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所以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杀手正是宋青山的人。”
唐卿一点都不意外。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向他人证明,夏楼风是受人蛊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趴在书桌上,像一只筋疲力尽的小猫,鬓边的碎发划过白净的侧脸。
段知歧墨色的眸子眨了眨,道:“夏夫人已经死,如今死无对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夏楼风清醒。”
唐卿叹气:“可他已经病了那么久,让他清醒,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段知歧学着她的样子,也趴在桌上。
他突然问:“如果,给他吃醒魂草呢?”
醒魂草,一种生于绝壁,朝存夕亡的、传说一般的药草。
唐卿的眸子短暂亮起。
“这种草太难找了,而且还不一定有效。”
段知歧挑眉:“若我说,我刚好有一点呢?”
第一百三十章 你糊涂啊
唐卿一惊。
但很快,又意识到,以段知歧的资源,这件事根本不稀奇。
段知歧道:“这草是我的人以低价收购来的,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拿去用就好。”
唐卿感慨:“有钱真好。”
闻言,段知歧唇角轻轻一勾:“之前不觉得。现在么,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很快,唐卿就从段知歧手中取到一捆醒魂草。
是扎扎实实的一捆。
唐卿有些目瞪口呆:“这么多?”
“少爷说,剩下的您可以留下,慢慢玩。”
慢慢玩……
唐卿将醒魂草仔细收好,然后托人带进宫中,给了自己的师父。
与此同时,辨知院的院长秦鹤鸣,竟突然拜访。
客堂内,唐卿坐在红木椅上。
她的脚碰不到地面,便悬在空中轻轻慌着。
秦鹤鸣道:“许久不见,你长大了不少。”
“院长还是没变,依旧这么……恩,玉树临风。”
唐卿不明白他前来的意图,因此,谨慎的拍着马屁。
她的话却突然把秦鹤鸣给逗笑了。
他笑的肩膀直抖,片刻后才缓过来。
“你这些年,有跟你哥哥通过信吗?”
唐卿摇头:“没有了。”
闻言,秦鹤鸣的眼睫微垂,显得有些失落。
“这么看来,南诏那边是真的消息不同。”
“院长,您这次过来,只是为了问我哥哥吗?”
秦鹤鸣扬起脸,笑容温和:“恩。还有就是……逸清夫子。她也随着唐烬去了南诏,到现在已经两年,没有任何消息了。”
唐卿微微一怔。
逸清夫子也过去了。
不知为何,唐卿总觉得,逸清夫子前往南诏,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哥哥。
秦鹤鸣又同唐卿聊了几句,便问起了夏楼风的事情。
这件事闹得可是很大,帝京几乎人人都在谈论。
唐卿抿唇微笑,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秦鹤鸣只能无功而返。
入夜,太医院内。
李纨从院中疲倦走出,手里,还握着一包碧绿色的粉末。
陆怀瑾迎上来:“药已经配好了?这么快?”
“醒魂草本身的药性就很强,不需要怎么搭配,当然做得快。”
他将药包递给陆怀瑾:“那么,就劳烦陆大人了。”
陆怀瑾谨慎点头,正要将药包接过,屋檐上却突然窜来一只黑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陆怀瑾脸色骤变,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药包,也被黑猫叼走。
“啧!”
陆怀瑾回神,眸色一暗:“来人,给我抓——”
李纨打断:“陆大人,不必追了,追不到的。”
“可臣听闻醒魂草极其珍贵!”
陆怀瑾话还没说完,李纨便抓出一把醒魂草。
他叹气:“还有很多呢。”
陆怀瑾沉默,有些怀疑自己。
这东西,真的很稀有?
夏楼风被关在赫王殿中,陆怀瑾送药时,不出意外的被拦了下来。
他眉眼冷傲:“怎么?”
“赫王殿下吩咐过,探望夏楼风,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话音刚落,赫王的声音便冷冷传来。
“陆大人。”
陆怀瑾回眸。
赫王站在台阶之下,微微仰头,同他对视。
他面色阴沉,狼一般的眼眸紧紧锁住陆怀瑾。
“参见赫王殿下。”陆怀瑾微笑道:“微臣竟不知,探望夏楼风,需要获得您的首肯,实在是僭越了。”
赫王缓步上前,朝着下人摆了摆手。
宫门被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传了出来。
“醒魂草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陆大人就这么相信那个李纨?”
