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问：“你谁？”
张伯见两人气氛不对，连忙道：“哎哟，这位是沈公子——宫里的人。沈公子，这位是段少爷，您应当听说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苍天已死
段知歧皱起眉头，将沈守清来来回回打量一番。
“哦。不认识。”
沈守清眉眼冷淡，听到张伯的话，只是微微颔首。
突然，唐卿翻了个身。
众人马上紧张起来，在她的床榻前围成一团。
唐卿肉呼呼的脸皱成一团，她举起同样肉呼呼的小手，在空中挥了挥。
“好吵……”
沈守清和段知歧纷纷沉默。
张伯无奈讪笑：“两位公子，咱们？”
很快房间内安静下来。
唐卿一直病了三四天，才终于有了点精神。
不过她依旧是病恹恹的，缩在暖阁的屋子里，听常晗跟自己说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又回到静心宫，决定专心帮助师父照顾皇帝。
不过，在她昏迷的这几日，唐淞露请进宫的金歌族人，经常去看皇帝，并且开始干涉李纨的治疗。
唐卿稚嫩细白的手指，轻轻叩在红木桌面上。
“唐淞露……说起来，她怎么会跟金歌族的人关系紧密？甚至能将游离在外的金歌族人召请进宫。”
她对金歌族的印象，只限于金决明。
金决明死后，金歌族便跟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唐卿至今都记得，金决明曾鬼鬼祟祟的问过她一句：“你还记得你的娘亲吗？”
“常晗，你去查一下金歌族。”
常晗点头：“是。”
很快，常晗就将金歌族的情报带来了。
唐卿仔细看完后，低声道：“他们竟然还有过一位‘圣女’？”
“是。但这位‘圣女’至今都没有找到。奇怪的是，在金决明死后，金歌族的族长，也彻底放弃了对她的寻找。”
金歌族寻找近十年，为何会在金决明死亡之后放弃？
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已经找到了这位“圣女”。
而细细想来，唐淞露也是那个时候开始，获得金歌族支持的。
难道……唐淞露就是那位圣女的女儿？
可她的母妃，是地地道道的陈人啊！
而且这么一想，唐淞露母妃的死，也……
唐卿突然后背发凉。
唐淞露如今九岁，距离她十二岁病故，还有三年。
一直以来，唐卿都认为，唐淞露是被人长期喂下金松毒，所以才导致身体羸弱，在十二岁那年死去。
但现在的唐淞露，明显已经不再服用金松酒了。
唐卿问：“常晗，我记得唐淞露身体一直很差，但这几年好转了？”
常晗思索片刻，道：“是。好像在她搬去坤宁宫之后，身体就渐渐好转了。大家都说，是坤宁宫风土养人呢。”
唐卿突然深吸一口气。
串起来了。
唐淞露搬去坤宁宫之前，只发生过一件事。
——淑妃柳烟，死于中毒。
唐卿突然紧紧捏住衣袖，回忆起前几次见面时，唐淞露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当她明白这一切之后，才意识到，唐淞露一颦一笑间，都对自己包裹着淡淡敌意。
她因为年纪小，所以暗中做很多事，都不会引人注意。
这么想来，唐淞露也是一样。
常晗看不懂唐卿的神色，只是问：“小郡主？怎么了？”
说出来，她估计也不会信。
唐卿淡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大伯后宫中，跟卿卿差不多的小孩，竟只有润州哥哥和淞露姐姐。”
常晗露出了然的神色：“先前还有敬嫔的两个孩子，可敬嫔被流放之后，后宫更显冷清了。”
“太后也曾让陛下多多开枝散叶，可国务繁忙，陛下不沉湎女色，便也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唐卿突然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唐帝驾崩，继承皇位的肯定是唐润州。
但如果，唐润州也死了呢？
唐淞露的一颦一笑，在唐卿脑海中来回翻涌。
突然，外面火光连天，顿时喧闹起来。
唐卿蹙眉，刚走出大殿，便遇到一名宫人。
她几乎是扑在唐卿跟前，声音发着抖。
“郡主！陛下、陛下他——”
宫人话堵在口中，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常晗急道：“怎么了！你快说啊！”
“陛下驾崩了！”
常晗身形一晃，几乎晕厥。
她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怎么会——”
“常晗。”
身侧的小姑娘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垂眸，唐卿神色沉稳，黑眸中泛着几点暖光。
这一刻，她仿佛根本不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们马上去养心殿！”
也不知是谁放出了消息，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一片混乱中，御林军宛若一把利刃，将所有人都逼回了自己应在的位置上。
