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草庐外是好不热闹。
所幸此处风景甚美,暖风又醉人,众人你一个话题,我一个话题,丝毫不显得无聊。
祁涟也跟着施湘雯,认识了不少官眷娘子们。
有些知道祁涟寻父内情的,或许心中都有些轻视祁涟来自乡下,可面上却都是极有涵养的,说话儿一点没让人感到不适。
瞧着这些霞飞双晕、眼含春意的女郎们,本已叨扰了不少时间,那脚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祁涟只扫一眼,便知道这些女郎们打的什么主意,公子丰神俊秀,轻衣风流,都是打着来此能有一段艳。遇的心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南烛公子也。
从来都道红颜祸水,可见蓝颜也祸人呢!
他人虽然风流多情,可总也是个行踪飘忽的,众女郎们想要见一面,便只能想出这样碰运气的法子了。
祁涟心中暗叹了一声,左脉之,真是不解风情呢!倒让这些卿卿娘子们好等。
……
又等了许久,见顶上的日头往上升了一些,左脉之依旧未曾出现,众人心中难免就有些焦急。
虽这些小娘子们自诩矜持,可也有那大胆的,直接就问了出来,“施姐姐,不知今日南烛公子可会来么?”
有人带头,众人立刻停了寒暄,火热的视线便都向施金盏看了去。
施金盏自然希望今日左府的草庐博得最大的风头,虽她心里估摸着府中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堂侄不会出现,却也不愿直说,只嫣然一笑道,“我一个做婶子的,那里会去扫听脉之的行踪。”
话落就有几位女郎眼神里闪过几分失望。
她眼珠灵动地一转,掩着帕子又娇笑了声,“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准。今年府里的这座草庐,还是家里的老太太要脉之给画的草图呢!只他自建成从未来看过,说不准今日便想来看看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贵女们眼睛都比方才更亮了些。
方才不曾正视的草庐,如今才正眼打量起来。
“怪不得我看着就如此喜欢呢!原来是南烛公子的手笔。”一个长相可爱玲珑的贵女毫不掩饰对左脉之的倾心,羞红着脸道。
其他女郎们见状,为了不被比下去,都纷纷夸赞起这座草庐来。
就连施湘雯几姐妹,都差人去了河边的小贩处买了不少鲜花,放在了左府的草庐之前。
只这般做派,祁涟私就以为,若是左脉之成了那等流落风尘之人,那乾国第一花魁的盛名肯定非他莫属,拜在他靴下的女郎定然不知繁几。
她是早就想离去了的。
就算这左府的草庐搭得再是那意味隽永、禅意深远,可看了这样久也看得腻味,她是早就想瞧点儿新鲜花样了。
瞧着那河边小贩卖的小吃都好似比这草庐中精致的糕点可口。
可施湘雯她们却与其他女郎一样的心思,都不愿离去,祁涟也只得作罢。
这群人在这处逗留了不少时间,就有些站不住的,施金盏便顺势邀了这些女郎们入到草庐内休息。
众女郎们虽脸上羞赧,心中也知道在这草庐之中实在待了不短的时间,可为了今日能亲近一下左脉之,都厚颜留在了这处。
过了一会儿,又见一位身姿曼妙,长相明艳万端的女子随着丫鬟撩起纱帘,走进了草庐之中。
“我来迟了,竟已有了这么多娘子到了吗?”声音也悦耳动听。
众人望去,就连祁涟都怔忡了一下,这女子相貌比之前世的自己竟然也差不了几分。
一身宝石红缂丝撒亮金牡丹曳地长裙,外罩绣金线暗银纹罗纱,梳着个飞仙髻,头上斜插着一支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
那蝴蝶被工匠雕饰地栩栩如生,似就要凌空飞去之感。
这样鲜亮的颜色,若是那等样貌普通之人是绝压不住的,可这位女郎穿来倒衬得人比花娇。
纵使祁涟不甚喜欢朱红,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女郎穿这条裙子是极好看的。
第六十二章 温元灵
有道是,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只这位女郎一进来,众人就觉得室内都亮堂增色了不少。
有几位自觉长得普通一些的娘子更甚于都略微低下了头,就害怕被人与这位女郎所比较,更衬得她们如同鱼目一般。
就连向来性子娇气的施玉瑶,因方才还同她攀谈的女郎,这会儿却突然抛下她去了温元灵身边都未曾多说什么,只暗地里撅嘴了撅嘴,瞧着温元灵是有点儿不服气的。
因纪夫人喜静,就在初时露过一面,之后便离开了草庐,这边诸事便交给了施金盏打理。
见那人一进来,施金盏立刻便起身迎了上去,笑得喜上眉梢,“元灵,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倒让婶子好等呢!”
那殷勤讨好的模样,是今日在场的娘子们从未得到过的热情。
“温姐姐来了呀!”