陆怀瑾从容走入:“李太医的医术,咱们可谓有目共睹,微臣为何不相信?”
“哦?若是夏楼风喝了这药,后果,陆大人来承担?”
赫王继续道:“我听闻,陆大人的胞妹死于溺水,令尊便只剩下你一个孩子,想必,也是不愿你以身犯险的吧?”
陆怀瑾唇角的笑容慢慢淡去。
两人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像是有无数暗流在涌动。
陆怀瑾平静道:“赫王殿下,那么您是否知道,若是家父得知我为保全自身,使无辜之人蒙冤,会对我用几条家法?”
赫王的眸色骤然一冷。
最后,药汤还是灌进了夏楼风口中。
短暂的痛苦后,夏楼风略显浑浊的眼珠,终于透出点点清明。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捂着自己的头,崩溃大哭起来。
赫王站在两人之后,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
他盯着陆怀瑾安抚夏楼风的背影,手中长刀已经露刃半寸。
很快,又被他收入鞘中。
第二日,夏楼风清醒之事,传遍帝京。
于是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当初的话,只是胡言乱语,墨王根本没有叛国。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唐卿也被解了禁足。
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太后玉牌,调来五百御林军,将宋家团团围住。
宋青山被人押出来时,只穿了件单薄长衫。
他在雪地里拖出一条长痕,冻得瑟瑟发抖,被人丢在唐卿跟前。
唐卿蹲下身子,幼鹿似的眼珠,湿漉漉的望着他。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为何会是宋公子呀?”
御林军副统领粗声道:“根据我们的调查,谋害夏夫人之人,正是宋青山麾下。”
宋青山这时才睡醒。
他惊恐的拽住唐卿衣袖:“这、这这这!发生什么事了?好多人!”
唐卿无辜摇头,“宋哥哥,夏楼风清醒了一会儿,说我爹爹没有叛国,是有人故意陷害。”
“我便让他们查查是谁,他们就把我带到这里,还把你给拖了出来。”
唐卿鼓起脸颊,粉白的小脸上尽是怒意。
“副统领!你是不是在欺负宋哥哥呀!”
副统领面无表情的呈上冰种玉,然后又押来一人。
正是当日刺杀唐卿的杀手。
不过她已经被剜去双目,奄奄一息。
唐卿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许久后,她才问:“宋哥哥,这是你的人吗?”
宋青山愣住:“孟冬?你?怎么会是你?”
唐卿透过指缝,糯糯道:“宋哥哥,她果然是你麾下的人?”
“不,她是符浩的人……难道你是为了给符浩报仇,才对污蔑卿卿的?”
不等众人反应,宋青山怒而乍起,上前一脚,将她踹在泥水里。
“你糊涂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放花灯
孟冬本就被拷打的满是伤痕,如今跌落泥潭,更是连爬都爬不起来,浑身颤抖。
她眸光麻木,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宋青山极其焦躁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唐卿身上。
唐卿乖乖站着,白净的小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宋青山道:“卿卿,这次,是我们宋家对不起你。”
片刻后,唐卿粉唇微动:“宋哥哥说的哪里的话,您也是受害者啊。”
“哎……先是符浩,又是孟冬,你说我这运气。”
宋青山瞥了眼唐卿,道:“这两人毕竟是我麾下,我自知很难撇干净。”
唐卿不语,只是微微笑着。
可宋青山却知道,自己的手段被一一推翻,如若他不再损失点什么。
眼前的小姑娘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她和唐淞露一样,都成熟的令人心惊……
宋青山顿了顿,嗓音低沉:“小郡主,我将会废掉我麾下的全部势力,以及宋家名下的三家茶肆,五家布庄,作为赔礼,如何?”
宋家的茶肆和布庄,几乎是茂盛的摇钱树。
他这下子,是下了血本。
断尾求生,宋青山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浮。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如果不收下,难免落人口舌,显得贪心不足。
思虑片刻,唐卿薄唇弯起,乌黑圆润的眼眸泛着笑意。
“看起来好好玩,真的要送给我吗?”
