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鸢毫不在意道:“长寿又有钱,我又无亲无故,没个亲人在身侧,还要感情做什么?岂不累赘?”
执素拿过她手腕,细瞧了瞧掌心的线,道:“爱情也是感情呀!”
“哎……”泠鸢倒吸一口凉气,道:“男人啊……哎……”一副过来人的老成样子,叹气又摇头,很不愿意谈起似的,往执素那凑过身子去,努努嘴。
执素看她突然凑过来又嘟起唇,一时反应不过来,微愣半晌,神色闪过一丝局促慌张,听她说要喝茶,才意识到她不想用画了线的手拿杯子,轻笑一声,双手端着茶盏,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执素道:“姑娘,奴婢见着,郡王待你很好。”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郡王许是喜欢上姑娘你了。”
泠鸢内心毫无波动,道:“你会对你喜欢的人,说她眼瞎吗?你会侵吞你喜欢之人几乎全部身家的财产吗?你会在你喜欢这人面前,和别的人卿卿我我吗?”
执素想了想,摇头,又点头,道:“即使做了这些,也未必说就是不喜欢。”
第43章 委婉一些
泠鸢道:“那你是没见过他和歌姬之间,情意绵绵,我今日在宴席上,觉得他都快要和美人歌姬……当场……缠绵悱恻了……真是没眼看呐!”
执素想了想,道:“怪不得郡王不娶妻,原来是怕人有人管着他,他不好放开玩。”
泠鸢十分赞同她的话,道:“我听白越说,他在边疆打仗时,身边莺莺燕燕从来就没间断过,还和那个信阳公主不清不楚的,就算他真的看上我,那也是图我美色,图我年纪小,图我好欺负。”
说着又就着执素的手喝了一口茶,靠在引枕上,懒懒道:“你再给我一小碗羊奶来,加些糖。”
执素随后给她温羊奶,服侍她漱口洗脸,铺床宽衣,让她早些睡下。
泠鸢手上那两条线,一直到睡觉,她都没有洗掉,生怕被子蹭掉那两条线,非要把手露出被褥来躺着睡,执素劝她好久,说夜里冷,她肩膀和手露在外面,又要染上风寒。
可泠鸢很倔强,就是不肯往被褥里放,说:“我生命线要是被蹭掉了,那可比风寒严重多了。”
执素劝不了她,只能找了一块小毛毯,往她肩上盖去,但手她是一定要露的,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第二日她还没醒,赵长离就往她屋里来、
昨晚因为韩老太君的话,回小院的路上,他一直没和泠鸢说什么话,泠鸢看他不说话,自然也闭了嘴,只嘟哝他两句,让他以后别在说她眼瞎了。
今早赵长离本想来问问她,对韩老太君要给她物色好人家事,她到底怎么想的,抱着沉重的心思来,却看到她露出两只手在外面,生生冻了一夜,原本透着粉色的指甲盖,都冻得全白了,指甲盖上半弯月牙也没了。
怒问执素道:“她这是怎么回事?”
执素在外面榻上用绵羊绒做袖套,听赵长离问,放下手中活计,如实回话。
赵长离摊开她微曲的五指,看到两只手手掌上的线,墨迹已经干了,有些附着不上手心,还点点墨迹被蹭掉。
他此时很想破开泠鸢脑袋,看看她脑子里怎么想的,延长生命线,却不怕被冻死,要把手露出来生生冻一夜。
用热水把她手擦洗干净,热毛巾焐热了她的双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掌心那条不被她看重的感情线,心思一沉,觉得此时问她嫁人的事,不是个好时机。
把她手往被褥里放好,出门前,嘱咐执素道:“她若醒来,别急着让她从被子里起身,先给她灌几碗暖身的热汤,最好是苦的那种,她若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喝几碗醒脑汤,否则她脑子就蠢得没救了。”
执素无奈一笑,道:“是。”
他出门没多久,泠鸢就醒来了,坐起身子来望着手上消失的墨迹,再听执素说的话,和她端来的“醒脑汤”,觉得她的人生太难了,连手掌的墨迹,她都保不住,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叹息过后,她也没把这事当回事,喝着茶,见执素在做袖套,疑惑道:“你此前不是给我做了两副吗?已经够用了,怎么又做起来?”
