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点菜用餐，后厨也跟着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杜蘅与两位同窗吃完饭从楼上下来，见宋宁正在向几位客人介绍店里的酒菜，也不去打扰她，默默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今日她身上穿着绯色的窄袖短襦配碧色罗裙，一头青丝整整齐齐束于脑后，发间别着一红一白两支绒花，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又生气勃勃。
江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忍不住掩面偷笑，一脸暧昧地朝陈述眨眨眼，拉着他先回了书院。
宋宁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无暇顾及其他，直到小伙计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三娘姐姐，那边有位客人似乎是在等你。”
宋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站在角落里的杜蘅，忙上前道：“相公，要回书院了吗？”
杜蘅含笑朝她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刘记的酥糖，饿了记得吃一点。”
宋宁接过油纸包，乖巧地点头，突然拍了拍脑门道：“对了，相公，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便拉着杜蘅进了楼上的一间杂物间。
“相公，这些书是从前书肆留下的，还未来得及整理。你看看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带回书院。同窗里或有人问起，也可以告诉他们咱们这里有书可以供他们免费借阅。”
杜蘅点点头，一目十行地划过那些书页，从中挑选出几本，小心翼翼收好。
“这里阴暗潮湿，这些书放在这里容易受虫蛀。不如回头找木匠打几个书架，我替你分门别类整理出来，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宋宁十分赞同地道：“我正有此意，相公，你真好。”
言罢，趁着四下无人，踮脚在他俊美的脸上印上一个吻。
杜蘅双颊一红，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累了就歇一歇，别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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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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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记开业第一日结束，宋宁与钱掌柜叫来两位管事算了笔账。
钱掌柜翻开账册，“今日的进项共一百二十八两五钱银子。”
周管事捋捋胡须也道：“每日用在内部酬劳上的开销是四十七两八钱。”
黄管事手里噼里啪啦拨着算盘，蹙眉道：“还有采买油盐果蔬酒肉花费的银子一天算下来约莫需要至少三十两，另外还有请杂耍班子花费了三十六两，碗碟灯烛损耗算五钱。就这样粗粗算下来咱们第一日只赚了……十四两二钱银子……”
宋宁听着黄管事嘴里报出那一串数字也默默捏了一把汗，又见他们都有些失落，只好强打起精神道：“咱们初来乍到没有做亏本买卖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再说，这杂耍班子的花销也不是日日都有的，咱们再坚持两日，相信一定能看到起色。”
钱掌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三娘说得对，万事开头难，让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会有起色的。”
到了第二日，一到饭点就有一大批学生涌了过来。
钱掌柜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不迭地叫了人出来好生招待。
“掌柜的，听说你家有书可以供咱们免费借阅，可是真的？”
宋宁打算免费借书给学生们的事也提前给酒楼的人知会过。
钱掌柜点点头，恭敬道：“当然是真的，诸位相公凭借学院的印章都可以免费借阅。老朽这就让人带诸位相公上去。”
“诶，不必了。我是说，先别着急，大家伙都还没用饭呢，听说你们酒楼开业三日酒菜一律半价。酒就算了，我们下午还有课。”
众人哈哈一笑，都找了位置，点起菜来。
宋宁让小伙计们开了杂物间，把里头的书都搬出来，准备供学生们借阅。
“三娘妹妹，我们来帮忙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宋宁回头见是江澄三人来了，忙笑道：“三位来得正是时候。”
她自己还要忙着别的事情，这些小伙计们大多又不识字，不知道该怎么分门别类，他们来得正好。
江澄嘻嘻笑道：“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咱们读书人都是有恩必报，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不是？你们说是不是，君实兄，子澜。诶，你俩等等我呀！”
杜蘅和陈述趁着他耍嘴皮子的功夫已经挽起袖子埋头整理起来了。
宋宁忍不住笑了笑，拿了茶水点心给他们。
不多时上门光顾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数都是冲着他们提供的半价酒菜来的，也有不少人是冲着厨子的手艺来的。
周管事指挥着小伙计们在后厨与前厅之间听候差遣，黄管事掌管物资调配，钱掌柜总揽大局，宋宁则是在暗中留意着顾客需求，及时查漏补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越来越多的客人涌了进来，楼上楼下座无虚席，不多时还有人在门外排起了队。
