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痛心,也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只不过听到涟漪公主殉国之事,心里才真的是痛彻心扉。
施景润身在施国公府里,知道的自然是那些普通百姓不会得知的真相,也清晰地记得那人是如何告诉他祁涟死之前所遭遇的一切的。
他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若是他如同大夏开国太、祖那般雄才大略,行事果决,那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甚至去过凉州城祁涟的墓前,跪在她的墓前,只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祁涟笑着,“我也不知道,不过在凉州城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成为衡语璇了。”
她不愿意同太子哥哥详说她受到的苦难,如今想来虽于她来不过半年时光,但那些事情都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那般遥远。
果然,岁月会冲淡一切的痛苦。
看着她平静的微笑,施景润便知道祁涟早已不是他记忆当中手指被划破个口子都会疼上半天的小丫头了。
“不说这些了,那哥哥呢!”祁涟眼眸含星地看着他。
施景润平复了心中起伏的心绪,“哥哥也同你一样,好像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已经成了施景润。不过那时我年纪还小,大夏也早就不复存在,我也做不了什么。“
他看向祁涟眼里都是欣慰,“不过,我们兄妹二人如今还能相聚也算是得上天眷顾了。”
今夜星光明亮,星河都映射在她的眼里,璀璨夺目,“是呀!虽然后此生都要怀着这个秘密活下去了,可以后也有哥哥可以依靠了。”
都是一家人,施景润自然也知道施雪柳是什么样的性子,虽算不得折磨,可祁涟在衡府估计也过不了舒心的日子。
“放心吧!以后有哥哥在,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苦的。“施景润抬手覆上她的肩膀保证道。
兄妹两人又谈起前世相处过的一些过往,那两颗因分离而渐渐疏离的心好似再次靠近,也不似方才那般陌生。
施景润突然向祁涟询问,“那你和左脉之?是不是他也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近些日子他总是在府中能偷听到她和左脉之的一些流言。
他死的时候还太早,那时的左脉之还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可他却一直记得的,霓妃和乐怡郡主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而今两人关系又如此不一般,施景润心中难免就会有此猜测。
祁涟摇头,垂眼看向脚下青石小道上的纹路,“在来雍城的路上相遇的,不过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如今我和他联手就是想从施国公那里知道如今霓族的下落。”
“霓族?”这些年他从未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祁涟道,“就是我舅舅他们,左脉之说当初贺正派了施国公去剿灭霓族,如今若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也只能从这里入手了。”
施景润恍然,“所以你才会选择来到雍城,进入衡府就是为了知道如今霓族的下落。”
祁涟点头承认,“是的。”
霓族虽然弱小,但霓族之人却有不少独特的能力,当初的霓妃还能窥伺天机,预知未来。而霓妃正是因为预言了大夏会在他父皇手上灭亡,才会被盛怒的父皇下令处死的。
想到这些,施景润也能明白为何贺正要选择灭掉霓族了。
有这样的能力,如果不能为他所用的话,那唯有毁灭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祁涟别怕,哥哥会帮你的。”施景润说,毕竟霓族当初也是大夏的附属族群,他身为大夏太子,也不忍心曾为他们祁氏出过力的人最后得到这样的后果。
他如今是施府的二公子,整个家族都对他十分器重,这些他十分清楚。
所以若他出力帮助祁涟,那得到霓族的消息可能也会更加容易。
祁涟眼睛笑得像个月牙,“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
“好了,咱们便不说这许多让人不开心的事了。”祁涟像小时候那般扯了扯施景润的衣袖。
她状若天真般地问道,“既然咱们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哥哥你就没有想过我们或许能重建大夏吗?如今你身在施国公府,你的父亲府中的二郎君又掌着西北的军权,我们杀了贺正,推翻乾国,哥哥你就能登上那个位置了,自此天下都是你的了。”
施景润苦笑,“祁涟,我知晓你一直信任哥哥,也希望我成为一位明君。可我却已经明白大夏已经回不来了。且如今又过了这么些年我才明白,我心中所一直向往和追求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而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贺正如今看来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我坐不坐上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当初太子的身份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一种荣耀和身份,可对我来说,卸下了这个担子我也感到轻松不少。以后,咱们就忘记大夏吧!”
