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左脉之确实是圆春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她跟着祁涟姐弟同左脉之一路来到雍城,心中的忐忑自是不用说的。
却不想一路上左安对她极好,给了她许多往日从没吃过的美食,也再不像婆子那样对她非打既骂。
可圆春却觉得自己除了力气大了一些,实在没有什么有利的价值,吃那么多有些对不住公子,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地,从来不敢完全吃饱过。
这样的日子已是比以前好了太多。
到了雍城之后,圆春就被左安带到了一处院子之中,将她交给了一个看起来很是严厉的男人,还说那就是她的师傅了。
从此以后,圆春便再没想过每日要少吃一些的事了,因为她每日的训练都很辛苦,若是吃不饱她就饿得抓心挠肝地难受。
而衡娘子和公子,她也只能在每日临睡之前才能偶尔想起来了。
再次被领出那个院子的时候,圆春又一次见到左脉之,然后就被左脉之告诉要来保护祁涟。
圆春见到祁涟也很高兴,她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她们来雍城的路上祁涟姐妹对她是如何照顾的。
而且公子也说了,当时若不是因为衡大娘子,公子也不会将她买下来的。
在圆春的心里,祁涟就和左脉之一样,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你练功课觉得苦吗?”语嫣好奇地问。
圆春甜甜地对着语嫣一笑,摇头道,“嘿嘿。能吃饱就不算受苦。”
对于圆春来说,最苦的就莫过于当初整日都吃不饱都吃不饱的日子,肚子无时无刻都空落落的感觉。
“哦,对了圆春。这次左公子将你送来此处,可有吩咐你做些什么么?”祁涟问道。
圆春有些懵懂地看着祁涟,“公子没同我说过!公子只让我跟着娘子便好,若是有事公子会想办法联系我们的。”
得了,祁涟算是看明白了,圆春就是个傻白甜。
过了几日便迎来了施萃华出嫁的日子。
如今雍城里的贵女就算早早地订了亲事,得长辈欢心的一般都得留到十六七岁上才会正式出嫁,可施萃华却早早地在十四岁的年纪便将成为他人妇。
正因为施萃华这桩婚事不太光彩,又有些匆忙,整个国公府便也没有好好准备,毫无要送新嫁娘出门的喜庆样子。
施萃华生母只是个妾室,平日里被薛夫人辖制,施正焕又是个喜新厌旧的,这么些年便没能为她攒下多少嫁妆,堪堪给了五百两银子的压箱底的钱。
施老夫人、薛夫人处和给了一千两,倒是平日里手头一直紧巴巴的施正焕,这次却对施萃华大方了一次,给出了两千两的嫁妆银子,让薛夫人很是吃惊了一阵。
施正焕平日里花钱有多大手大脚的她是知道的,怎会一次性拿得出这么多银钱来。
不过碰到施萃华出嫁,房中事颇多,她也就暂时没有时间同施正焕计较这许多。
这些嫁妆银子加起来对比施萃华一介国公府贵女的身份来说实在是不够看,好在夫家是个商户,富贵满门,彩礼单子上写得很是漂亮,不至于让施萃华出嫁那日没了脸面。
因她是远嫁,南方路途遥远,国公府里连正经的酒席都未曾摆上几桌,施萃华只在席面上向几位亲近的亲戚见了礼便被丫鬟扶上了马车。
出嫁的队伍要先乘马车到城外的运河码头,然后才会换乘船只一路南下,到了男方的家宅才会正式行礼拜堂。
这次陪同送嫁的乃是三房的公子施景恒,因他无公事在身又是施萃华名义上的哥哥,这人选毋庸置疑便是他了。
这南边儿虽然政、治地位不比雍城来的重要,可因气候宜人又物产丰富却是乾国重要的粮食产区,繁华程度与雍城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当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施景恒当然不会在乎这些,而是近些年来在南边儿声名鹊起的一群青楼女史。
前些日子他听闻南边儿新出了一种调教女子的手段,那些开花楼的嬷嬷会出资把那些贫苦人家之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去教养。
再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称作“瘦马”。
听说这其中的极品“瘦马”,不光容貌艳绝,才情卓著,举止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可勾人魂魄,就连那chuang、上功夫也是一流,花样百出,样样都让人舒心。
第九十一章 囊中羞涩
施景恒自称花中君子,又怎么可能听到这种新鲜玩意儿不去见识见识呢!
