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阮郎不归【完结】
时间:2023-05-15 23:09:23

  看鼠戏
  却说巡城御史王遣,为保住自己的官帽,这几日打了鸡血一般带着人四处抓捕贼匪。刑部因长官险些遇害,上下都义愤填膺,也全力配合。一时间窝藏在京城中的贼匪人人自危,有一大半闻风而逃,也有不少被抓住的。最终一名叫魏同的贼匪认下了谋杀刑部侍郎的罪名,章衡自然疑心他是王遣找来的替罪羊。
  但口供细节无不对得上,且据刑部调查,这魏同确实是飞鹏帮的人。章衡也挑不出毛病,只好结了案。月仙未能炸死章衡,反倒又损兵折将,恨得银牙咬碎,做梦都想冲进刑部杀个痛快。葛玉芝知道她的气性,时时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三当家切莫冲动。孟府那边传话来,让咱们近日勿要生事,料想相爷后面还有安排,且忍耐些。”月仙听得多了,不耐烦道:“张口闭口相爷,我又不是他的人,做甚要听他的!我晓得你是读书人,还想着攀附权贵,日后求个官身,我可不想!惹恼了我,管他是什么爷,一刀结果了!”葛玉芝被她道破心事,脸上讪讪的,陪笑道:“三当家冤枉我了,我真正是为了飞鹏帮着想。须知唯有与当官的联手,咱们才能走得长远,这也是大当家的意思。”
  却说巡城御史王遣,为保住自己的官帽,这几日打了鸡血一般带着人四处抓捕贼匪。刑部因长官险些遇害,上下都义愤填膺,也全力配合。一时间窝藏在京城中的贼匪人人自危,有一大半闻风而逃,也有不少被抓住的。
  最终一名叫魏同的贼匪认下了谋杀刑部侍郎的罪名,章衡自然疑心他是王遣找来的替罪羊。
  但口供细节无不对得上,且据刑部调查,这魏同确实是飞鹏帮的人。章衡也挑不出毛病,只好结了案。
  月仙未能炸死章衡,反倒又损兵折将,恨得银牙咬碎,做梦都想冲进刑部杀个痛快。
  葛玉芝知道她的气性,时时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三当家切莫冲动。孟府那边传话来,让咱们近日勿要生事,料想相爷后面还有安排,且忍耐些。”
  月仙听得多了,不耐烦道:“张口闭口相爷,我又不是他的人,做甚要听他的!我晓得你是读书人,还想着攀附权贵,日后求个官身,我可不想!惹恼了我,管他是什么爷,一刀结果了!”
  葛玉芝被她道破心事,脸上讪讪的,陪笑道:“三当家冤枉我了,我真正是为了飞鹏帮着想。须知唯有与当官的联手,咱们才能走得长远,这也是大当家的意思。”
  大当家索守绪和二当家沈全海视月仙如亲妹,月仙对他们的话总有几分顾忌,便也不再说什么。
  官府这番动作,章衡担心将宁月仙逼得急了,抖落出晚词是女子的秘密,暗中提防得紧,然而直到二十,各大衙门封印,也不见任何动静。
  章衡不敢掉以轻心,打算下午便让伏氏兄弟送晚词出城去渌园避一避,对外只说回乡探亲了。
  中午晚词带着年礼来到章府,与他在暖阁里饮酒,道:“这一去年后才能回城,我想下午去慈幼院看看孩子们,明日再去罢。”
  章衡想了想,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答应了。
  晚词偏头看着他,道:“晚上我要去春柳棚听正林唱戏,你去不去呢?”
  章衡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为了慈幼院的孩子,是为了他才不肯走。”
  晚词笑道:“你到底去不去?”
