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落进来,将窗柩之上的树枝影子也投在了上面。
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婀娜款款地抱着琴坐到了屏风之后,她的影子投落在白色的屏风之上,显出惊艳的轮廓。
轻拢慢捻,琴声骤起。
乐声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这女子的琴技高妙,不过寥寥弹奏几段,便已让周遭之人完全沉浸其中了。
而琴声响起之后,衡立轩就无心与左脉之攀谈了,一双眼睛紧锁着屏风之后的女子。
过了许久,随着琴曲的结束,那女子缓缓起身,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妾身明月,见过两位郎君。“声音也是柔媚天成如同天籁。
女子侧挽的发髻间缀着花朵,几缕青丝自然地垂在饱满的脸颊边,增添些许柔情;流转的眼波里有试探、有惊讶,但更像黑洞直把人吸进去,眼角那颗泪痣尽显风情;朱唇轻启,似笑未笑,透出来的是婉约大气。
左脉之视线扫了衡立轩一眼才看向明月,“娘子的琴技不错。”
明月抬眼看了左脉之一眼,脸上没有寻常女子得了赞赏般的欣喜,颇为平静地笑了下,“公子过誉了,与公子相比妾身这点微薄的技艺实在不算什么。”
衡立轩也是听人说过左脉之擅长音律这事的,不过他从未亲耳听之此刻也就无从比较,不过明月一介风尘女子,她的琴声之中却没有风月场之中惯有的靡丽,却有一丝风骨就让衡立轩刮目相看了。
他看了明月一眼,“娘子能否再弹一曲。”
明月水汪汪的大眼又转向衡立轩,唇边荡出一模勾魂摄魄的笑容,微微俯身应“诺”。
衡立轩被那缠绵的眼神拂过,呼吸竟然有些急促,心跳比平常都要快了几分。
他不自然地端起面前的酒盏,像是在掩饰什么,可那眼神却什么都暴露了。
明月抚琴时垂着眼不为周围所动,大红大紫的衣裙在她身上,反倒衬得她妩媚又清冷。
她的美是一种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把端庄与风情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完美融合,始终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衡立轩看得如痴如醉。
左脉之笑笑,找了个借口,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处院子的主人无人知晓,但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其间的女子大多都是些前朝官员和如今那些犯了事的官员家眷,这些女子本就出身大家族,就算是一朝沦落,可身上的才情和气质却不会随着他们家族的败落而消退。
反而有些女子遭逢大难,身上更多出了一些岁月洗练沉淀之后的气质,这便是那些出身底层的女子比不了的。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所以这些女子,可不是讲究靠美色打动男子的,而是要长久的依靠。
而这里的主人,也靠着这些女人,在乾国官场之下串起了一张无形之网。
“公子,这衡大人……?”一见左脉之出来,左安就迎了上来眼神带着询问。
左脉之对他点了点头,左安就什么都明白了。
“啧啧,看来这明月娘子还是厉害呀!”左安又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转脸又换上了一丝可惜之色。
这明里暗里的垂涎明月娘子的人可不少,却就这么便宜了衡立轩了,“公子,这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左安问。
本是为那些大人准备的,最后却给了衡立轩这个四品小官。
左脉之淡淡道,“有用无用不是看现在。再者说,明月也帮我们这么多年,是时候给她找个归宿了。“
时光荏苒,很快就到了五月。
这期间国公府风平浪静,施萃华的事情也再无人在城中提起,早就被人忘了个干净。
反而施家两姐妹的人才相貌到像是一阵风一样地,传遍了这城里的大户人家。
且连着来了好几家想要与施国公府结亲之人,只不过都被施老太太挡了回去,如今这些人她倒是暂且有些看不上。
最近城中闹得风风雨雨的又是另一遭事了。
前些日子,皇帝派了三皇子贺琪去陇西赈灾,朝堂之上众官员都以为这便是中意三皇子继承大统的意思。
施老太太和施国公心里还暗自欣喜了一段时日,却不料自三皇子去了陇西之后,皇帝又陆续给剩下的几位皇子都派遣了差事,且颇为重要。
这样的一番举动,让那些准备投靠三皇子的官员们顿时打消了想法,却也更加摸不着头脑。
