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完美,更不特别。到了今日,他依然不能确定郡主垂爱的理由。所以,这份垂爱,能维持多久呢?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与她并不对等,更没有牵绊她的资格。魁夜司数十年的管教,只要他安分守己、忠诚顺从。可私心却在叫嚣,怂恿他排除障碍。他并非没有那样的手段,但每每起了念头,他便深觉自己阴沉卑劣,合该同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一起,被弃在阴暗的角落里……
元祎见他迟迟不回应,又看他面露几分沮丧,开口关怀了一声:“怎么了?”
陈慬回过神来,低头行礼:“多谢元护卫告诫。属下谨记在心。”
元祎无奈地笑笑。她倒不是告诫他,只是想替自家郡主理一理这团乱麻。好歹从里头抽出根最顺畅的线来,令彼此都轻松一些。
“行了,去吃点东西,歇一歇吧。”元祎说着,又抬手扶额,开始叹气,“还有,郡主有事吩咐你。出发的时候,记得上车听命。”
这般态度,令陈慬有些疑惑。但他终不多问,答应了一声后便告退离开。
……
走出驿站,就见车马都准备妥当,仆从们正在收拾行李。
陈慬走到方思宁的马车边,安然站定。
也不知郡主要吩咐他做什么……
他正思索,却听一声轻响,正是暗卫间传信的讯号。他循声望去,就见一旁的树林中立着几个黢黑的身影。他无话,转身绕开旁人的视线,几步纵跃,入了林中。
林中的暗卫见得他来,齐齐跪下。
“何事?”陈慬示意他们起身,问道。
“回首领,探路的三人还未回返。”回话的是榴月,他目露担忧,接着道,“已派了另一组人前去,但也过了两个时辰了。”
陈慬神色一黯,心觉不祥。
郡主回京,行程早已拟定,先有官员一路打点。他派人探路,不过是额外保障。如今探路未归,必有异样。
“榴月,你带一组人去郡主身边,将此事告知元护卫和宣翎卫副将。”他说道,“正陆、南桑,你们带四个人,去镇北军大营通知侯爷。剩下的人,随我探路。”
众人齐声应下,各自散去不提。
……
……
用完早膳,方思宁早早上了马车,等待出发,也等待自己的暗卫首领来车上听命。
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只是想着他守了一夜,有心喊他上车睡一会儿。还有就是先前那件事,她虽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想听听他是怎么“惹怒”扬承,秦忆安又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可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人来。她有些不悦,起身推开了车门。但见一名暗卫跪在车旁,黑衣面甲,龙龟纹饰,还能是谁?她皱了眉,嗔道:“你倒是上车来啊。”
对方似是一惊,叩首道:“属下不敢。”
陌生的嗓音,让方思宁顿生尴尬。
她怎么说的来着?一样的衣服和面甲,教人怎么分得清……
方思宁暗暗叹了口气,问道:“你是?”
“属下榴月。奉首领之命来郡主身边护卫。”暗卫回答。
她几时说过近身护卫可以换人?
方思宁忍着不悦准备下车,就见那暗卫立刻改作单膝跪地,更抬起了一条手臂,是请她踩踏的姿势。方思宁不加理会,径自跳下马车,又问道:“你们首领人呢?”
“首领带人前去探路。”
方思宁闻言,略想了一想,又抬眸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扬承正与一名暗卫说话,神情很是严肃。元祎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地图,同样是满面深沉。
方思宁隐约猜到了几分,举步走了过去:“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元祎见得她来,缓和了脸色,道:“等陈慬回来方能确认。”
“安全起见,不如返程。”扬承开口,如此提议。
“情况未明,不可返程。”
说话的,是秦忆安。她快步走了过来,道:“姐姐的行程已通知京城,突然回返恐遭人猜疑。还是等探路的人回来。”
“若是回不来呢?”扬承怒斥一声,“难道我们要一直等在此地?郡主若有差池,你担待得起么?”
“我担待得起!”秦忆安怒目看着他,又转而对方思宁道,“姐姐,万不可轻举妄动。陈慬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你得相信他。”
方思宁有些恍惚。倒不为担待不担待,更不为信与不信,只为方才扬承那一句“若是回不来”……
但很快,她便定下了心。“我们就在这儿等。”她如此说罢,又转头望向扬承,“派一队人去接应,务必将我的暗卫首领安全带回来。”
扬承怔了怔,一时迟了回答。
方思宁见状,眉峰一蹙,声音陡然冷冽:“要本郡主再说一遍?”
扬承心上一凛,抱拳低头:“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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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大家好,我又又又又回来了~~~
嗯~~~
最近还是老加班,我真的好难过……世道艰难,揾食不易啊!!!
