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她突然把脸凑过来时,肩膀上那片衣料巧好滑落,露出一半白皙细腻的香肩,那片雪腻她自己看不见就以为别人没看见,其实谢谨行看得一清二楚,连肩胛上有颗香艳红痣都看清楚了。
他突然就慌了,冷冷扔下一句“自己来”,然后就退了出去。
谢珥换好衣裳后出来,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才不好意思地问谢谨行道:“哥哥,你饿了吗?我好像没吃午膳呢。”
谢谨行哼了一声,“你当然没吃东西了,不知是谁又放我鸽子,说要请我大吃一顿,结果菜我点了,最后单也买了。”
谢珥这才恍然想起,今天出来是要请哥哥吃饭弥补这些年的,结果自己却因为遇着生母,又让哥哥等了一天。
“那...那你吃过了吧?”她焦急道。
谢谨行冷冷瞟她一眼,“自己买的单,还有不吃的理?”
她主动邀他出来,他本就没打算让她出钱,早早就过来包下一层楼的包厢,亲自督促菜品了,这些年他所赚下的钱财,甚至比一整个将军府都富有了,岂有让妹妹请的理。
“那...你点了什么?”谢珥揉了揉空腹,嘴馋道。
“甜杏仁糕、芸豆糕、水晶虾胶、叫花子鸡、松鼠鱼...”
谢谨行每念一样,谢珥就咽一口唾沫。
“拔丝红薯,还有烤红薯。”
他说完,谢珥已经感觉饥饿难忍,同时露出些难过失落之色,“都是我喜欢的菜啊...好可惜啊,我都没有吃到。”
“没说完,这些都没有。我点的都是我爱吃的,别自作多情。”
谢谨行补充道。
“哥哥你!”
最后谢谨行还是花了几个铜板从王府下人手中买来几个红薯亲自烤了,同谢珥一块吃。
谢珥显然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谢谨行本来不饿,看着她小口虎咽,像小时候一样,明明吃得脸上都沾到,动作却依旧斯文优雅。
谢谨行正想伸手帮她揩掉脸庞上红薯的时候,瑞亲王来了。
他又眸色晦暗将手指缩了回去。
瑞亲王见谢珥来,打算嘱咐厨房给准备饭菜,又同姑娘寒暄了一番。
最后,目光落到谢珥脖子那块玉坠上。
惊讶道:“这块玉...好像...”
谢珥生怕瑞亲王会提起玉的廉价伤了谢谨行自尊,急急道:“这是哥哥送我的玉,我可喜欢得紧。”
“放心,这玉虽说是上古玢阳宝玉,一块价值万两黄金,雕琢工艺极难,但本王还不至于肖想小辈的东西呢。”
谢珥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了。
价值...千两的吗?她当初还以为哥哥生她的气,故意用她六百两的礼物钱,换了块平平无奇的玉呢,那她刚刚怎么同哥哥说的...
贵的算什么?最最最喜欢哥哥送的了。
•
谢珥派人去刘氏落脚的地方找她,结果没找着人。
原来刘氏还是对这个一来就热心万分的小姑娘提了心眼,故意用错的地址蒙骗她。
谢珥没找着刘氏,就意识到自己毛病又犯了,这做事总是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现在吓着自己亲娘,找不着了吧。
谢珥有些沮丧地游走在街头。
“县主,没找着人,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翠枝劝她,同时不解道:“奴婢就不明白了,县主你身份高贵,找那个农妇做什么。”
翠枝依稀记得上回自己在远处看着,亲眼看着那个刘氏是怎样把身上的泥污沾到县主无暇的衣裙上的。
谢珥眼神极深地看了翠枝一眼,“翠枝,对不起,这次我不会不甘心,不会再害身边的人了。”
上辈子是因为她不肯接受自己不是将军府嫡女的事实,才会惹恼了真正的嫡女。
谢月菀回到将军府,获得郡主娘的宠爱后,开始对她这个自幼被娇惯惯了的假嫡女进行疯狂的报复性行为。
用言语惹恼她,然后跳进冰冷的池水中,冤枉她。
那以后,郡主娘也容不下她,生气地把她赶出府门,随后谢月菀更是把她身边伺候的婢女一个个打压,有的被她故意刁难挨打至死,有的被发配出府,配了鳏夫,翠枝便是被她卖给了个满身毒疮的男人,卖到了蛮荒之地。
这辈子她早早就把身边伺候已久的人都留在了宫中陪着长公主,只剩翠枝一个,她也攒下了不少银子,日后等自己离开将军府,便给翠枝一大把嫁妆钱把她送走。
毕竟是自己占了谢月菀的位置,于情于理都得还她,这辈子她什么也不眷恋,爹娘给她,姥姥给她,沈言之给她,哥哥...也...也给她。
她只要她肯答应她一个条件,以后也要像她一样对哥哥好,至少不能像别人一样看不起他,这样她就把位置还给她,各自归位,各相安好。
“县主,那边有位姑娘在对你笑。”
听着翠枝的声音回神,谢珥转头过去,果不其然,在对面珍宝斋门口站着一个头戴幂篱的姑娘,纱帘之下,那双熟悉的清丽眼睛正含笑地看着她。
是谢月菀...
