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那人早已昏昏沉沉的睡了去,眉心还是蹩着,似是在为方才的事所不满。
这对她的不满持续了约有三日,直至吉斯王女来赴夜宴。
枣红的高头大马嘚嘚地远道而来,银铃声清脆,后还有一排双臂脚腕佩了银钏的曼妙男子。
西凉围观的百姓都知晓,这便是海那头的吉斯王女来了。
吉斯男子大都是金发碧眼,且这帮男子当众只着薄纱护住了腰肢与一小节腿,接着两两侧身坐在马背上。
他们却没有半分羞涩,大方的直视着西凉的女子们,甚至是对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抛了个媚眼。
章华殿里,风亭水榭,常有绛纱灯万数,缈若仙境一般,朱帘半卷,流苏坠地,几个身子曼妙的男子站在舞池一旁。
吉斯王女舟车劳顿多时,偏来的时候仍是那般神采奕奕,端的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百闻不如一见,西凉的女帝果真不是别国君王能比的。”吉斯王女笑将着朝着她欠了欠身。
见着吉斯王女前来,沈枫眠被握着的那只手紧了紧,脸上不变的还是得体的淡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眸中是冻人的冷意。
许意安轻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朝着吉斯王女道:“王女不必多礼,朕今日一见王女,还是觉着如传言那般英武秀美。”
吉斯王女笑了笑,目光移到了沈枫眠的身上,笑容复又多了几分真切:“只是孤未曾想到,竟会得知圣宴将军与西凉陛下大婚的消息,昔日沈将军的英姿犹在眼前,眼下竟成了陛下的夫郎。”
“是了,昔日吉斯王女的刀剑犹在眼前,若是避之不及,眼下站在陛下身旁的可就是旁的男子了。”沈枫眠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眸色淡淡的朝着她扬了扬眉。
听他这般说,吉斯王女一时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那双浅绿的眸子澄澈的不成样子:“孤知晓凤君殿下惦念此事多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当年孤手下多留情一些,丧命的便是我了,今日如何站在西凉帝后面前。”
“如今吉斯王女也是来的诚心,”许意安紧紧握着那只暖不太热的手,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瞧着王女将国库里不少好东西带了来,有着王女这般盟友,西凉吉斯定不会如往年连年的征战。”
吉斯王女撩了把耳边的碎发,促狭的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看样子帝后二人感情是极好的,真是羡煞旁人,孤还以为依着西凉的习俗是不会……”
吉斯王女的脸色如常,还是同先前那些吉斯使臣一般,爱极了开玩笑。
只不过这玩笑话不知沈枫眠听进去了几分。
许意安眸中的温柔之意不加掩饰,与他相握的手扬起了些,颇有些骄傲的道:“朕的凤君可同别的男子一般对镜贴花黄,亦可在战场之上铁甲披寒光。”
她眸中的情谊分外引着沈枫眠的主意,原本多情的眼眸如今满是他的影子。
宴席过半之时,吉斯王女示意两人看向远处站了许久的吉斯舞姬:“君后二人可要瞧好了,今日这场舞可是公子们备了好些时,只为在今日宴席大展身手。”
吉斯舞姬们满是异域风情,纤细柔软的腰肢配着银铃叮铃作响,金发碧眼的舞姬们遮着半面微透的纱,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鼻侧的银钉微闪,有几分纸醉金迷的奢靡之感。
西域的舞还是狂野大胆,舞姬们离着两国君王极近,像是要借此引起君王们的注意。
吉斯王女示意她看着最前一位的吉斯男子:“这位是我王女府的侧夫,今日这场舞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沈枫眠眉头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看向那个朝着许意安眉目传情的男子。
吉斯国女子男子都是这般,向来也没有西凉这些规矩,并非嫁人的男子不可抛头露面。
“不仅如此,我这位侧夫床上功夫也是极为了得。”吉斯王女朝着她挤了挤眼。
吉斯国常有王公贵族交换娇夫美侍的事情,
许意安微微摇了摇头:“吉斯王女的好意朕心领了,西凉可没有一夫侍二妻的道理,若是收了吉斯王女的好意,朕的夫郎可是要生气了。”
吉斯王女侧眸多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未成想圣宴将军醋意这么大,西凉女帝甚至为着此事空了后宫多年。
沈枫眠淡着脸色,只垂眸喝着侍人端来的花生酥酪,不去看这位昔日的宿敌。
许意安瞧着远处一位舞姬有些挪不开眼,吉斯王女见状朝着那边扬了扬手,示意那位舞姬上前来一些。
舞姬生的娇小,腰肢瞧着也是更柔软,上前来朝着两位君王行了一礼。
“吉斯王女的这位娇夫倒是有些眼熟。”许意安长指叩了叩桌角,若有所思地道。
吉斯王女闻言也打量了多时,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那舞姬从下身的纱巾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她刺来。
许意安眸色一凛,立即闪身躲开,叫那舞姬扑了个空,一时失了重心扑在桌案上,将其上的碗碟推到在地。
吉斯王女见状也忙起了身,抽出腰间的匕首应战。
“王女果然还是带了兵器入宫。”许意安一脚将那舞姬踹翻在地,用了八成的力踢在他的腰上便叫他爬不起来。
兵器没什么可解释的,她的确当中持了凶器,这在西凉皇宫是不允许的。
吉斯王女只狠狠地盯着趴伏在地上的男子:“西凉陛下还请听我解释,这人并非是我带来的。”
“那这人又如何能跟着吉斯王女入宫?”许意安只瞧着他有几分面熟,脚上的力气又用了几分,男子咬着牙不肯吭声,被她一脚下去踩在腰间上发出一声脆响,这才□□出了声。
吉斯王女凑的近了些,想看清他的脸,却被人抓了把不知什么粉末扔了来。
吉斯王女堪堪躲过,那男子被身后赶来的禁军压着捆绑在地,被一把扯下了面纱。
“快好生招待这位故人,”许意安笑将开来,长指指向他的腿,笑得有几分残忍,“不过这位故人不大老实,手段也颇多,还是断手断脚保险些。”
吉斯王女不顾那装作吉斯舞姬的男子眼神是何等的圆度,直直一脚踹断了他的腿,居高临下地看这地上有些扭曲的男子:“今日的宴席也是西凉吉斯握手言和,你这般做可谓是恶毒至极。”
“哈哈哈……”男子低笑了一声,满目猩红的看着她,“灭了我的国,西凉还想如何好过?”
