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的西北边境没有春夏秋冬,仅有干燥带黄沙的季节,与寸草不生带冻土的季节。
即便是这等恶劣的环境,也远比碧波好上许多。
碧波的百姓是长年累月缺衣少食,大都是以牛羊等牲畜为食,米面细粮更是想都不要想,那是唯有王公贵族才能吃的上,百姓便是想都不要想。
长此以往,碧波对西凉更是虎视眈眈。
身旁的篝火噼噼啪啪的烧柴声在营帐中响起,帐中柴火有些不足了,篝火看着也有些蔫蔫的,流苏用枯枝拔了几下,好让火生的旺一些。
许意安握着长剑的手有些轻颤。
今日不知是怎的一回事,她的手总是止不住的轻颤,当初她暗自下功夫习武之时也没有今日这般。
“流苏,凤君那边如何了?”许意安凝声道。
事出反常,前些时日天边大亮,跟来的钦天监道是吉凶参半,紫薇星被远处的小星所覆盖住边角,她应专心于战事不可分心。
可眼下能使她分心的只有沈枫眠,她最是怕沈枫眠那边出了什么事。
流苏知晓她放心不下沈枫眠,便道:“陛下放心,早在出征之前属下便安排人跟着凤君殿下,若是有个什么还能知晓京城的动静。”
许意安将那柄剑插回剑鞘,并没有因着流苏的话有所放心。
沈枫眠便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男子,皇宫如此森严,偏他还敢派人出去送信传给外女。
当真是没有半点将规矩看在眼中,她如何放心的下。
许意安轻叹一声,对此不知可否:“但愿如此。”
京城中可不止沈枫眠不叫人省心,更不叫人放心的还在灵隐寺。
灵隐寺本就是佛法重地,冷清极了,只是太凤君的内室极其刺耳,成日里都是摔盘摔碗的声音,老住持对此并未说什么。
许意安虽说将人送到了这里,可人们都知晓他早就不是昔日的太凤君了,至于他太凤君的身份,不日西凉碧波大捷,陛下自会将这等男子的名字移出皇家宗牒。
对于这般名声败坏的男子,寺里的小和尚小尼姑们对他也是极为不喜。
“师傅,为何他这般糟蹋咱们灵隐寺的物件儿您都没有半分生气?”小僧愤懑的跟在老住持身后问道。
老住持若有所思的看向那间小屋,轻笑着摇了摇头:“你说,那成日里对着佛像诅咒他人之人,又能长命多久呢?”
小僧闻言顿悟,瞪大了双眼道:“师傅您这是……”
老住持没有回应她的话,摆了摆手朝着厢房去了。
神佛有眼,心思狠毒之人想来是没有好报的。
小屋内,苏箐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虔诚地跪坐在佛像面前。
若不是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狰狞,还当真是叫人以为他在为谁祈福。
太凤君手中那串黑润的佛珠被他紧紧扯住,口中是念念有词:“沈枫眠别想安稳坐在凤君的位子上,更别想生下西凉的皇储,西凉不该是他这种肮脏的男子来掌权。”
“最好是叫许意安死在西北一战,同他一起,”太凤君满脸的阴翳,又带了几分癫狂,想到许意安他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西凉的皇位怎能叫她掌握的那般顺当。”
一阵风袭来,佛像跟前的香火烟气往一旁斜了几分,房门被人打开了个小口:“您还是多行善事吧,陛下若是有个什么事,关乎的可是国运。”
太凤君手中的佛珠被死死地攥紧,恼恨的看着那来为他送饭的小和尚。
他饿了多时了,这寺里的伙食都是些粗茶淡饭,清水煮小菜与粗粝的干饭,看得他阵阵反胃。
可他实在是没了力气,若是今日这顿简陋的饭被他摔碎在地,他怕是会饿的昏了过去。
看着清淡的一碗羹汤与粗粝的米饭,太凤君冷嗤一声:“出去。”
在如何,他也是西凉的太凤君,还轮不到一个小僧来教训他。
粗茶淡饭又如何,到底还是聊胜于无,许意安以为这般便能困住他,待他与那边商量好出了灵隐寺,便是神仙来了都不能将他困住。
将小僧轰了出去,太凤君嫌恶地拿起那双粗陋的竹箸子,这才忍着干呕吃下那碗寡淡无味的饭食。
就快了,等那边将他接出去,谁也别想阻碍他掌控西凉的大权。
小腹阵阵的抽痛传来,他眉头拧到了一起,手中的碗筷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地。
自他小产后,小腹便会时不时的抽痛,这些时日亦是血流不断,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偏许意安下了死命令,不许老住持请人来为他医治。
屋外阴云密布,隐隐有要再下一场大雨的趋势。
西北战事已有七日,如今两国打得可开交,偏这些时日都是阴雨连绵,微凉的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七天,使得初秋就带了些寒凉之意。
秋冬的凉意对于沈枫眠来说简直是酷刑。
腿上的旧伤因着这几日的凉雨复发,腹中的孩子月份尚小,经不住这几日的颠簸。
顾淑丞离得他近些,这些天骑马日夜不停地赶路,她都看得出他的疲色。
顾老将军还顾及着他是男子,路上多次要求歇一阵再行,都被他拒绝了。
小腹隐隐作痛,临行前崔太医告知过他,这一胎的胎像极其不稳,还需多多静养,最是忌过度劳累。
可许意安第一次迎战,碧波阴险至极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他生怕自己在皇宫等来的是许意安战死沙场的消息。
一如他母亲当年。
他此次前去即使鼓舞士气稳定大局,又知晓些碧波的手段,能避开些凶险也未可知。
小腹安宁了些,沈枫眠额角的冷汗拭去了些,勒紧了缰绳继续赶路。
顾淑丞与他并肩而行,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西北大军,有了圣宴小将军的到来,她们坚信这场仗绝不会输给碧波小国,定会为沈老将军讨回公道。
身旁的顾淑丞略微有些犹豫,迟疑了片刻道:“圣宴将军这些时日可是犯恶心又浑身乏力?”