祁涟放下心来,她方才说出那样一番话,也不过是试探施景润一番罢了。
毕竟人都会改变的,何况又经历过他们这样离奇的经历,那人生更是无法预测了,谁也不能保证都能如当年那般赤子之心。
她如今实在是欣慰,太子哥哥还是当年那般模样,一点都未曾改变。
她看着施景润,心里默默想着:太子哥哥,若你生逢盛世那你定是个明君,是个守成之君,可你不幸做了父皇的孩子,便不可能在乱世成为一个英雄。
她虽然从不推崇似左脉之那样心思狡诈之人,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那样的时代,他那样的人才能活得像自己。
眼看已经接近子时,茗修这才发现施景润已许久不见人了,心里一边儿着急,一边急匆匆地出来找人。
祁涟听见远处传来他的呼喊,也知道两人今日不宜再多说便道,“哥哥你先回去吧,今日咱们已经出来太久了。”
施景润也知今时不同往日,两人身份再不相同,连私底下的见面也要避免被人发现,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他转头看了远处灯火辉煌的孤芳台一眼,强压下心中的那份不适对祁涟道,“那哥哥便先离开了,祁涟你放心,过段时日待我将一切安排好了,以后就能时常同哥哥见面了。”
“好。”祁涟笑答。
一直到施景润走远再看不见他的身影,祁涟便也准备回府休息,却没想到一转身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她身后。
“左公子?”那人的脸被树荫遮挡看不真切,瞧着身形有些熟悉,祁涟好奇出声。
“是我。”那人启唇,又向前走了几步。
随即他那张神仙似的脸才从阴影之中显现出来。
祁涟抚了抚胸口,原以为他早就离开了,却没想到还会出现在这里。
祁涟迅速转身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女郎,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你好像颇不愿意别人看见我同你站在一起?”左脉之平静的语气里总有种奇怪的意味。
祁涟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左脉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俩私下里来往,她身上的那张皮估计都要被人给扒了。
“怎么会。不过如今我俩在这城中已经有了不少流言了,见面之时还是尽量避开别人的视线好些。”祁涟道,她可实在有自知之明,如今她的身份和相貌,是绝配不上左脉之的。
“方才你是和施景润在说话吗?好像看起来颇为熟稔。”他又走近了一些,能将祁涟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祁涟虽已猜到左脉之或许已经站在那处很久了,但一时却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同他解释她和施景润的关系。
最后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打死不说就是。
第八十五章 美人计
“他是我名义上的二舅舅,路上遇见了寒暄几句也算正常吧!”祁涟非常光棍地回答。
左脉之眼底更加深沉,扯着唇角笑了笑,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是么,寒暄几句便说了小半个时辰么。”
祁涟心里吃惊了半晌,左脉之到底是何时就已经到了那处!
又或是他练了什么高深的功夫才能将呼吸隐藏地如此之好,让她和施景润都没有发现。
不过,看左脉之的反应来看,他应当是没有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的,要不然他现在就应当质问她到底是谁了。
索性说了番半真半假的话,“前段时间我那继母因为一些小事将我罚跪了祠堂,刚才与施景润偶遇他便宽慰了我几句。在国公府中,这位二公子可算得上是个可认真交往之人,我就想着若是能同这位二舅舅搞好关系,以后或许能为我们的事提供一些帮助。”
左脉之听了她的一番言辞没有言语,只是那双深沉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祁涟有些不自然,但也并不在意他到底相信了与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两人虽是合作关系,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事都尽数告知的义务。
夜已经深了,她此刻只想尽快回去休息。
“过段时日我会将圆春送来。”左脉之收回视线,又提起了另一遭事。
祁涟迈动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喜悦,她压低了声音问,“圆春现在怎么样了?”
左脉之偏要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事情果然如左脉之所说那样,离宴席那日过后没多久衡立轩就让了她和语嫣去惊鸿学馆考学。
虽说是要先考试,可因着施国公府的面子再加上左脉之也从中使力,祁涟和语嫣轻松地就通过了,下个月便能和施湘雯两姐妹一起去读书。
施雪柳如今对她也客气多了,虽然每次见面总少不了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可只要不做什么实质性的事那祁涟就也不甚在意。
自从映之去了千秋书院,这日子就像是过得飞快。
祁涟和语嫣入学惊鸿学馆,一切也就像是步入了正轨,平静得很。
虽说那日祁涟一句无心之语,说了施雪柳罚她跪祠堂之事。
当时本是随口一提,可左脉之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回府之后便派人查探。
他相信祁涟的本事,这些事情能够自己处理,可听见她被人欺负心里却总免不了关注,他自己也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衡大娘子也算是可怜,那施雪柳做娘子之时脾气就不算好,也是个善妒的,他们姐弟几个无权无势在那府里,肯定是会被欺负了的。”左安知道后不免就同情了祁涟几句。
可转眼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就让左安闭了嘴,这哪是需要他们照拂的弱女子呀!这是个女英雄吧。
不过,利用他们家公子来造势这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呢!至少左安自己是不敢的。
“虽她不会被人欺负,可身边总是要有个我们的人才好,以后那边的消息也好传递。”左脉之沉吟说道。
“可是公子,咱们同衡府非亲非故如何安排人进去呢?”左安犯了难。
那里面可都是施国公府的人,左安看着左脉之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公子,可否……通过衡大人将咱们的人送进去?”