“听说这个朱记大酒楼开业酬宾，酒菜半价，没想到来的人这样多。”
“嗨，前五十位才享有半价，咱们来晚了，没了。”
“走吧走吧，上哪家吃饭不是吃，这里头连个空位都没有，叫咱们等到什么时候。”
小伙计见客人们要走，忙将情况一五一十反映给了掌柜。
钱掌柜同宋宁一合计，决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大优惠力度，给每位到店的客人都赠送一份小菜。又让小伙计们搬出库房里的桌椅板凳，叫门外排队的客人们也能舒舒服服吃着小食坐着等。
另外宋宁还推出了外带的服务，赶时间的顾客可以要求打包带走。
这样一来倒是及时挽回了不少顾客，只是他们这头忙得热火朝天，却叫一条街上的对家看红了眼。
如意楼的陆掌柜站在自己门外，盯着街对面的朱记皮笑肉不笑道：“您看看，顾客都上人家那边去了，咱们两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方圆阁的吕掌柜伸出手比划了两下：“我昨儿派人去看过了，这么大的鲈鱼，这么大的螃蟹……啧啧，都半价呢。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呵，过了这两日你再瞧瞧，这价格涨回去了还有多少人愿意去。”
陆掌柜撇了撇嘴角：“我们如意楼还好，你们方圆阁这么大的酒楼，养着几十号人呢。这两日都没几个客人上门，您打算就这么干看着？”
吕掌柜没好气地摊手道：“不然呢？这大路朝天，客人们长了腿，爱上哪家就上哪家去，我还能将人生拉硬拽过来不成？”
陆掌柜眯起眼睛，勾了勾嘴角，一脸神秘地朝吕掌柜招了招手。
吕掌柜瞥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凑了上去。
朱记营业第二日，受益比前一日翻了几倍，钱掌柜和两位管事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宋宁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明日是咱们活动最后一日了，按照今日的势头，到时可能会有更多的顾客上门。咱们做不做得成一两笔生意事小，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事。”
钱掌柜点点头，“三娘说得不错，咱们要做的是长久买卖。我会让大家伙都留意着，上门都是客，咱们绝不能怠慢了每一位客人。”
宋宁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笑道：“这几日大家伙都辛苦了。过后咱们给每个人放两天假，轮流休息。”
黄管事拍着胸脯表示自己那边没问题，周管事也表示自己会督促手底下的人尽力做好。
朱记开业第三日，一切都在忙碌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了杜蘅与两位同窗的帮忙，杂物间的书也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宋宁在楼上选了一间通风好，光线充足的房间，收拾干净，装上书架，改成了借阅室。
无论是府学的学生还是其他人凭借一件抵押物即可免费借阅七日，七日后如果还想接着看就需要过来续借。
此外杜蘅还找人刻了一枚朱记的专属印章，给他们的图书都打上了标记。
几日下来，远近的读书人都听说了书院街有家朱家大酒楼可以借到书。
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书在这个时代仍然是十分珍贵的，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要省吃俭用攒许久的钱才买得起一本书。
朱记也算是以这样的方式扬了名，引来了更多的顾客。
到午饭前一切都还很顺利，到了正午街上人多的时候，突然有七八个穿着破衣烂衫、端着破碗的流浪汉出现。
一开始他们还是只是坐在街角对着路上行人乞讨，随着街上人越来越多，他们竟然一股脑地挪到了朱记门前，几乎将进出的通道全都堵住了。
钱掌柜见状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叫来小伙计分给他们一些铜板，对他们好言相劝。
谁知那些人不但不走，还对着掌柜的嘿嘿一笑，索性身子一歪躺在朱记门前打起了盹儿。
小伙计进宝见状，急眼道：“掌柜的，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要不要小人多叫几个人将他们轰走？”
钱掌柜摇摇头，十分头痛道：“先不忙，让我想想。”
就在这时，里头靠近门边的两桌客人已经开始抱怨了。
“我说掌柜的，这味儿也太大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是呀，真是晦气！”
钱掌柜只好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我们这就处理，各位稍后，稍后。”
进宝捏捏拳头，一脸焦急道：“掌柜的，他们堵在门口，外头的客人们进不来，里头的客人嫌弃他们身上又脏又臭。若不趁早将他们撵走，客人们闹起来，该怎么办呢？”
钱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无奈道：“别小看了这些乞儿，得罪了他们，日后谁就别想安生。”
“掌柜的说得对，不但不能赶人还得好好将人请进来。”
钱掌柜看见宋宁，长长松了一口气，忙问道：“三娘，楼上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宋宁点点头，方才有小伙计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弄脏了客人的衣裳，她才不得不走开一会儿，没想到这边又出了问题。
她思索了片刻后道：“掌柜的，请他们去后头用饭吧。”
钱掌柜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对进宝道：“快去吧，按照三娘说的，好好将人请到后院用饭。”
进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钱掌柜又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进宝不情不愿地上前，对着为首的一个乞儿道：“我们掌柜的请你们进去吃饭，走吧。”
