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比罗元绍更尊贵的身份,却无房中人么?
转念一想,似他那般矜持清贵之人,不沾饮食男女之事,倒也实属正常。
阿妩也去过他的院子里,并未见到什么通房模样的女子。
至于春袖,就更不可能了。
她是叶大人的遗孤,谢蕴做不出乘人之危的事。
阿妩这厢正细细思量着,谢蕴却突然一顿。
他回想起了某个温暖的春夜里,做过的一个旖旎的不可言说的梦。
梦中,他触上了怀中佳人雪白的颈。
醒来之后,便明白了自己对阿妩的情意。
谢蕴还依稀记得,梦醒时分,仿佛院中有另一个丫鬟,还试图勾引他。
他的呼吸沉顿了一刻:“谢某也从未同旁的女子肌肤相亲过,与阿妩的种种,尚且是第一回 。”
“……”
阿妩僵了许久,半晌才轻声说:“我知。”
手心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她凝声问道:“世子,是不是快好了?”
话音方落,纤纤细手便被移开了去。
耳畔传来男子的长叹,与此同时,他通身的肌理亦一瞬绷紧了。
阿妩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手下意识往下一坠,便被男子另一只干净的手握住。
“别去碰,脏。”
谢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锦帕,为她仔细地擦拭着手心。
他的额角渗出涔涔的汗意,墨色的鬓发微乱,清寒的眸底,不似方才一般灼然晦暗,却似有淡淡慵然之色。
比之平常的清冷矜贵,更有一种蛊惑人心之美。
阿妩抬头望向他,不由微微发怔。
或许是受了方才旖旎氛围的影响,或许是更早时烧人心智的酒意。
她此刻只觉得,心窍深处的热意,源源不断蔓延至不可言说之处。
比之酒意发作之初,甚至更为炽烈。
但是这种事……作为女子,如何能说出口呢?
阿妩咬了下朱唇,指尖紧紧攥上了衣摆。
正想暗中忍过去,口中却控制不住,发出一声重重的呼吸。
“待会儿用湖水濯手,就不会那么难受……”
谢蕴的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
听见阿妩不对劲的呼吸之时,他蓦地抬头,眼底划过一瞬间的错愕。
片刻之后,又变作了然之色。
阿妩只觉得,自己的异状被他一眼看透了。
她难堪地偏过头去,却听谢蕴沉声道:“方才,是谢某一时情迷,竟忽视了阿妩的感受,实在作孽。”
他似是看穿了阿妩的害羞,体贴地附在她的耳畔,不让旁人听了去:“不如让谢某也为阿妩来纾解一番,如何?”
阿妩顿时僵了个彻底。
纾解?
女子该如何纾解?
脑海中一时闪过千百种不可言说的画面。
她应激般地一个鲤鱼打挺,欲从谢蕴的怀中逃脱,却被一下扣住了手腕。
“方才阿妩襄助在先,谢某怎能不礼尚往来?”
他的声音清醇,又有几分沙哑的慵懒,别有蛊惑人心的意味。
“而况,强行忍受,对身子并不好。”
“谢某保证,只为阿妩纾解,绝不做过分之事,亦绝不占阿妩的便宜。若有半分的越界之举,必遭天打雷劈。”
阿妩挣扎的动作,蓦地停住了。
过分之事……
片刻之前发生过的,还不算过分么?