唐卿冲入养心殿，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为首的，是自己的师父，李纨。
他少见的暴怒，紧紧抓着一位太医的领子。
“你这是诛九族的罪！”
“找死！”
唐卿挤进人群，扑倒唐帝身边。
唐帝面色呈现出死一般的白。
他的身躯僵硬，面容颓败，像是经历了无尽的折磨。
唐卿早知唐帝会死，可没想到这么突然，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伤心。
她仍旧记得，重生后两人首次见面。
男人高高在上，被她唤一声“大伯”，脸上便尽是欣喜的神色。
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
唐卿身后，御林军纷纷涌入，将李纨和那位太医扣押。
然后，赫王稳步而入。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唐卿的肩膀。
“卿卿，别伤心了。”
唐卿捏紧被子，被常晗强行抱走。
赫王居高临下的站在唐帝床前。
片刻后，他突然跪地，热泪奔涌而出。
众人也陡然回神，匆匆跪下。
唐卿泪眼朦胧。
众人都知道，皇宫短暂的和平已经被打破。
皇帝已死，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会变成无数根藤蔓，将所有人都牢牢缠绕。
太一宫内，沈守清独坐摘星台上。
身后有人来禀报，说唐帝驾崩了。
得知这个消息，沈守清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
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然后，他起身，不允许任何人跟着，走入一栋漆黑紧闭的楼阁。
推开门，里面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花香。
沈守清背着手，缓步而入。
里面传来一阵布料摩擦声，然后，是沙哑的轻笑。
“你过来看我了，难道，皇帝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玛瑙的贸易
沈守清抬起手中的灯笼，照亮男人瘦削憔悴的面容。
曾经的国师，如今飞快的虚弱衰老，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少年面容冷淡，放下灯笼后，平静的坐在男人对面。
“你早就猜到了，对么？”
国师淡淡道：“你忘了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同你说的话么？这天下，本就不是唐梁的。”
沈守清眼瞳一缩，语气中罕见的染上薄怒。
“你竟还敢提以前的事——”
国师微勾唇角：“为何不敢？我从未后悔过。”
“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不是你能选择的。”男人喟叹，望着他时，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沈守清最厌恶的，便是他这样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脚踩灭灯笼，冷着脸走了出去。
宫殿内又一次陷入漆黑。
白衣男人仰面躺在地板上，在万籁俱寂中，低声道。
“我骗了你。其实你有的选……”
“你会怎么选？十几年过去，你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
唐帝驾崩，举国震惊。
那些原本无法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如今也彻底没了禁锢。
安亲王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将唐卿接来自己这边，将帝京周围的兵力都调了过来。
而赫王亦是如此。
全部的皇亲国戚回去斋戒，而大陈境内的所有寺院、道观，鸣钟三万次。
举国一片素白，几乎掩过积雪。
第二日的颁遗诏仪式，在太清殿前举行。
王公大臣同后宫嫔妃一起，跪了一地。
李公公打开遗诏，将上面的内容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唐卿跪在稍远的位置，听着李公公细声细气的声音，意识仍旧有些恍惚。
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大伯为什么说走就走了？
皇家帝王，哪怕是葬礼，都有一个漫长且讲究的仪式。
等这套流程彻底走完，已是半月之后。
按照遗诏上的内容，唐润州成为下一任帝王，不过因他年纪太小，将由皇后辅佐，各亲王协助摄政，处理家国大事。
唐卿缓缓抬眸。
上一世，她的哥哥成为唯一的摄政王。
而如今，则有三个……
赫王野心勃勃，安王无心摄政，而自己的哥哥，也只是个身量单薄的少年。
