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这位涟漪公主在宫中之时并不受玄正帝祁云崇的喜爱,在大夏的朝政还算稳固的时候,这位公主一直久居深宫默默无闻。
直到玄正帝带着亲信弃都出逃,整个雍城的勋贵子弟都逃了个干净,这位公主才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贪生怕死的人都逃了个干净,而这位公主却站了出来,独她一个人守卫着王宫,守卫着大夏皇族的尊严。
据说凉国铁蹄入城之时,这位公主正穿着公主仪制的袆衣,寒风凛冽,她就站在太仪殿三十九层台阶的最高处。
呼啸的北风将她的秀发吹地猎猎作响,可她的表情却是一片平静肃穆。
凉国的士兵将她带走时她面不改色,只对那为首的将领说了一句话,“今为大夏公主,大夏存,我便存,大夏亡,我便亡。凉国的铁蹄可踏碎我大夏的山河,可踏不碎我祁氏皇族的脊梁”,之后便从容赴死。
又传闻,涟漪公主死之前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凉州城高耸的城墙之上,当她看见凉州城的百姓被凉国军队肆意屠戮,她深感玄正帝为帝昏庸无道,德不配位,才让大夏的百姓遭受如今的苦难。
她身为大夏的公主,享百姓供奉,此刻却无力救他们于水火,只能以此身告慰天地,以偿她父皇犯下的罪孽。
然后纵身跃下城楼,身上的公主袆衣被破空的风声吹地咧咧,宽大的袖袍覆在她身上似一双翱翔于天地的翅膀,她脸上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仿佛死对她来说是那么从容的事。
凉州城沦陷了,可涟漪公主的死却似吹响反攻战的号角,没过几日,镇国大将军贺正的军队便率军夺回了凉州城。
当贺正率军队在凉州城外发现涟漪公主尸身的时候,她的呼吸虽已停止,但脸上神情依然鲜活,好似仅是睡着了一般,明艳万端,耀目夺日。
周围停着不少塞北的秃鹫,可这些阴鸷贪婪的灵魂却没有伤害地上的女子一分一毫。
在那之后当地人传言,这些秃鹫都是有灵性的生物,它们感悟涟漪公主是为了凉州城的百姓而殉国,所以不忍心破坏她的遗体,便让她在雪地里长眠。
而且那些秃鹫停留在周围,也是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守护。
当时的世人都说,大夏皇帝的七公主祁云雪花容月貌,有仙人之姿,乃是世间一等一的美貌女子。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身处深宫中的涟漪公主,才算的上是这大夏最美的女子。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世上最美的诗句,也不能完全展现出她的美来。
只可惜她藏于深宫,一直不为人所知。
直到祁涟公主以死殉国,世人才发现,原来大夏皇室还有这样一位巾帼不让须眉、性情刚毅的公主。
而为了彰显贺正对这位殉国公主的敬意,如今这位正德帝宣布乾国建立时,第一件事情便是以公主的礼仪安葬了祁涟。
据说,涟漪公主那豪华的陵墓现在还伫立在凉州城外呢!
或许是涟漪公主香魂保佑,这些年来凉国屡次进犯乾国,都被阻在了凉州城外。
当地的百姓都觉得,这是祁涟的信念在护佑着凉州城,便在城外当初发现祁涟尸身的地方修了间庙,又塑了个泥像以此来纪念这位公主。
听罢这里,祁涟已然维持不了骨子里的公主仪态,她眼睛睁得老大,险些被刚吃进嘴里的点心呛到。
实在是没想到这些百姓对鬼神之说竟然如此信服。
也不消说听见自己的陵墓是多么地复杂心绪,便是坊间将她死之事传得如此荡气回肠,便让祁涟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了。
可惜,世人都愿意将一些东西美化成自己希望听到的那样。
岂知,她死也不过是因为被那些凉国士兵玩儿腻了,耶律沙曼为了斩草除根,以绝了大夏王族卷土重来的可能。
于是,她便被一根金簪送了命,断然是没有殉国那一说的。
第二十七章 疑惑
由此可见,这江湖传言实在是不可信。
左安想来是听到过许多这等传闻了,脸上神色不见丝毫波澜。
倒是语嫣和映之因为没到这等茶楼酒肆消遣过,被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勾得十分入迷。
对于那故事里的涟漪公主,更是敬佩非常。
“左护卫,像你们这等走南闯北的商贾定然听过许多事情,那这位涟漪公主真如这故事当中说地这样厉害吗?”回过神来,祁涟忍不住向左安询问。
这世间又有谁能对自己的事情不感兴趣的呢!
