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却坐在一旁发呆,倏然有人戳了戳她,笑道:“敏敏,你去写一写,让他们见识见识,莫要再吵了。”
有田娘偶尔见过一次姜听的字体,当真是苍劲有力之中多了几分女儿家独有的俊秀。
姜听也是听着吵闹,随意地提笔写了一副对联,周意看到她的字体后,拿起对联细细端详了一番,惊喜地说道:“敏敏姑娘当真是好字!”
李玄环臂笑道:“那可不是,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狗趴字。”
姜听的脑海中总是有田娘说的话,她抬头看向李玄,却发现他正噙着笑意看着她,明亮的眼中都是坦诚和毫不掩饰的欣喜。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低眉看向桌子的笔墨。
他好像是真的喜欢她?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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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扬骑着快马从京城一路返回寨中,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房门,喘着粗气说道:“我的爷,快给我倒碗水。”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沈扬却听出了李玄话中的嫌弃之意,他灌下一碗水,毫不客气地说道:“自然是探查出了消息,要不是为了你,我可不愿来这里吃糠咽菜。”
李玄赶忙从桌上拿起蒲扇,笑着扇道:“辛苦沈公子了,还劳烦您讲一讲京城的情况。”
“你可知京城周边的山匪是谁带队去剿灭?”
“我要知道,还用你回去?”
“你的大舅子。”
李玄愣了一下,他小声地重复道:“我的大舅子是谁?我哪来的大舅子。”拍了一下沈扬的头顶。
沈扬咬牙切齿道:“又打我,你莫不是在此处待久了,忘记了与英国公府嫡女的亲事。”
啪--
李玄手中的杯盏无意识地落地,在这里待久了,他已然忘记了京城家中侯府应该承担的责任,以及那个不知姓名的未婚妻。
沈扬看着他这般失神的样子,轻叹道:“英国公府不知出了何事,把常年在西北的世子爷姜闻叫了回来,此次剿匪便是他领队。纵然你与他同为世子,但国公府还是比侯府要出一级,幸好还有姻亲,可以去寻一寻他。”
沈扬看着没心没肺的李玄一时之间眼里的光芒散了大半,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心悦一个姑娘,但京城还有一个等我的姑娘。”
第二十三章
“傅大公子,你疯了!”沈扬压低声音冲着李玄吼道。
沈扬温和的脾气却被李玄气到了,他沉声说道:“我夫人是姜大姑娘的好友,你可能不知,若是定北侯府一朝退婚,她所承担的将会是什么。”
李玄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圆月,心脏却是比刀刺还要难受,胸口总感觉堵着一口气。
沈扬看着他这副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先别说你,敏敏姑娘失忆了,若是她也有未婚夫,亦或是她已经成亲了,你该如何?小侯爷,我们走的每一步都不是随心随遇的,你且多想想吧。”
沈扬推门而出。
李玄坐在桌子前,看着方才被他偷偷拿回来姜听的墨宝,那时心中还满是欢喜之意,幻想的泡沫终究是会被戳破的,他们短暂的交集也许只是漫长人生的一小段。
他仍然记得姜听喝醉的时候,温软的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那时他的脑海之中似是有灿烂的烟花绽放。
但京城还有一个等他回去的姑娘,三书六礼就剩最后一步成亲,在未来,他会继承定北侯府的勋爵,顶起家族的一片天,而在他身侧的只能是姜大姑娘。
在黑风寨宁静没有忧愁的日子终究是使得他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李玄抬手便给了自己重重的一巴掌,眼里满是自嘲,随后坐在院中愣愣地看着天边的圆月。
傅承宣,该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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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院子中轻柔的虫鸣声,姜听拿着那日去看云海,沾染上李玄味道的披风,使得它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身体。
她坐在兰婆婆的摇椅上,眯着眼睛,感受着睡意逐渐涌上心头,忽然从一朵小乌云中出来的小圆月映入她的眼帘。
此刻的宁静才使得姜听可以更好的思考,她想起了有田娘说的话。
“自然是他喜欢你呀!”
姜听忽然轻笑出声,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是带着几分喜悦,想到那日李玄买花时转头的惊鸿一瞥,他嘴角的笑容似是比春光还要温柔三分,明亮的眼里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
难道他真的喜欢她吗?姜听一时之间没有了头绪,但她却发现只要有李玄味道的东西,她闻到总能安然入睡。
男女之情这个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了,终究是没有好好睡一觉来得自在。
有什么事情,那就明天再想吧。
柔和的月光照在姜听的身上,她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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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在翻找自己衣衫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在县城替月桃提亲时,李玄用自己的锦帕擦拭她的嘴角。
那时想着回来清洗一番后再还给他,结果每日与豆丁们玩水,竟然忘了此事。
她从小包袱中寻出那块简单的锦帕,当机立断便走向了李玄的院子。
走在路上,姜听觉得自己的脚步甚是轻快,就连路边的野花野草也甚是怡人,阳光照在乡间小路上,每一步都是都是向阳而行。
她想起英国公府皆是暗色红木制成的抄手游廊,昏暗的样子怎么都没有现在荡着灰尘的小土路愉悦。
姜听站在院外,敲响院门,在短暂地等候之后,随着吱呀一声,开门人并不是李玄,而是沈扬。
沈扬自是知道姜听是来寻李玄,他还是明知故问道:“姑娘来寻谁?”
