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
赫王怒道:“你们礼部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这点事也做不好!”
陆怀瑾靠在椅背上,略有些疲倦的垂眸。
“殿下,安亲王如今正在静心宫中。”
沉默片刻,赫王咬牙:“知道了。去请安亲王来!”
陆怀瑾过来时,唐卿正在和唐霍堆雪人。
她的粉颊被冻得通红,可圆润乌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我要堆一只超大的兔子!”
唐霍纵容的笑道:“好!咱们堆一只帝京第一的兔子!”
话音刚落,常晗便匆匆寻来。
身后跟着陆怀瑾。
“参见王爷、郡主。”
唐卿笑意盈盈,上前牵住陆怀瑾的手。
然后猛地一顿。
陆怀瑾的手极其冰凉。
可他一路上,都是抱着暖和的手炉来的啊。
陆怀瑾有些虚弱的笑了:“让郡主见笑了。我这几日身体不好。”
唐卿狐疑的盯着他看,然后又猛地摇头。
想什么呢!
安亲王上前,收到陆怀瑾的消息后,倒是有些意外。
他早就习惯了被冷落、被边缘化。
甚至以为,这次的团圆宴也可以不去参加。
可没想到,赫王竟然会主动向他求助?
短暂的犹豫之后,唐霍点头答应下来。
“知道了。我稍后便会过去。”
陆怀瑾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殿下,事情繁多,您恐怕要费心了。”
两人心知肚明,赫王这次不得已的求助,将会是安亲王重涉朝政最好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忠心有异
辽国,主宫内。
繁华褪去,喧嚣沉寂。
阴鸷少年淡淡抬眸,视线落在逆光而立的人身上。
搭在龙椅两侧的手微微一顿。
他深邃冰冷的眸中,满是厌恶。
“李清净,一切如你所愿,我成了大辽的王……”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神色温和,全然不似当初的狠戾。
“陛下,您登基,是大辽的荣幸。”
可少年却微微蹙眉。
他仿佛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俊美的脸庞寸寸扭曲。
“呃——”
李清净闻言,从容上前,强迫他吞下一枚药丸。
片刻后,少年渐渐平静下来。
他额头满是冷汗,狭长的眼眸轻轻一眯,掠过一丝朦胧的光。
“吃药的间隔又短了,对不对?”
李清净微微一笑:“是。不过这说明你的病已经好转。”
少年仰面靠在龙椅上,浓密的眼睫缀满泪珠。
他微微蹙眉,低声发问:“名字是什么。”
李清净:“什么?”
“我的名字。我又忘了。”
男子微微一笑,温声道:“陛下,您叫魏自寒。”
“魏自寒……”
他轻声呢喃着。
朦胧中,少年突然道:“不,我叫司星燃……!”
他陡然暴起,死死掐住李清净的脖颈。
漆黑的眸中,燃着熊熊怒火。
“李清净——你休想让我忘记一切!”
被掐着脖子的男子却从容淡定。
他甚至勾起一抹笑意,道:“呀,失败了。”
司星燃动作幅度太大,玄金冕服的衣袖滑落,露出他满是伤痕的小臂。
突然,大殿尽头传来一声惊呼。
“陛下,您要做什么!”
魏汀身着繁杂华丽的服饰匆匆走来,将两人分开。
“自寒啊,听话,李先生是为你好!”
司星燃猛地甩开她的手。
“我叫司星燃。”
魏汀一愣,连忙改口:“对对,哎呀,你看我这记性!”
李清净整理衣袖,淡笑道:“好了,外面的臣民还在等着。”
他往前迈出一步,又停下。
“陛下,走吧。今日是您登基之日,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司星燃缓缓起身。
他冕服加身,矜贵冷傲。
从他的侧脸望去,眼睫至眉尾形成一条绵长漂亮的流线,带来一股生冷薄情的感觉。
魏汀眸色一暗。
他和姐姐长得越来越像了。
……
此刻,大陈皇宫内。
唐卿披上金纹滚边的暗红披风,踩着皑皑白雪,来到露水台前。
这里热闹非凡,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在安亲王的帮助下,团圆宴总算成功举办。
按照规矩,唐卿在一颗梅花树下落座。
她身旁的位置是空的——是哥哥的位置,不过他没来,就只能空着。
常晗递来一个新的手炉:“小郡主,还要等很久,先用这个。”
“谢谢。”
唐卿伸手拿过,刚一扭头,面前却陡然出现一只金玉形状的灯笼。
她微微一怔。
灯笼被移开,一张白玉似的面庞,出现在跟前。
“卿卿,好久不见啦。”
来者丰神俊朗,长身玉立。黑眸带着浅浅笑意盯着她,眉梢好看的扬起。
是唐淮秋!