  章衡道:“你自己去罢,今晚大伯那边有家宴,我不好不去的。”
  晚词知道大节下,他应酬多,忽想起自己的亲人,也有不少在京城,却是一个都不能认,不由感伤起来,面上依旧笑道:“既如此,回头可别不痛快,与我闹别扭。”
  “我几时与你闹别扭?”章衡看她神色略沉,情知为何,拉了她的手道:“明日下午我便去陪你,还有个好顽的东西给你。”
  晚词好奇道:“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慈幼院内,一大帮孩子围成一个圈,聚精会神地看着圈子中央的老汉表演鼠戏。老汉背负一囊,手里拿着铜锣,脚边放着一个木箱,箱子上扎着小小的彩漆戏台。铜锣一响,便有十几只小鼠戴着假面,穿着戏服,从囊中钻出来,爬上戏台。
  老汉打着拍子,唱道:“有介一只山歌唱你侬听,新翻腾打扮弄聪明。也弗唱蒲鞋毡袜,也弗唱直掇海青。也弗唱……”
  那些小鼠随着曲调起舞翻腾,煞是有趣,孩子们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晚词走到这里,驻足看了一会儿,问旁边的管事:“这是谁请来的?”
  “是师姑娘,她在那儿呢。”管事抬手一指,晚词转过头,见师惠卿披着银灰色斗篷,亭亭立在一株梅树下,便过去见礼。
  师惠卿似乎没有看见她,目光直直地穿过孩子们,落在那些卖力表演的小鼠身上。与生机勃勃的孩子正相反,她脸上带着一种沉沉的暮气。
  晚词走上前,作了一揖,笑道:“师姑娘很喜欢看鼠戏?”
  师惠卿转眸看了看她,唇角泛起自嘲的笑意,道:“范主事不觉得这些小鼠和我很像么?受人调教,哄人开心,替人赚钱。”
  晚词与她虽然见过几面,并不熟悉,忽闻这等言语,怔了一怔,不知她什么意思,小心翼翼道:“姑娘冰雪聪明,蕙质兰心,不同于一般的风尘女子,勿要妄自菲薄。”
  师惠卿移开目光,叹息道:“我们这些玩意儿,越聪明越不得出笼。
  晚词见她情绪不好,道:“姑娘可是与太子有甚不和?”
  师惠卿笑了一声,道:“范主事,你以为女人的情绪都是因为男人么?”
  晚词当然知道不是,但师惠卿是太子的相好,她为何不欢喜,本不该自己这个做臣子的多问。
  师惠卿意识到这一点,低头道:“我随口说说,范主事你别放在心上。”
  晚词默了默,微笑道:“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能选择不同的活法。正所谓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师姑娘善良聪慧,将来一定会有个好归宿。”
  师惠卿看她一眼,也微微笑了。
  晚词道:“我带了蹴鞠来,师姑娘会踢么?”
  师惠卿柳眉一挑,道:“这有什么不会的,倒是范主事你弱不禁风,怕是接不住我的球。”
  晚词笑道:“那我们试试。”
  两人解下斗篷,扎起衣袖,就在院子里对踢。只见师惠卿头顶,肩托,膝踮,脚踢,那个蹴鞠就像黏在她身上似的,真个花样百出,脚法万端,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几名管事纷纷叫好,连跟着晚词的伏氏兄弟也忍不住喝彩。
  玩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满身香汗,师惠卿一脚将蹴鞠踢给孩子们,道:“你们玩罢。”
  孩子们巴望了半日,欢呼着接过蹴鞠,玩了起来。
  晚词喘了两口气,擦了擦汗,拱手道:“师姑娘果真技艺了得,在下佩服!”