姜听看着沈扬,淡淡地说道:“李玄。”她看着沈扬的面庞,怎么看都觉得分外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这此她的眼中又带着些许审视。
沈扬确实从未见过这般凌厉的姑娘,吓得他在心底暗暗反思着自己方才可有不妥的地方,想了片刻,也未想到,赶忙应道:“抱歉,他应该是出去了,现下不在屋内。”
姜听轻嗯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了。
沈扬推开李玄的房门,看着他坐在门口,方才似是在门缝偷看,嘴角一扯,劝道:“既然你们没有说开,便别辜负了人家姑娘,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李玄听着这话,心却是空空荡荡的,悲伤的情绪在此刻放到最大,他转身躺回床上,仿若死了一般,声音沙哑地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避开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你整理好情绪,待黑风寨的事情结束,马上回到京城,回到你该回的位置上,继续当你的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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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今日的英国公府却是分外的严肃,就连一贯嘻嘻哈哈的管家都分外的紧张,他时不时看着街道上,嘴上不知在念些什么,背后的冷汗已然浸湿了整件衣衫。
倏然一位男子骑着枣红色的战马愈发靠近英国公府的府邸。
王管家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一番后,慌不择路地跑到内堂,紧张到破音地喊道:“世子爷回来了!”
姜闻收到家中来信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他抬头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府邸,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径直地走到了内堂。
英国公这辈子就怕两个人,一个是他爹,另一个是他儿子。听着姜闻愈发靠近的脚步声,他赶忙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轻咳一声让自己紧张的嗓音回归正常。
姜闻的面容与姜听分外相像,都是柔情的长相却生了一副淡漠的面庞,他刚踏进内堂,看着坐上只有父亲一人,他眉目微皱但行礼的姿势却是一板一眼。
“父亲,家中可是出事了?怎得急唤我回来。”
英国公看着这个儿子板正的样子,仿若看到了自己的亲爹,希望这个臭小子别打扰了他过几日的好事,他轻咳一声,打发道:“奔波了一路,你去歇息歇息,去棠华院见见你娘。”
姜闻与英国公自然是没有几分情谊,他也不在乎英国公对他的态度,他行礼之后,便走出了内堂。
还未行几步,便遇到了蹲守在此等候许久的宝云。
宝云比往日瘦了许多,一双眼睛也分外的大,眼里满是哀伤和疲惫,她扯着姜闻的衣袖,哭着说道:“世子爷,我们姑娘失踪三个月了。”
姜闻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沉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与我细细讲来。”
宝云细细讲述着,定亲那日姜听突然失踪,但英国公却觉得此乃小事,怎么都不去寻,夫人也因此病倒了,英国公还准备这几日把他养在外面的外室和私生子接回来。
老夫人过不了多久便会从老家回来,姜夫人实在是害怕,因为丢了姜听会被老夫人会赶她回娘家,无奈之下,只得偷偷送信让姜闻回来。
姜闻听到此处,觉得自己已然没有了去见母亲的心思,一贯严肃的他,眉目之间愈发恼怒。
父亲只想因为此事休妻,母亲只是害怕丢了孩子而丢了英国公夫人的头衔,从来没有人问问他的妹妹失踪三个月究竟怎么样了?!
一想到他娇生惯养的敏敏在外面受苦,他的心便愈发难受。
姜闻怒火中烧,冲着颤颤巍巍的王管家斥道:“半个时辰之内把定亲当日与大姑娘接触的所有人找来,我要彻查此事。”
宝云泪眼婆娑地看着姜闻,她知道只要世子爷回来了,姑娘一定会被找到的。
第二十四章
对于在军队中成长起来的姜闻,还不过须臾,便查到了庶妹姜芫的身上。
姜闻看着满不在乎坐到椅子上的姜芫,沉声问道:“敏敏究竟是怎么丢的?”
