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身子往后面一靠,手臂枕着后脑,双目微阖,好像要入睡。
听他这话,泠鸢脑袋里好像被砸了一大团冰球,从头凉到脚。
第48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长!离!”
她一把扯过赵长离领口,眼眸一红,逼近他的脸,怒道:“你做人别太过分!”
赵长离依旧一副慵懒的姿态,拿开她扯着领口的手,淡淡道:“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过分吗?”
“你……我当初是因为相信你,才没因为这件事和你闹开的!要是我豁出去,亲自找赵温时做这事,我现在也用不着看你脸色!”
泠鸢急得要哭,说话也没有过脑子,眼泪就要跑出来,但又觉得不能在他面前哭,他若只是逗弄自己玩一玩,那她自己岂不是没面子?
本就不愿她提赵温时,赵长离沉下脸,也生了气,道:“那你当初怎么没找赵温时去呢?巴巴来找我来了!你以为你那些财产那么好拿回来吗?你知不知道,你动动嘴皮子,我就要……”
赵长离不是那种会开口说自己有多辛苦的人,说出口觉得别扭,就不说了。
她还在气头上,气鼓鼓的要下车,丢下一句道:“你爱怎样就怎样,想给谁就给谁,反正都被你抢去了,就当我识人不淑,我眼瞎。”
见她下车,赵长离虽心疼,但也没拦着,让她下车走着,最好能清醒清醒,走了一段路,又让车夫慢些,等一等她。
两指轻轻撩起厚实的车帘一小段,就看到她在车旁,头低得深深,脚下一边踢着雪,一边往前走,小脸红扑扑的,被雪刮过,眼睫上落了几粒雪,她眨了眨眼,抖落下去。
再看看车内,还留下她的手炉。
看来是真的气着了。
赵长离看她倔着不肯开口,率先开口,尽量柔下声道:“上不上来?”yLcd
雪地里闹别扭的小姑娘把脸别到一边去,脚上用力朝他踢着雪,不理会他。
赵长离无奈道:“你说你相信我,才不计较那些财产过到我名下,怎么现在又不相信了?”
“还不是因为你用那些话激我!”泠鸢转过头来,瞪着车上那人一眼,道:“我相信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当然也相信啊!”
眼眸红透,小鼻子被冻得红红的一个小尖,吸了吸鼻子,眼睫微颤,小手套在绵羊绒袖套里瑟缩。
赵长离被她这话暖得心口一软,融化适才骤然的坚冰,拿过她手炉,下了车,把手炉塞到她手里,道:“好,刚才是我不对,以后我不拿这个开玩笑了,好不好?”
手早就被冻得没知觉的泠鸢,一碰到手炉,立刻抱在怀里不放,听他认错,心里好受一些,但脸上还是没与他和缓。
赵长离拉过她手臂,道:“小鼻子都冻掉了,快上车吧。”
泠鸢这人生气不过一会儿,立刻就软了下来,跟他上了车,虽然上了车,她还是把脸别过一边闹别扭。
等了良久,快要到赵府,准备下车时,她才弱弱问一句,道:“谢谢。”
很小声,极其小声,但某些人还是听到了。
赵长离皱眉,疑惑道:“谢什么?”