虽然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但之后的事情祁涟还是很有兴趣一探究竟的。
祁涟觉得她实在是一个非常乐观之人。
“衡大娘子,在我看来今天咱们今天听到的这个版本的故事算是相当正常的了。”左安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对祁涟的大惊小怪感到十分地‘不屑’。
左安脖子伸长凑近她低声道,“你可不知道,我可听过更加离奇的。有说这位涟漪公主貌若天仙,凉国士兵看见便走不动道的;也有的说这位公主背生双翼,可从凉州城的城墙上纵身一跃,一身武艺可在敌军阵中走上几个来回的,似这等玄之又玄的故事,我可不知道听说过多少个版本呢!”
说罢摇头晃脑陶醉一阵,对于自己的博识十分满意。
祁涟听得是连连眨眼,对于民间百姓的想象力感到十分佩服。
不过,有一点那些人却说得没错,她却是是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
“那,这么多个不一样的故事,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呢?”祁涟追问,“想来左护卫你走南闯北见识颇多,定然是知道的。”
“这我可不清楚,我又没亲在现场怎么能知道呢!不过,公子倒是知道,当时……”,说到这里左安戛然而止,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场面霎时变得安静。
左安这会儿心里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苍了天了,他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
天知道这么多年,公子最不喜的便是听见有人议论关于涟漪公主死的事,这要是知道他说漏嘴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瞧见明天的太阳呢!
“当时怎么样啊?”祁涟仍就急急地追问,“莫非,你们公子当时在场?他那时才多大呀!他是怎么出现在哪儿的呀?莫非他是凉州人么?”
左安开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就是不愿意正面回答祁涟的问题,都怪他嘴太快,没个把门儿的。
祁涟还在睁着求知的眼睛不停地追问,左安实在是怕了祁涟这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又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瞧着两小的都听着说书的讲得入神,没注意这边儿,便硬着头皮双手合十向着祁涟告饶,“衡大娘子,你可别问了,公子是最不喜别人提起这事儿的,他要是知道我同你说起了这个,会杀了我的。”
祁涟咂了咂嘴,犹豫片刻收起了那询问的模样。
她自觉向来是个善解人意之人,看见左安一脸十分为难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
不过这心中的好奇却愈发浓郁了,这个左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现在看上去不及弱冠的模样,算算十一年前她死之时也不过是个幼稚孩童,难道他那时就已经去过战场了吗?
哪个富贵人家会让自己的子弟那么小便去战场冒险的,祁涟想着。
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有了更深的疑惑,但祁涟也不急于在这一时半刻就得到答案,她想她最终总能知道的。
他们出门听书后没过几日,左脉之和左安便开始忙了起来,几日都不见人影,颇为神秘。
未免多生意外,祁涟便每日拘着语嫣和映之待在屋子里,少往外面跑。
可孩子玩儿心总是重,轻易是在屋子里坐不住的,特别语嫣和映之从下在乡下长大,早就习惯了在那阔大的山野之间放肆地疯玩,这哪里是轻易能待地住的呢。
祁涟便托了左脉之的下属帮忙购置了一些书籍,开始在屋子里教导两个弟妹学问。
在她的记忆中,她那远在雍城的父亲在大树子村时曾也是同母亲度过一段赌书泼墨、红袖添香的日子的,原来的衡语璇因此也识得一些字。
后来衡立轩离开以后,母亲也没少督促过她识字,这种情况直到映之出生,母亲身体变得不好方才停歇。
虽然原主不算是那有学问之人,可眼下教两个弟妹还是完全够了的。
更何况如今这身子里存的是祁涟的灵魂,教授两个未开蒙的孩子便更是不在话下。
至于语嫣,祁涟从来便不是一个标准的皇族公主,前世她那些姐妹学习的礼仪才艺她从来便未曾上心过,所以对于该如何将语嫣培养成一个淑女,祁涟实在是有些没有头绪。
不过,虽她技艺粗浅可约莫还是听说过那些世家大族如何教养子女的,女子虽然不能同男子一般在外面的书院读书,但许多人家都会在家中开设书室,延请名师于家中教授。
当然他们现在是没有这个条件的,不过祁涟有信心,等到了雍城安顿下来,便要好好教养语嫣。
她幼时便吃了许多苦,现在年纪轻轻便有了当‘母亲’的职责,心里免不了就想将自己觉得好得都教给语嫣。
以往嬷嬷总觉得她不懂事,不知道她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不会感到些许欣慰。
……
春雨洗残雪,春风轻布衣。
祈城隶属南方,每年四季景色最为分明,过了立春那日,整个祈城好似便换了花样。
朝来庭树有鸣禽,红绿扶春上远林。城里城外,无不彰显着春日的来临。
就在祁涟三姐弟都快要习惯在祈城这清幽娴静的日子时,左安有些突然地便告知他们,即将启程去往雍城了。
“我们一行人出来也快大半年了,家中老太太想咱们公子得紧了,催咱们回去看看呢!”左安是这样对祁涟说的。
第二十八章 天林
于是,众人清点行李,不过一日便出发了。
直到清点行李之时祁涟才发现,这段时间左湙给他们添置的东西实在是多,三姐弟的衣物都能收拾出一大箱子来,叫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前一段时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在祈城磨蹭了许多时日,可自从他们从祈城出发之后,这赶路的速度就好似有瘟神在后边催似的,每日天刚亮便出发,直到暮色渐深才会找地方安置。
祁涟可真是相信了左安说的话,若不是家中想得紧,他们能这样疲于奔命吗!
