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眼里俱是欣喜。
“穆娘子,没想到还能在此处遇见你,我瞧着你原先不是往……”那女郎似是见到什么,往穆伊身后避了避,“不说这些多的了,穆娘子你瞧着是个有身手的,不知可否护我一护。”
女郎似是生怕穆伊拒绝,赶忙说到,“我知你另有高就,只是这几日护我一护罢了,我愿与你上家交涉,钱财我有的是,当然也没小看穆娘子的意思。只求穆娘子看在我们这一段缘上,怜我一遭。”
穆伊面露难色,何小娘子那边事急,可这位女郎看着也境况危急,恍惚间穆伊甚至觉得是否自己学艺太精才需要承受这种苦楚。
果然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穆伊想到。
而这女郎见穆伊面露动摇,不知从哪摸出了一片金叶子就往穆伊手中塞,吓得穆伊连连后退,忙摆手说不需要。
女郎似是觉得穆伊不收下这金叶子便是不愿护她,急的直掉眼泪,穆伊好说歹说才讲她哄回来。
看着紧跟的女郎,重新开始搜查时,穆伊有些恍惚,她本来是要干什么去的?
“娘子,你是随州本地人吧。”穆伊见这女郎虽然先下有些狼狈,但瞧着应当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许是会认识何小娘子。
“是也不是,我本是随父兄迁任来的随州,但随州见证了我最好的年华,我是将随州当我乡看待的。”女郎此刻看着心情甚好,穆伊在那搜寻,这女郎便在后面采花采草。
“我想问个人,女郎,也是随州大户出身,不知你认不认识。”穆伊又检查完一片暗丛。
“随州大户?”女郎一下自得起来,“这你可是问对人了,我在随州住了三年,爹爹又是随州大员,再没有我不认识的随州大户女郎了。”
“穆娘子你只管说,我要是有幸熬过此劫,说不定能直接将那女郎给你约出来呢。”
“那可好!那女郎是……”穆伊忽觉怪异,强压着面上不显,仍是亲热地问道,“说来娘子我还一直不知你怎么称呼呢?总不好一直娘子娘子的叫吧。”穆伊眨眨眼。
“唔,我姓何,前头还有三个兄姊,你尽管叫我何四娘就好了。”何四娘爽快道。
穆伊如遭雷击,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又是有人追寻,又是迁任此处……最重要的是,也姓何。
穆伊觉得自己的武艺虽一直得人赏识,但为什么总是莫名走在反水的路上?
何四娘见穆伊半天没反应,奇怪道,“穆娘子,你想问的是谁家女郎?你说出来我才好帮你找啊。”
穆伊歉意笑笑,“一打岔,不知怎的就想不起来了,其实是我家郎主所寻,我回去再问问便是。”说罢,又意有所指,“何四娘这姓氏真好听,像是《诗》里的一样。”
何四娘捂嘴大笑,嗔道,“何氏多在南方,定是你没见过姓何的人,觉得新奇才这么说。我跟你讲呀,”何四娘压低了声音,“我爹爹叫何苗,他有个妾室姓田,别提都有趣儿了。”
何四娘笑的双肩一耸一耸,穆伊心里却一沉一沉。
穆伊装模作样地四处寻找,何四娘却是不久就累了想坐着歇息,懒懒地问道,“穆娘子呀,你到底在找什么?”
“知州府上丢了块令牌,说是找到了有赏金可取。城内很多人在寻,我便来城外碰碰运气,倒也不是为了那三瓜两枣的赏金,主要是想和知州结识下。”穆伊状似落寞,实则暗暗观察何四娘的神色。
何四娘果然面色一僵,却马上变回言笑晏晏的模样,若不是穆伊盯的紧,必是发现不了的,穆伊在心中暗暗叹服。
“四娘可是知道那令牌是长什么样么?”穆伊漫不经心道。
“不,不知,我等弱质女流,怎会接触令牌这些。”何四娘笑的温柔缱绻,似是对这些事毫不了解。
“唔……”穆伊不再作声,只是继续寻找。
日头渐盛,初春虽说还带些寒意,但正午也甚是炎热。
穆伊仍装作四处找寻,额间汗细细密密地冒出。
何四娘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仿若犹豫徘徊,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下定决心将令牌往地上一掷,喊道,“穆娘子,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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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伊:我的人生就像烙饼,总是翻过来翻过去。
何四娘这人能处,有令牌她真给。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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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伊接过令牌,神情恍惚,一直到和田氏兄弟会和回府,仍是觉得不敢置信。
早知何四娘如此爽快,或许她应该直接说自己在找知府家的小娘子。穆伊胡思乱想。
眼下穆伊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田氏兄弟,一路默然不语。
田丰以为穆伊歉疚,还出言安慰,“穆娘子不必心急,你先前分析的甚是有理,小娘子现在必然还在随州城附近,必然去不了远处。且又无文书,左右小娘子在外呆不下去了自会回来。”
