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喘了一口气,道:“我刚才追他去时,发现他绕到深处去,我这人你也知道,怕死,身上又没功夫在,那人腿脚很快,且看着挺有劲的……”
赵长离白了一眼怕死的韩承晔,又拍拍泠鸢的脑袋,道:“阿鸢,你留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好不好?”
泠鸢摇头道:“我要去找雁儿妹妹,她好像往苦行僧清修之地的竹林去了,我以前去过那地方,记得那儿有泉水,熟悉那里的路,你不用担心。”
赵长离看向她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不答应她也会去的,无奈点头道:“好,你去吧,我很快就去找你,你别到处乱跑。”
泠鸢乖巧的点点头,看着他与韩承晔往后山去寻人,自己也往竹林处走去。
路上,韩承晔笑着与赵长离道:“你别看郡王妃哭哭啼啼的,好像怕得要死,其实她刚才可冷静了,我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哎……何曾想她跑到你面前就楚楚可怜样儿了!”
赵长离淡淡道:“我知道。”又低头抿唇一笑,挑眉道:“她只对我这样。”
韩承晔叹一声,摇摇头,啧啧啧道:“噢哟……以前听白越抱怨,我还不知道,现在……啧啧啧,你也太过分了吧?有个郡王妃,当个宝贝似的就算了,还时不时在我们面前故意显摆夫妻情深,要不要脸啊你?”
“这脸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可要可不要。”
赵长离与韩承晔往后山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男子,两人把他拎出来,直接说他纵火,众人看他粗布衣裳上被勾破,脸上还有黑烟,他又确实来过那个小巷,自然百口莫辩。
在盛都第一大寺里纵火,还扰乱了贵妃娘娘的生辰祈福,由不得他多说话,直接被宫里来的护卫贵妃娘娘的侍卫拉下去杖责几百棍子,打得那男人奄奄一息,双股血肉模糊,几近丧命,昏厥过去,人也废了大半,被他主人家派人抬着回去的。
这算是给赵静雁出了一口恶气。
众人在看当众杖责的好戏,而泠鸢却坐在竹林小坡之上,看一出偶遇。
赵静雁在泉水边上,掬一捧清泉水洗了一把脸,擦了擦身上蹭到的脏东西,脸上手上都湿哒哒的,手帕子也脏兮兮的,用不了了。
她正发愁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脸上还脏着,没擦干净,身上的衣服也是……蹲在泉水边轻叹一口气。
哒哒哒,崭新的鞋底踏着青石板,缓缓走到她身后,赵静雁这次有了防备,没转身就直接拔腿往左边跑去。
“施主!”听得身后的人脚步加快,急急地唤她道:“施主请留步。”yLcd
声音意外的好听,如泉水淙淙,融入这竹林之中,好像唤她的人是这片竹林的主人似的,与这里的青竹一样清新。
“啊?”
赵静雁回过头,脚下还警惕地往后退。
第112章 赵长离:请不要传纸条
不远不近处,徐徐走来一位一袭干净洁白的缁素僧衣,温和无尘,脚上穿着镶嵌有祥云纹样的玉片毡靴,靴子面也是白净的缁素,露出纯色的棉绒毡毛。
他手上捧着一乌黑木钵,拿着一柄简单素净的竹苇禅杖,许是常年持杖,那杖杆光滑,杖头匀润,杖脚磨出厚厚一层黑浆。
那僧人面容清俊,眼眸和善含笑,递给她一块白色方巾,眉宇间柔和慈悲,缓缓道:“施主,可需要贫僧这这一块方巾?”