【那只:你够!】
咳咳咳~~~
嗯,看完本章,我必须为大家回顾一下男主当年受伤的情况:
第五章 :
他还记得受伤的那一天。是他贪功冒进,才令自己身陷险境。他被救回魁夜司,熬了足足十个日夜,才从鬼门关前捡回了命来。等他苏醒,公主传令,命他从此留守魁夜司。
没有错!
就是这个“贪功冒进”……
当年那个最优秀也最骄傲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安本分,好大喜功。是不惜一切想要证明自己,力求向上攀高。
让我们为他点一支蜡烛……
【那只:你够了!】
所以,今天,他慢慢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PTSD让他有些退缩。
这就是他又茶又怂的原因了……拇指!
没错,我就是替正文找一下补……嘤嘤嘤~~~
【那只:……】
好的~~~
下面依然是小剧场时间~
《那一天男主穿的衣裳》
第七章 :
元祎一听就皱了眉头。她顺着方思宁的目光往窗外一眺,就见陈慬站在花圃前,正俯身摘花。这几日他换下了暗卫的黑衣,只做寻常打扮。黪绿春衫,修竹细绣,衬得人格外秀逸。更难得举止端雅、形容温柔,确是卓然出众。
“黪绿春衫”——黪绿:既“惨绿”。“惨”通“黪”,意为暗淡。
出自成语:惨绿少年。
典故:
唐张固《幽闲鼓吹》:“潘孟阳初为户部侍郎,太夫人忧惕,谓曰:‘以尔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惧祸之必至也。’户部解喻再三,乃曰:‘不然,试会尔列,吾观之。’因徧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帘视之,既罢会,喜曰:‘皆尔之俦也,不足忧矣,末座惨绿少年何人也?’答曰:‘补阙杜黄裳。’夫人曰:‘此人全别,必是有名卿相。’”
百度课代表:
潘孟阳母亲认为自己儿子没什么本事,窃居高位,早晚会出事。孟阳不服气,说同事们和自己差不多。他母亲就让儿子请他同事们吃饭,自己偷看,发现果然都不是好货色,放心了。但唯独看到末座一个叫杜黄裳的少年,身着浅绿官服(当时浅绿为七品官服色,说明官位不高),对潘说这个人跟别人都不一样,将来一定是位有名的卿相。
因此,惨绿少年引申为虽身份低微,无华服荣身,但气质谈吐风度自是不俗的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
啊,所以这段描述之后,郡主的评价是:
“便是世族大家的公子,也不过如此了。”方思宁又叹了口气,“若是不说,谁能当他是暗卫呢?”
事情就是这样~~~
我对男主爱得深沉!!!
【那只:你快够!!!】
好的~~~就让我们聊到这里~~~
下面的剧情大家想必也能猜出来了。那就是!当我的CP进展不顺利的时候,我就——上!反!派!
让我们下期再见!么么哒~~~
第廿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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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多山,官道绕山而过,两侧皆是深林。昔年边疆战乱,盗匪横行,行人常遭劫掠。后来镇北军入驻,击退外敌、平复匪乱,百姓得以安居,贸易亦渐繁荣。数年之前,北地官府会同几大商会扩宽了官道,在沿途的驿站之外增设客舍,便利往来商旅。
方思宁回京的下一站,便是二十余里外的客舍。
暗卫行动向来隐秘,但事出紧急,在山林中穿行不过多添阻碍。陈慬自知变通,带着六名暗卫在官道上策马急行,引得沿途商队纷纷侧目。
待到客舍,就见四下清静。这本不奇怪,既要迎接郡主,屏退旁人也是理所应当。但客舍之外竟连驻守的官兵都没有,就着实诡异了些。
陈慬下马,领着众人往客舍里头去,待到门口,又停步回望了一眼。跟在最后的三名暗卫会意,颔首行礼,守在了客舍门外。陈慬带着剩下的人走进客舍,伙计一见有人来,笑着迎上前,招呼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话音落时,客舍大门陡然关死,旋即便听得箭矢破空之响。与此同时,伙计脸上笑容一敛,袖中匕首亮出,直刺陈慬颜面。
陈慬目露轻蔑,将身子压低,几步趋近,劈手擒住了伙计的手腕,又一掌击中对方的胸口,顺势将人托起,挡下了袭来的箭矢。随后,暗器出手,锐光一闪间,数名弓箭手颓然倒下。
陈慬抛下手里的人,抽刀出鞘,击开第二轮箭矢,对身后的暗卫道了一句:“留活口。”
“是。”
一时间,刀光明灭、黑影穿梭,攻杀太过迅速,以至于一声惨叫都漏不出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切便都结束。客舍大门重新打开时,门外的三名暗卫也已清理妥当,散落的箭矢间,数具尸体杂陈在地,死状甚是凄惨。
见得陈慬出来,一人上前行礼,道:“回首领,是死士,后槽牙里置了猛毒。属下大意,未能留下活口。”
陈慬并不惊讶。客舍之内的人也是同样,未等逼问,便已自绝。
既然动用了死士,对方来头必然不小。但费心埋伏,却只有这么些人,未免太过草率。陈慬思忖一番,又问:“先遣的官员找到了么?”
