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玥只是笑笑道：“好，我不紧张。”
“说起来……”沈欢歆歪着头，蓦然想起数桩往事，“你和李珞是不是从小关系就不好？我记得你们幼时经常吵架呢。”
宋青玥听了一愣，“表姐为何这样认为？我…我和他的关系虽说不上无话不谈，但几乎没有吵过一次架。”
“怎么会？”沈欢歆瞪大眼，仔细回想了下，笃定说，“我分明记得有很多次，李珞说他惹你生气了，要找你道歉，还说有我在旁边他难为情，非让我回避。”
宋青玥怔住，听见沈欢歆接着说：“我当时可讨厌他了，因为他总是惹你生气，三天两头就来找我，拜托我把你从家里叫出来，让他有机会当面和你道歉。不信你问玉露，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了。”
宋青玥看向玉露。
玉露也是从小就待在沈欢歆身边的，她也回想起来了，点头道：
“是啊。我还记得李公子最后一次来找姑娘，姑娘很是生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安排他同表姑娘你见面，当时姑娘觉得李公子此人死性不改，总是惹你生气，也太不靠谱了……”
“再后来，我看你们关系好了起来，他也很少惹你生气了，这才放心。”沈欢歆在一旁点头补充道。
马车渐渐停下来，她掀开车帘，望见轩楼大门，“我们到了。”
沈欢歆率先下了马车，转过身催促还愣在车内的宋青玥：“表妹，你倒是快下车。”
宋青玥回过神，看向自己的表姐。
片刻后，她的眼中渐渐盛满温暖笑意，应了声，跳下马车。
两人没等一会儿，李珞便到了。他推开包间门，看见屋内坐着的两人，刹那间明白了过来，双脚粘在地上，无论如何无法上前一步。
他来赴沈欢歆的约，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也确实没有想到，宋青玥会通过沈欢歆来见他。
宋青玥站了起来。
李珞见此，双腿微动，似要往后退。
“来了就坐下吧。”宋青玥道。
沈欢歆看了看这两人，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多问，站起身来往外走，“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清楚啊，可不要浪费了我的一片心意。”
“等一下，”李珞不敢和宋青玥对视，也不愿和她独处一个房间，便看向沈欢歆，“等一下，你先别走……”
宋青玥缓声道：“我们两人单独谈谈吧。”
李珞一顿。
他站在原地不肯动，低着头，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宋青玥。
宋青玥倒了一杯茶给他，示意他过来坐下，她张了张嘴，似要说话，李珞便在这时出声，急声道：“今天天气挺好的。”他挠了挠后脑勺，没话找话道，“哈哈，昨夜里刚下过雨，挺冷的……”
宋青玥静静地看着他。
李珞在她的注视下有些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他认命般重重叹了一口气，烦躁抓了抓头发，“我就知道，你就是来找我退婚的是不是？”
他声音很大，听起来很有气势，但是压根儿不敢看宋青玥的眼睛，“我跟你说，我不退、我不退婚，你别想了，我坚决不会退婚——”
“谁说我要退婚了？”
宋青玥听他这么说，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怔了怔，忽然轻笑着打断了李珞。
“谁说我要退婚啦？”
她又说了一遍，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又因眼下这种境况颇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李珞瞪大眼，似乎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喃声问，“什么意思？”
宋青玥摇着头说：“我不会退婚。”
李珞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顿了顿，忽而自顾自说道：
“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读书读不好，武功也没有你厉害，整天只会吃喝玩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啊这么说好像不大对，应我是缠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应该嫌我烦了。更别说赐婚…赐婚这事太突然了，但我很是惊喜，只是、只是我知道你不喜欢……”
他说得语无伦次的，干笑了两声，“我、我都说了些什么……”
宋青玥默默听完，她说：“我没有觉得你烦，也没有不喜欢。”
