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恶鬼好生可恶。
怎地又欺负她呢?
沈欢歆很是生气,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微抿起嘴巴,瞳仁上立马蒙了一层水雾。
富安公主一直注意着她,见此连道:“这是怎么了?”
沈欢歆委委屈屈,“娘,我不要吃胡萝卜。”
富安公主奇道:“是你自己放嘴里吃的,现下吃了就哭,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吃?”
是了,母亲哪里知道是她体内这恶鬼在使坏啊。
沈欢歆耷拉下脑袋,吸了吸鼻子。
富安公主见她可怜巴巴,心下软得一塌糊涂,“成成成,娘这顿饭就不给你夹了。来,不吃胡萝卜,多吃点肉……”
沈欢歆乖巧点头,眼角又挤出些泪珠来,拿起筷子,将母亲夹给她的菜吃了。
谢准发觉自己又把人惹哭了。
这小炮灰真是不好惹啊。
他皱紧一对长眉,直觉得事情难办起来。
“沈欢歆——”
她咽下一口菜,气呼呼打断他,“你瞧你瞧,你果然就是生气了!”
“你既然没有生气,方才为什么不发个声儿?肯定是故意让我担心,我还以为你消失了。还有你方才用我的嘴巴吃胡萝卜,肯定是报复我。”
沈欢歆觉得自己有理,不开心地嘟囔个没完,“你还说自己没有生气,真是个口是心非的鬼。你这小心眼的恶鬼,你不搭理我,你还用我的嘴巴吃胡萝卜,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谢准嘶了声,他一句话还没说呢,她嘀咕出这些句了。
他有些头疼,“我没有生气。”
沈欢歆有点委屈,“那你说,你方才为什么不发个声,你不搭理我,我都以为你消失了。”
谢准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委屈,不禁一怔。
他缓声道:“我只是没有说话,并没有不搭理你,也没有生气。”
沈欢歆不讲理,“你就是不搭理我,你肯定生气了。”
谢准有些无奈,他笑声低哑,从喉间轻轻溢出来。
沈欢歆将筷子撂下,菜也不吃了,愤愤道:“你笑什么笑!”
谢准悠悠道:“行,我生气了,我气你喊我恶鬼。”
见他妥协,沈欢歆眉眼舒展,翘起嘴角,得意哼了声,“你果然就是在为这个生气啊。”
“不叫你恶鬼叫你什么?难不成真的叫你神仙啊。”她眉开眼笑的。
“就你这恶鬼,真是心气儿高。不过,你要是真的、特别想让我唤你一声神仙,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每天给我十颗水果糖,两盒奶油小蛋糕,我就叫你一声神仙。”
沈欢歆说完,就等着他开口应下,谁料谢准干脆道:“不行。”
她问:“哪里不行?”
谢准呵了声,他方才其实是有些生气,才让她吃了不喜欢的胡萝卜,因着这小炮灰眼巴巴看着赵嵩,叫了声三哥哥。
怎么听怎么令人刺耳。
谢准语带笑意,“别叫神仙了,你叫我一声准哥哥,我就答应给你水果糖还有小蛋糕。”
沈欢歆怔愣住,正在舀着汤水的勺子吧嗒一下掉进了碗里,汤汁都溅到她脸上了,她还无所觉。
“你、你说什么?”
因着太过震惊,她直接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桌上的人看过来,富安公主紧张她:“怎么了?”
沈欢歆慌慌站起来,指着溅到脸上还有衣服上的汤汁,干巴巴道:“我、我要去换衣裳。”
说完转身就走了,身后侍候着的银霜珠雨连忙跟了上去。
沈欢歆只管快步走着,想要逃离什么似的。
可步子迈得再快也逃不了,谢准的声音清晰地在脑海中响起来:“叫我声准哥哥。”
沈欢歆脚步顿住,一张脸涨得通红了,又气又羞,不禁原地顿足,骂他道:“你这恶鬼臭不要脸,你竟敢让我这么叫你,你,你——”
谢准嗤了声,满嘴不乐意:“你不是喊赵嵩三哥哥,为什么我不行?”
其实沈欢歆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脑袋转的慢,想不明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嘴巴也有些笨,急得也要哭了,只管骂他说:
“我就是能喊出三哥哥,你这恶鬼可不一样。你这恶鬼,你这恶鬼肯定是在故意糟践我呢……你竟敢要我对你喊那等不要脸的称呼……谁稀的你那水果糖还有小蛋糕啊,我便是这辈子都不再吃了,都不可能喊你一声准哥哥的!”