穆伊:……心虚。
“其实我们小娘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她从小就爱离家出走,不过是这次来了个大的直接出城了。”田壮补充道,“先前我们只在城内寻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小娘子会出城,小娘子主意大性子烈,一不如意就只身出门,先前几次都是在府中铺子产业之类找到,这次大概是气狠了,一下蹦城外去了。”
穆伊震惊,难怪那日知州夫妇像没事人一般,也难怪何四娘如此轻车熟路。
田丰在一旁悠悠补道,“小娘子小时候爱在府门口蹲着,一直蹲到大人夫人亲自来哄,谁来都没用,一定要不合她心意的长辈来道歉了才算完事。这次也不知道要怎么了解,就看夫人和小娘子谁更犟了。”
“只是现在人还没找到,也没个让人哄的机会。”
穆伊大为吃惊,她在行山和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平日里总是比较忙,常常去市集上卖些字画,后来又在山中开垦了片田地来种,她则是日日习武练剑,兼一些师父布置的课业书文。师父常日里沉默寡言,偶尔会来几句俏皮话让她笑个半天,但是闹脾气离山出走是想来没有的。
笑话,她离山出走了,万一师父真不哄她可还有什么地方去。穆伊打心底有些羡慕。
“说起来,我今日好像看到小娘子了,只是一晃又不见了。”田壮摸了摸后脑,回忆道。
田丰皱眉,“那应当是确定还在城外了,不过小娘子过于厉害,或者是那书生也有些本事在身上,导致我们三人都还寻不到她。”
一听到三人,穆伊又打了个激灵,纠结之下还是坦白道,“虽说我今日是找了一天,但是何小娘子到底是长什么样呢?”
场面一时静默,三人一时无言。
……
李琰在屋内记录今日交际所得,听到穆伊从外回来的声音,下意识起身准备去与她照个面,他们今日还未说上句话,但又想起今早所见,冷哼了声坐回位置,等着穆伊自己来找。
结果却是在屋内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反倒是心下烦乱手中笔迟迟难落,李琰决定还是主动去瞧瞧。
倏一推开门,却见那人正在院门处,侧站着不知与何人聊的正欢,全然没有注意到他。
李琰绷直了唇线,定定地看着远处少女,想让她自己发现。
少女恍若未觉,聊到兴头不知还从哪摸出了零嘴分食,也不知一天天的也不像爱吃零嘴的,怎就虽是拿得出来。
李琰越等越是无趣,觉得自己颇为可笑,将房门一闭回了案前。
明明事务极多,明明时间紧迫,李琰说不出烦躁,心神被门外人随时牵动。一时又想着自己对她一无所知,除了姓名、样貌,他对她仿若所有过路人,不知她正在做什么,不知她的前路她的去处。
他们处在一起总是各干各的,或是谈时下正遇到的事,他们从未有过长篇大论的相谈,更不提如此这般在院门处依依不舍,相谈甚欢。
她先前来过随州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融入这里,像过往的每一次,她身边总是极快地围上很多人,很多人都需要她,都与她交好。
李琰眼中阴鹜渐起。
他握着笔杆力度渐重,神情冷漠,控制着自己不去乱想。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她迟早是要跟着他去下一处地方的,她是来伴他南下的。
房外传来院门闭合的声音,随后是向他方向的脚步声,李琰一时神情疏朗,嘴角微勾。
算了,小姑娘讨人喜欢,这也正常,最重要的不还是他吗,瞧这一聊完就来寻他。
“这院子怎如此排布,次次都要走到最深处再拐回来。”
由于离得过近,李琰听得一清二楚,只见穆某人的影子在窗上一映,又立刻拐走。
李琰:……
李琰僵坐片刻,不觉嗤笑自嘲,终是没人在乎他罢了,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份内之事,哪来的道理时刻与他在一处。
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雇主。
……
穆伊没想到此刻房内的人已经脑补了这么多,她将令牌放在案上,撑着脑袋思考如何在两方之间周旋。
其实两件事情都与她无关,穆伊挠挠头,不知怎的她就把自己陷到这种境遇里。不过按今日田氏兄弟所言,重点其实在确定何四娘的安全,至于把何四娘带回去……
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成功过一次,这次应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吧。而何四娘约是也在以此倒逼知州夫妇,等着他们改变主意再出来。
如此一想,穆伊轻松不少。她今日回来路上也买了些零嘴准备给李琰,本是说好要陪他去出门拜访的,只是她今早看到有知府还有一众府兵出行,想着应当不需要再有她去……好吧,她其实就是理亏。
穆伊这次带的也是甜食,随州与京城虽近,但也多有不同,随州人嗜甜,沿路多有走商贩卖糖渍的小果子。果子渍了糖后亮晶晶的,瞧着甚是好看,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咚咚咚——”穆伊敲响了李琰的房门。
“进来。”李琰声音似是比往日要沉一些,但仍称得上清越。
穆伊将糖渍果子背在身后,用脚一勾关上了门,三步并两步窜到李琰身侧。
