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睁着迷离的眼睛,一瞬间便紧紧揽着身边的依靠,无声的泪珠浸湿了那人的衣裳。
姜听意外扑到李玄的怀中后,他的心尖砰砰直跳,她身上若有如无玫瑰脂粉地芬香,勾着他的鼻尖。
李玄的身子变得分外僵硬,脸也愈发的红。
姜听性情淡然,性子坚韧,情绪从未有过这般大的起伏,他也不知道周意的事情为何触动了她的心弦。
看着扑在他的怀中哭泣的姜听,细微到听不清的啜泣声,使得李玄意识道,姜听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的脚已然站麻,而姜听还未起来,他疑惑地轻轻推着姜听的肩膀,结果看到了她眉眼紧闭,一脸委屈地入睡了。
李玄想起第一次从山脚下捡回姜听的时候,他心中半分杂念都没有,权当她是个瘦弱的麻袋。
现下他的心境似是发生了变化,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向姜听的腰肢,准备把她横抱回去,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衣物时,姜听忽然发出了细弱的哼哼声,李玄的手指瞬间收了回去。
李玄紧紧地盯着姜听温和的睡颜,见她并未苏醒,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着不远处的守门人即将回来,李玄一鼓作气,横抱起姜听,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装着一脸正经的样子走回寨子。
守门人行礼示意道:“寨主。”
李玄颔首,他却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揶揄之意。李玄不知为何,怦怦直跳的心竟生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欣喜。
忐忑地把姜听抱回她的屋子后,李玄看着她温和粉嫩的侧脸,嘴角不由地扬起轻笑,转头却发现,他的荷包竟被姜听的手紧紧攥着。
现下他也不敢触碰姜听的手指,只得扯断璎珞,在察觉到姜听的呼吸声发生变化,他似逃跑一般,走出了院落。
姜听缓缓睁开疲惫的眼睛,看了看手中无意识拿的荷包,她不知为何,上一次被李玄抱回黑风寨的时候,她身上的睡意似是被调动了起来,今日也是。
而这荷包上的针脚俨然是京城的风格,还有这竹纹也是京城新出的样子,也不知是哪家女子赠与他的东西。
想到此刻,姜听心中出现了几分不满,随手便把荷包扔到了地上。但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荷包,姜听还是难为情的捡了起来,轻声说道:“若是此物是治疗失眠的,留着也罢,若是不好,再还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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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李玄总是对周意没好气,周意自知理亏,但他却分外喜欢这般桃花源,每日都有小豆丁捧着书来寻他,还能见到他最喜欢的姑娘。
尽管李玄不让月桃常来,但是却是比平时他们在县城偷着见面更幸福。
之后兰婆婆便做主把寨子中破败的佛堂改成小学堂,豆丁们每日上午去跟着周意念书,下午便跟着李玄练箭。
姜听的日子也一如往常,但是也有些许奇怪,她坐在校场的树下,端着李玄备好的茶盏和点心,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李玄扬着比阳光还要刺眼的笑容,笑着说道:“记不记你输给我的赌注?我们明日去县城可好?”
姜听看着李玄袖口挽起,精壮有力的小臂上流着汗水,她挪开视线,应道:“就为这小事专程请我来喝茶?”
李玄的脸似是被太阳晒红,他扯过有田,打哈哈道:“之前还是多谢了,就当我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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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的李玄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就连看周意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
看着周意坐在树下削木簪的样子,李玄又想起那日周夫人精神不稳定之下的刺伤,使得周意从一有功名前程的读书人变成了乡野村夫。
李玄不由得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月桃吗?”
意外听到李玄问话的周意,先是愣了一下,眼里满是柔情地看着手中地木簪,应道:“我之前只是一个会读书的人,自从认识她之后,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鲜活。功名利禄终究没有人间烟火重要。”
周意奇怪李玄问这个问题,他不解地说道:“你不是也心悦敏敏姑娘吗?为何要问我?”
初夏的微风缓缓吹过李玄愣住的脸颊,太阳落山折射出粉橘色的夕阳照到了李玄的心中。
他心悦姜听?
李玄无意识地问道:“我心悦她吗?”
周意看着他发呆的样子,一时之间想起了自己当初,笑道:“这还不明显吗?李兄慢慢琢磨吧?”
李玄回到屋内,笔直地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摆弄着姜听的红宝石匕首,心乱如麻竟是怎么都想不通,心脏时不时地漏跳,嘴角却是无意识地在上扬。
平日总想逗弄她,这便是喜欢吗?