执素手上没停,低着头回话道:“这是给二小姐做的。”做得认真仔细。
泠鸢放下茶盏问道:“二小姐屋里没人给她做袖套吗?”yLcd
执素道:“有当然有,只是二小姐不满意,说奴婢做的比她们精细,正好我们屋里还有剩下上好的绵羊绒,府里的绵羊绒比不得郡王送给我们的好,我就裁了一小块给她做一个,也不枉费她此前这么关照我们。”
泠鸢用手拨了拨花瓶里的几枝洒金梅,道:“你说的是。”凑近看了看,针脚确实细密,再看看自己手边的袖套,好像执素给赵静雀做的袖套,比给自己做的要精细。
她托腮看向执素,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出府去找白越喝酒的赵长离,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白越少见他如此,只喝闷酒也不说话,随意问了几句,就是知道了,手中折扇一收,认真道:“郡王,你惆怅个啥子哟?你一个郡王,还怕人家小姑娘嫌弃你?你开口说要人家,人家也没得反对的余地。”
赵长离摇头,“我不想这样。”
白越折扇往桌沿一打,道:“你说不想?啷个我看你就是很想呢?”
赵长离喝一杯酒下肚,酒杯往桌上一磕,扬声道:“就算我想,那我也得委婉一点,别搞得太难看,强取豪夺的,她记恨在心,日后我和她夫妻不成,反倒成了仇人。”
白越凑近问道:“你是想多委婉?”
“就……嗯……”赵长离暂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委婉,才能让她心甘情愿。
白越替他说道:“反正就不能赤裸裸表现你其实很想娶她,很心急,得这么委婉,对不啦?”
赵长离掩唇轻咳一声,掩盖心虚,道:“咳咳咳……我其实没有很心急。”
白越极其鄙视他,折扇往他眼前桌上一戳,点了几下,道:“诶哟,啷个儿豁,还想搞得人家姑娘追着嫁你,显得你其实不情不愿,都是为了她好,才不得不娶她嘛?”
赵长离暗笑,抿了一口酒,道:“也不需要这么委婉。”但此时他心中已经明了大半。
白越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话,他觉得听进去了,白了一眼,道:“人家姑娘造了什么孽哟,要被你盯上。”
赵长离把杯中剩下的酒往他跟前一泼,道:“滚!”
“我自然会滚,只是你嘛……”白越往公主府的方向,低声道:“你得往信阳公主府上去一趟,她要是不放手,你连娶头母猪都不行。”
赵长离起身,故意凑近白越,贼兮兮用蜀中口音,笑道:“我要是娶你,肯定得行。”
“得行你个铲铲!莫要挨到老子!”
气得白越一蹦而起,手中折扇往他肩上打去,道:“我还要娶妻生子,你别拉我下水我跟你说,你拉我下水,我就把今天的话全都告诉泠鸢,让她提防你。”
原本要走的赵长离猛地转身,质问他道:“说起来,是不是你总在泠鸢面前说我坏话?说我和这个那个歌姬美女卿卿我我了?”
第44章 偷看带她一起
白越道:“本就是事实,我说不得哦?”
赵长离挑眉,道:“那你也替我给她说说,我没碰过那些女人。”
白越刚正不阿,道:“你碰没碰我啷个晓得,我又没趴在你屋门口偷看。”
赵长离抢过他扇子,往他肩上一刺,道:“下次你偷看的时候,最好带她一起。”
说完扬长而去,白越发现他没往信阳公主府去,忙道:“你走错了!”
他道:“回赵府。”拎起手上的栗子糕:“再不回去,栗子糕就凉了,我的小姑娘是要生气的。”
白越在背后指着他,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个憨搓搓,还你的小姑娘……酸得我酒都要吐出来!”