“当然。小郡主喜欢就好。”宋青山恭敬地行礼。
这件事也很快传入赫王耳中。
为了表示自己的公正,赫王装模作样的训斥宋家,逼得宋家长老出动,来到唐卿面前,跟她道歉。
面子是彻底给足了。
唐卿只是无辜的笑着,没答应,也没拒绝。
墨王被污蔑一事,这也才匆匆的翻了篇。
宫中的团圆宴结束了,可民间的正如火如荼。
段知歧不知从哪里听说,晚上有花灯会,便强行拉着唐卿过去了。
夜幕泛起点点暖光,照亮蜿蜒河流,宛若一条灯带。
唐卿穿了件暖橙色的棉花小袄,腰间挂了枚血色玉佩。
侍女将她的头发盘成丸子,插上步摇,可爱又机灵,看着便令人喜爱。
段知歧牵着唐卿的手,在花灯组成的人流中穿梭。
唐卿哈出一口冷气,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放花灯!”
段知歧的声音影影绰绰。
片刻后,远处的湖面上突然亮起一大只花灯,宛若船坊一般。
唐卿怔然。
那花灯侧面,写了个大大的“段”字。
这便是段知歧送给她的花灯,十分符合他的气质。
“怎么样?这可是我找名家设计的,总算没错过日子!”
唐卿失笑:“这么大一个?咱们是要坐进花灯里么?”
段知歧一手握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嘶,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聪明。”
唐卿:“……”
这么大的花灯,浮在水上,惹得不少人围观。
唐卿望着众人或期盼或微笑的面容,扯了扯段知歧的衣袖。
“我看,这花灯就别放了,大家都挺喜欢的,让他们看吧。”
段知歧也没拒绝,毕竟这玩意儿只是为了讨唐卿欢心。
她想怎样都成。
最后,唐卿拉着段知歧在街边随手买了两只花灯。
都是最朴素的红莲花形状,有些粗糙。
花蕊中间有个空洞,可以写一点吉祥话放上去。
唐卿写好字,蹲在河边,将花灯放入水面。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之前,曾有个人,往花灯里塞了两张纸条。
她一怔,望着渐行渐远的花灯,下意识的伸手去捞——
“噗通!”
“啊!有人落水了!”
众人一片惊惶。
段知歧脸色骤然一变,猛地跃入水中!
段家的其他人也纷纷落水,好在水流不急,很快,唐卿便被抱了上来。
她浑身都湿透了,寒冬腊月,缩在段知歧怀里发抖。
手里,还抱着她那只花灯。
花灯被整个压入水中,已经泡烂了。
唐卿呆呆的看着一堆烂纸和竹架,眼圈红的要命。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
她,搞砸了。
她一哭,段知歧就慌了神,赶紧把唐卿抱回月仙楼。
“你、你别哭啊,花灯坏了的话,我就再给你买一千个,一万个!你喜欢放花灯,那我就让花灯会再维持十天!”
段知歧六神无主。
“卿卿,别哭了……”
话音刚落,唐卿就紧紧抱住段知歧的脖颈。
她湿漉漉的头靠在颈边,气息冰冷。
“我不放花灯了。”
“以后都不放了!”
司星燃,我讨厌你。
心里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唐卿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
她受寒了。
沈守清闭关结束后才得到这个消息。
他不顾一切的冲出皇宫,来到墨府。
唐卿刚喝完药,思绪有些迷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沈守清上前,听到她低声呢喃:“哥哥……”
张伯在他身后轻声说:“小郡主平时不生病的,这次也不知怎的了,好几天都没好。”
“知道了。”
沈守清缓步上前。
唐卿哪怕生病了,也乖巧的很。
她蜷缩成一团,嫩白的脸颊泛起大团红晕,纤长的眼睫轻轻垂着。
像是受伤的幼兔,丧失了全部活力。
沈守清抬手,搭在她的额头。
唐卿很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她朝着沈守清抬头,缓缓蹭了几下。
少年的手骤然一僵。
片刻后,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为她拭去额角薄汗。
此时,远处也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被推开,有人问:“唐卿怎么样了?”
张伯低声说:“刚喝完药,估计快睡着了呢。”
沈守清垂眸,瞧见段知歧时,轻轻眯起眼。
他的眼尾泛起一抹敌意。
这人他有印象,首富独子,几年前继承了整个段家。
都说他脾气极差,阴晴不定,仗着年纪不大,什么出格的事儿都敢做。
几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小恶鬼。
瞧见沈守清下意识挡在唐卿跟前,段知歧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