“嗯……”
赵静雁看着他与自己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是两人手臂的距离,她只需要伸手,便能拿到那一块方巾,她若不伸手,那一块方巾也没办法硬塞到她手上。
打量这位僧人的装束,是一位刚刚外出回来苦行僧的装束,脚上还沾染些许泥土,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温和,眼底带着悲悯,连嘴角的笑都带着对众生的慈悲与同情。
他身上温和的气质,如温水一般,不烫不凉,让赵静雁放下设防,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水渍,冲那僧人微微抬起手,双手合十,道:“多谢行者。”
白净的方巾落到她手上,那位僧人对她微微颔首,行了出家人的礼,一个转身,步伐从容,踏着青石板,又是轻轻的哒哒声,往竹林深处去了,隐约看见那人宽大的衣袍,在风中摇曳。
擦过他纯白僧袍的风,擦过赵静雁的裙摆,拂起她柔软的发丝。
赵静雁用那块方巾将身上擦干净,走出竹林,回到寒马寺前找泠鸢时候,风已经将她身上沾湿的地方吹干了。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回来的路上听到众人议论,众人把那个欲要对她非礼的男人当成纵火之人了,赵静雁莫名松了一口气,真的没人知道那件事。
“雁儿妹妹,你去哪儿了!”泠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解下身上的披风,着急地跑向她,把披风给她穿上,握着她的手,道:“我一直找都找不着你,刚才还着火了,快把我给吓死了!”
赵静雁身上的衣衫破了一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有这么一件披风挡着,她顿觉安全了许多。
她看泠鸢好像也不知情,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低着头,心虚道:“我就是去竹林那边走走,那里清净些。”
“那边竹林?”泠鸢踮起脚尖,往那竹林看去,道:“那地方是不是苦行僧清修的地方啊?”
“是。”
赵静雁如实回道。
“听闻寒马寺的苦行僧颇有风骨,我还想去看看呢!”泠鸢显然对赵静雁去了哪里不感兴趣,对那苦行僧却更感兴趣,道:“你见着苦行僧了吗?长得好不好看?”
赵静雁想起那个给她方巾的僧人,脸色霎红,手交缠在一处。
就在泠鸢兴致勃勃问她话,她羞赧得答不上来时,突然抬眼,冲着泠鸢身后福了福身子,道:“郡王万福。”
“阿鸢~~~”
赵长离站在泠鸢身后,沉着脸,手垂在身前,定定地盯着她看,冷声道:“别人长得好不好看,与你有什么关系?”
“夫君……”
泠鸢适才兴奋的小脸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走到赵长离身侧,抱着他胳膊,笑道:“别人长得再好看,也没有我夫君好看。”
韩承晔从后面走过来,粗粗地扫过赵静雁一眼,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对泠鸢与赵长离两人很不屑,掩面道:“你们两个,本世子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赵长离淡淡睨他,道:“谁让你看了?”
三人这么笑闹着持续了半晌,便被寒马寺外面一太监高声唱喏打断了。
“贵妃娘娘玉轿亲临!闲杂敛退!”
寒马寺内众人原本一小撮一小撮的聚在一起,听见一叠声的唱喏,纷纷走出寒马寺外,女子福身,男子拱手作揖,迎着寺外那青色锦帷铜制的六人轿子。
轿子外头,款步走下的一身着茜红外裳,披着绯红飞鹤大袖,罩着绚烂霞帔,头簪双蝶珠彩冠,一身雍容华贵,纤纤玉手扶着宫女的手,看向行礼的众人,微微颔首,浅声道:“诸位平身。”
众人纷纷平身,见到这位贵妃娘娘身边,还跟着她的侄女陈牧月,陈牧月也是一身华贵,裙衫锦缎,珠翠簪发,手上戴着金钏相撞,响声清脆。
陈贵妃扶过陈牧月的手,笑着对众人道:“这禅寺之内,本就是佛门之地,众生平等,无需多礼。”yLcd
此时禅寺内的住持从禅寺礼佛堂走来,褐黄色袈裟披在身上,手中拄着一铜制禅杖,行出家人礼道:“贵妃娘娘,礼佛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请贵妃娘娘移步礼佛堂。”
陈贵妃冲那住持双手合十回礼道:“有劳住持了。”又转身对陈牧月道:“月儿,你跟我往一道去。”
陈牧月脸上荡着得意的笑,走过众人时,故意轻蔑地看向婆婆王氏,再瞥一眼人群中的泠鸢,身子挺直,跟着贵妃往礼佛堂去时,还与贵妃小声说笑,以此彰显她与贵妃的亲密关系。
贵妃已至礼佛堂礼佛,其他人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往礼佛堂去。
泠鸢跟着赵长离往前走,手心突然被人塞进一团纸,纸张皱皱巴巴,硌在她手心。
趁赵长离没注意,泠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手心的纸团,上面还残存着余温,塞纸条的人应该没走远……
不是没走远,而是就在旁边,此时此刻正盯着她后脑勺。
感觉到后面灼热的目光,泠鸢下意识的偏过头,蛾眉紧蹙,一脸懵地看向赵温时,他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他与秦笙在一起时,喜欢暗搓搓给陈牧月塞纸条,现在他如愿以偿与陈牧月在一起了,居然又往泠鸢手里塞纸条。
他是觉得他自己的字写得很好看吗?