  师惠卿笑道:“太子也喜欢踢球,我不过跟他学着些罢了。”
  说话间,几顶轿子落在大门外,管事出去看了看,回来道:“范大人,师姑娘,是太常寺少卿家的许安人和温国公府的少奶奶来了。”
  原来太常寺少卿潘逖与温国公是亲家,温国公的独子三个月前病故,温国公夫妇外出散心去了,留下个儿媳回了娘家。
  潘氏和她母亲许安人乐善好施,逢年过节常来慈幼院送衣食。晚词却是第一次碰见她们,两下见过礼,许安人笑道:“早听说范大人在此教书,老身一直想见见你,今日总算如愿了。”
  晚词道:“安人矜贫救厄,积德行善,一定长命百岁。”
  许安人道:“这话听着耳熟,倒像那寺庙里的和尚,老身每回给了香油钱,他们都这么说呢。”
  晚词道:“老安人,我可没赚您的钱。”
  许安人呵呵笑起来,旁边潘氏戴着帷帽,侧头看着正在玩蹴鞠的孩子们,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孩子被人绊了一跤,摔在地上,放声大哭。其他孩子只顾自己玩,都没理他。
  潘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道:“怎么样,伤着没有?”
  小孩子玩闹,磕磕绊绊原是很寻常的,晚词见她如此紧张,不禁一愣。
  摔倒的孩子叫秋英,七八岁的年纪,模样白净,像个女孩儿,很是聪明好学。晚词和师惠卿也走上前,见秋英蹭破了手掌,潘氏将他那只手握在嘴边轻轻吹着。
  师惠卿拿绢子给秋英擦了擦脸,道:“我带你去洗一洗,过几日便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快别哭了。”
  潘氏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秋英的手,道:“师姑娘说的是,去洗一洗罢,以后小心点。”
  秋英止住哭,吸了吸鼻子,端端正正地向她作了一揖,道:“多谢潘夫人。”便跟着师惠卿洗手去了。
  潘氏看着秋英的背影,默然片刻,对晚词道:“我一个寡妇,膝下无子,看见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便分外心疼,让范大人见笑了。”
  晚词忙道:“哪里,哪里,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残腊尽
  傍晚时分,月仙提着食盒走进春柳棚,在台后看见刘密,他头上戴着网巾,穿着一领靛蓝镶边长袍,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书。灯光给他镀上一层优柔温润的边,周围人来人往,愈发显得他意态静娴。月仙见过不少读书人,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像纯净的一汪泉水,她从中看不见一点欲望,野心,种种令她厌恶的东西。月仙看着他,不觉将烦恼抛之脑后,唇角漫开笑意,款步上前道:“刘大人,你来得好早。”刘密看了看她,微笑道:“今日衙门休假,我便早点来了。”月仙道:“你看的什么书?”“《洛阳伽蓝记》。”刘密将封皮给她看。
  傍晚时分,月仙提着食盒走进春柳棚,在台后看见刘密,他头上戴着网巾,穿着一领靛蓝镶边长袍,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书。灯光给他镀上一层优柔温润的边,周围人来人往,愈发显得他意态静娴。
  月仙见过不少读书人,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像纯净的一汪泉水,她从中看不见一点欲望,野心,种种令她厌恶的东西。
  月仙看着他,不觉将烦恼抛之脑后,唇角漫开笑意,款步上前道:“刘大人,你来得好早。”
  刘密看了看她,微笑道:“今日衙门休假,我便早点来了。”
  月仙道:“你看的什么书?”
  “《洛阳伽蓝记》。”刘密将封皮给她看。
  月仙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问道:“刘大人去过洛阳么?”
  刘密道:“没有。”
  月仙道:“奴小时候去过,是个好地方呢。”
  刘密道:“洛阳花,梁园月,有机会我也去看看。”
  月仙打开手中的食盒,道:“刘大人帮奴良多,也不知如何答谢你,便做了几样点心,还望你别嫌弃。”
  刘密见这些点心做得精致,显然是费了功夫的,不忍拂她一片心意,便道了声谢,每样尝一点。
  月仙拿起他放在一旁《洛阳伽蓝记》翻看,书页间夹着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竟画着自己戴的龙王面具。
  月仙怔了一怔,好奇道:“刘大人,这画的是什么?”