李琰本是有些不想理她,他已下定决心,只当两人是普通主仆关系。哪想不知是昨日之事给这厮壮了胆子还是什么,径直就想往里靠。
李琰大惊失色,连忙想往旁边退去。
“穆娘子请自重。”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李琰见眼前少女眼神清澈,满脸喜悦真诚,一时有些后悔,但话已说出口,不可挽回,李琰闷不作声。
房中静默片刻。
“那个……方才你说什么,我们同时说话我有点没听清。”穆伊有些尴尬,虽然相处已久,但每次一见到这二皇子她就有种双耳失聪双目失明神情恍惚的感触,能把话说完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你要是不想猜我就直接给你好了。”穆伊大方将糖渍果子从背后拿出。
李琰:……
李琰闷闷接过糖渍果子,任由穆伊半靠着他。不知为何,他全然忘记先前的所思所想,只希望她能一直靠着,若是能有什么法子将她长久的留在身边……
穆伊见李琰接过糖渍果子,脾性好好没提她爽约的事,笑的眉眼弯弯。
“嗯……你白日去做些什么了。”李琰想了解她平日里在做什么。
穆伊心下一僵,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也没做什么,只是随州城里的有两个小吏有点私事请我帮个忙。”
不愿说么。与他便是一句也不肯多说,与别人就是无可不聊。李琰暗忖道,不由冷哼一声,“很重要么?”
穆伊警铃大响,“不重要不重要,自是没你重要。”为表忠心,穆伊还顺手摸上李琰的袖子。
李琰感到手上一沉,脸黑|道,“松开。”
“不松。”穆伊笑嘻嘻,又往李琰方向靠了靠。
少女馨香满怀,李琰呼吸一滞,愣是没将她推开,反是低头专注公文,时而提笔写信不知寄给谁。
穆伊见李琰没有拒绝,自是更变本加厉。青年手指修长如玉,她只在那天刺杀他时摸过,一时心痒的很。
穆伊像所有登徒子一般,趁美人灯下读书,想悄悄摸美人的小手。
奈何一不注意,穆伊愣是将青年的手从案上扯了下来。李琰另一只握笔的手微紧,侧过身与始作俑者对视。
始作俑者拿出那惯常的无辜眼神回望,李琰薄唇微抿,又继续看他的公文,被扯下的手倒是没抬回案上,只是自然的垂在身侧,像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穆伊仿若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柔若无骨地靠着。但不过一会儿,又是无聊起来,渐渐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顺着袖子往下探去。
郎君手似白玉,温润光滑,又似青松,修长有力。穆伊讶异发现,这李琰看着文文弱弱,手却是比她大上不少。
穆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过青年的每一个指头,似是调戏一般还打个转,青年卫生做的极好,指甲长度适中,指头圆润饱满。
穆伊掠过每根指头后,似是决定做个收尾,将自己的手与李琰的手一根根一一对上……
少女玩的不亦乐乎,突然震惊抬头。李琰默不作声,面不改色的继续看着公文,唯有白玉似的面颊微有红晕,昭示着他确实突然出手紧握,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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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伊:震惊.jpg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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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手寒凉入骨,约是积年体弱导致。
穆伊常年习武,元气充足,掌心向来温热暖和,倏一接触倒是别有番滋味。
如玉郎君一面风霜冷峻专注办公,一面在案下十指相扣紧握不放,勾的穆伊心痒难耐。
“你白日做什么去了?”李琰轻声低问,若有似无的声音在穆伊耳畔打转,仿若轻鸿一般在心尖一点一点地勾着。
“嗯?”青年微微侧脸,似是清楚自己这般最为勾人。
穆伊两眼发直,唯有一点意志还在控制自己清醒,不能将田氏兄弟和何四娘的事说出去。
“我今早看到你和那对小吏同入府门,方才在院门处让你舍不得回来的也是他们吧。”青年的声音低沉而蛊惑。
穆伊察觉自己手背似有什么在轻轻摩挲,几欲软了身子,“没,没舍不得回来。”
“何苗说他小女儿私奔离家,说是已经派了那对小吏去找人,并想向我要你过去,一起帮忙找寻找。”
“你意下何如呢?”
郎君的眼眸幽静深邃,总有让人想袒露所有真话的念想。
“我可以……”
“你在撒谎,”青年顿了顿,唤了她的名,“穆伊。”
……
“我会与知州夫妇好好交涉的。”
“为了你的新朋友。”
穆伊生无可恋的回到房间,她不知怎的,那人一勾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套了出来,她知自己应当要为田氏兄弟和何四娘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