李玄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明日还要与姜听去县城酒楼,先解决了现在的事,再慢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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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黑暗才被初升的太阳驱赶,兰婆婆的公鸡才刚刚打鸣。
姜听打开房门,便看到了李玄已然站在了树下等候。
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肢上带着黑色革带,头上带着精致的银冠,脸上的伪装也没有,剑眉乌黑,深邃的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仿若从水墨之中走出美男子。
姜听的心尖又被李玄今日的打扮惊艳了一番,但反观自己,她穿着一袭粗布衣裙,头发用花布和木钗随意地挽起。
李玄看着姜听楞在原地,他在心中默默感叹自己半夜不睡专门打扮了一番,心中暗暗欣喜。
纵然姜听甚是欣赏他没有伪装的样貌,但她沉默了许久,淡淡说道:“去吃饭也要这么夸张吗?”
李玄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穿这个去酒楼?”
姜听也摸不清李玄究竟是何意,反问道:“我们又不是去参加宴席,县城中人不是都这样穿吗?”
纵然这样没错,但是李玄心中总是有几分小落寞,他觉得姜听不重视他,他横在姜听的门前,环臂耍赖道:“不可,换上你有刺绣的衣裙,好不容易才出门一次,只穿这些衣服怎么能行?”
忽然李玄闪过一丝灵光:“若是旁人把你认错成我的丫鬟怎办,让人看到我与丫鬟一同吃饭,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说咱们,什么富家公子玩弄俊俏小丫鬟,抛妻弃子,宠妾灭妻。”
姜听一听到此话,看着李玄穿着这般精致,他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一时之间,她心中难免生了一丝别捏,就算是当下人,也得李玄当她的侍卫。
“再怎么算,也是你当我的面首。”
姜听猛然站起,把倚靠在门框上的李玄推出,轰然关上了大门。
被关在门外的李玄,不由地爽朗地笑出了声。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姜听房门的打开,只见她穿了一袭鹅黄色娟纱银丝绣花长裙,头上带着一枚小金冠,抹了胭脂,点了赤红丹唇。
李玄感觉自己的心跳地更乱了,看着姜听一改平日清新秀丽的样子,如今明艳的样子就像春光之下含露的牡丹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雍容华贵。
他看着姜听微颤的睫毛,似是乱飞的蝴蝶在心中狂舞。
他真的喜欢她吗?
“走吧,还楞什么。”
第十五章
姜听在英国公府的日子里,坐过很多马车,就连公主的小凤撵她也坐过一次,之后逃出京城之后,被李玄偷了马,她也骑过驴。
现下她看着面前的牛车,嘴角不由地抽动:“我们就坐这个吗?”
虽是牛在拉车,但后面只有一块木板,还有几个疑似沾染了不知名动物粪便的筐子,隐隐约约还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姜听不由地退后了一步,恰好撞到李玄的怀中。
李玄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方才你打扮的时候,马车已经走,现下只有这个了。”
赶车的师傅从没见过这么磨蹭的人,他不满地喊道:“你们走不走,莫要耽误了老汉赶车。”
无奈之下,姜听只得上车。
李玄脱下自己的外袍放在车板上,示意姜听坐上去,而姜听倏然想到马棚里还有她的马。
她拿起李玄的衣裳,兴奋地说道:“还有马,我们骑马去。老先生,你先走吧!”
骑马?
李玄的脸颊却是倏然变得绯红,两人共乘一匹是不是不太妥?孤男寡女的,他可是正经人。
姜听看着李玄楞在原地,她绑紧了头上的发髻,走了几步,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地笑道:“莫要傻站了,我会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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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是初夏,山林之间满是鲜花、粉蝶、还有小雀时不时清脆的鸣叫。山中的寂静在一瞬被打破,又在一瞬回归平静。
李玄看着前方骑着良驹的姑娘背影,身上娟纱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红色的发带在仿若波浪一般,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快活和自由。
他在京城之中见过许多的姑娘,诗书礼乐皆是上乘,亦或是像沈扬的夫人,出自将门世家,刀枪剑戟皆会几分。
李玄觉得姜听这般鲜活的姑娘是他从未见过的,纵然她性情淡然,内心却是良善之人,不仅会诗书礼乐,竟然还会骑射之术,她就像一个未被挖掘出的宝藏,每过几日总会发现几分闪光。
倏然,姜听回眸看向他,欢喜地看着他,笑着说道;“你快些。”
李玄感觉心中的悸动便又多了几分。
姜听感受着山间自由的风的拂过她的面庞,轻嗅着青草的味道,心中的沉闷便消减了几分。
从京城逃出之后,一人赶路总是带着些许恐惧和害怕,但今日与李玄并骑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之上,她的心底却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看着他身姿挺拔,相貌还不错,武功也属上乘,君子之风是一概不少,真想让李玄成为她一个人的贴身侍卫。
没错,就是贴身侍卫,可以每日都跟着她,只能保护她一个人。若是有他人觊觎,直接蒙上麻袋,打一顿。
想到这里,姜听不由地轻笑出声。
李玄听着姜听如银铃的笑声,他的心随之跳动,心中的欢喜就像盛满水的茶盏,即将要溢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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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落霞县的时候,已是午时。
姜听抬头看着面前临街的两层酒楼,上面的牌匾上则是模仿前朝楷书大家苏临的字体,结体遒劲,字字严谨,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同乐酒楼。
但落款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
姜听无意识地念道:“李屏亭,此乃何人?”