唐卿粉唇一弯:“淮秋哥哥!你来啦!”
“当然。哦——”
话音刚落,唐淮秋被人往旁边一撞。
“唐奶糕!我来啦!”
唐玄羽挤了过来。
很快,两人在唐卿旁边坐下。
唐玄羽极为兴奋,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唐卿聊天。
相比之下,唐淮秋则沉稳的多。
他不能喝酒,便端着一杯茶,同主动上来的人攀谈。
举手投足间,皆是沉稳与镇定。
而那些上前攀谈的人,大多都同安亲王交好。
看来,安亲王是有意想将自己的儿子送入朝廷。
回忆起上一世,唐淮秋不亚于哥哥的权势,唐卿有些庆幸。
至少在现在,他并不是自己的敌人。
突然,周围的喧嚣一低,她的耳朵被一双手捂住。
唐玄羽眨着眼:“唐奶糕,你耳朵好凉啊。不会为了漂亮,特地穿的很少吧?”
唐卿一愣,鼓起脸颊:“才没有呢!我穿的可厚实了,还抱着手炉了。”
“只是露水台起风了嘛。”
唐玄羽歪头,无奈道:“那好吧。你往旁边坐坐,我给你挡风。”
调整位置后,冷风果然被挡住。
唐玄羽倚靠在桌上,把玩着唐卿的杯盏,突然问:“你还会回太学么?”
唐卿一怔。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
“不回去也没关系。如今的太学……”
唐玄羽总是明媚笑意的脸上,多了几分低沉。
“已经被放弃了。只是,我和淮秋都不愿放弃。”
唐淮秋的声音淡淡传来:“玄羽,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徒增麻烦罢了。”
唐玄羽努了努嘴。
“好好好。”
他们都长大了。
似乎无法再肆意的微笑,也无法再去触摸草长莺飞,少年轻狂。
不多时,众人已经到期。
唐卿朝着一个位置看了看。
那是段知歧的位置。
他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太忙。
微微叹息一声,唐卿刚要将注意力放在宴席上。
唐淞露却带着一人匆匆赶来。
她精致的妆容有些凌乱,整个人都十分慌乱。
触及到唐卿的视线后,更是瑟缩一下。
怎么了?
很快,唐淞露找到了赫王。
他正在与人攀谈,看到唐淞露时,满脸疑惑。
可唐淞露却跟他说了些什么,不多时,赫王脸色骤变,竟也下意识的望向唐卿。
唐玄羽低声道:“啧,那两个人干什么呢?”
唐淮秋也察觉到异样,告别众人,站了过来。
“玄羽,去喊爹过来。”
唐玄羽颔首,马上起身离开。
而此时,更多的人注意到异常。
他们的视线,在唐卿和赫王之间徘徊着,揣测着。
很快,唐淞露被带了下去,而她带过来的那人,却跟在赫王身后。
他们站在唐卿面前,居高临下。
唐卿缓缓起身,行礼,跳不出一丝错。
“殿下,怎么了?”
赫王眉头紧皱,像是有些为难。
片刻后,他道:“唐卿,本王身后这人,乃是你父亲的旧日好友。”
“三月前,他曾主动联系本王,说知道一些你父亲的消息。”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突然,唐淮秋抬手,紧紧牵住了她,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
赫王继续道:“他说,你父亲当年,对大陈之忠心……似乎有异。”
四周哗然一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通敌叛国
唐卿依旧是站着。
神色渐渐冷静。
她微仰起头,乌黑圆润的眼珠澄澈干净,像是不太明白赫王话里的意思。
“殿下,您能说的更详细一些么。”
赫王深深叹了口气,让随从将唐淞露带来的男人推出。
“他是夏楼风,你父亲年轻时的挚友。后来因为一场大病,伤到了脑子。”
男人身形高挑瘦削,眼珠浑浊无神,的确是久病之相。
赫王环视四周,低声道:“总之,先随我进屋。”
唐卿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垂,像是在沉思。
突然,唐淮秋挡在她的跟前。
“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吧,殿下。”
他嗓音含着淡笑:“我倒要看看,这人都说了些什么,能让您认为,墨王其心有异。”
一旁的唐玄羽则道:“是啊。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赫王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他才沉声道:“你们两个,确定要听?”