冬日越来越深,快要过年了,年节下的大小事,应该是陈牧月这个管家的人主事,可韩老太君偏说陈牧月年纪小,来赵府后也没办过这样大的事,让她婆婆王氏操办,一点事都不让她管。
外人听来,觉得合情合理,陈牧月却心知肚明,若说她没办过这样的大事,就该是王氏主办,她在一旁跟着学,哪里会让她一点事都沾不得?
韩老太君这是借机惩罚她,宁王府那次陷害泠鸢的事,老太君一直没做声,憋到现在等着她,全都让王氏操办、
等过了年,韩老太君不提,婆婆王氏若也是不肯放手,一直管着府里,时间长久了,那她陈牧月这个少夫人就一点都不中用了。
她因为这事,和赵温时谈过。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妻子,他左右为难,最后劝陈牧月道:“现下也没有什么理由不让娘操办,又是老祖宗的安排,要不,过年后再慢慢看着打算吧。”
韩老太君压根就没想让陈牧月过个好年,故意用这事悬着她,让她在年里,坐立不安。
心中气愤不过,赵温时也帮不上忙,她想到赵长离曾经把秦笙的嫁妆过到泠鸢名下,心生一计,叫来绿荷,道:“去把二叔请来,就说我有事求他帮忙。”
绿荷应后,出了门,这二叔,便是赵长循的庶弟,赵长曲。
赵长曲对仕途都没兴趣,也没想着去考科举,赵长循让他花钱捐一个官,他都不干,一心钻到钱眼里,经商做生意。
他虽是庶子,可也是士族,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很低,他是士族却自降身份去经商赚钱,让赵长循很看不起,赵长曲对大哥的嘲讽,也没在意,生意越做越大,赚了不少钱。
赵长曲的宅院与赵府隔了一条街,即使他有钱,也没有办法把府宅的规格弄得很赵府一样大,那是违制的,宅院远远看去,比赵府小了不少,赵长曲说,小便小,贵在精巧。
他的宅院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什么伯牙子期用过的古琴,什么韩嫣耍过的金弹丸,韩子高的弓箭,不管真假,都往屋里摆。
绿荷去赵长曲宅院请人时,赵长曲的夫人胡氏说他前些日子钓鱼去了,一直没回来,听小厮们说,许是去勾栏看戏去。
赵长曲是经商之人,时常不回府是常有的,况且他在外头,没和什么歌姬女人有过牵扯,更没有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过,所以胡氏一直以来很放心他,即使他大半个月不回府,也没说什么。
绿荷便回府回了陈牧月,陈牧月让她过几天再去请,若请不来,就直接去赵长曲常去的勾栏瓦舍,酒楼茶馆去看看。
又过了几日,总算把赵长曲请了来。
赵长曲高高瘦瘦,脸略长,看着斯斯文文的,裹在一黑色大氅里,从雪地里走来,远看着还以为他是读书人。
他脸上堆着笑,进正厅来,给陈牧月恭恭敬敬作揖,笑道:“不知道少夫人请我来,有何事?”
“二叔叔说话怎的这样见外?”陈牧月命人端茶来,特地嘱咐道:“给二叔叔上玉露茶来。”
赵长曲除了年节时,来这边府里走个过场,应个景就走,很少有这样坐下来慢慢喝茶的待遇,心里有些不安,他在市井中接触过许多人事,自然知道这是陈牧月有事情要求他,这事还是一件棘手的事。
他忙抱拳躬身道:“少夫人这样客气,我都有些忐忑不安了,不知少夫人叫我来,可是有要紧事?”
“二叔叔坐呀,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能请二叔叔过来喝喝茶吗?”
陈牧月一边命人取来手炉,端上点心给赵长曲,一边与他说一些寒暄的话,问他家里夫人可好,问他进来身体如何,再问他生意做得怎么样。
赵长曲道:“贱内都挺好,有劳少夫人挂心了,我身体也不错,生意做得还行,赶上时运,赚几个钱罢了。”yLcd
陈牧月笑问他道:“现下有个赚钱的好机会,二叔叔是要,还是不要呢?”