那人闻言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摆手道：“不去，不去，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你们该不会打算将我们诓进去就要关门放狗了吧？哈哈……”
其他小乞丐也是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继续抓抓胳膊挠挠头。
进宝见他们一副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模样，气得满脸通红。
“你们这群无赖，我们掌柜的钱也给了，又好心好意请你们进去吃饭，他们再赖着不走，我们就要报官了。”
任凭他怎么威逼利诱，乞丐们仍然岿然不动。
宋宁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察觉到那群人都是看一个戴灰褐色破布头巾的中年男人的眼色行事，便问道：“钱掌柜，您可知那个戴头巾的人是谁？”
钱掌柜眯起眼睛再看了一眼，十分确定道：“这人叫做石大，算是这条街的乞丐头子。”
宋宁看着那群人，若有所思道：“他们平常也这样吗？我是说堵在酒楼门口行乞。”
钱掌柜摇摇头：“这群人大多数时候都在附近的巷子口转悠，很少有这么针对谁的时候。”
宋宁又问道：“我们开业这几日可曾得罪过他们？”
钱掌柜眉头紧皱，仔细想了一会儿：“这几日咱们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应该是不曾得罪过他们。”
宋宁点点头，喃喃道：“不曾得罪过他们，那就是得罪了其他人。哦，先不说这个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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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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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走过去，摸出一串铜钱放在石大面前。
“这位大哥可是书院街的好汉石相公？”
石大看了看铜钱，抬头见这次跟自己说话的是位小娘子，嘻嘻笑道：“怎么？小娘子也听过我石大的名头？”
宋宁笑道：“那是自然，这条街上谁没听过您的名头。小店后院有一堆木材，掌柜的吩咐要在下午前搬进柴房去，您也瞧见了这店里的人都太忙，实在指望不上。不知道几位能不能搭把手？”
说罢又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当然也不会让大家白忙活，这串钱算是给各位的报酬。后厨还有客人点错了的红烧猪蹄膀和烧鸡，各位要是没吃也可以进去吃点。”
石大咽了咽口水，犹豫着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
坐在他身后的刘麻子忍不住提醒道：“这小娘子一看就是跟他们一伙的，别不是诓咱们的。再说，咱们先答应过那头要把事儿办好。大哥，别去！”
石大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警惕道：“小娘子说话可算数？莫不是在诓我们？”
宋宁将铜钱塞进他们手里，“别的我说了或许不算，这件事儿我还是能做主的。”
石大犹豫了一瞬跟身后的小喽啰商量道：“叫小泥鳅、小雀儿先在外面等着，咱们几个跟她进去看看，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就让两个小崽子跑回去报信。相信他们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刘麻子仍然有些不放心，“可拿人钱财□□，咱们回头怎么跟那头交代？”
石大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你是不是傻呀？那人回回苛刻咱们工钱，这姑娘出手阔绰，咱们收钱办事，谁出的钱多谁说了算。”
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跟宋宁一块儿进去看看，结果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
后院里的木材不算多，他们很快就搬完了。
等他们干完活，宋宁又端来肥得流油的红烧蹄膀和香喷喷的烧鸡分给他们吃。
几个人看得口水直流，他们都好多天没吃上顿油荤了，这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门外两个小的叫进来，也不碰宋宁端给他们的桌椅板凳，几个人往柴草上一坐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
几个人很快就将一大盘红烧猪蹄膀吃完了，剩下那只鸡倒是没碰，而是拿芭蕉叶小心翼翼包了起来。
石大抓了几根稻草摸了摸手上的油，笑呵呵地看向宋宁道：“宋姑娘，活儿也干了，饭也吃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宋宁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出去几步，突然又叫住了他们：“等等！”
几个人脚下一顿，纷纷警惕地看向石大，“老大，她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石大摆了摆手，转身看向她道：“怎么？姑娘不让我们走？”
宋宁摇摇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两个小乞丐道：“别误会！我只是看这两个孩子身上的衣裳有些旧了，我家相公正好有几身旧衣裳穿不下了，你们要是不嫌弃，明日到柳树胡同外等我，我给你们拿出来。”
石大挠挠头，有些羞愧道：“那我就替小泥鳅，小雀儿谢过姑娘好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