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御林军大将军道:“赫王殿下找出了安亲王谋害皇帝的证据,如今,已经将其压进大牢。”
唐卿大脑倏地空白,片刻后,才恢复一些意识。
她低声问:“是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无人回答。
唐卿嗓音清亮,带着深深怒意:“是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御林军无言,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大将军!找不到安王妃和那两个孩子!”
唐卿眸光一闪。
大将军低声道:“继续查,天亮之前,必须将这几个人给我揪出来!”
转身,他又对唐卿说:“小郡主请回吧。您若真的不相信,可以去找赫王殿下。”
唐卿用极为冷淡的目光盯着他,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墨王府,她下令将大门紧闭,并派出士兵不分昼夜的巡逻。
苍蝇都不允许飞进来一只。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大两小,三道身影。
安王妃猛地上前,将唐卿抱在怀中。
养尊处优的女人,此刻面容憔悴,浑身瑟瑟发抖。
唐卿被她抱着,低声安抚道:“没事的,二伯清白正直,不会无端蒙冤的。”
安王妃身后,站着唐淮秋和唐玄羽两人。
他们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兀自沉默着,脸色惨白。
先是唐帝驾崩,又是王府抄家,一连串的打击,让兄弟两人久久都不曾缓过神。
唐卿给他们找来一些食物。
“没关系的,我稍后就进宫去找赫王。他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安王妃垂泪,默默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卿卿,夫君被带走时,暗中给我塞了封信。”
她取出皱巴巴的信纸,递给唐卿。
“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应当是写给你看的。”
唐卿瞳眸一颤,将信纸打开。
上面,果然是安亲王熟悉的字迹。
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让唐卿对他的妻子孩儿多多照拂。
信上说,安亲王早就联系好人,会在被抄家三日后,将三人接走。
唐卿只需护住他们三日即可。
上面还说,赫王狼子野心,唐帝的死跟他脱不开干系,同时,也让唐卿小心宋家。
并且,上面还提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太一宫。
太一宫一开始,乃是宋家提议,并出资修建的。
因此,宫内的所有人,包括沈守清,都跟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读到这里,唐卿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腾生,冻得她瑟瑟发抖。
沈守清,也跟宋家有关系?
她竭力想要将脑海中剑光入雪的身姿,和满是阴鸷的宋家联系起来,却都失败了。
此时,唐淮秋突然抬手,握住了唐卿的手腕。
暖意源源不断的传来。
唐淮秋似乎终于接受现实,一时之间,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
“别害怕。我能看得出,沈守清并不会伤害你。”
唐卿只是抿了抿红唇,没有多说什么。
信纸上还提到了唐烬——
安亲王说按照他的预料,如今的南诏战争,已经进入了极为关键的时刻。
赫王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动手,也是料准了唐烬不会突然归来。
毕竟两年过去,黑旗军声名大噪,如若他得知消息,班师回朝,定然会阻碍赫王的目的。
赫王的目的是什么?
安亲王只写了两个字:称帝。
唐卿深吸一口气,当着三人的面,将信纸用蜡烛引燃。
望着满地的灰烬,安王妃突然崩溃,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
她带着两个孩子,从御林军手中逃出时,是那般的冷静和英勇。
而如今,在极为安全的墨王府,她望着一地灰烬,终究还是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唐淮秋正在安抚弟弟,闻言,用小小的身躯,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没事的,母妃。”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爹爹只是暂时不在了。淮秋会保护你和弟弟的。”
“我不要你保护。”
唐玄羽缓缓抬眸。
唐卿心中蓦地一痛。
在他稚嫩的脸上,往日的活泼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绝望的死寂。
一夜之间,家族倾覆,望着哭泣的母亲,唐玄羽越来越沉默。
而在帝京之外,御林军的人也加大了搜捕力度。
他们曾想过搜查墨府,可唐卿只是往门口一站,便拦住了千军万马。
此刻,她不仅仅是郡主。
她的背后,是两位退隐朝堂、却依旧位高权重的老人。
如今朝中的许多重臣,见到这两位,也需俯首,恭恭敬敬的行礼作揖。
大雨瓢泼,御林军发出第三次申请搜查的要求。
唐卿一身暗红锦袍,浓密微卷的长发,被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插上金光闪闪的首饰。
她宛若一个瓷娃娃一般,撑着伞,红唇挽起一抹笑。
乌黑圆润的眼瞳,懵懂又无辜的望着众人。
“不可以进去。这是本郡主的命令。”
御林军大将军浑身湿透,隔着厚重雨幕,闷声道:“搜查令,乃是大理寺出的!咱们也没办法啊!”