谢准诡异得沉默一瞬,他觉得这感觉有些奇妙。
他咳了声,道:“……你方才,不是喊了?”
沈欢歆一怔,自然也反应了过来。
她腮耳齐红,咬着下唇,上唇那颗娇滴滴的唇珠不住地颤抖着,杏眸眨两下,下一秒,竟是羞恼得直接哭出了声,一边抹泪,一边小跑着进了屋子,趴在床上,用毯子将自己的脑袋裹起来,只露个下半身出来。
现在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做反应,只管趴在床上装死。
实在没法子了,金风上前将毯子拿开,便见沈欢歆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上,双手捂着耳朵,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热气,红得滴血。
钱妈妈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翻了个身,“姑娘,你还要不要换衣裳了?”
她担忧地嘀咕着,“怎么这么奇怪呢?莫不是脑袋被磕着了,出了些问题?”
沈欢歆借力坐起来,还耷拉着脑袋,闻言连忙用手扇着风,忙道:“我就是热,很热……”
“热还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沈欢歆回答不出,眼角还噙着泪珠,眼珠裹了一层水雾,瞧着水灵灵,香娇玉嫩的。
钱妈妈心一软,柔声道:“来,我帮姑娘换衣裳。”
沈欢歆乖巧站起身,摊开手臂由着旁人侍候她。
她起初还嫌弃谢准不出声,是在不搭理她。
现在却不准他发出一个音来,急冲冲将那恶鬼打断了好多次,说:“你这恶鬼不许说话!”
谢准挠了挠脸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三个字,扯开嘴角,不禁笑了一声又一声。
沈欢歆就防着他,又连忙道:“你也不许笑!”
第39章
沈欢歆回到花厅时, 脸上还热腾腾的。
她一小口一小口将剩下的汤水喝完。
须臾,午宴结束,赵嵩临去时几次想开口,然而见她神思不属, 却终究没能说点什么, 便告退离去了。
沈欢歆本来不想搭理体内那谢准的, 然而她还得靠他画出那崖底下的路线图!
听那恶鬼语带笑意道:“十颗水果糖和两盒奶油蛋糕, 我一会儿就给你。”
沈欢歆憋憋屈屈的,一边让谢准用她的手画了图, 一边道:“你这恶鬼莫要得意忘形, 你那破东西我才不稀罕呢,你休想讨好我。”
“真的不要?”
沈欢歆气呼呼, “你当我和你这恶鬼一样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么?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你少看不起人。”
谢准语气闲闲的,调侃她道:“挺有原则。也对, 毕竟是你不小心唤出来的,等到你真情实感叫我一声, 再给你也不迟。”
沈欢歆恼羞成怒,“你这恶鬼想的真美, 怎么不上天呢?你梦里听去吧!”
谢准便道:“梦里听也不错。”
沈欢歆嘴巴笨,说也说不过他,骂也不会骂, 于是面上有些难过。
这恶鬼就会和她作对。
富安公主以为她是想到什么事情了, 抚了抚她的头, 眼中怜惜。
威远侯等人得知那处山崖底下有私兵痕迹, 自是正色对待,他将沈欢歆画出来的路线图接过来, 没待多会儿,便和沈章一起入宫见皇帝去了。
沈老夫人与叶芙兰回了各自的院里休息。
富安公主对女儿失而复得,午后便歇在她的房间里,她这几日身心俱疲,搂着沈欢歆,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
沈欢歆挨在母亲香软的怀里,也打起了瞌睡。
午后日光爬上窗棂,投下斑驳的影子。
第二日,沈欢歆便被带着往皇宫去了一趟,皇帝舅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大掌一挥又赏下来好多宝贝。
沈欢歆洋洋自得,讲自己亲手解了那九连环,讲完了就眼巴巴等着别人夸她。
众人正在说笑,李贵妃进来殿中,笑道:“御膳房正备着饭菜,只有几道菜我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郡主喜欢吃什么,想请你随我一同去看看。”
最后一句是对着沈欢歆说的。
她看了眼母亲,见她点点头,便站起身,朝大人们福礼告退,随着李贵妃出去了。