这般车马劳顿,每日颠簸,可真叫祁涟吃不消,她以前可从没乘坐过这么远的马车,如今看来远行实在是遭罪。
这日车队路过一个叫天林镇的地方,天色还尚早,可马车行进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不久,左脉之便派了左安过来支会了祁涟一声。
“衡大娘子,公子说今日咱们便休息在这天林镇上,咱们待会儿便能到客栈。”
祁涟掀了马车的竹帘朝左安道了谢。
天林镇地处南北交界处,虽是个小镇,可南北往来之人颇多,贸易也十分繁荣。
祁涟和语嫣在客栈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左安便带着映之来唤她们。
“衡大娘子,今日在这天林镇上休息,我们顺便补给一些物资。你以前必然没有来过这天林镇吧,此地虽小,却连接南北,平时往来之人众多,汇聚五湖四海之人,这里的美食也较平常之处更多。
坐了这许多日的马车,想必你们路上都没有怎么吃好吧?嘿嘿,公子道今日晚膳咱们就不在客栈里用了,去那镇上最好的酒楼点上一桌席面。”左安满脸堆笑地对祁涟说道。
他们公子平日里可没这么细心还会考虑他们这些糙汉子,若不是祁涟姐弟三儿跟着,公子哪有闲功夫管他们这群莽汉是不是吃的不太顺心呐!
要知道这天林镇虽小,可却是一处南北美食聚集地,以往他们每次出任务路过天林,别的可以不管,可这五脏庙是一定要祭好的。
本以为这次与公子同行是不会让他们如此放纵的,可没曾想因为衡家三姐弟的缘故,他们还是有口福吃上这镇上最好吃的席面。
既然左湙都发话了,祁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况且虽然羞于出口,但是她却是同左安有一样感觉,这一路上因为赶路而啃的干粮,实在是不好入口。
没有任何困难的,受左湙照拂的这段日子,她十分顺畅的将以前当公主时养尊处优的习性养了回来。
虽然略有收敛,但骨子里好享受的性子也是挡不住的。
祁涟姐弟三儿虽然经过这阵子的调养,模样俊秀了不少,但还是普通人模样,再加上年级尚小,因此不必遮掩大大方方地便出了门。
偏生因为左湙容貌生得太过俊美,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便不得不遮掩一二,出门的时候居然带了个女子常会用的幂篱。
出门之时,映之还非常好奇地朝左安问了,“为什么漂亮大哥哥要带个奇怪的帽子将脸遮起来呢?”
对此左安只能在他家公子锐利的眼风下,掩饰般的摸了摸鼻头。
左脉之从来是不大同小孩计较的,不知今日怎么便起了兴致,偏要睚眦必报。
他见左安牵在手里的映之仍然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的幂篱瞧,便对他道,“映之你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世上许多人都太过虚妄,相信的皆是自己眼前所看见的,有时太过华丽,反而会迷失自己,我带这东西,便是叫他们不要迷失在其他的幻觉里,从而用内心去感受真实的东西。”
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在场恐怕没有几人能听得懂。
便是左安这等跟在左脉之身边许久的人都常常会出现听不懂他家公子话中深意之时,就更遑论才刚刚启蒙的映之了。
左安暗自腹诽,还不就是因为映之又拿公子的容貌说事儿吗?
非得说些让小孩听不懂的话,别人都说七窍玲珑心,可要让他来说,他家公子比七窍玲珑心都还要多两窍,足足有九窍那么多。
祁涟忙把映之拉到身后,脸上笑容十足端庄可亲,“左公子千万莫要同映之计较,他小孩子不懂的。”
左脉之掀起面纱看了祁涟一眼,脸上却没有生气的神色,他唇角微掀有丝笑意,“衡大娘子放心吧,我是不会同小孩子置气的。”
说罢放了面纱,首先抬步出了客栈大门。
出了客栈,就见这天林镇果然如同左安所说的那样,因为汇集了南北来往的客商显得十分繁华,街上人流如织,加上道路两旁小贩的叫喊更是显得热闹喧嚣。
在去往酒楼的路上左安还给映之买了许多零嘴儿,只把他乐的见牙不见眼。
“想不到这小小的天林镇竟如此热闹。”祁涟低声感叹了一句,看着大街上人流如织,热闹的程度竟与祈城不相上下,可祈城乃是一州首府,而这天林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