何况他身为国公府的公子,身份尊贵,若是去了他那妹夫家,也不担心就被人怠慢了。
如此一番幻想,施景恒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到南边儿去了。
施萃华的夫婿,相貌虽看上去比不上这城里许多的贵族公子,可也称得上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是那种颇具男子气概的长相。
新嫁娘出门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施萃华的动静,脚下有门槛时也会出声提醒,处处显出体贴,让一直担心施萃华的施玉瑶也算是松了口气。
因一直盖着盖头,祁涟就无法看见施萃华面对这冷清的场面是什么反应,不过以她一贯心高气傲,又有些自卑要强的性格来说,这样地不被人所重视,心里不畅快也是正常的事。
祁涟本与施萃华没什么不睦,自此她出嫁想必未来也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此时也只希望她以后能改掉自己的性子,好好与自己的夫婿过下去。
祁涟想着自己的事儿,自然没有看见施萃华在登上马车时,轻轻撩起盖头瞥了她站的地方一眼。
......
队伍吹吹打打地出了施国公府所在的巷子,身后驻足的人群也纷纷回了自己的院子。
祁涟回到萃玉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脚下的鞋子蹬掉,让金枝拿着小锤子来给她锤锤脚。
施萃华一个并不隆重的大婚就让祁涟站得脚底发酸,如此下去,若等到施湘雯和施玉瑶出嫁那时,真不敢想象她会累成什么样子。
祁涟正享受着金枝的伺候,就见圆春一脸神秘地走进了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圆春脸上笑眯眯的,一副得了什么好处的模样,见了祁涟就将那油纸包递到了祁涟面前。
“娘子,红薯你吃吗?”
一股浓郁的甜香蹿进了鼻腔,“什么红薯?”祁涟好奇道。
圆春睁大眼睛解释,“烤红薯呀!方才我去厨房陈嬷嬷给我的。”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油纸包,祁涟就见到里面躺着两个黑乎乎的东西,那甜香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祁涟觉得,这世上大约似圆酥这等人便最是讨喜了。她长了张人畜无害的面孔,人人见着了都会对她的防备心降下三分。
虽脑子有时不太灵光,可嘴上说的话却总是能甜到人心里去。
脸上又时常挂着毫无城府的笑,显得讨喜又可爱。
自她来了衡府,很快就同这府里的下人们打成了一片,就连厨房的老嬷嬷也因为她长得有福气十分喜爱她,时常在厨房留些吃食儿给圆春。
“我还在家时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东西了,放进灶堂里用火烤熟,又甜又糯可好吃了。”仿佛已经感受到烤红薯在口腔中的美味,圆春一边向她解释一边暗自吞口水。
祁涟可从未吃过这等卖相如此不佳的东西,可看见圆春拿出一个红薯掰开,里面橙红色泛着焦糖的红薯肉,嘴里自然分泌的唾液,还是犹豫着咬了一口。
甜甜糯糯,绵软软、甜丝丝的,张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儿。乍一吃到这种新鲜玩意儿,真是比那些精致的点心还让人有胃口。
祁涟看着圆春,眼神都亮了几分。
“娘子,好吃吧!”圆春非常得意。
一旁的金枝虽仍给祁涟敲着脚,可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瞅上那红薯两眼,瞧瞧地咽了口唾沫,害羞地将头埋地更低了。
自己一个奴才,觊觎主子的吃食真是不应该。
却不想圆春突然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外面道:“金枝,你也去吃呀!我拿了好几个回来,在院子里让银桂分着吃呢,你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金枝闻言又开心又担忧地瞥了祁涟一眼。
见她脸上还犹豫三分,祁涟便笑着让金枝去吃了。
小丫头于是高兴地像只蝴蝶,翩翩地向屋外飞去了。
祁涟是个沉稳的性子,平日里也安静,可这院里院外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丫头,跟着她生生地便下意识地压住了几分小孩子活泼的性子。
萃华院里自有了圆春,每日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笑声都活泼了一点,
祁涟有时听着觉得也挺好的,自己如今本就是青春正茂的年纪,却让前世的经历生生地将心态磨得沉稳了,一点都没有年轻小姑娘的朝气。
虽她不觉得自己如此有什么不妥,可眼前的这些小丫头可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做什么要让她们像自己一样呢!