沈枫眠本被颠簸的还有些恶心,听她这般说眸子里有些警惕:“此话怎讲。”
他尽量不被人看出端倪,若是被将士们看出些什么,到时考虑到他的身子定也是同许意安一样是不准他上战场的。
顾淑丞看着他若有所思:“我家中夫郎曾为我育有八个女儿,我便是知晓,有身孕的男子大都是像小将军这般的,小将军可是……”
“许是这几日淋了雨身子困顿,”沈枫眠攥着缰绳的手骨节被捏的发白,“倒不会影响赶路。”
顾淑丞掸了掸马鬃上的尘土,听他这般说也没有多想:“今夜便能到西北大营了。”
“跟着圣宴将军与顾将军,杀她们个片甲不留!”身后的副将高声喝道。
她这一声听得众将士们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战胜归来的场面,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吼声在军中响起:“杀她们个片甲不留,为沈将军报仇!”
第48章 是什么蛊毒
一支支利箭破空的嗖嗖声擦着人的耳边呼啸而过, 刀剑相击下是喉头难以遏制的痛苦□□,惨叫声四起,满目的血肉横飞, 长剑与甲胄撞击发出阵阵闷响。
碧波人根本没有半分人性,前一秒还在身旁与自己并将作战的将士, 下一秒倒地便可用剑尖挑起砸向西凉的兵卒。
这便是一望无际的人间炼狱。
许意安的那一剑被碧波王女避开,她还有心思调笑道:“西凉陛下武艺虽高超,可在战场与我们打斗还有心思分身,若是圣宴将军怕是不会对孤这般心慈手软。”
许意安眉头扬了扬, 她的心不在焉这般明显吗。
可昨夜之梦属实是太过荒诞, 沈枫眠人在京中好好的, 亦有流苏派的人盯着, 怎么会有事, 难不成他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跑出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沈枫眠这般了, 以往每每梦到他都会出些祸事, 这些时日安静许多, 昨夜为何又会突然如此。
“陛下分着神亦能将你碧波大军歼灭,”副将好笑的看着她, “碧波王女还是先顾及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吧。”
碧波王女耸了耸肩,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算计:“既如此, 那孤可不会对陛下手软了,西凉陛下还是全身心的与我应战为好。”
身后传来众将士们的呐喊声, 箭矢穿破战甲入体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 两边都已经杀得红了眼。
空气中愈发浓重的血腥气传来, 闻得人阵阵作呕, 干硬的黄土亦被染成了片片紫黑色。
身旁的将士们均是被血迹染了一身, 寒冷的甲胄上满是血污, 不停地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腥印记。
许意安趁着她躲开攻势,身旁的副将迅速上前辟出一剑,碧波王女躲闪不及下意识地护住了左臂。
“朕若是全身心的应战,对碧波王女怕是不公。”许意安眸中满是肃杀的冷意。
一时间,左臂被她划开一道口子,无用的甲胄里飞出一只黑色的小虫。
小毒虫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遇到危险,直逼副将的脸上飞去。
许意安眸色微凛,拔剑朝它逼去,偏小虫飞的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与副将的领口。
副将的脸色显然难看至极,碧波的蛊毒并非浪得虚名,若是她们想,哪怕是石头木头都能做成蛊毒来害人,毒虫更是不容小觑。
碧波王女状似惊叹的长吸一口气:“这可是孤的保命毒虫,眼下该如何是好?”
碧波王室的女子都会有一直属于自己的毒虫,具体功效如何除了主人没人知晓,都是女子用自己的精血滋养出的蛊毒。
“我这毒虫能叫人不出半日就七窍流血身亡,这进去了便不会再出来,除非是那人的尸首都凉透了。”碧波王女有些歉意的道,满脸的幸灾乐祸却是不加掩饰。
若是她不肯将蛊毒取出,副将今日便会依她所说的丧命,西凉大军才是真正的再无可用之才。
原本西凉便是重文轻武,若是副将有个什么,西凉这一仗才是应了钦天监的吉凶参半。
身后几个女兵见着副将似乎有些疼痛难耐,已经无暇顾及周边的杀意,上前杀出一条血路这才将人带回来。
“王女兵行险招,难道不怕蛊神的惩罚降临整个碧波吗?”许意安眸色晦暗不明。
碧波王女嗤笑一声看向她:“怎么,西凉的陛下也开始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了吗?”