“在后头的山沟里,死了有几日了。”回话的人略微停顿,又小声道,“我们的人也……”
陈慬闻言,目露哀色,又蹙眉沉思。
既遭遇了暗卫,纵是毁尸灭迹,计划也已经败露,埋伏也是无用。显然这客舍中留下的死士,不过是为拖延时间……
途经的景象飞速在眼前闪过,他恍然想到了什么,命令道:“传信给后头的人,截住方才的商队!”
……
……
且说驿站之内,方思宁等得甚是心焦。
事情的经过,她已细问榴月。暗卫做事,讲求有始有终。既领命探路,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撑着回来复命。如今两组暗卫迟迟不返,应是凶多吉少。
前路想必凶险,她并不怀疑陈慬的身手,只是她禁不住回想起那日小巷中的截杀,回想起陈敬的刀锋砍向他的那一刻。
她记得那一刻的自己,所有情绪皆都湮灭、诸多考量全然空茫,她只是不顾一切,想要到他身边去……
经过那一刻,她更加理解了自己的母亲。
她无论如何都会保全他,哪怕是妥协回京也无妨。但若是因为回京,又置他于险境,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不安,紧锁的眉头久久不展。
坐在她身旁的秦忆安见她如此,开口安慰道:“姐姐不必忧心,陈慬是魁夜司中最优秀的暗卫。不论何种任务,他从未失手。这次必定也能平安归来。”
方思宁抬了眸,望着秦忆安的神色复杂而深沉。
这些话何等耳熟,他也曾对她说过:
“属下十六岁时选在公主身侧,历经三年,恪尽职守。所有任务,从未失手。属下曾为保护公主身受重伤,也曾临危冒险不惜性命。属下远比魁夜司中的所有人都要优秀……即便如此,属下仍不过是一介暗卫……”
那时的她,只顾着自己被识破心思的惶恐,更着力隐藏那几分对秦忆安的嫉妒,终未能好好体会他字句中的悲切、声音里的哀怅。他并非是在证明什么,也不为逼她认清差距,他只是剖开了伤处、坦白了痛苦、更承认了不甘。
他所经受过的一切,被简单定论。将要遭受的种种,也被轻巧带过。这令她忍不住气恼起来,但她知道,秦忆安只是好心安慰,她又如何能以气恼来应对。于是,她点了点头,依旧一语不发。
秦忆安看着她的神色,又将之前所见细细忖过,终是开口问道:“姐姐喜欢他,对么?”
猝不及防的一句,令方思宁的思绪一滞。她笑叹一声,调侃道:“这不是全城皆知的事么?”
这句调侃却未能将秦忆安敷衍过去,她目露忧色,认真道:“能得姐姐垂爱,是他三生有幸。但姐姐与他身份悬殊,未必能有结果。”
方思宁从未想过自己这骄纵的表妹会说出这番话来,听来竟有几分体贴。她笑了笑,接着话道:“公主何出此言?他是我的暗卫,此生都将伴我左右,这难道不是结果?”
秦忆安接不上话,望着方思宁的眼神微微惊诧。
方思宁却不想再多解释,只低头喝茶。
这时,外头传来人声嘈杂。方思宁当即放下了茶水,起身向外走去。
驿站之外,来了一支商队。同样从北地出发,往京城去。数十辆马车满载货物,随行有百余人,其中不乏保镖护卫,个个强悍。
商队本想进驿站饮马暂歇,但方思宁在,自然不容旁人靠近。元祎与扬承领着护卫将商队拦下,言语间起了些争执。
方思宁无意介入,正想转身回去,却听有人唤她:
“郡主!”
方思宁顿了步子,循声望去,便见说话的是商队的领队。他隔着宣翎卫的阻拦,笑吟吟地对她道:“郡主可还记得在下?”
方思宁看着那张殷勤笑脸,隐约从记忆中寻得了线索:“三岭商会,罗会长?”
“郡主好记性!”对方一听,笑得眯起了眼,“听闻郡主回京,未能为郡主送行,在下正遗憾,不想竟能在这驿站遇上,实乃在下之幸啊!”他一边作揖一边说着,又露了些许为难之色,“不过,按郡主的行程,今日该离开此地才是……这,在下不敢惊扰郡主,只是商队的人马得饮水休息方好赶路。恳请郡主行个方便……”
“你是如何得知郡主行程的?”不等会长说完,元祎截了话头,质问了一句。
会长笑道:“这官道上的驿站客舍,与商会都有联络。郡主回京是大事,一路上自然要回避,但生意又不好耽误,少不得打听着日期,也好错开行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