成莫枝韩的癫狂叫人有几分惧意,毕竟碧波人蛊毒满身,稍不注意便有可能丧命。
思及沈枫眠有孕在身,她还是叫禁军先将人带了下去。
许意安也在此时才突然想起沈枫眠方才没了动静,心头微微一跳,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沈枫眠。
这一回头就见他站直了身子,那双好看的凤眸又几分空洞,正在摸索着什么。
“小眠?”许意安声音有些干涩,艰难的开口道。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大对,吉斯王女捏了捏袖口,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沈枫眠摸索着眼前桌角的动作一顿,垂着眸子道:“……陛下。”
成莫枝韩在宴席上闹了这么一场,眼下西凉与吉斯交涉了差不多,吉斯王女适时的出声道:“既如此,我便先带人回陛下安排的客栈了。”
这番看来许意安想必也是知晓了这人并非是她吉斯国而来,待到帝后二人这边商议好再同她说也不迟,再这般待下去倒显得她不识礼数了。
吉斯人有序的退了出去,许意安上前挽在他的臂弯:“小眠感觉如何了?”
沈枫眠默着抿了抿唇,听着周围安静了许多才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58章 我不喜你了
他方才只觉得一阵阵难耐的恶心, 眼前已是一片昏花,现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
眸中似乎是一层化不开的白雾,面前的人影模模糊糊, 却莫名使他安定了些。
“白芷,传崔太医。”许意安沉着声音吩咐道。
沈枫眠看不见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只觉着眼前蒙着的白雾与胃中难言的恶心之感使得他将站不稳,小腹也是在隐隐抽痛。
他空洞的眸子看得许意安心中微微抽痛,崔太医确实是这般说过,可她没想到偏偏今天犯了这场病。
沈枫眠不由得上手覆上了抽痛不止的小腹, 却是身子突然一轻, 竟是被人打横抱起。
他慌乱一瞬便搂住了许意安的脖颈, 眉心仍紧紧蹩着不肯吭声。
栖凤殿里乱了套。
子烛方才从这些时日送药的小侍身上发现一个巫蛊娃娃, 那娃娃绣的精致, 细看能看得出有些沈枫眠的影子。
娃娃的后背绣着他的生辰八字, 小腹赫然插着一根极粗的银针, 对孕夫行这般巫蛊之术是在是歹毒。
凤君这些时日身子不适, 不宜知晓这些分神动怒,那小侍就这么被人看守在了柴房。
崔太医赶来之时, 沈枫眠脸色已是一片惨白,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
沈枫眠不知自己怎的一回事, 方才他只是一时嘴馋,接过了身旁侍人递来的一小盏酒, 却未成想自己会因这一盏冷酒腹痛难忍, 说来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眼前的崔太医面色凝重的为他诊了脉, 仅片刻脸色大变:“陛下, 凤君殿下本就胎像不稳, 如何能喝活血化瘀的红花酒, 老臣看得出殿下这些时日还用了麝香,这一胎是需好好将养的。”
沈枫眠闻言腹中更是抽痛不止,直至崔太医的银针扎至他的小腹之上,这才有了些力气问话:“太医这话又是何意,如何叫胎像不稳?”