大理寺啊?
唐卿笑道:“原来如此。那么便让大理寺少卿过来吧,我听说,他是何爷爷的侄子?”
御林军大将军无奈的垂下头。
大理寺少卿,的确是何老先生的侄子。
但当初出具搜查令时,他说的清清楚楚。
“我只会出具这张搜查令,其他的,一概不管。”
也就是说,你这张搜查令如果压不住人,也别想找我帮忙。
除非是如今的唐润州亲自开口,否则,哪怕是赫王,也休想逼我出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对唐泽问心无愧
众人对峙片刻,御林军大将军只得转身离去。
雨幕纷纷,唐卿微斜过伞,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哈出一口白气。
回到墨王府内,张伯已经给母子三人收拾好了行礼。
按照安亲王先前所说,会有他安排的人,过来暗中接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深夜。
墨王府侧门被悄悄打开,唐淮秋帮唐卿撑着油纸伞,一同走出。
安王妃则将唐玄羽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安抚着他。
唐卿问:“淮秋哥哥,你不害怕吗?”
唐淮秋细密的眼睫微微一垂:“卿卿站在那么多御林军面前,都没有害怕,我哪里有害怕的道理呢?”
可望着他暗淡的眼瞳,唐卿沉默了。
片刻后,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看起来极为朴素,几乎融入夜色。
马车在侧门前停下,带着蓑衣的男子抬头。
安王妃语气有些惊讶:“是你……”
“小姐。”
男人微微笑了:“好久不见。”
安王妃声音有些哽咽:“阿良,你的腿怎么了?”
被称作阿良的男子温润一笑:“没什么,受了点伤,不碍事的。咱们快走吧。”
唐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安王妃这才道:“这位,是我母家的孩子,同我一起长大。不过,我出嫁后,很少同他联系了。”
阿良笑道:“少联系是好事儿,说明安亲王对您照料周到,您没受到一点委屈。”
说到这里,他语气低沉许多:“……您放心,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定然会好好护住您的。”
安王妃眼角垂泪,轻轻点头。
张伯将他们送上马车。
唐淮秋临走前,突然转身,黑眸紧紧盯着唐卿。
“卿卿,照顾好自己,等我归来——”
雨幕里,少年的面容清晰坚定:“绝不会再让你吃一点委屈!”
车厢内,传来唐玄羽隐约的声音。
“我也是。”
顿了顿,唐玄羽又道:“我说真的!”
唐卿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圆润的墨眸泛起水光。
“好。我相信你们。”
东西都装好后,阿良握着马鞭,朝着唐卿颔首,以示尊敬。
突然,唐卿问:“你们要去哪儿?御林军的人可能会提前守着。”
“都说好了,我们先去长鹤居,自会有人接应。”
长鹤居?
符浩的话在唐卿脑中涌出。
她突然道:“等下,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将符浩的事简单说了,安王妃也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等我们到了长鹤居后,会帮着打听的。”
唐卿点头,目送着马车离去。
“小姐,咱进去吧,外面冷。”
寒风吹来,唐卿发丝飘荡,略过她嫩白的脸庞。
“好。张伯。”
大陈乃是礼仪之邦,旧王入殓,新王登基,都要走过一条极为繁复的流程。
服丧期结束后,唐润州的登基大典,也正式筹备起来。
皇宫中的每个人,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只有太医院里,勉强能有一丝悠闲。
唐帝死后,大理寺对太医院的每个人都进行了严格调查,确认他们无罪后,才放了回去。
这一日,李纨自睡梦中被人唤醒。
一睁眼,便瞧见陆怀瑾正笑吟吟的站在床头。
他一身赤红官服,衬的面若白玉,清俊柔和。
李纨看到他就头疼:“陆大人,你不去忙登基大典,在这里做什么?”