“是不是莫须有,只看王女今日肯不肯将蛊毒从副将身子里取出了。”许意安手上的动作狠辣,眸色淡淡的开口道。
碧波王女眸子愈发深沉,只手抵抗着许意安的攻势,另一只手伸向了怀中。
就在那只手即将出来之时,远处一只箭矢直直的射向她的手腕。
“许意安,堂堂西凉女皇亲自征战,你给我玩儿阴的?”碧波王女脸上满是无法承受的痛意,整张脸白得吓人。
她的武功在整个碧波乃是数一数二的,许意安武艺虽好,但也看得出来她今日无心应战,能未见其人先被射个对穿的,在西凉除了沈枫眠,还没人能将她伤成如此。
她手腕上那支瞒着冷意的箭矢令人心中生颤,还未见哪里有什么人,远处便有人将她的手腕刺了个对穿。
怎么会是沈枫眠呢,明明他早已嫁入皇家,做了西凉名不正言不顺的凤君,西凉的规矩大于天,他怎么会出宫来西北。
身后是马蹄嘚嘚的声音,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声响,尘土亦是以不可阻挡之势朝这边袭来。
碧波的将士们见状不妙,忙大喊:“保护王女!”
碧波王女冷着脸夹住马肚,烈马嘶鸣一声,被周围一排碧波将士护着朝前奔去。
眼前出现的男子一身墨色束腰行军装,不同于西凉女将清一色的墨蓝色,显得格外肃杀。
对上沈枫眠的那双凤眸,碧波王女明显觉出了对方的杀意,他今日想来是有所准备。
“多日不见,圣宴将军的箭法是越发的好了。”碧波王女狠狠地咬着牙,伸出了那只被箭矢穿透的手,手腕上满是脏污的鲜血。
沈枫眠冷眼睨着她,长发随着西北的劲风烈烈而飞:“王女废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将军放心,今日吾等定会杀碧波个片甲不留,为沈将军报仇!”顾淑丞看着她的双眼犹如冷箭,简直要将她钉死在马上。
沈枫眠的剑法极其凌厉,叫人根本抵挡不住,碧波王女险些从马上被他挑的翻下来。
见他眼中的杀意愈发凛然,碧波王女眯了眯眼,深知他为这一战做足了准备。
“那便要看圣宴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碧波王女轻嗤一声,脸上的挑衅不加掩饰,“若是圣宴将军当真有这个本事,估计早就将孤杀了为你那早早斯的母亲报仇了吧?”
碧波王女想来对于西凉的孙子兵法是有些了解的,这般话说来就是想来激怒他,好让他乱了方寸。
沈枫眠眸色愈发的冷,手上的剑好似有灵性一般,也跟着隐隐泛起了寒光。
那柄朝着碧波王女击出的利剑就这么被躲过,沈枫眠扬了扬眉。
他与西北大军舟车劳顿许久,而碧波这边仍是精力充沛,即使西北大军乃是西凉的精兵,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只得另想他法。
“王女此言差矣,我与王女向来实力相当,若是这般说,王女碧波国的基业又当如何,”沈枫眠讥讽地勾了勾唇,“想来,碧波女帝并未想过将王位传于王女吧。”
碧波王女最是记恨此事,她分明是碧波最出众的王女,后母皇被后宫的夫侍所迷惑,将王太女之位另择他人,她便又离皇位远了些。
她自小便是聪颖有抱负之人,可母皇偏心,像她这般碧波百年难遇的才女,就要被母皇埋没,她还指望待当上碧波母皇能将多国收纳板图。
可是以母皇如今待她的态度,王太女之位算是与她无缘了,她如何实现一统江山的抱负,沈枫眠这话就是嘲讽她无用又不得赏识,真是可恶至极。
碧波王女显然有些怒意,冷哼一声道:“圣宴将军又好的到哪去,这般牙尖嘴利,孤可不会在战场上对你手下留情。”
“那便要看王女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沈枫眠长剑一挥,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攻势。
西北军与碧波阵营厮打在一起,然沈枫眠同碧波王女彼此眼中的恨意都遏制不住,许意安甚至一时都无法冲进两人的剑影之中。
碧波王女怒极,径直将袖口中的毒虫放出,许意安见状大惊,直直朝着碧波王女挥出一剑:“小眠小心!”
碧波王女手中毒虫被她这般生生劈断,未能朝着沈枫眠攻去,可沈枫眠亦是知晓这毒虫的威力,以袖口掩面,免得被毒虫所控制。
碧波王女却因此得了空档,一剑穿透了沈枫眠的肩胛,眸中的恨意凛然:“如此看来,西凉的陛下与凤君殿下伉俪情深,可技不如人便就这般……”
肩上的痛楚使得他有些恍惚,这些时日本就难耐,她这一剑仿佛使他先前硬撑着的疲累在一瞬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