸急促。
那家伙咬破的伤口有半个巴掌大,伤口的形状参差不齐,费很多时间缝线。其余擦伤的地方,涂药水便好。
麻烦的是腰椎和内脏的伤。
待她穿好睡衣,颤颤巍巍地打开卫生间的门,祁言二话不说地抱她到床上。
“我出去一会,等我回来。”
“你去哪?”她担心他去干万劫不复的事情。
他又摸她的头顶,温声安抚:“放心,我去找餐馆老板买些东西而已。”
她明白了。既然喝怪物的血能恢复力气,那么吃某种东西能疗伤。这一次,她需要尽快恢复,不拒绝吃那些东西。
出门前,祁言掌抚墙壁。
墙壁镀了一层阴冷、白惨惨的哑光。
床上的许千鹤处于想睡不敢睡的状态,半梦半醒,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外面的声响钻进耳朵,吵着她。
有类似野兽的愤怒吼叫。
楼上有“笃笃笃”的噪音。
有OO@@的鬼祟动静。
还有浓重的吞咽声。
唯独她的屋子风平浪静。
“……黄色的胃内容是硝酸,黑色的是硫酸,紫红色是高锰酸钾……”
“……大肠内的细菌首先引起腐败,会在右下腹的皮肤呈现绿色的斑块……”
背诵转为低声的呓语,她终于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而后任由祁言喂她进食。
好甜,很好吃。
祁言仔细地擦拭她嘴边的殷红,轻声呢喃哄她入睡:“等到明天就恢复七、八成,好好睡一觉吧。”
这一句仿佛是承诺,她安心合眼睡觉。
后半夜,他哪儿都不去,守在她的床边。
翌日早上,许千鹤被他温柔地叫醒。
“虽然我很想你睡久一点,但是外面的家伙等不了。”他咬牙气笑。
许千鹤早有预料。“没关系,他们早晚会来,可以让他们等我洗漱吗?”
腰椎和内脏已经不疼,她换上清冷的白衣黑裤,丝巾遮挡脖子的伤口,身形弱柳扶风,跟随祁言来到客厅。
祁言漠然地斜睨池荣兴和高夏。“她很虚弱,你们的保护措施最好有用。”
高夏忙不迭点头保证。“聊一会而已,我们很快送她回来。”
池荣兴则饶有趣味地审视祁言。“放心,令她有危险的不是我们。当然,如果在外面遇到危险,我们有能力护她周全。”
祁言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许千鹤乖乖地跟两人上车,楼上传来的视线一直没有退去,她猜视线来自祁言。
池荣兴陪她坐在后座。“许法医,他是你的男朋友?”
“嗯。”她的情绪起伏不大,阳光落在她的鼻梁,浑身却透出疏离的冷意。
池荣兴感到她不是排外,而是源自于她气质的变化。没见几天,她进化迅速。“他整晚照顾你吗?”
“和这次问话有关系吗?”转眸看去的眼神冷淡漠然。
“别误会,我只是想提醒你别低估原始的兽/性。”
“又是你的养猪论?”
池荣兴语塞,无奈笑道:“你就当笑话听听。”
许千鹤确实矛盾。
昨晚她见识到他处于食物链高层的强大,但他费心照料,她真的搞不清楚他是出于感情,还是所谓的养猪论照料自己。
她希望是前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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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挫骨扬灰
四面银灰色的金属墙包围许千鹤,头顶的灯光映白面容,显得她更加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