“我知道你为了我的这些事四处奔走,很辛苦,知道你去别人府上求了不少人,也知道……你把这些财产弄到你名下,可能是为了保住这些财产。”
她更加知道赵长离不是那种擅长交际,与人打交道的人,他平时连寒暄的话都说得生硬别扭,更何况是那些必要的场面话。
“好,我收下了。”
赵长离心情很好,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嫩生生的小脸,道:“你知道就好。”
赵长曲指使人闹事,故意躲了起来不见人,所以两人去他府上时,他夫人胡氏说他好几天没回家,在外面忙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泠鸢愁着如何去找赵长曲,这事是他闹出来了,肯定得先去找他,当面对峙问清楚才好。
可跟着赵长离去他好几个铺子酒楼找,再去他平时常去的勾栏瓦舍寻,都没找到他。
正烦恼时,泠鸢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此前她还是秦笙时,因为有些账目要与赵长曲交割清楚,当时也是找不着他,后来无意间撞上赵长曲正与一唱戏的男伶走在街上,相谈甚欢。
当时赵长曲解释说是他与那男伶在切磋几个戏曲唱段,顺道陪男伶去集市上挑选绒花头饰。
她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细细想来,赵长曲和那男伶好像很熟悉。
赵长曲知道那男伶最常去的商铺,那男伶也知道赵长曲最喜欢的玉露茶,且男伶身上一靛蓝色暗纹夹袄好像是赵长曲的。
男伶是下等戏子,按照当朝规制,他即使再怎么有钱,也不能穿靛蓝锦绣暗纹的夹袄。
她与赵长离细细说了这事,揣测道:“赵长曲和那男伶应该是交情很不错的朋友,我知道那男伶住在咸水街东巷口,我们去那边找找看。”
“朋友?”赵长离手指点了点她前额,嘲笑她道:“你个蠢货!”
“赵!长!离!”
赵长离不管泠鸢在后头如何气愤,径直往咸水街东巷口走,刚迈出脚几步,身后就扑来一个身影。
他一个转身,接住扑来的某人,再把她捞起来站直,嫌弃道:“啧啧啧,看看你重了多少?养猪都没你长得快。”
泠鸢看他接住自己,似乎很高兴,也不计较他刚才叫自己蠢货,别过脸去偷笑――刚才他在公主府,就没接住信阳公主。
“赵长离。”
“有话就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问得轻佻随意,双手抱在胸前,仰着脑袋问他,双眸一闪一闪的带着狡黠,在赵长离眼中看来,就是个圈套。
他心跳停了拍,手掌压在她脑袋上,把她那张小脸生生摁住再扭到一边去,生怕自己盯着她的小脸,会无意识泄露出什么来。
他嫌弃道:“我喜欢上你,你要不要试试?”
着重咬了“上”字,这就再无歧义了。
“浪荡!”
泠鸢轻哼一声,就知道他这人没个认真的时候。
到了那男伶宅院门口,叩门说明了来意,赵长曲就走了出来,把开门的俊俏男伶护在身后。
赵长曲恭恭敬敬躬身作揖,道:“郡王!”
赵长离只淡淡一句,道:“那些田庄、宅院还有商铺,其实都是我的,二叔叔,年节里,不好这样六亲不认吧?”
第49章 手臂是我的
“原来都是郡王的,真是太好了!”
赵长曲砸拳在掌心,刚才还一脸战战兢兢,这下立马如释重负,道:“郡王,此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他根本不可能与郡王抗衡,只要把这事告诉陈牧月,丢手让陈牧月自己与郡王斗法去,他可以早早脱身,再也不必掺和这种麻烦事。
赵长曲与那男伶说了几句,便跟着两人回到赵府,劝走了那些在赵府门前闹事的人,他也就回家去了。
解决了一件事,泠鸢心情很好,此时天已经迫近黄昏,她想起来院中的烤肉,急急忙忙跑回去。
她前脚进屋,赵长离后脚跟了进去,屋内正在围坐着吃肉的赵静雀与赵静雁忙起身,给他福了福身子。
泠鸢洗了手走过来,抓起一块羊腿儿就大快朵颐,道:“你一来,雀儿姐姐,雁妹妹都拘束了。”
赵长离敲了敲她脑袋,道:“派个人去我院中取苏合香酒来。”说着拉开一张椅子,坐在她身侧。
泠鸢听有好酒,她现在年纪小,所以喝不得酒,可她还是秦笙时,其实蛮喜欢喝酒的,特别是苏合香酒,她喜欢苏合香的味道,酿成酒,香味更加浓郁醉人。
所以立马让执素去他院中取酒,十分狗腿的挪到他身侧,小声道:“我也想喝,你给我喝一点点嘛。”
赵长离上下打量她,摇头,道:“不行。”yLcd
泠鸢用她油腻腻的双手,合十,哀求道:“就一点点,没事的。”杏眸一亮一亮的。
赵长离依旧冷面如铁,道:“不行。”
“哼!”