“元灵姐姐,今日你这裙子穿得真是好看。”
“若是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在入口处等你了。”
不肖施金盏,就是已经来了的其中几位娘子都停了各自的话题,迎到来人身边招呼。
那娘子性子也是圆滑机敏,不过几句话,便让几位女郎同施金盏笑逐颜开了。
叫祁涟实在是纳罕,是何等神仙似的人物,才能叫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娘子们如此喜欢同她结交。
祁涟除施国公府外,对于当下雍城各世家之间的关系可是一无所知,左脉之也从未同她讲过。
不过,只看旁人对那温元灵殷勤讨好的样子来看,怕也是个地位不低的。
好在不久之后,祁涟就知道了这位温娘子的身份。
怪不得几个施府娘子都是心高气傲的,可到了这位女郎面前,也不得不低了头。
这雍城虽是权贵聚集之地,可门庭也分个三六九等。
若说这施国公府算的上是一等的高门显贵,那这一等之上除贺氏宗室外,便非这位温元灵娘子出身的安国公府莫属了。
虽同为国公,可一个是皇帝股肱,一个却是当朝太后的娘家,明眼人都知道孰贵孰贱了。
且这位温娘子不仅长得貌若天仙,还是如今温家小辈一代中唯一的嫡女,深受太后的喜爱,时常进宫同皇子公主们交往,便更是叫在场这些贵女们望尘莫及的事了。
祁涟暗道这位温娘子真是位天之骄女,那边就看温元灵同众人寒暄之后对着施金盏直接了当地问道,“施夫人,不知脉之哥哥今日可会来此。”
祁涟绝倒,得,又是一个被左脉之迷晕了的女子。
面对着施金盏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温元灵面上笑容只能说是得体,虽态度和蔼却带着点疏离。
可施金盏仿佛却丝毫不在意。
不过她之前应付众姑娘的都是些推脱之词,可在温元灵面前却不好再拿这话搪塞过去了。
“呃……,脉之去了沂南拜访友人,已有几天。出发之前给老太太说的是会在上巳节之前赶回来,可今日我出门子时都未归家,恐怕今日是不会出现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娘子们都大失所望。
还以为今日又能见到南烛公子呢!却原来依旧是一场空。
那温元灵面上也闪过失望之色,不过转头她便将那神色掩去,面上又是一片端庄,“我如今刚来,走得有些渴了,夫人不吝分我一盏茶水吧!”
施金盏忙道,“那是当然,今日特地备下的祁山雪芽,就等着你来品尝呢!”
如此区别对待,还真叫人唏嘘。
这厢,众女郎们知晓左脉之今日恐不会出现之后,顿时做鸟兽散。
施玉瑶因不喜温元灵在此处,也拉着众姐妹离开了。
“呼!真不知道今日怎么那样倒霉,偏就遇见了她。”出了丞相府的草庐行了一段不远的距离,施玉瑶才好似松了口气,略带娇嗔地埋怨道。
“今日上巳节,城中的闺女们十之八九都来了曲江河畔踏春,温娘子来这儿也是正常。”施湘雯道。
她虽与温元灵不熟,但心中也不曾讨厌过,就不知道作何玉瑶就对温娘子这般不满了。
“嘻嘻!我瞧着你平日里同她也没什么交际,今日怎么就不喜她了呀!”施萃华也问道。
“也不是我小心眼,虽说与她交好的娘子都说她为人和善,可我就觉得她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施玉瑶撇了撇嘴。
“上次在露沣园放风筝,因人太多我与她的风筝缠到了一起,那风筝越飞越低,眼看着就要缠在了树枝上,她就唤了丫鬟来将我的风筝线剪了。之后我使丫鬟去将风筝捡回来的时候,那风筝两边的翅膀都已经坏了。
我心里气急,便与她分说了两句,凭什么要将我的风筝线剪了,却不剪她自己的。她就说她那风筝是南边的制筝大师老陈张的手艺,因那老师傅已经过世,如今全乾国不过还剩下十几个,珍贵得很。虽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没有法子,只能将我那风筝线剪了。”
施玉瑶越说越是气愤,“可我看她那模样,虽嘴里同我说着对不住,可眼里却是没半点道歉的意思的。旁边几个同在的娘子都劝我说算了,可她们凭什么要我算了,那风筝也是我娘在南边制筝好手中买来的。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侄孙女,咱们家比不过吗?”
“好了,”施湘雯宽慰她,“既然你知道太后娘娘是她姑奶奶,咱们比不过,那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我哪敢同她计较呀!没见今日我都躲着她吗。”施玉瑶嘟嘟嘴,势不如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各位姨母,咱们切莫说这等糟心之事了,今日景色这样好,不如咱们去河边看看吧!切莫负了这春光。”祁涟见气氛一时沉重起来,便适时插话道。
这段时间祁涟同施玉瑶接触,便也觉得这姑娘绝不是什么难相处之人,只是被薛夫人宠溺地太过,加上施国公府地位崇高,养出了一些骄纵之气而已。
对比温元灵目中无人的态度也算不得什么。
第六十三章 河面笛声
只不过这天下从就不缺那些捧高踩低之事,势不如人便只能自己受着了。
施湘雯也道,“祁涟说得对,咱们就不要置气了,那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六妹妹,我看那边那小贩卖的花环倒是挺好看的,姐姐同你买一个吧!”