就在她要把纸团扔到一边时,赵温时掩唇,低声道:“执素。”
执素?
泠鸢忽的手一紧,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赵温时当时去送嫁,难不成执素说漏嘴了?不,执素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
那赵温时为何要提起执素的名字?
她百般思绪凝结在心,看了一眼手心的纸团,往袖口里藏去,再若无其事地跟着人群,往礼佛堂去。
第113章 赵长离:我靴子呢?
贵妃娘娘潜心礼佛,跪在褥子上,众人两列排开,随着她一起礼佛。
住持站在礼佛堂前,道:“贵妃娘娘,老衲坐下有一位清修参禅的弟子,对佛法极为通熟,还请贵妃娘娘不嫌弃,老衲将弟子带来给娘娘讲禅。”
陈贵妃微微颔首,道:“住持有心了。”
来讲禅的,正是赵静雁遇着的那位僧人,独独他那张清俊脱俗、眉间含着慈悲的脸,就已经吸引去大半部分人的目光,再加上他周身自然散发出来的悠然从容的气质,几乎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一身简单的僧袍,袍角还沾染点点泥土,反而衬得僧袍洁净,那僧人不在意众人对他投来的目光,心无旁骛的坐下,没给任何一个人行礼,盘腿在蒲团之上,开始讲禅,声音如泉水静流,礼佛堂顿时安静下来。
陈贵妃的眼眸里发亮,直勾勾盯着那僧人看,旁人以为她专心于佛法,其实是她从未见过如此超然物外之人,没有一点虚礼,也无一丁点尊卑有别,与宫里一味只知算计,勾心斗角的氛围截然不同。
陈贵妃在此僧人面前,不由得暂时放下宫中种种,沉浸那僧人如泉水的禅音之中。
赵静雁在一个角落里跪着,前面的人将她完完全全挡住了,没看见那僧人,却听出来了他的声音,失了神一般,侧耳认真听着。
所有人对这位讲禅的僧人都很满意,除了白越。
他死死盯着那僧人身上的僧袍与毡靴,认出来就是烟儿那日买的布料做的,气得发抖,可众人都在礼佛,他不能发作,不能当场质问那个僧人和烟儿是怎么回事,一腔怒火,还得听那僧人讲禅,憋屈得要死。
众人没注意到他的怒火,唯有泠鸢与赵长离同情地看向他。
白越拳头紧紧扣住膝盖,双眸几乎要含血,要把那僧人给看穿――凭什么他可以穿着烟儿做的衣裳靴子,自己却连见一见烟儿都不行。
烟儿不见自己,全都是因为赵长离与泠鸢这两人。
赵长离与白越打了一架,原本该平息的怒火,这会子有涌了上来,白越用千刀万剐的眼神瞪了一眼赵长离与泠鸢。
泠鸢跪得累了,下巴微微靠在赵长离肩上,低声道:“赵长离,我和你说一件事。”
赵长离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淡淡道:“说。”
“嗯……”泠鸢犹豫一番后,觉得等下了山再与他说,应该也不算迟,道:“现在先不说,等会儿我再说。”
看来她是没想好,还在犹豫。
赵长离淡淡道:“嗯。”
他盯着那僧人身上的纯白衣袍,心里一直想的是他适才看到的,他看到泠鸢接了赵温时的纸团,还把那纸团藏在袖子里,装作若无其事,而这事,她没告诉自己。yLcd
不知道她一会儿是否会告诉自己,他姑且等着她。
赵长离沉默许久,侧过脸看了一些泠鸢,小声问道:“你给我做的靴子呢?”