局势如此地不明朗,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暗潮汹涌的朝堂,水又被搅得更浑了。
第八十六章 龙舟会
这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各自之间又关系复杂。
虽大家明面上都是皇帝的臣子,可私底下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各自也有看好的对象。
毕竟从龙之功的好处可是说也说不尽的。
贺正如此的一番举动,让本来看着风平浪静的朝堂局势一下子就起了波澜。
这般情形,每日都在后宅的祁涟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在惊鸿学馆读书,有时也能从各家女郎闲谈时的只言片语之中了解一二,最近朝中局势不太明朗。
施老太太见此也只能静下心来,吩咐人准备起施萃华的亲事来。
闹了两月终于是消停了下来,施萃华如今已能安心地在闺房之中绣起自己的嫁衣了。
只不过还是不能出院子,平日里施湘雯和施玉瑶常会去看她。
“如今看着萃姐姐的样子,我可真有些担心。”施玉瑶右手撑着下巴颇有些担忧。
“不是说这些日子萃华姨母已经跟着薛夫人学管家了吗?想来姨母对这桩婚事也是极为上心的。”祁涟道。
两人自前次就落下了嫌隙,这段时日祁涟也没有跟她们一起去看施萃华,可那边的情况也一直能从施玉瑶嘴里听到。
施萃华要嫁的是个富商,过去之后成为当家的夫人势必要学会管家,有些事例如买卖之时也要熟悉一二。
因薛夫人本就是商户出身,于生意之上也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跟着她施萃华也能学到点东西。
“正是如此,可我还是担心,若是五姐姐嫁过去之后姐夫对她不好该怎么办。”施玉瑶叹气。
施湘雯劝慰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女子的婚姻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不过她是咱们国公府贵女,算是低嫁,就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五妹妹也绝不会轻易受欺负的。”
施玉瑶“唔”了一声。
“与其担心五妹妹,到不如想想你端午的功课怎么完成吧!“施湘雯打趣她。
端午节本是件高兴的事,可偏偏夫子在端午放假之前布置了一个作业,要让每个学生作一篇端午记文,对于向来于文章之上不太擅长的施玉瑶来说,可是一件头疼之事。
施湘雯的文章是早就作好了的,只有她还未动笔。
今日在这处,就是施玉瑶请了施湘雯同祁涟来帮她想办法。
可这事儿她俩最多为她提供个思路,到底怎么做还是要靠施玉瑶自己。
“四姐姐你文章本就比我好也就罢了,可祁涟你呢,才刚入学两月,怎么就学得那样快,就连吴夫子那般严格的人,也夸你有才学。”施玉瑶嘟嘴,就是想不明白。
以往施萃华还在之时,有她陪着,她还并不觉得自己读书功课之上差劲有什么可头疼的,可自从施萃华因备嫁不再去学馆读书,转而换成了祁涟,施玉瑶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友好了。
想来她便是那种夫子都喜欢的好学生吧,文章诗词上什么都学得很快,又有天赋,自祁涟入学以来,学馆里的夫子都夸过她好多次了。
她这番话祁涟可没法子承认,若不是前世她在宫中无事时多看了几本书,今日对那些文章诗词许也是一头雾水。
虽说帮忙,可这好为人师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两人为施玉瑶说了半天她也没个头绪,可见这当夫子也是一门学问。
几人正专注于笔下的文章,施玉瑶手下的清荷就跑了进来。
“六娘子二公子回府了,专门派人送了一些粽子回来,还有一些端午节的小玩意儿。”小丫头脸上向来是藏不住事儿的,脸上笑得春光灿烂。
施玉瑶听到这消息立马高兴地站了起来,“真的吗?二哥哥回府了。”那她的文章不就有救了。
那喜形于色的模样,真是比施湘雯这个亲妹妹还激动。
祁涟也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自上次在国公府花园谈过一次之后,两人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有没有请二公子来坐坐呢?”施玉瑶问道。
清荷回答,“二公子只让了茗修来送东西,现下应当去老夫人院子里请安了。”
虽然她学问不如何,但好学生的样子却是有的,若是不将那文章写了,那这几日她玩儿都不能尽兴。
于是便吩咐清荷道,“你去老太太院子门口守着,要是二公子出来就请他到这里来。”
......