李珞看向她，鼓起勇气，两三步并作一步走近她身边。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李珞现在很高兴，高兴得浑身都在颤抖。
宋青玥也很高兴，她的耳根其实红透了。
误会很快解开，原来两人都没有退婚的打算。
她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轻声问：“你这些天躲着我，是怕我找你退婚么？”
李珞抿了口茶水，端起茶杯的手还在抖。
“是。”李珞点头。
宋青玥道：“可是就在今日之前，我还以为你这些天躲着我，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怎么可能？”李珞急声解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只是我虽心中得意，但怕你不喜欢，于是不敢表现出来。”
宋青玥看着他，心头耸动，眸色却很温柔。
李珞挠着有些红的脸颊，想了想说：
“先前有一段时间，你不见了，我的意思是说你突然消失了，好像不曾出现在这个世上似的……那段时间你和三哥尤其交好，我当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又想起你幼时的志向，便去了东北。”
“其实我这人根本没什么志向，我并不想当什么将军。当时去东北，只是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我竟然觉得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不在了，至少要有人记住你，你的志向既然是上阵杀敌，那便由我去帮你完成。”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奇怪，我为何会有那样的直觉？竟然觉得你再也不会回来。总之，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宋青玥忽然抱住了他，心中情感倾涌，眼眶湿润。
李珞不知道的是——
她差一点，真的回不来了。
*
沈欢歆离开包间后，心里还在费劲巴拉地琢磨。
表妹与李珞之间怎么奇奇怪怪的？她想着想着，将这问话自语般问出了口。
金风在一旁提醒道：“姑娘忘记啦？皇上为两人赐了婚呢。”
沈欢歆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件事。前几日我还听见姑爹和爹爹商量，说若表妹不喜欢，就要进宫退了这门亲。”
“那若是表姑娘喜欢呢？”金风叹了口气，接着说，“喜欢，那就是水到渠成，金玉良缘。”
沈欢歆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频频点头，头点到一半，忽然顿住，张大双目看向金风，“你是说他们两人……”
“是啊，姑娘现下明白了吧？他们不是在简单地闹别扭呢，两人分明是互相喜欢着，只是还没有挑明那层窗户纸，说开了就好了。”
金风淡淡道。
沈欢歆看着金风，眼睛亮亮的，有点佩服地说：“金风，你懂得真多。”
金风笑着同玉露打趣道：“人们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姑娘这个旁观者，分明也有了心慕之人，按理说在这方面应该敏锐些，为何也这般迷糊呢？”
沈欢歆顿了顿，为自己辩解道：“其实我并不迷糊，我只是反应慢而已，你瞧，你方才那么一提醒，我不就立马反应过来了么？”
她只是对李珞与宋青玥两人太熟悉了，一时之间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而已。
她真的一点都不笨。
沈欢歆现在琢磨明白了李珞与表妹的关系，终于能静下心去吃饭。
她就在隔壁包间等着，等她用完了午膳，两人牵着手进来了。
沈欢歆的视线在那两只紧握的双手上停留片刻，宋青玥有些难为情，直想将手抽出来，李珞此刻有了底气，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握着她的手，自然不肯松开。
所幸沈欢歆很快移开视线。
她现在有些好奇，还有对两人都瞒着她的一点不满，小声嘀咕他们：“你们真是太过分了，竟然瞒着我。”
李珞笑道：“别生气，今日你在轩楼的费用，全由我包了。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改口唤你表姐了？”
沈欢歆：“谁是你表姐！”
*
“你说说，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瞒着我的？”
沈欢歆至今也没想明白。
夜间等谢准来了，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他。
谢准听了，看向她蹲在箱笼前的背影，默默盯了片刻。