陆怀瑾笑道:“李太医,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轻随我去一趟坤宁宫吧。”
他无奈起身,随便套了件衣服,跟在陆怀瑾身后,进入坤宁宫。
刚一踏进大殿,他便剧烈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什么味儿!”
陆怀瑾笑道:“是金蟾熏香。”
李纨皱眉:“……行吧。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片刻后,陆怀瑾带着李纨进入一处偏僻的房间。
这里的金蟾熏香味道更浓,而深处的床榻上,则躺着一个面容呆滞的少年。
正是唐润州。
李纨眸色一深:“殿下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陆怀瑾叹了口气:“这便是我轻李太医过来的原因,希望您能保密。”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果让人知道未来的储君病倒了,难免会有更大的混乱。
……
墨王府内。
唐卿睁开眼睛,才发现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
她让张伯备好马车,来到了关押安亲王的地方。
安亲王并没有受到拷打,因此衣冠楚楚,从容不迫。
只是瞧见唐卿后,眸中涌现出一丝焦急。
唐卿连忙道:“二伯放心,都没事的。”
这说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安亲王这才放下心来。
他道:“卿卿,你看二伯,像不像个笑话?”
唐卿沉默不语。
安亲王继续道:“我本以为,赫王再怎么过分,也终究是为了大陈好。”
他突然笑了几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仰头。
“如今看来,人终究是会变得。”
唐卿问:“二伯,您早就知道赫王会对您下手,为何不提前准备呢?”
“因为我仍不愿相信,唐泽会变成这幅模样。”
顿了顿,安亲王道:“我和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关系极好,对于唐泽,我们是真的问心无愧。”
“而唐泽虽说是后来的,但也对我们毫无芥蒂。他脾气爆,先皇性子又一向温吞,每次先皇被欺负了,都是唐泽替他出头。”
隔着木栏杆,唐卿默默听着他讲以前的事。
“后来,你爹出生了,他打小就聪明,更是衬的我们顽劣无知。”
说到这里,安亲王突然顿了顿,眸色复杂的落在唐卿身上。
“仔细想来,唐烬竟和你爹一样,幼时没过一次安稳日子,却都变得聪慧又勇猛。”
唐卿有些恍惚。
她仍记得,上一世,安亲王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可她当时只觉得唐烬是个及不称职的哥哥,心中对他的怨念达到顶峰。
不仅当众顶撞安亲王,更是大放厥词,污蔑自己的哥哥,是个只会逢迎讨好的废物。
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此刻,唐卿极为思念自己的哥哥。
哪怕是上一世,两人都没有这么长久的分开过。
安亲王似乎是察觉到了唐卿的情绪波动,眸光变得柔软。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皆在您一念之间
回到墨府后,唐卿收到皇宫的消息。
登基大典将在十日之后举行。
她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独自站在庭院之内。
张伯低声道:“已经命人去做衣裳了,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了,辛苦张伯。”
唐卿缓缓一笑。
十日后,金銮殿前。
唐卿一袭华美礼服,和其他皇室人员一起,站在两侧的鼓楼上。
往下望,眼前乌泱泱的满是臣子。
为首的,是赫王唐泽,以及朝中的几位重臣。
沈守清携太一宫弟子,在天坛、先农坛与太庙分别祭祀后,钟鸣三声,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礼乐飘飘,唐润州下轿步行,在众人的俯首中,走向金銮殿。
他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上绣着的九条五爪金龙显得尊贵而威仪。
唐卿微微抬眸,看到了唐润州略显苍白的神色。
他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的登基会如此容易。
进入金銮殿后,重臣起身,高呼“吾皇万岁”,陆陆续续跟着进入殿中,以表道贺。
而这些皇室血亲,也可以自鼓楼上离开,等到了晚上,还要再出席宴会。
这次的宴会,要出席的国家极多。
整个皇宫也戒备森严,唯恐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唐卿并不被允许出宫,因此,她独自回到静心宫内。
常晗匆忙迎了上来:“小郡主。”
唐卿低声问:“我听说,前来朝拜的,还有辽国的人?”
“是辽国的康王。奴婢听闻,他们新帝登基不久,怕是想要同我大陈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