泠鸢别过脸去,道:“你不给我喝,你也休想喝!”
执素很快就取来了酒,是一小罐酒,没打开就能味道苏合香怡人香味。
正要递给赵长离,泠鸢从中拦截,一把抢过,抱在怀里,看了看那火炉里烤肉的炭火,道:“我听说用酒淬火,烧出来的烤肉别有一番滋味,执素,你说是吧?”
“这个……”
看着赵长离阴沉的脸,执素哪里敢说?
泠鸢努力打开酒塞,室内顿时酒香四溢。
她把酒罐往火炉处稍稍挪了挪,再次问道:“雀儿姐姐,你说是吧?”
哪里是问人,明明是威胁赵长离,可他一点都没受到威胁,半眯着眼,歪着脑袋静静看着她。
平时喜欢说笑的赵静雀在此时哑口无言,抓着执素的手,互相对视,紧张地抿着唇。
泠鸢把那酒罐往火炉上再挪一步,缓缓倾斜,咬着牙,问道:“雁妹妹,你说……”看赵静雁一脸土灰,吓破了胆的模样,她不好再问。
生怕这酒罐一下去,整个堂屋都烧起来,泠鸢一直拿稳了酒罐,看到赵长离依旧没有动摇,她只能把酒罐往他怀里一塞,道:“你最好能喝死!”
“借你吉言。”
赵长离微微一笑,倒酒喝酒,还故意咂舌,道:“好酒!陈年好酒啊!”
苏合香酒,香味勾人,把泠鸢给勾得头昏脑涨,只想把他踹到酒坛子里去酿酒。
执素在赵静雀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赵静雀立刻笑着对一脸怨念的泠鸢道:“鸢儿妹妹,我屋里有些甜酒,要不你用那个解解馋吧。”
泠鸢听到这话,被赵长离气得要哭的脸,立马走到赵静雀跟前,抱着她道:“雀儿姐姐真好。”
赵静雀明显被她这一抱,抱得愣住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命身边婢女去取酒来。
泠鸢以为甜酒不醉人,肉吃了又腻味,又意在与赵长离置气,于是她便把甜酒当水喝,贪多又灌得急促,执素在一旁怎么劝都没用。
喝甜酒能喝到醉倒的,赵长离是第一次见。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执素手里执长灯,出门去送赵静雀和赵静雁回院中,还没有回来。
赵长离看着喝醉的泠鸢摇摇晃晃往里屋走,再看着她把她自己往床上一摔,便蜷缩在床边,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像一只乖巧安静的猫儿。
她酒醉后很安静,比平时闹腾的她要安静很多倍,也不吵嚷,只要不喝烈酒,就不会想要吐,喝醉之后,会自己安安静静爬到床上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就是睡着的时候,会拉过一样东西紧紧抱着,譬如说今晚,她随手扯过赵长离的胳膊枕着抱着,死也不撒手。
赵长离要抽开手,泠鸢被他的动作惊醒了,一睁眼看见是他,手往他胸前粗暴一推,嫌恶道:“你走开!”
而另一只手却还在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攥着不肯撒手。
赵长离无奈道:“我手臂还在你手上呢!”
努力要从她手里挣脱开,可她不放,双手抱住他的手,还冲他瞪了一眼,道:“赵长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走开!”
“我的手臂你……”
赵长离停下,觉得和一个喝醉的人争这些,有些可笑,问道:“你是想让我断臂离开吗?”