泠鸢不知为何他谈起靴子的事来,皱眉道:“还没做好。”
赵长离神色淡淡的,低声道:“这位僧人衣袍靴子都穿上了,我连一双新靴子都没得穿。”
泠鸢:“……”
烟儿把这位僧人的衣袍毡靴都给做好了,而早早就开始动手的泠鸢居然到现在还没把赵长离的靴子给做好,怪不得赵长离才有此一问。
她解释道:“我比较忙。”
赵长离瞥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道:“府中账册我都帮你解决大半,你忙什么?”不像是平常说话,而是有些疏离。
泠鸢低着头,道:“我女红不怎么好,难免费劲些。”
赵长离冷冷的眼眸与她对视,道:“是女红不好,还是压根没上心?”
“嗯?”泠鸢察觉到他语气与神色都不对,原本靠在他肩上的身子立马坐直起来,恼他道:“我要是不想给你做靴子,我压根就不会答应你。”
赵长离自己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冷着一张脸恼起来了。
赵长离道:“你现在要是不想给我做,就别勉强了。”他眼神淡漠,说出口的话像是冰锥一般,刺得人生疼。
“你……”
泠鸢摸了摸袖口中的纸团,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挪了挪自己的褥子,离他远一些,自己跪着,还在生他的闷气,不理会他。
她不理会自己,赵长离也没打算理会她,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除了赵温时,便无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待到讲禅结束,贵妃娘娘要留下来问禅,为了避嫌,贵妃不得与僧人单独相处,所以她只留下陈牧月与几个宫女陪着,加上一直守着的侍卫,其他旁人便不必陪着了,各自散去。
众人散去时,而赵温时一直盯着泠鸢,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来。
泠鸢本想带上赵长离的,可一回头,赵长离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捏了捏手中纸团,跟上赵温时到一亭子里,这亭子处于高处,四面的人都能看见,但听不见亭子里的人说话。
泠鸢背对着赵温时,淡淡道:“有话就说。”
“我送静雀往大宛去和亲时,听到执素和她说的一些话,我不是有意要听,我只是……”
赵温时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低声道:“静雀对我没有防备,所以她……”
泠鸢道:“别说废话。”
赵温时也不解释了,直接道:“你是不是要执素去大宛探听消息?”
泠鸢不确定他都知道了些什么,装傻道:“什么?”
赵温时上前一步,泠鸢便退一步。
赵温时就不再上前了,道:“我听到执素和静雀说了,你要执素去大宛探听消息,你要查清楚秦府通敌这事,是不是?”
看泠鸢不说话,赵温时又道:“我之所以告诉你,不是为了威胁你,这事只有我知道,我没告诉旁人,连月儿我都没说,我是为了你好。”
泠鸢回头看他,她实在不懂赵温时现在对自己说什么“为了你好”是什么意思,好像扳倒秦府的不是他和他爹一样。
赵温时知道她不会信任自己,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事牵扯到六皇子,你……你这做法,实在太危险了。”
“多谢提醒。”
泠鸢站在高处,一直看向低处的人群,她耳边听着赵温时的话,眼里却在人群中寻着赵长离。
“那你打算怎么办?若是有要帮忙的,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