谢珥心口蓦地一提。
对于谢月菀,谢珥有着极其复杂的感觉,她不恨她,毕竟上辈子还有这辈子,都是她占着她本来的位置,这辈子她本来想早点找到她,然后把位置还给她,谁知还是等到现在。
反而,谢珥是有些同情她的。本来一生下来就该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却无奈被她一个商户女给占尽了荣华和本来该属于她的宠爱,所以,她后来算计她,把她身边的侍女发卖,她不赞同,却也理解。
她想好了以后见着谢月菀,要如何帮助她回到将军府,只是这偶然的相遇,她见着了她,终究还是头脑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姑娘,你这衣裳真好看,是找哪家师傅做的?”
张月菀笑盈盈地走过来,前行间无意撞了珍宝斋刚出来的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一下,然后来到谢珥身旁。
“姑娘太瘦了,撑不起这身裙装,倘若穿在我身上,才是合适的。”
张月菀轻轻与她擦肩而过,随即状若不小心绊到,推得谢珥撞了旁边那珠光宝气的妇人一下,便走远了。
妇人大叫一声,谢珥赶紧有礼地道歉,妇人见姑娘生得天仙姿容,又如此有礼,便作罢。
可等她走远了几步,瞬即惊叫出来,又赶紧折返喊住了谢珥。
“你这小姑娘怎么能这样?长得好眉好貌,竟然偷东西!”
妇人的喊叫惹起了周围人围观,其中有认识将军府丫鬟的人瞬即惊讶了一句:“是将军府的人,莫不就是那位高高在上深得圣宠的青霞县主?”
“县主竟会偷东西吗?”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有时候世道就是这样,别人不会理会这件事听起来是否合理,只要是足够引人注意的,就会落到老百姓嘴里,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放肆!我们县主何须偷你东西!诬陷县主,就不怕被治罪?”翠枝硬气地顶回道。
谁知那妇人也不是个软柿子,立马泼辣道:“身为县主,受百姓供奉,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以权压人了吗?刚刚就是她撞的我,然后我身上的玉佩就不见了!”
此时妇人看见谢珥脖子处露出一半的花瓣形状,眼前一亮:
“就是这个!是这个!这是我刚刚在珍宝斋买的风铃花!可以找掌柜来作证!”
人群中,有位见过这玉的华贵妇人也来帮腔:“对呀,这是珍宝斋的镇店之宝,上等的和田白玉风铃,刚刚我也在珍宝斋看过的,掌柜一来便知。”
街上人来人往,邻近几条街口的人都相继涌来这条珠宝街看热闹来了,大家都指着谢珥唾骂着,可谢珥却没有慌忙,只是水亮潋滟的杏眸微微黯淡,隐隐有些失望之色。
珍宝斋掌柜经人通知,匆匆从店内拿着买家买下和田玉风铃的单据和手印,来到人群之中,张月菀藏身人群,轻拽了拽幂篱,脸上闪过得意之色,等着看戏。
第33章
掌柜来到谢珥跟前, 先是恭谨地行了个礼,然后便不知该如何说话。
得罪县主,可不是开玩笑的。
“掌柜, 当今大长公主可是个明是非的主,这是她孙女, 倘若她真的做下那等犯浑之事, 殿下断无包庇之理,而倘若她并无做这事,谁又能冤枉得了她?”
谢珥听出妇人对外祖母心存敬重之意, 心生好感的同时, 立马挺身道:“这位夫人说得不错,掌柜, 请你鉴定下。”
翠枝还欲拦阻的话卡在喉咙, 有些不满。凭什么她说要验证就给她验证?
谢珥把脖子处的玉坠子取下,交到掌柜手里。
掌柜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又映在阳光下,“这风铃花, 式样确实是我们这店里独一无二的款式...”
群众哗声一片, 开始争相议论起来。
“不过...”掌柜突然高声压过了杂声。
“这...这...这是不是, 是不是...上古流传下来那件万金难买的玢阳宝玉?”掌柜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手里的玉越发地爱不释手, 越翻摸越惊艳。
“是的。”谢珥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妇人也不由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掌柜的,不是我刚刚从店里买下的那块吗?”
“这当然不是了!”掌柜激动得两眼发光,“你看看这玉身上的纹路, 同古籍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是上古夏代洌皇给他的皇后雕刻的凤玺, 就是那块玉没错!只是这明明是一块雕琢成凤头的玉玺,如今竟然改雕成同店中一样的风铃花,实乃暴殄天物了!”
“可是,这古玉的润泽和色泽感,雕成这玉风铃,竟莫名同县主很是相称!尤其是玉器这段纹路,恰好把一朵风铃花垂垂欲坠的脆弱感突显出来了,有风动飘落的美态,比我店中那枚一样的更胜一筹!”