施玉瑶心里虽还有些不快,可也不愿意就因那温元灵坏了她今日赏景的好心情。
既四姐姐这样说了,那眼睛顺势就看向了她手指的那个小贩,见那小贩挑的担子之上的花环确实比别处要新颖许多,便兴奋地拉着施萃华过去了。
祁涟同施湘雯相视一笑,也跟了过去,四人分别挑了一个花环戴上。
施玉瑶本就是个小孩儿性子,脾气来的快也去得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将温元灵之事抛在了脑后。
一众女眷正沿河赏景,今日来此处踏青的百姓实在是不少,人流如潮,摩肩接踵。
不过似这般热闹每年也没有几次,众人不觉得喧哗,反而喜欢得紧。
祁涟几人走过一处人烟最盛之处,来到曲江河畔的一座码头处。
因今日上巳节,河面上飘过的画舫,小舟也是不少。
施萃华有个惧水的毛病,虽从河面上赏景别有一番乐趣,但几人也不好抛下她而去,便只打算在这岸上走走。
平日里这处也是城中一处公用的码头,沿岸有不少芦苇,正是春日万物复苏之时,那芦苇丛中栖息着不少鸟雀、鸳鸯,时不时发出些清脆的鸣叫,听着到有些悦耳。
行到此处几人都有些累,便让丫鬟去了码头旁的沧浪亭中,整理一番好做休息之用,近旁的几座观景亭之内也已经坐了不少公子女郎。
几人坐下,摆上茶水点心,施萃华便让了侍琴的丫鬟将带来的琴放在桌上。
方才路过附近之时,她晃眼已经见到几位打扮地十分考究的年轻公子在附近游春,便想着现下倒是个好机会。
如今施萃华手上这把琴已经不是当初那一把了。
祁涟听闻,因之前那把琴让施萃华在众位姐妹面前出了个大丑,回屋之后她便扔给了丫鬟处置。
想必,现下那把好琴已经不知落入到谁人之手了。
祁涟深感惋惜,那确然是把好琴!
只可惜落到施萃华这位女郎手上,便不能叫它发挥出自己的奏鸣了。
见她将琴拿了出来,施玉瑶好奇问道,“五姐姐现下打算弹琴么?”
因心里怀了些小心思,施萃华的笑里就带了几分羞怯,“此处风光绮丽,莺啼燕语,便起了这个心思。”
施玉瑶十分捧场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许久都未曾听过五姐姐的琴曲了,今日可真是有耳福呢!”
“不知今日五姐姐打算弹哪首曲子?”
施萃华沉吟一会儿便道,“《潇湘水云》吧!”
施湘雯赞同,“今日咱们在这曲江河畔,又见春光明媚,烟波浩渺,这景与这曲子倒是极为相衬的,五妹妹选的极好。”
施萃华娇俏一笑,心中对于自己的琴艺还是有些得意的。
祁涟这会儿只能微笑。
自上次她指出那琴不是连苏先生用过的之后,施萃华虽没明着同她不睦,但也没给过好脸色呢!
在这儿她便做个听客便好,现下她可不敢随意插嘴了。
就见施萃华手腕微抬,琴声便悠扬而起。
乐曲开始,飘逸的泛音就使人进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慢慢地那琴音开始变化,交织成一幅天光云影、气象万千的图画。
轻微淡远,虽差了些意境,可对比祁涟听过的其他女郎弹琴来,施萃华已算得上是她们之中略微拔尖儿的了。
风景如画,又有丝竹之声相伴,众人心中欢悦,今日的出游也算的尽兴了。
更甚有几位公子夫人已经在打听那亭中弹琴的到底是何人了。
施萃华瞧着,心下更是欢喜,今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就在她一边儿弹琴,心里一边又想着如何将她才女的名声传扬出去之时,又有一阵笛声从远处飘来,清幽婉转中又饱含情丝万千,清新隽永,比之施萃华的琴声更有深刻的意蕴。
那笛声一出现,高下立判,周围之人便瞬间将施萃华的琴音抛之脑后了。
众人再无心赏曲,纷纷站起来眺望,想知道到底这般仙乐到底是谁吹奏出来的。
今日天气极好,春天的日头不似夏日那般毒辣,曲江沿岸还种满了高大的垂柳,脆嫩新绿,更衬得沿河两岸风光秀丽,美景无限,那笛声也是从江面上传来的。
祁涟循声望去,就见江面上飘来一苇扁舟,舟尾一位六旬老汉,头带斗笠,身披蓑衣,白眉长须,颇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那老汉撑船的技巧极好,只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便能在江面上任意漂流且速度丝毫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