左脉之摇头,“这虽是个好主意,可暂时还不行。如今他虽然同我们交好,可到底还是施国公的女婿,若不能给他足够的利益,他绝不可能轻易倒戈。就算通过他,那也不能是我们来开这个口!”
左安不解,“那谁来开口呢?”
左脉之挑眉看向左安,“人都是欲望的动物,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存在,人人都会有欲望和弱点。”
而衡立轩在左脉之看来,简直满身都写满了弱点和欲望。
话落便抬步便走,留下身后左安一头雾水。
人总说世事无常,又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左安冥思苦想如何能将他们的人安插进衡府,转天就和左脉之在平康坊遇见了衡立轩。
若说这城中嫁了人的妇人最讨厌哪里的女人,那一定是非平康坊莫属。
这些住在平康坊的下、贱胚子,简直是京中一众妇人唾骂的典范,因偏偏家中的男子们却最爱往那种烟红酒绿之地钻,就让这些妇人恨得咬牙切齿了。
左脉之风流名声在外,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当初祁涟见到过的兮娘,便是这坊内清月楼的头牌花、魁,平日里却不是等闲人想见便能见的,不过像左脉之这等,人人都想引为入幕之宾的人,那就不在此列了。
“未曾想伯父竟然也喜欢到这处来消遣。”
两人偶遇时左脉之还一副吃惊模样。
那一脸颇不相信的语调让衡立轩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朝廷上下各阶官员之中平日来这里的人不少,可被晚辈看见却总有种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感觉。
好在左脉之从不做让人为难之事,惊讶、不敢置信仅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就盛情邀请衡立轩去了一方清幽雅致的小院儿。
衡立轩对待左脉之的心情一下便从不自在变成了‘哟,原来是同道中人’的感觉。
衡立轩年纪虽大,可见识过的、玩儿过的花样确实没有左脉之见识的多。
他平日里虽来,但碍于身份再加上自诩读书之人,去的便都是些清院儿。
这里面的女人长得不算这平康坊最出彩的,可身上有几分才气,且心里都有些清高轻易不肯委身于人,伺候人之时还总要端着点儿架子。
若是那些手里没什么银钱的男子见了,少不得暗骂一声‘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可架不住的是这些自诩清高的大人们还就喜欢欲迎还拒这一套。
见来人是左脉之,两人被院里的妈妈恭恭敬敬地引入一间雅舍,随后便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端着几盘下酒的小菜进来放到了面前的圆桌之上。
“来伯父,我先敬您一杯。”左脉之端起酒杯向衡立轩说道。
衡立轩是第一次来这里,交谈之间难免对新的环境有些好奇,眼神向四周打量过好几眼。
左脉之唇边一直带着丝浅笑说道,“伯父别急,待会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衡立轩饮了口酒,脸上笑容既克制又期待。
左脉之话音刚落,就有乐曲响起,那乐曲不似中原的曲调,有种奇怪的旋律,节奏活泼鲜明,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欢快。
便有两名头戴面纱,戴着闪亮首饰、身材高挑、美若天仙的女郎鱼贯而出,伴着曲调在堂屋之间妖娆地扭动起来。
衡立轩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场景,那两个异域女人虽用面纱挡着脸,可身上露出的皮肤比遮住的还多。
肌肤雪白,丰xiong细腰,特别是那腰腹间的一抹雪色,加上肚脐之间璀璨夺目的红宝石脐环简直要晃花衡立轩的眼睛。
不过他眼神之中虽有欣赏,但却未到失神之态,甚至其间还有心情与左脉之谈论一下如今时常在乾国出现的胡人。
于是左脉之一瞥便知道了,这位衡大人不喜欢这个调调的。
他使了个眼神,那两个异域舞女便很快退了出去。
立刻又有两个小丫头抬着一扇屏风进来,放在窗户和圆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