施萃华的婚事不久,施家四房的公子施景深也订婚了,女家正是当初来国公府参加寿宴的平阳侯柏樾之女柏歆然。
诚然那平阳侯夫人心中真正中意的女婿人选乃是二房的公子施景润,可施老太太心里真心看重施景润,就觉得性子有些娇气的柏歆然不太适合他。
她非得要找一个端庄大方、行事妥帖的夫人给施景润,以后掌着二房的中馈,才能让家族兴盛。
齐夫人体会到了施老太太话语中隐晦的意思,心里难免不舒服一瞬,可过后自己便又想通了。
施国公府是个结亲的好对象,就算不是施景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之后齐夫人偶然又见上了施景深一面,发现这位四房的公子也是一位英年才俊,长相清隽雅致,自身才华也不错。
他父亲虽是庶出,可自己却十分有才干,母亲又是王氏的嫡女,清贵人家。以后家中若是有男丁走科举一途,也算是个助力。
如此各方位地考察了一番,齐夫人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
而施景深的母亲王夫人自施老夫人那处听说这桩婚事之后,也是满意的,如此两家便很快将婚事定了下来。
等到明年施景深过了十八岁生辰便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宜。
这一年的夏日过的很快,又恰逢今年风调雨顺,秋收之后各地报上来的粮食产量比去年多了约莫两成。
皇帝龙心大悦,近些日子不论看哪位大臣都十分顺眼,近来有功的大臣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赏赐了好几拨。
雍城处天子脚下,这天子的风气自然便是这全城的风气。
皇上高兴,连带着百姓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多了些。
衡立轩为官也算是勤恳,他升任礼部侍郎不过两年,自己也知晓以他的资历坐上这个位置还有些勉强,在任期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出任何差错,却也未曾期待短时间能再次擢升。
却不知近日如何入得了贺正的眼,将他派到了河东公办,同行的还有吏部尚书马长赐。
皇上能在人才济济的众大臣之中突然想起他,
以往他都是实打实的三皇子派,如今却突然和丞相一派的人扯上关系,突然就让人有些看不太明白了。
衡立轩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同马大人从河东公办回来之后,又恰逢各地的喜报呈上,贺正龙心大悦,奖赏了他一番。
这可真是让衡立轩春风得意了许久,暗地里越发觉得跟着左丞相才是有前途的。
左脉之早就告诉了祁涟,他在惊鸿学馆附近开了一家书舍,平日里两人联系便可在此处。
往日里祁涟身边跟着金枝银桂,还要想办法支开两个丫头,之后换了圆春跟着祁涟出门便也省了操心这事。
圆春跟着祁涟,眼看着她进了一家书舍,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苦恼之色。
不过见祁涟已经消失在了门口,还是跟了上去。、
大娘子平日里去学馆读书要她陪同已经够让圆春头疼的了,不想下了学还要看这些弯弯曲曲的字。
祁涟哪会知道她的想法,进了书舍绕过几座书架便见一扇木门紧闭,她停下步子,等到圆春赶了上来,才吩咐她道,“圆春,你在此处守着门口,我进去一会儿便出来。”
圆春点点头,她定然会乖乖听娘子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书舍,没有祁涟跟在身边她也不敢乱走,况且周围都是书她也不感兴趣。
手摸到怀里硬硬的地方,犹豫几秒方推门进了后面的屋子。
左脉之早已等候在了此处。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绛紫团花茧绸袍子,靠在窗边的榻上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兴味盎然,背后枕着一个隐囊,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
见她进来,左脉之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坐直了身子。
祁涟看他一眼便低了头,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同左脉之说。
左脉之见她今日样子不似往日洒脱,显得几分忸怩,心上突然来了几分兴味。
抬眼仔细打量了祁涟一会儿。
小娘子穿着宝蓝色织百蝶穿花褙子,下系一条云白软绸金丝绣花云缎裙,梳着双丫髻,墨色的发髻上饰以银鎏缠丝珍珠珠花,耳坠上是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环,戴着一串绕了两圈的红珊瑚石项圈。
雅致又净洁,衬得少女肌肤细腻,双眸似点漆。
特别是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左脉之总觉得是那样熟悉。
他倒是走了眼,如今这小丫头这张脸看着也不算素淡了。
“怎么,不是你找我有事吗?为何来了又不说话。”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祁涟鼓起勇气,抿抿唇将手里的书递到左脉之面前。
“公子,你这书舍不知可做收书的生意,我想用它同你做个买卖。”
祁云崇从来都不是个胸有丘壑的皇帝,于学问之上也是浅有进益。
大夏皇朝建国三百余年,深宫之中不知堆砌了多少先代典籍、经书诗文,可却少有人观看,都堆在皇宫中的藏书阁里,积了厚厚的灰尘。
若不是前世的自己闲来无聊,常常找寻些皇宫内清静的角落,还寻不到那难得的风水宝地。
所以无事之时,她常常抱着这些凝聚前人智慧的书籍畅读,不至于让明珠蒙尘,这也让她通晓了许多道理。
如果不是如今她实在是囊中羞涩,也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藏书阁中的许多书都是传世的孤本,若是她能将之默写下来再卖出去,或可换取一些银钱。
左脉之那双深沉的眼睛不错眼地盯着她半晌。
祁涟少见地脸红了一下,心里越发别扭,自己以往在左脉之面前向来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女中豪杰,今日也被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
左脉之接过那书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内容心下惊讶,挑了挑眉道,“你很缺钱么?《承平务事》这样珍贵的书都愿意拿出来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