可是她实在太难受了。方才还能强行忍着,现在被谢蕴点破,却再也忍受不得。
阿妩在心底道,反正自己也不嫁人,所谓的清白,并不似旁的女子重要。
如此,她终是轻轻点了下头:“世子,我信你。劳烦了。”
旋即,腰间的罗带便骤然一松。
“会痛么?”她有些不安。
“我会尽量轻些。”
得了保证之后,阿妩仍是忐忑不已。她重重阖上了清月似的眼眸。好似这样做,就能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似的。
日头渐稀,夕阳残照。
余晖映着层层水波,亦映出了画舫之中,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阿妩的荷花簪边流苏轻晃,不时与谢蕴的玉簪轻撞,发出簌簌声响。
诚如谢蕴所言,她不曾感到疼痛。
却尝到了,比痛苦更加难以名状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阿妩纤细的腰肢猛地一弓,无力地仰倒在谢蕴怀中,酸软之感漫过四肢百骸。
雪肤之间绽开潮热的红,迷乱的艳色盛放,美得挠人心魄。
一行盈盈的清泪,缓缓流出。
阿妩不知自己为何会哭。
但她的心头酸涩不已。既是满足,又是茫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促使她流下眼泪。
谢蕴见状,细细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世子……”
阿妩唤了谢蕴一声之后,手指不自觉地捉住谢蕴的袖角,在他怀中蜷得更深了些。
“我在。”
谢蕴一边为她整饬着裙裾,一边轻声道。
阿妩的心忽然安定了些许。
酒意散开之后,一股疲倦之意莫名其妙地涌现上来。
她忍不住倒在谢蕴的怀中,几欲昏昏欲睡之际,便听见他状似不经意的声音。
“你我之间,既已如此……该担之责,谢某自会一力承担。”
阿妩一瞬清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卡死我了
第45章
“你我之间,一期一会。”
谢蕴话音方落, 偌大的画舫顿时寂静了下来。方才旖旎暧昧的氛围,乍然间荡然无存。
唯余天水风涛之声,依旧萦绕在耳畔。
一阵清凉之风吹来, 吹得阿妩汗意涔涔的额间发凉。她的目光游移了许久,最终望向了窗外的湖光夕照。
清新甜美的声音, 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疲倦:“负责?世子想负什么责?”
谢蕴一直注视着阿妩的面颊, 眼神不曾移开半分。
片刻之后, 他语气郑重, 一字一顿道:“谢某至今尚未娶妻, 也并无婚约。倘若阿妩愿意,谢某便陈于双亲,择日迎娶阿妩过门。”
此语如一道惊雷, 炸开在阿妩的心头之上。
她蓦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道:“世子要娶我?”
她先前想过所谓的“负责”究竟何意。或许是些财宝,又或许是别的, 聊以补偿谢蕴看了她身子的歉疚。
方才, 阿妩心底还有些不高兴——分明是你情我愿之事, 这么一说倒像了她故意占了便宜似的。
谁想到,谢蕴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
“世子莫非忘了我有未婚夫?”阿妩下意识问道, 旋即, 腰间被一个力道重重一缚。
她自觉失言,悄然掩住了口。
可心头的惊骇之意, 却未减少半分。阿妩从没想过, 谢蕴会许以这样的承诺。会……提出想娶她。
外公曾经提出的两条路, 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嫁给谢蕴。
或者, 不再与他来往。
那个时刻, 阿妩犹豫了。不仅是因为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同样, 她亦不知谢蕴到底藏着何种心思。
谁能想到,在如此尴尬的场合,却听见“世子妃之位虚位以待”之语。
正当她心绪芜杂之时,清泠的声音响起:“谢某知晓。”
谢蕴一错不错望着怀中佳人的侧颜,抑住眸中的情动,讲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谢某自知做出了不耻之事,唯有担下责任才能俾补些许。自然,谢某亦知阿妩的难处。”
“若阿妩愿意入我家门,淮安王世子妃便虚位以待。至于流言蜚语,谢某自有计较,阿妩不必担忧。”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乎融化在一片山色湖光里。
但话中未竟之意,阿妩却听得分明。
什么流言蜚语?自然是她从探花郎的未婚妻变为淮安王世子妃,其间生出的种种非议。
谢蕴却说,让她不必担忧。
言外之意,便是由自己去扮演那个恶人,一力承担起污名。
可是……
她骤然抬头:“世子,你想娶我。是为了对我负责?”
谢蕴闭上了眼,眼睫颤动了一下:“是。”
无人得知,他撒了谎。
这是他上一回大通寺之行后便生出的心思。借着今日两情欢好之机说出。所谓的负责,不过是一个借口。
真正的心思,是让怀中人,成为他的妻。
但是,不敢让人知晓真相,不敢把自己的龌龊暴露于人前。
谢蕴没能看见,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怀中佳人盈盈闪光的眸子,有什么东西乍然熄灭了。
原来,他仅仅是为了责任。
阿妩低下头来:“世子,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她转而望向窗外的湖光,轻声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不是么?”
倏然之间,抱着她的手臂再度收紧。
但阿妩却恍若未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只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睨也不必负什么责,不是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阿妩少见地打断了谢蕴。
“世子也心知肚明?今日,就和范家那次一样,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我能厚颜受世子的好意一次,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而况所谓的未婚夫,本来就是假的。
另娶他人之妻的流言蜚语,他本也不必承受。
阿妩自认做不到像谢蕴那般,却也通晓是非。此事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谢蕴去负子虚乌有的责任。
岂料,谢蕴却误会了。
“是因为探花郎?”