富安公主笑望着沈欢歆的背影远去,转过头来,听建和帝问道:“皇姐,她同嵩儿……”
她浅浅叹口气,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她近来变得不一样了,一夜之间长大、开窍了似的,之前一直嘟囔着要嫁给三哥哥,可便在她发生意外之前,我就很少听见她这么说了……”
沈欢歆跟在李贵妃身后,脚步轻快,“贵妃娘娘,我想吃糖蒸酥落,我上回在硕安姨母那里吃过一次,可好吃了。”
贵妃牵着她的手,笑道:“有,郡主稍等等,我这就去御膳房知会他们一声。”
虽富安说她长大开窍了,沈欢歆却仍是有些懵懂,呆呆被一心牵红线的李贵妃带到花园一处亭下。
她身后只跟着玉露一人,拽住玉露的衣角,茫然看着眼前的赵嵩。
李贵妃飞快离去,赵嵩望着她的身影直至不见,转身坐到亭里的鹅颈椅上。
他道母妃为何让他来这里,原是为了让他同沈欢歆见一面。
沈欢歆见此处只有一个三哥哥,再四下环顾,只有些花花草草,颇觉得无趣。
她迷茫道:“三哥哥,待会儿要吃饭,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转个身,沈欢歆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拿团扇轻轻扇着风。
赵嵩抬眼看,她今日顶心挽一个单髻,髻上插点翠蝴蝶簪,未被挽入髻中的头发被一条鹅黄色发带绑成一个发辫,垂在脑后。
额心贴了弯月形的花钿,杏眼桃腮。
赵嵩觉得她好看。
一阵风吹过,茉莉花的花香带到他鼻尖去,赵嵩忽然道:“你之前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么?”
沈欢歆将扇沿支在下巴处,眨两下眼,想起来了,正是那天,被那谢准故意搞鬼使坏。
她诶一声,拍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就给忘记了,她还没有找这恶鬼算账呢!
沈欢歆打定主意,得了空闲再找谢准麻烦,此刻应赵嵩道:“是啊,我问过呢。”
赵嵩忽又站起身来,他立在沈欢歆面前。
沈欢歆身前罩下一个影子来,她抬头看,“三哥哥,你怎么又站起来了?”
赵嵩握紧拳头,涩声,一字一顿道:“我是喜欢你。”
他要说出口的,莫名有种直觉,再不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她的父母兄长对她失而复得,他又何尝不是?
赵嵩指甲紧紧掐着掌心,低头,一瞬不瞬看进沈欢歆的眼里去。
她杏眸清透无邪,可是他看不见他想看见的。
玉露轻呼一声,悄悄转身,在亭外守着去了。
沈欢歆一怔,随即弯起眼睛笑起来。
她讨别人喜欢,别人能够喜欢她,她当然开心了,更别说说喜欢她的,还是从小到大就别别扭扭的三哥哥。
她抿起嘴巴来笑,脆声道:“我也喜欢三哥哥呢!”
赵嵩见她模样,心中苦意涌上来,心弦却仍忍不住被拨动,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下她的脸,然而这时不知从哪处飞来一只蝇虫,嗡嗡嗡直往沈欢歆脸上去,她诶呀一声,慌里慌张捂住脸躲过去,赵嵩的手便落空了。
他放下手,眼眸暗淡无波。
沈欢歆不知他内心作何想,她心里高兴,拽他的衣袖,仰面道:“三哥哥,快去吃饭吧,我都饿了,你快带我离开这儿。”
若在以前,她这般牵他的衣袖,早被他甩开了,此刻赵嵩却由着她拽住。
*
午饭过后,富安公主和沈欢歆先离去。
威远侯与沈章则留在宫里同皇帝商量事情。
顺着沈欢歆给的路线图,果真发现了诸多武器辎重,再看了留下的痕迹,判定也已经是至少两年前的事情了。
养了多少兵?这些兵现在又在何处?
“两年前……”威远侯回忆,沉吟道,“不正是反王残党与鞑子勾结那时?害得我们丢了粮草,那真是一场苦战。”
建和帝叹了口气,道:“辽王两年前被抓捕,朕砍了他的头,前段时间…前段时间不正是他的忌日?”
威远侯道:“辽王死后,他下面的人不也被抓了起来?若嘉泽山崖下的私兵为辽王残党所养,两年之前为何没人提起过这事?”
辽王便是反王,建和帝的皇弟,十七年前不服建和帝登基,率兵谋夺皇位,却被威远军赶到了辽东封地,建和帝饶了他一命,只将他贬为庶人,**在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