赵长曲很谨慎道:“是不是赚钱的机会,也得少夫人与我明说后,我才能知道该要还是不该要。”
“有一些田庄宅院和商铺,也就六十来处吧,田庄自然是肥田,宅院自然是福宅,商铺也都是在热闹处的旺铺,只要你手段得当,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陈牧月所言不虚,秦笙的嫁妆,盛都没有哪家小姐出嫁敢比得起的,仅仅只是明面上的田产宅院商铺,还有银钱绸缎,小厮奴仆等,恐怕公主出嫁,皇帝都出的嫁妆都未必能压得过她的嫁妆。
赵长曲一听,觉得肯定不简单,道:“这么个好事,少夫人自己留着不好?”
陈牧月摇头,道:“对你来说是好事,对我来说未必是,我就与二叔叔直说了,这些东西,其实是秦笙原先的嫁妆,过到泠鸢名下了,泠鸢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财力不及二叔,只要二叔叔稍微动些脑子,这些东西岂不都是二叔叔你的了吗?”
“这事……”赵长曲还是不肯轻易答应,皱起眉头来,道:“我要真把泠鸢的财产挪了来,对少夫人有什么好处不成?”
陈牧月压低声儿道:“这些钱财,是她在赵府底气十足的根本,若用这些来挟制她,那她自然不敢在我面前嚣张,她势弱,对我自然有好处。”
第45章 百合花馥郁
赵长曲面露难色,手揣在袖里兜着,垂首沉思半晌,想着那泠鸢若真的得靠着这些田宅在赵府立足,旁人若动她半点,她自然是不肯依的,即使动用大价钱原价买进来,泠鸢也不可能卖给他。
他若想要成事,一则少不得要欺压她田庄上的佃农,商铺宅院的租户,仗势欺人,引起四处纠纷,直接闹得她无力招架,直接贱卖财产。yLcd
二则是他压低泠鸢田庄、宅院、商铺周边的租赁价格,以极低的价格抢过佃农和租户,让她的那些田庄、宅院、商铺全都荒废掉,再贱卖给他。
他有这个财力和能力去这么做,但他现在既不知这泠鸢在赵府地位如何,也不知泠鸢背后真正靠的是哪座大山,更不知道泠鸢家底是否真的如陈牧月所言。
赵长曲向来是个不喜惹是非之人,又谨慎小心,心中只是略想想,便摆摆手,道:“少夫人,此事我实在难以答应,临近年节下,宅中许多事要料理,这等大事,我这等粗人,力有不逮,实在对不住少夫人高看了。”
陈牧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应,起身走到他跟前,福了福身子,笑道:“二叔叔既说力有不逮,那看来是我太为难二叔叔了。”
赵长曲知她下句还有话,听得惴惴不安,手兜在袖中直冒汗。
陈牧月仰起颈脖,冷笑道:“既然二叔叔觉得如此为难,又忙着家里的事,那明年朝廷那一大宗修缮河堤的工程下来,里面的木材砖石等,我也不好劳烦请二叔叔帮忙了。”
朝廷要修缮河堤,所采买的木材砖石等需得盛都各大富商参与买扑,实封投状后,以价高者得,赵长曲出价高,所提供的材料质量上佳,价钱合理,所以大多数都是他得了。
陈牧月的父亲是工部尚书,按理说不会也不该掺和这等事,但她居然为了这点小事,搬出她父亲来压制。
生意这种事,不是少了一桩买卖,少赚了钱这么简单的,他明年若是拿不下那一宗大买卖,旁人对他能力和信用便有了怀疑,那些木材砖石商人也不会再与他继续合作,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牧月都这么说了,赵长曲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面如土灰一般,拱手作揖,道了一声:“多谢少夫人信任,我姑且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