自他嫁入宫中还未与许意安曾有过什么,眼前的老太医这般说又是何意,便是污了他的名声。
眼下身子正是难受着,不宜思虑过多,他忍着干呕抓住了身旁那只温热的手才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崔太医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当初所说,要将这胎皇嗣拿下,免得凤君身子还未养好便受生育之苦,可这胎若是小产被拿了下来,对凤君殿下的身子伤害才是最大的。”
“麝香与红花酒是怎的一回事?”许意安眸色沉得吓人,看向了身旁的白芷。
白芷忙站出来道:“启禀陛下,今日宴席之上并未有人给凤君殿下送上酒,如何会有红花酒这等大忌之物,至于红麝香,奴婢是更不知晓。”
“这是不可能,”崔太医正色地摇了摇头,“殿下这殿内现如今还有几分麝香残余之味,只是剂量颇小,似是用了多时了,定是有人存心加害与凤君殿下。”
“殿下这些时日都有好生喝着崔大人开的安胎药,照理说胎像早就该稳住了,”子烛细细的眉头皱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许意安道,“陛下可还记得先前为殿下煎药的小侍?”
那个身上带着熏香的小侍,她如何不记得,沈枫眠当初甚至为着这么一个侍人同她争论。
“先是以麝香动了凤君的胎气,再用红花酒落胎,”许意安唇角勾起一丝带着冰冷的笑,眸中的怒意更甚,“成莫枝韩可真是好计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那成莫枝韩便是阴沟里的硕鼠,若有一日未将他赶尽杀绝,就必然会被这般滑手的大鼠咬上一口,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沈枫眠的身上。
“栖凤殿既有不忠之仆,便交由流苏亲自审问。”许意安攥紧了手心里的那枚玉扳指。
流苏乃是她的贴身暗卫,将人交予流苏处置,届时定然只会给他留下一口气。
腹中的绞痛好了一些,是崔太医行的针起了作用,沈枫眠的心却还是冷的,叫他觉得周边的所有人,包括自小同他一起长大的子烛,都是陌生的很。
所有人都是知晓的,唯独瞒着他自己。
他如何会怀有身孕,崔太医只道是皇嗣,那他又是何时怀有许意安的皇嗣?
头痛欲裂,一颗心亦是如坠冰窟,小腹的疼痛远不及心口莫名的钝痛,沈枫眠袖中的手缓缓蜷起,他又被许意安骗了一次。
许意安此人说谎成性,可他如今彻彻底底的被困在了宫中,一个眼盲的男子如何能在京中立足。
他是有些心悦许意安的,可他的心悦不该是许意安拿来骗他的资本,心中的钝痛使得他鼻头微酸。
微凉的指尖拭去了他眼角的一丝湿润,就听许意安轻声道:“小眠可还是有什么不适?”
“离我远一些。”沈枫眠挥开了她的手,唇角扯起讥讽的笑。
这人不知哪里来的脸面,这般骗了他如今还同无事人一般,怕是早早会将他弃之于不顾。
崔太医撤下了几根银针,将药方递给了白芷道:“殿下的眼疾亦是麝香这般伤身的药材所引起,不过安心调养慢慢便会好的,这些时日切莫忧思过度。”
“朕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许意安眸色复杂的看着一旁胸膛起伏的男子。
突然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换别的男子亦是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她这般骄傲的小眠。
沈枫眠努力缓和着情绪,眼前烛光的一片昏黄简直灼烧了他的眼眸,使得他愈发的委屈。
若是他未曾嫁入皇家,便不会有这么一出,更不会有这群人联合起来骗了他这么些个月。
“许意安,这般可有意思?”沈枫眠冷笑了一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了他的小腹上,用了几分狠劲,像是要将腹中的皇嗣推出。
轻薄的苏绣寝衣被汗浸的有些洇湿,隐隐看得清小腹上被他按出的青紫痕,许意安握住了那双有些颤抖的手,将人揽入怀中,生怕他再做出什么。
“小眠,别这样。”许意安紧紧地抱着他道。
沈枫眠嗤笑一声,身形有些晃了晃:“你真叫我恶心。”
若是两人之前便有些什么,即使他不记得,许意安也当告知他,如今这番戏耍他,真是叫人心中恼恨。
他不愿为这般道貌岸然之人诞下皇嗣,眼下他亦不愿同许意安在一起。
他明显觉着许意安的身子僵了一下:“小眠……”
“我这般眼盲的男子只会给陛下丢了颜面,如何能端坐在凤君的位子上,”沈枫眠自嘲的笑了笑,“这凤君之位陛下还是另寻其他男子吧,想来大臣们亦是会赞成的。”
一国凤君便是国家的颜面,都是世家大族最是出色的男子,如何该是一个眼盲的男子。
“崔太医说过,小眠的不会一直这般的,小眠莫要在这样好不好?”许意安心中的闷痛更甚,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沈枫眠偏了偏头,那双有些空洞的凤眸叫人心悸,像是破碎的布偶一般:“许意安,还不明白吗,我不喜你了,我不愿做这西凉的凤君。”
眼前的男子除了对她动情之时总是这副模样,他还是一心想着逃离她,没有半分喜欢她。
听他这么说,许意安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胡乱的吻上了他的薄唇,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只将他堵得更深。
今日的许意安没有半分的缠绵悱恻,失控的意气凝结在唇齿上,她单手扣着沈枫眠的后颈,就这么铺天盖地的吻来,满是侵略的像是想将他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