  “没什么,别处看来的面具。”刘密伸手拿过那张纸,叠好掖入袖中,继续吃点心。
  今晚两人唱《墙头马上》,月仙扮美丽多情的李千金,他扮风流倜傥的裴少俊。官匪同台,演的却是郎情妾意,月仙觉得有趣极了。
  她在台上莲步轻移,目光盈盈将他顾盼,声线迤逦唱道:“这一堵粉墙儿低,这一带花阴儿密。与你个在客的刘郎说知。”
  好个刘郎,他对面具起了疑心,会不会揭开她鲜为人知的过去?月仙甩着水袖,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晚词坐在台下,正听得入神,身后一人低声道:“这小娘们叫什么名字?长得恁般俊,我竟从未见过。”
  另一人道:“少爷,她叫杨玉珊,是新来的戏子。”
  那少爷道:“等她下来,你叫她过来陪我吃两杯。”
  仆人为难道:“少爷,听说这小娘子是刘大人带来的,当着他的面,怕是不妥。”
  那少爷沉吟片刻,道:“说的也是,那等她回去,咱们半路上……”
  主仆两窃窃私语,渐不可闻,只听见一阵猥琐的笑声。晚词回头看了看,那少爷也老大不小了,约有三十几岁,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穿着象牙色的缎袍,像一只油缸里捞出来的发面团子,五官深嵌在肥肉间,令其有些面目模糊。
  倒是那层层叠叠的下巴,晚词好像在哪里见过,正思量着,那人站起身,且惊且喜道:“这不是范主事么!”
  晚词也想起来了,这人是储济仓大使郭进,几天前她带人去领刑部的腊赐,和他打过交道。原本领腊赐是唐主事的事,只因那日唐主事吃坏了肚子,动不动便要去茅厕,便拜托她去了。
  唐主事还叮嘱她道:“少贞,储济仓大使郭进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舅舅是皇后身边的杜公公,你见了他客气点。”
  “原来是郭大使,难怪我瞅着眼熟呢!”晚词笑着站起身,与他见过礼,寒暄几句,见台上戏唱完了,便道:“我有事找刘大人商谈,恕不奉陪。”
  郭进觑着钻入帘后的倩影,淫心似火,道:“范主事请自便。”
  刘密和月仙坐在台后一张桌旁吃茶,见晚词来了,刘密介绍道:“玉珊,这位是刑部的范主事。”
  月仙起身道个万福,长长水鬓勾出飞琼涂抹的一张花靥,两个耳坠子摇摇晃晃,头上翠翘闪动,光彩夺目。方才在台下,晚词看她便惊为天人,近看更觉千娇百媚,心中感叹,这模样漫说男子见了动火,就是自己一个女子见了也心荡神驰。
  月仙也打量着她,笑道:“久闻范主事才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风流人物。”
  晚词道:“杨姑娘过奖,敢问你待会儿是要回家么?”
  月仙点了点头,道:“范主事有事么?”
  晚词道:“储济仓大使郭进是个好色之徒,却才我听见他和仆人私下言语,大抵是要对姑娘不利,我和刘大人送你回去罢。”
  月仙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看了看刘密,道:“奴一介平民,怎敢劳动两位大人,不拘叫谁送送就是了。”
  刘密道:“只怕那厮贼心不死,我和少贞送你,他见了往后多少有点顾忌。”
  晚词道:“正是这话,你也别担心,郭进十分惧内,明日我便叫人送信给他夫人,保管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月仙展颜笑道:“既如此,便多谢两位大人了。”
  春柳棚离琵琶巷不远,晚词等她和刘密卸妆更衣,就这么走过去。夜雪初积,弦月高挂,冷风送来阵阵丝竹声,墙内的梅花暗香浮动。
  刘密道:“少贞,你怎么知道郭进惧内?”
  晚词道:“摆龙门阵时,我听唐主事说的。”
  刘密知道龙门阵上有许多荤话,笑道:“你也和他们摆龙门阵。”
  晚词道:“刘大人,你们平日摆不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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