她攥紧衣角，心里明白，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极为不利。
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虎符。
现在，在谁的手中？
赫王？还是唐润州？
亦或是……宋青山？
突然，唐卿的头被人给轻轻敲了下。
抬眸，少年洁白俊朗的脸庞映入眼帘。
夜色下，段知歧的肌肤透出一股冷白。
他淡笑着问：“发什么呆呢？”
唐卿摸了摸自己被敲的地方，低声道：“没什么。”
段知歧知她心情不好，便支着下巴望着她。
“卿卿，跟我做个生意吧。”
唐卿没太听懂：“什么？”
他眉眼弯弯：“我，代表段家，来跟墨府做个生意。”
在唐卿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段知歧从容的请来几位商人。
唐卿这才明白，段知歧打算让墨府负责销往帝京的全部玛瑙。
对于如今的大陈来说，玛瑙这种宝石可是紧俏货，所少人抢破了头都抢不到。
她有些迷茫：“你要卖的话，去找帝京其他商团不好吗？”
话音刚落，凝视着段知歧笑吟吟的漆黑眼瞳，唐卿这才恍然。
玛瑙极为贵重，哪怕是赫王，都不敢轻易截断这条商路。
否则，会引起巨大的贸易危机。
这对于如今的大陈来说，是足以覆灭的危机。
而段知歧同她做的这笔“生意”，并不是为了让她从中获利。
而是一种保护。
如若墨府负责玛瑙的销售，那么那些对唐卿心怀敌意的人，自然也投鼠忌器，不敢对她动手。
一时间，望着段知歧的视线，有些怔然。
前世，她和段知歧的交情并不多。
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人喜怒无定，性格乖张，仗着家中权势，肆意妄为，还无人敢管。
最后，成年的段知歧，彻底沦为了一个疯子。
一个让所有人鄙夷厌恶、却也无力反抗的疯子。
如今看来，这只是段知歧报复自己、报复段家的一种方式罢了。
而此时的他呢？
鲜衣怒马，笑意清浅，任谁都觉得，是个顶好的少年郎。
突然，段知歧伸手，捏了下唐卿的脸颊。
他问：“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哦……没什么。”唐卿看着站在一旁的玛瑙商人，沉思片刻，打算收下段知歧的好意。
如今的她势单力薄，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唐卿尚在服丧期，不便操作，就将此时交给了张伯。
张伯早些年也是商人，处理起这些事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很快，玛瑙在帝京的销售渠道，便彻底被墨府垄断。
也正是这时，赫王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眉头一皱，脸上浮起一层厌恶：“怎么又是段家的那个小子？三番两次的接近唐卿。”
宋青山悠闲品茶，笑道：“小少年的那点儿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不过，唐卿年纪毕竟还小，等长大了……”
赫王挑眉：“你什么意思？”
宋青山笑而不语，只是问：“另外一半虎符，找到了么？”
“还用找？肯定在陆怀瑾那里。”
赫王冷笑：“他倒是清高，无论我如何招揽，始终不肯多看我一眼。”
听出赫王语气中的烦闷，宋青山叹气：“陆怀瑾这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后台吧？”
“的确如此。他的父母也只是寻常商贾。他当初中了状元，这才进入朝堂的。”
宋青山乐了：“看不出来，陆大人竟还是为才子！可有娶妻？”
“……你想做什么？”
“我有个妹妹，年级小陆怀瑾几岁，平日里听话的很。”
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笛声。
宋青山眉眼柔和：“终归是男人，温香软玉入怀，商量事情也终究会容易一些。”
“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送出去。”赫王语气淡漠：“看来，你们宋家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和美。”
宋青山喟叹：“殿下，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朝倾覆
三月后，唐帝风光下葬。
而唐润州，也成为了大陈的新王。
同大陈交好的国家，纷纷派来使者探望，这其中，辽国也赫然在列！
而就在众多国家前来恭贺之前的夜里，赫王突然派兵，将安王府团团围住。
唐卿得知消息赶来时，看到的，只有一层层的御林军。
她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片刻之后，御林军的大将军自人群中走出。
他垂眸望着唐卿，语气里没有几分恭敬。
“小郡主，现在很危险，您还是先回去吧。”
唐卿深吸一口气：“别让本郡主问第二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