谢珥听完掌柜介绍玢阳宝玉这段典故,才了解竟是这样的。
她哥哥竟然觉得价值万金的上古宝物很适合拿来给她雕个花坠子搭配,就生生把古玉改雕了,不可谓不任性啊,夏冽皇得知了会吐血吧?
妇人得知自己冤枉谢珥,羞愧万分,立马跪下道歉道:“县主,对不起!民妇罪该万死,竟拿区区百两的破玉诬赖县主偷玉,县主身份尊贵,身上随便一条巾帕都比民妇的命贵了!实在是因为那玉坠实在是民妇的心头好,一时掉了才会慌措之下冤枉县主的,不敢奢求县主原谅...”
谢珥向来对这些事不怎么过心,她觉得一场误会而已,弄清楚就好,没必要再追究,但同时,她看着妇人刚刚买得了心头好,转眼却丢了,见她满脸的痛色,又于心不忍。
“没事,其实你要找的玉坠,可能还在人群中,要不你再找找?”谢珥手指一伸,不知是恰好还是故意,直直指向了头戴幂篱站在人群中,准备离开的张月菀。
被指着的张月菀身旁的人主动往四旁退开,剩她一人显眼地立在人群间。
“刚她撞完你后,就来撞我,你看看那玉有否被她一个不慎碰巧撞在自己身上?”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张月菀一听,竭力攥紧幂篱,红着眼紧张道。
四旁的人闻言立马帮忙抓住她。
结果在拉拽间,都不用搜身,妇人买的那块玉便从张月菀后衣领掉了出来。
张月菀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她明明...她明明把玉藏进谢珥腰间的...
谢珥叹息一声。
其实,倘若上辈子谢月菀不是老用这把戏诬陷她,都使她记忆有反射,以前每每她在自己身上塞东西时,都不用自己反应,身体就先动起来,抗拒地反手就将藏的东西拨到她身上。
刚刚谢珥也不过是猜测,没想到那玉坠真的被她反拨到张月菀身上了。
“那个...掉到那个位置上,想必也不是这位姑娘故意的,应该只是恰好碰了一下,不小心落到那里的。”
谢珥无奈地帮她开脱道。
可此时藏在暗处观望了此事许久的谢谨行,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眼神冷淡朝后打了打手势,身后立马走出个待命的十岁童子,挤进了熙攘的人堆里。
刚才谢谨行碰巧经过,看见谢珥被人碰撞,继而被冤枉,于是就在暗中观察了好久。
那个戴幂篱的女子显然先出手,如果被她轻飘飘就抽身,那个傻姑娘肯,可他谢谨行生性眦睚必报,害的人是他的妹妹,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去找摊麻烦的。”他是这么吩咐童子的。
混迹市井的童子暗卫,伪装过乞丐和扒手,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在不动声色之下,就物色到人群里有个高官夫人。
童子从高官夫人手里接过施舍的铜板,瞬即感激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夫人,其实我看见,那个姑娘刚才有经过你身边,把你身上的腰牌偷偷拿走。”
高官夫人一听,脸色大变,立马摸腰,发现腰牌果真不见了。
张月菀正在人群中接受指责,急急反驳着:“不!真的不是我!是她冤枉我的!”
她焦急不已地指向谢珥。
“人家县主闲来无事,干嘛要冤枉你?何况珍宝斋掌柜都说了,这的确是他的镇店之宝,而且此玉也卖给了这位夫人,而现在却在你身上发现,你...”
“是她!就是这个小偷!”
这时,一位衣品华贵的夫人坐着官轿来到,一把指向张月菀,“速速将她拿下!此人偷了巡抚大人的腰牌,偷盗官家物,罪加一等,同我搜身!”
张月菀毫无挣扎反抗之力下,就被高官夫人带来的几个家仆抓了起来,腰牌也在她身上找到。
“不!怎么可能在我身上?我没偷!真的没偷...”
张月菀被按头刮了一巴,幂篱掉落,头发零散得像个疯妇暴露在众人眼前,她目光仇怨地瞪着谢珥,被越拖越远...
谢珥叹惋了一声,“想到她坏,没想到她这时候不仅坏,还蠢,偷什么不好,官牌是可以随随便便偷的吗?”
谢珥不由替长公主姥姥担忧起来。虽然刚才被谢月菀栽赃,险些污了长公主威名的事暂时过去了,但日后谢月菀恢复身份,真难保她不会让姥姥威名继续受损啊...
重生一遍的张月菀若是这时候听见谢珥评价她的话,铁定要吐血死。
这个上辈子娇生惯养得连路都不会走,做事又容易冲动脑热的蠢姑娘,就她也好意思来笑自己?
张月菀被关进了地牢后不久,沈言之就通过关系得知了她的消息,立马打点了关系进地牢来看她。
“谢月菀,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自己作成的,偷官家腰牌,少不得也要杖刑一百,被关禁五年,一百杖下来,不死也残着。”
沈言之此刻褪掉了全部的伪装,冷冷地看她。
这与张月菀记忆中的样子很不一样,上辈子的记忆,她就只记到自己成功把谢珥赶出将军府,沈言之对自己似是有情,她设局怀上他孩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