他的眸光晦暗不明:“阿妩不愿意嫁给谢某,是不舍得他?”
阿妩闻言,朱唇微微一抿。
她不知自己此刻该回答是或不是,索性沉默了下来。这一幕落在谢蕴眼里,却等同于默认了。
他惨然一笑道:“谢某知晓了。”
“方才的话,阿妩便当作不曾听过。还请阿妩宽恕谢某的冒昧。”
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旖旎的氛围,在这几句话之后无影无踪。
残阳铺水,波光明灭。
金明湖的风光,却再无人欣赏。
清风徐来,舷窗微响,阿妩汗涔涔的雪背泛起冷意。她打了个寒噤,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谢蕴是为了责任才娶她的,怎么自己拒绝了,他反而不虞了起来?
阿妩决定开导开导他。
她清了清嗓子:“世子之前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么?”
谢蕴呼吸一窒:“记得。”
他说过的,待阿妩嫁人之后,两人永不相见,互不打扰。
可是,待一点点尝过了她的好后,怎能甘心止步于此?尤其是方才……之后,他愈发渴望与怀中人更深地牵缠。
阿妩听到“记得”二字,便当作他会履约的意思。
她笑了笑,唇角攒出漂亮的梨涡:“虽说最初,我并未猜出世子的心意,着实大吃了一惊。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世子对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得的。”
这是她初尝情之滋味。
难怪书中的闺秀皆爱与书生私奔。
有那么几刻,她也生出过不顾一切,把真相告诉谢蕴的冲动。
“如今想来,虽然听起来惊世骇俗了些,但是倘若当初世子再问我一回,我也会再答应一次。”
“想来世子,也是一样?”
“嗯。”谢蕴沉声道。
虽然甜蜜总伴随锥心,他也愈发变得不像自己。但倘若再有一次机会,他依旧会不顾廉耻,再恳求一次阿妩。
“这就是啦。”
阿妩转过身来,揉按着谢蕴的眉心之处,柔声道:“本是你情我愿之事,世子委实不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你我之间,一期一会之缘,应当珍惜才是。”
她指了指窗外的湖光:“就像金明湖的荷花,纵使年年都在盛放,我从小到大也只看过今天这一次。但只要见过,便是此生难忘的美景。”
谢蕴捉过眉间的手指,轻轻啄吻:“阿妩所言甚是。”
但他不敢问——
那陈甫呢?
他是金明湖畔的荷花,那陈甫又是什么?是她一生认定要相守的人?自己比之他,究竟差在了哪里?
片刻之后,谢蕴忽然笑了。
只因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到底差在了什么地方,他在阿妩的心中,永远不是第一个选择。
她珍惜与他的缘分,却选择与他人长相厮守。
她愿为他纾解,却在听见娶妻之后退避三舍。
阿妩这厢浑然不觉,仍在循循善诱地开导着:“即使以后时移世易,我也会时常想念……”
“唔——”却被突然吻住。
这一次谢蕴的吻,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有侵略性。他先是含住她的唇瓣,重重描摹着花瓣似的唇形。
旋即,不餍足地探入她的口中,探寻着每一处
阿妩被吻得浑身酥软,背脊上一次次过电般,瘫倒在了谢蕴身上。深吻的滋味,让她回想起方才不可言说的感受。
阿妩下意识挣扎,后脑勺却被一只手按住。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动弹不得,险些喘不过气,溺毙在谢蕴萦满甘松香气的怀里。
待这个吻告一段落,阿妩从雪白的脖颈到耳根,都染上了细细的粉,控诉地望着谢蕴一眼:“世子,怎么好端端的……”
谢蕴用手指抚过唇畔,眸色幽深:“不过是践行阿妩所言,珍惜当下罢了。”
阿妩:“……”
她轻咳了一声,匆忙转移了话题:“太阳好像快落山了,要不我们先从画舫出去?”
“好。”
阿妩这才从谢蕴的怀中起身。果如她方才所想,二人的衣衫平白多了几条褶皱了,她连忙用手抚了抚。
“这样,不会被人看出来罢?”
阿妩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寻常人哪里想得到,他们在画舫中做了什么事情。
也只有自己做贼心虚,才会往那处想。
画舫靠近了湖岸。
笙歌如云雾般飘在水间。临近了傍晚,金明湖也一改白日的风光明媚,生出几分靡靡的暧昧之意。
阿妩想起白日救下的烟花女子。
原来金明湖亦有这样的勾当,她从前根本不知道。
“噔——”
画舫停在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