有了施景润的帮助,施玉瑶的文章很快便作成了。
他来之前便问了清荷,知道了施湘雯和祁涟都在,便将给她们带的粽子和小玩意儿都一并带了来,还有几个制作精巧的糖人。
那糖人制作的技巧十分精妙,都是按照她们的样子做出来的,模样栩栩如生。
“二哥哥是在哪里找到这做糖人的小贩的呀!以前我们在集市上遇见的卖糖人从未有这样厉害的手艺呢。”施玉瑶好奇询问。
施景润脸上笑意温和,“旧草庐附近有个老伯自小便学了这门手艺,最近他为了维持家中生计开门做卖糖人的生意,我见他的糖人做得十分精巧就照着你们的样子做了几个。”
对于施景润这样还将她们当做小孩子的样子,施湘雯和施玉瑶显然十分受用,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施景润手中拿着糖人递给,眼里满哥哥对妹妹的宠溺,前世祁涟不曾出宫,施景润每次外出便会为她带着小玩意儿,祁涟没次拿到都能开心好半天。
她一个没人庇护的公主,若不是自己时常照看,真不知道那深宫中的日子该如何过去。
祁涟自也想起了前世同施景润相处的时光,眼含怀念,从他手里接过糖人,说了句“多谢二舅舅”。
施玉瑶看过了自己手里的糖人,又来看祁涟的,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噫?祁涟这个糖人……,”她看向施景润嘟嘴,“二哥哥你偏心。”
施景润一头雾水,“玉瑶为何这样说?我何时偏心了。”
施玉瑶指着祁涟手里的那个糖人‘控诉’道,“你看,祁涟这个糖人身上的衣服比我和四姐姐的都要好看许多呢!”
闻言施湘雯也凑了过来,瞧见祁涟身上的衣裙是要比她们平日里穿的要精巧华丽许多,瞧那制式同宫中的衣服到有几分相似。
因她们都不在现场,那老伯做糖人时定然是施景润按照脑中她们的样子画出的小像做的。
衣裳虽华丽,可那糖人上的脸……
“可是哥哥,这上面的糖人虽长得神仙似的,可是和祁涟却有些不像?”最多是那神态有些相同,施湘雯不解看向施景润。
祁涟又看了一眼那糖人,施湘雯说得对,那糖人的脸是不像她,可又是她,那是因为这是前世她的样子。
至于这糖人身上的衣裳,也是大夏时公主制的袆衣。
祁涟与施景润交换了一个眼神,施景润表情有些不自然,当时画像之时下意识地就将前世祁涟的模样给描绘出来了。
直到这会儿湘雯指出,他才察觉确实有些不妥。
祁涟抿了抿唇,指着那糖人撒娇似地说,“六姨母,你说二舅舅偏心于我,可若要我说,他才是时刻都将你和四姨母挂在心上。你看这糖人,虽说衣裳是好看了些,但上面的人却同我只有几分神似,反倒是你和四姨母的糖人和你们一模一样呢!”
“我想,定是二舅舅没有将我的模样记清楚,才将那漂亮娘子的脸安在了我的脸上吧!”
她这样一说,施玉瑶又仔细看了那糖人,心底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二哥哥也真是的,为何不将祁涟的样子也记清楚一点呢!这会儿让人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施景润也连忙向祁涟‘赔罪’。
经过祁涟这一打岔,这件事也算是圆过去了。
“不过,若是祁涟你要是真有这样的一张脸,那不知道这城中的公子会有多少钦慕于你呢!”不过转过头来,施玉瑶又对着祁涟说道。
对此祁涟只能微笑不做回应。
若她真是承认了那糖人长得貌美,不是在自夸吗?
而施玉瑶呢,则猜想着那糖人的样子或许是施景润心中心仪之人的模样。
这说明施景润君子做了这么多年,也开始想男女之事了。
不过,长成那般模样的糖人估计也只有天上的仙女了吧!施玉瑶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世间会有女郎长得那般美艳高贵的。
每年的端午节,曲江河上的赛龙舟是最大的活动,而今年除了赛龙舟,还请了南边儿许多有名的花船上卖艺的在船上表演。
这几日天气极热,娘子们都穿得极为单薄。
时下又喜用薄纱,且还是亮丽点儿的颜色,这日河面上和风习习,直吹得女郎们的衣裙翻飞,好一片春景。
祁涟照旧是跟着国公府众人的队伍去的曲江看龙舟比赛。
施国公府被安排的位置不错,靠近皇帝和后妃们的看台,使得祁涟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那龙座上的男人。
这是祁涟第一次见大夏的镇国大将军、如今的乾国皇帝贺正。
虽年纪已近六旬,两鬓都已染了几丝白发,但依旧身躯凛凛,步履矫健,毫无迟暮老人的臃肿之态。
一双眼似寒星,看向人的目光虽不凌厉,但帝王的威压却是十足。
仿佛察觉到祁涟打量的目光,他的眼风往这处淡扫过来。
只不过今日附近来往的官员、沿岸观赏的百姓实在极多,根本无法看清到底是何人的目光。
天子圣颜,普通人得见便已是觉得荣耀至极,自然今日有许多百姓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
贺正并未找到那目光的主人,随即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又与身边的人说话。
他身旁伴着两位打扮地雍容华贵的美人。
一位身着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看起来端庄又威仪。
另一位眸含春水、脸如凝脂,身着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桃腮泛粉,凤眼含情,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则更加娇俏妩媚。
不同的风情,却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