唐淮秋:“要听。”
闻言,赫王眸低闪过一丝轻蔑。
“好……这位夏先生病糊涂了,经常会说一些以前的事情。”
“但就在不久之前,他找到自己的妻子,问她:唐玦给辽国信使寄信了吗?他们何时对白焰军发起总攻?”
话音刚落,唐淮秋和唐玄羽的神色便猛地一滞。
白焰军,是他们父亲率领军队的名字。
除了上次战败,在十几年前,白焰军也曾陷入险境。
那时大雪封山,弹尽粮绝,白焰军和辽国军队对峙不下。
此时,墨王唐玦突然来信,说辽国军队已放弃总攻,让白焰军趁此机会,快速翻山,进入大陈边防线内。
可就在他们趁夜翻山时,辽国主力队却突然出现,将其团团包围。
就好像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好在边防线内的大陈士兵反应极快,迅速前来汇合,否则白焰军很可能要全军覆没。
而在这次战斗中,知道他们翻山路线的,只有安王、墨王和夏楼风在内的几个人。
因为这次意外,安王身中数箭,险些丧命。
这件事后来被严查,却因为战事吃紧,最后不了了之。
而若干年后,夏楼风所说的这句话,细细想来,竟让人遍体生寒。
难道,真是墨王唐玦背叛了白焰军?
“不可能!”
身后传来一道怒斥。
安亲王猛地上前,用力拽着夏楼风衣领。
“夏楼风!你给我清醒点!你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可夏楼风面容呆滞,行动迟缓,宛若提线木偶一般。
只是呆呆重复着:“寄信否?何时总攻白焰军?”
分明四周的寒风都被遮挡,可唐卿却还是觉得冻得发抖。
寒意化作千钧巨石,压在她单薄瘦弱的脊背上。
可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唐卿抬眸,凝视着眼前的一场闹剧:“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卿卿,在我们查明这件事之前,你暂且在墨府休息,不要走动。”
这是软禁的意思。
唐卿微笑:“我不。”
赫王语气隐有薄怒:“听话!伯伯都是为你好!”
唐卿继续摇头:“我不。什么时候,一个病人的疯言疯语,也可以给本郡主论罪了?”
“是,夏楼风的确疯了。但他却从未说过谎。”
赫王低声道:“卿卿,你要懂事,别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安亲王突然冷冷的说:“把事情弄难看的到底是是谁?我说你为何如此关照夏楼风,原来是因为这个——”
“唐霍,你给我住口!”
赫王声音低沉:“你对唐玦一片忠心,那么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如今我把真相摊开在你面前,你还要护着他?”
露水台上,一片静寂。
此时宾客还未到位,那些后来的人一脸喜色,可看到众人皆是一副沉默的模样,也马上收敛笑容。
他们并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唐帝病倒,仅有的两位亲王,如今针锋相对。
只为了一个死掉的人。
唐淞露淡然望着眼前的一切,低声道:“于青池,你看,多好笑的场面。”
于青池只是站在她身侧,目光穿过层层人群,落在唐卿娇小的身影上。
她穿了套暖黄色的郡主服,袖口处用金线绣开一朵绽放的海棠花,枝叶繁茂,美轮美奂。
可如今看来,只觉得金线暗淡,海棠枯萎。
片刻后,唐卿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待在府中。”
赫王眸色一松,笑意还未扬起。
唐卿便又语气坚定道:“但我绝不承认,夏楼风说的话是真的!”
“我一个字都不信!”
留下瞠目结舌的众人,唐卿拂袖而去。
寒风中,赫王冷声道:“愣着做什么?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唐卿身后跟着一众侍从和奴婢,她到露水台前,却迎面遇上一人。
宋青山。
宋青山一袭黑色礼服,瞧见她,也是一脸惊讶。
“小郡主?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啊?”
唐卿知道,此事肯定少不了他的参与。
因此,她只是冷着脸:“没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