姜芫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契,双眼无辜道:“长兄,你别向审犯人一样审我,我敢保证此事与我的关系并不大。你为什么不问问母亲究竟对姜听干了什么,要让她赌上自己的命也要出去。”
随后,她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面上,“这是她送我的布庄,我就不给你了,这份信是她让我交给你的。长兄,你就让她走吧。”
姜闻知道姜夫人一心想要把姜听养成规规矩矩的样子,但是他们都忘了,姜听,小字敏敏,皆是因为她幼时机敏好动,他每次回来都是劝母亲切莫偏执,母亲只是连连应好,谁承想她竟然被逼到这种程度,。
想到此处,他心情沉重地打开书信,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哥哥,我走了,也不想再回来了,望你保重。”
姜闻眉眼低垂,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捏着茶盏,倏然随着一阵爆裂,茶盏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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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端坐在校场边上的凉棚之中,看着远处小豆丁们已经日益熟练的射箭姿势,吹着夏日微热的风,与往日平静的生活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便是李玄好像变了,他最近不知在忙着什么,不仅不来她们的院子转,就连挑水也变成了周意一人。
姜听看着面前的李玄,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堵得慌,连气都出不顺。
下午她坐在这里,李玄便没有往这里看过,每每与她对视,他的目光便会快速挪开。
姜听可以肯定李玄定是在躲着她。
随着放学哨声的吹响,姜听娉娉起身,正欲走到李玄的面前,却被有田为首的小豆丁们围了起来,他们叽叽喳喳地说道:“敏敏姐,今天我们放学早,咱们一起去摸鱼吧!”
说罢,孩子们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小网兜,裹挟着姜听就往外走,她是一点都动弹不得。
姜听转头向后看时,却已发现李玄早就走出五丈远。
姜听在心在暗暗叹道:“好啊李玄,你让豆丁们拦着我。”
她面色微凉,对着孩子们淡淡地说道:“让我离开,我不会去寻他。”
有田察觉到姜听似是生气了,赶忙让开路,两人往相反的地方渐行渐远。
有田忽然想到什么,快跑跑到姜听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说道:“敏敏姐,你别生气了。我悄悄给你讲,今天李大哥好几次都没有射中草靶。”
姜听嘴硬道:“与我何干。”
“……”
有田看着姜听愈走愈远,他露出缺了牙的嘴傻傻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敏敏姐会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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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婚期愈发的靠近,寨中的人们也在愈发忙碌,一向嫌麻烦的姜听也被月桃安排了缝制绣花的事情。
她眉目微皱,看着月桃笨拙的样子,淡淡地说道:“不是让我来绣,你怎得自己上手了。”
月桃眼睛一转,余光看着外面的情况,仿若做贼一般,悄悄说道:“我的好金主,你且在这里坐着,一会便知道了。”
月桃随是在绣,但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门外,也不知在等什么,这简单的样已然拆了绣,绣了又拆,她们足足等到天黑。
姜听放下手中的书册,已然没有了耐心,起身便要离开,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谈话的声音。
月桃赶忙拉着姜听趴在门缝上悄悄看。
“李大哥,今日还是麻烦您帮我搬东西了。”若晴眉眼流转,一脸娇羞地说道。
李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分外有礼地说道:“姑娘客气。”
姜听看着李玄的脚边放置着一个硕大的樟木箱子,她在心底轻哼一声,满眼冷意地继续看着。
倏然,若晴从怀中取出一张沾染脂粉香气的帕子,柔情似水地欲擦拭着李玄顺着脸颊滑落的汗水。
李玄微微一愣,后退了一步,随后又从余光之中看到了门缝之中偷看的姜听。
他没有再继续退,便默许了若晴的动作。
若晴以为勾上了这个络腮胡的汉子,眉目之间满是媚意,正欲说话。
砰--
门框所发出的巨大动静使得若晴身子一颤,她转身看向内里,却看到了姜听满眼冷意地看着他们,若晴感觉就像被美人蛇盯上一样。
怎么就像捉-奸一样?
但若晴转念一想,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做,怕她作甚,硬气起地说道:“真是抱歉,让李大哥辛苦了这一番,敏敏姑娘怎么在此处?”
姜听却不屑与她多说半句,她看着若晴用手帕擦着李玄的脸颊时,她心中的怒火狠狠地烧了起来,被她看上的人竟然有人敢沾染。
想斥责的话在肚子中存了许多,但姜听正欲说出,却看到了李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头的委屈便多了几分。
姜听心中的怒火被李玄冷淡的态度浇灭了一半,就连心也被冻了起来,她径直地走到李玄的面前,淡淡地说道:“那就这样吧。”
月桃这几日总是发现若晴寻着法子去找李玄,今日她定要让敏敏知道,不能让她蒙在鼓里,谁承想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在李玄的面前,轻叹一声,赶忙冲出门追上了姜听。
若晴无辜地眨了眨眼,“李大哥,敏敏姐没事吧?”
李玄眉目低垂,掩下眼底的悲伤,声音沙哑地说道:“没事,我给你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