沈欢歆也没有非要他回答，她从箱笼里找出来一本霸道总裁的话本，转身正要递给他，要谢准念给她听。
注意到谢准看向她的眼神，她不满地哼道：“你能不能不要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
谢准接过用经史子集书皮包裹住的话本子，忽然叹了口气，难得发愁。
怎么这么笨？
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十几年过去了，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李珞利用了她。
“你叹什么气？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念？”沈欢歆对他瞪眼。
谢准将手上这本书扔到一旁去，从系统空间拿出来一本《三十六计》，抬眼，一脸认真对她道：“我们读点聪明的书。”
“我不要。”沈欢歆皱皱鼻子，“我看不懂。”
谢准将她抱过来圈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发，“没关系，我慢慢教你。”
第77章
正式招待鞑族使节这日， 长公主带了沈欢歆与宋青玥入宫。
文武百官集于奉天门前，待宫人引入宫中。
长公主身份贵重，于宫中威势犹存，宫人不敢懈怠。
盛大的国宴， 一为庆祝胜利， 二为招待使节， 三为彰显国力强盛， 令外族自觉纳贡称臣。
今日也来了不少大臣官眷，草长莺飞的时节， 正聚在后宫赏花品茶， 等待开宴。
先前李贵妃因欲要陷害沈欢歆，被降为李嫔， 贬去冷宫， 之后皇上与沈家之间生了龃龉，她得了机会， 复又从冷宫里出来了，只是如今仍是嫔位， 不复身为贵妃时的风光。
今日在后宫负责招待大臣官眷是另一位妃子，正笑着招呼前来的富安长公主。
李嫔恨沈家没有保护好赵嵩， 让他在东北时被掳去，且失了一条腿，成为残疾， 但她总算长了记性， 有了分寸， 不敢凑到富安跟前招惹她。
因此沈欢歆只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恶念， 除此之外，倒也安然。
李家老夫人见李嫔余光不时地转向这个方向， 拍了下她的手，提醒道：“莫要再生事端。”见李嫔转回视线，她又接着寻问，“陛下最近如何……”
她的娘家人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自是陪在她跟前说话，问些近况。
李夫人也在跟前，李老夫人在和李嫔讲什么她没有听，视线落在方才那个方向，目光隐晦却挑剔，正在打量着宋青玥。
因李珞为了她跑去东北，李夫人对宋青玥的感官并不好。
宋青玥根本不是她属意的儿媳，家世低微、出身罪孽不说，竟还混上了沙场，在男人堆里舞刀弄棒，哪里是正经女子的样子？
可谁料皇帝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当事人高不高兴她不知道，李夫人自己却是日夜都在心梗。
宋青玥警觉，回看回去，见是李珞的母亲，向她施了一礼，举止大方，不卑不亢。
然而李夫人对宋青玥有偏见，总觉得她野蛮不端，如何看她都不顺眼，于是嘴角一撇，冷淡地转过头去，直接忽视了她。
皇上金口玉言，赐婚圣旨已下，李夫人再不同意，也不能抗旨不尊，但见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姿态放得低下，李夫人自觉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冷笑。
宋青玥一愣，她原想着沈家与李家有嫌隙，但毕竟是李珞的家族，两家结亲，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但是见李夫人摆明了不待见她，她上前问候的心思也就作罢了。
“表妹快来，听说这戏班子是从南边来的，在民间很有名声，今日可要大饱耳福了。”
沈欢歆拽住她的衣袖，兴冲冲要现在去听戏。
宋青玥便回过神，随着她的力道去了搭好的戏台跟前。
戏台早就搭好，就等着诸位贵人来听了。
见长公主要去听戏，宫妃连忙张罗，众人也都起身，一齐前去。
宫人问富安点戏，她兴致不高，摆了摆手，将戏目单子交给了旁边的沈欢歆。
“咱们这里有《牡丹亭》《长生殿》《南柯梦》……郡主要点哪出戏目？”宫人弯着身笑问道。
沈欢歆歪着脑瓜想了下，“我要听《大闹天宫》，表妹你呢？”
宋青玥其实不爱听戏，她对戏曲的认知肤浅，以往听得最多的就是《西游记》了，那也是因为沈欢歆最爱听这戏。
她略略扫了一眼戏目单子，没几个是自己听说过的，便将其递给宫妃道：“我同表姐一样，请娘娘点戏吧。”
按理说点戏的顺序也有讲究，第一出戏交由沈欢歆一个晚辈来点，令诸多身上有品级的贵妇人们心中略有微词，但长公主未点，淳安郡主点的这一出就算是替她了，宋青玥又算怎么回事，凭什么排在几位一品夫人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