她醉醺醺的,抱紧怀中手臂,含含糊糊道:“这是我的。”冲他冷看一眼,道:“我的,你不许抢我的!”
十分不讲道理。
赵长离不与她争,坐在床边,拇指擦了擦她的侧脸,低声道:“你要是知道我这双手做过什么事,恐怕就不会这么想要黏着了!”
她眼眸有雾,不清醒道:“杀过人吗?”
赵长离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何止是杀过人啊!蠢货!”
里屋,烛灯忽明忽暗,她身上还有甜丝丝甜酒的味道,混合着她独有的清香,又甜又醉人。
泠鸢枕着他手臂,双眼合起,自言自语,声音有些失落低沉,道:“赵长离……十七岁……二十岁……你根本不知道……”
秀眉蹙起,看着是个失意落魄人。
赵长离俯身,看她呢喃着,呢喃着,眼角滑落泪来,滚烫砸落在他手臂上。
他心疼地抹去她眼泪,道:“我知道。”
她这是在怀念她嫁给赵温时的日子吗?二十岁?二十岁那年,她嫁给了赵温时。
她冷哼,依旧醉醺醺的,说话咬着舌头,道:“你知道个屁!三年……十七岁……二十岁……三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第50章 一封信
赵长离打心底不希望她谈起她与赵温时的事,她每次说,他都如针芒在背,此时又不能与她呛声,只能强压下心口的酸涩,手背抚过她侧脸,冷冷道:“别说了,赶紧睡觉。”
扯过被褥往她脸上一盖,把她的话全都埋在被褥里,听不见就耳根清净。yLcd
她不依,小腿儿用力蹬掉被褥,手里攥着他的手臂,侧过脸舒舒服服地枕。
她侧脸的肉贴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臂上,碎发擦过他手上肌肤,痒得他心里酥麻,一阵艰难吞咽后,听到她颇为怨念,低声喃喃道:“你不知道……”
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赵长离。
赵长离抽不出自己的手臂,可也不是很想再继续听她在这里叽叽哇哇关于赵温时的破话,再听下去,他连骂脏话的心思都有了。
可一想,何必和一个酒醉之人这么较真。
她想要说便说,毕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想要怀念就怀念,酒醉了还不让她畅所欲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她眼底含泪看向他,眼眶透着红血色,水润润,我见犹怜。
她说:“赵长离,你知道……三年有多长吗?你不知道。”
十分委屈,像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小孩儿。
赵长离纠正她道:“是四年……四年零三个月。”她嫁给赵温时四年零三个月。
泠鸢伸出玉白食指,弱弱地指着他,突然笑道:“你看吧,你不知道。”笑之后,随即伤感起来,呜呜咽咽抽噎着,“赵长离,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长离叹息一声,越过她,重新给她盖上被褥,淡淡道:“我不想知道。”
她带着极深的怨念盯着他,道:“你没有回信,三年,你都没有回信。”
“什么?”
他问,可回应他的,只有渐渐睡着后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手臂成了枕头,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一直等到执素回来,他还得坐在床侧,看着熟睡的泠鸢,稀里哗啦哭过,泪痕满面,双眼红肿如桃花,两腮粉红。
赵长离趁此她熟睡时,把手臂从她后脑勺下试图慢慢抽离。
才动一下,泠鸢就微微转醒,以为她还要攥着自己的手不放,她却把他的手拿起,随意丢开,淡淡道:“罢了!”
转身便睡去,留下愣怔的赵长离。
双眸沉沉盯着熟睡的泠鸢好久,心中反反复复咀嚼她适才的话,三年?十七岁?二十岁?
他离开临安前往边关时,她十七岁,皇帝属意两府联姻时,她也是十七岁,三年后,一直拖到二十岁,她才嫁给赵温时。
二十岁出嫁在当朝已经算是很晚的了,譬如信阳公主年二十,皇帝不得不劝她选驸马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