倏然,她的耳边传来了李玄低哑且充满磁性的声音:“这是铁花婶的儿子写的字。”
因着铁花婶他们是藏在心中的秘密,不可被外人知晓,但是李玄靠得这般近,竟是让姜听的脸无端变得绯红。
她还未回应,便看到跑堂的小二便笑着过来,问道:“客官您好,一共两位吗?”
李玄颔首,笑着应道:“自然,给我们准备一间上房。”
姜听踏进酒楼,大堂满是觥筹交错的声音,客人们举着杯,红着脸详谈甚欢,小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使得姜听多了几分烟火人间的体验。
姜听提着裙子缓缓地踩在“咯吱咯吱”的楼梯上,周遭的香气不由得使人食指大动。
而酒楼的厢房却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屋子,袅袅细烟从铜炉之中缓缓升起,一层薄纱隔断开饭桌和茶桌。
小二谄媚地替上一本菜谱,笑着问道:“这位爷,您看看今日吃些什么?”
李玄并未接过菜谱,只是嘴角浅笑看着姜听,柔声说道:“让我家夫人点菜。”
姜听听到“夫人”的名号后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上次便是由她负责假装李玄的妻子,现下继续装着也无伤大雅。
她接过菜谱,随意地翻动着上面的菜色,看了一圈,给自己点了几道菜,之后淡淡问道:“我记得你不吃辛辣之物,可对?”
李玄还沉浸在自己唤了姜听夫人的小小悸动,忽然姜听说的话却惊起了他的波澜,他从未记得自己向姜听说过自己厌恶之物,她怎么知道?
难道她也喜欢他?
想到此刻,李玄心中仿若翻腾的波涛,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怎么知晓?”
姜听又点了几道甜点,还有李玄的一坛桃花春。
看着小二出去后,李玄心中焦灼,手中不停地转着桌上的空茶杯,但姜听之后的话语仿若一泼冷水浇到了他的头上。
“看多了自己便知道了,月桃不愿吃葱姜,兰婆婆不喜鸡蛋,有田不愿吃青菜......”
姜听淡淡地简述着她的观察,毕竟当初观察他人的喜好也是成为世家贵族主母所教学的课程之一。
李玄方才有了些许兴奋的心,也被姜听这般话变得分外平静,心中还有着些许忧伤。
之后,桃花春和姜听点的菜端了上来。
姜听看着面前喷香扑鼻的热菜,酥脆的点心,胃中的小馋虫不由得动了起来。
而李玄则是装了一酒壶桃花春,这酒不愧是落霞县第一名,刚敲开泥封,香气便飘了出来,其桃花甜腻的香气和酒的味道充分的融合在一起,一瞬间,酒香便填满了整个屋子。
姜听拿着竹著,看着李玄潇洒地一杯接着一杯,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丝疑惑。
她不解的问道:“当真这般好喝吗?”
此酒香醇但不烈喉,纵然李玄喝了许久,但脸色一如往常,他举着酒盏,浅笑道:“此酒香气袭人,但甚是解忧。”
姜听看着李玄这般轻松的样子,心中难免生了一份好奇,英国公府家教甚严,莫说是喝酒,便是沾了几分酒气的食物,姜听都未曾吃过。
既然又是她从未做过的东西,今日她便作个畅快,浅尝一口,定不会醉。
姜听给自己轻盏了一杯,看着淡粉色的酒水流进瓷白的酒盏中,她轻嗅着上面的香气。
看着对面的李玄一脸劝阻道:“你少喝些,莫喝醉了。”
醉是什么感觉?这桃花春看起来就像桃子汁一般,怎会喝醉。
姜听抬手一饮而尽,入口先是桃花的芬香,而后便是酒入喉涩口的感觉,没有多么好喝,也不甚难喝。
但李玄怎么喝着喝着站起来了。
姜听感觉脸颊的温度在一瞬之间便升了起来,视线也变得分外模糊,身子也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这么看的确是解忧愁。
李玄看着姜听的脸颊一片绯红,湿漉漉的眼睛仿若喊着露水一般的芙蓉花,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乖巧可人的样子与平时淡然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小声唤道:“敏敏,你是不是醉了?”
姜听的脑中已经没有办法处置别人的话语,她眉间紧锁,思考了一番后,糯声说道:“敏敏没有喝醉。”
李玄看着姜听迷糊的样子,轻叹一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不知触碰到姜听心中的哪个点,她倏然站起身来,小声委屈地嘟囔道:“敏敏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