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的元祎不敢冒险,腰间软鞭已在手中,只等人近前便出招攻击。
厅内众人皆都惊骇,一时鸦雀无声。
剑风先至,扑面而来,令方思宁忍不住眨了眨眼。便在这一瞬,长剑转势横扫。但听一声脆响,却是会长面前的酒盏碎作了数瓣。不等众人反应,剑势又变——
诚如陈慬所言,这的确是杀人之技:一剑上挑,为穿刺咽喉;转身下削,为斩断肩颈;三招连刺,为直取心脏。杀意沉重,剑却轻灵。手腕翻转,左右互换,式式迅捷,教人眼花缭乱。便在众人赞叹之际,他伏身,挥剑一掠。
厅中地毯被整个掀起,挡住了方思宁的视线。
她一惊,却依旧不动。
只听鞭声破风,将地毯打下。元祎随即上前,想要护卫。
电光火石间,方思宁忽觉颈侧一凉。
身后传来的声音,依旧恭敬:
“郡主,冒犯了。”
话音入耳,颈侧的微凉瞬间化作森寒渗透全身,让方思宁动弹不得。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惊呼出声。元祎更是怒不可遏。碍着方思宁,她不敢挥鞭,只厉声骂道:“放肆!”
陈慬旋即收剑,几步绕到方思宁身前,屈膝跪下,低头请罪。
方思宁这才缓过了神。一时间,心跳狂乱,震得她的胸口隐隐生疼。
但这会儿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她尽力按捺下情绪,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好……”她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强令语调上扬,“不愧是公主府的暗卫,果真好身手。此等剑舞,才称得上精彩。”特意点出身份,自是表明立场,想来惯经世故的生意人必能明白。她望向了三岭商会的会长,“您说是不是呀,会长?”
会长瞥了一眼碎裂的酒盏,点头不迭:“精彩,精彩……”
方思宁满意一哂,站起了身:“今日多谢会长款待,本郡主甚是尽兴。改日定要安排几出表演,还会长的席。”
会长忙起身陪笑:“郡主客气了,客气了……”
方思宁见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暗暗偷笑,又寒暄了几句,告辞而出。
待上了马车,方思宁绷紧的心弦一松,捂着胸口趴倒在椅子上:“好家伙,吓死我了……”
跟在她后头上车的元祎见她这个德行,阴沉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郡主,”她开口,是教训的口吻,唬得方思宁直起了身,“下次再作死,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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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大家好,我又回来了~~~
嗯,存稿不足的情况下还想日更,我属实是不知好歹,只能期待我对忠犬的爱能促进我的码字速度……远目~~~
嗯,诚然,暗卫文向来是虐身的,但是!本文不虐……咳咳咳,大家不要对我有所期待,我本质上是个心软的人……咳咳咳咳咳咳……
看完本章,相信大家也发现了一件事。其实我这个“我爱我家”系列,原则上是没有反派的。也就是说,公主她不是个反派,而是——
看姐姐受到双亲去世打击一蹶不振于是使用各种手段(主要是激将法)想把姐姐拉起来跟她一起卷的充满事业心的傲娇姐控。
注:怕姐姐去北地培植势力不顺利,于是还送了几十个业务能力过硬的暗卫,十分贴心。
【秦忆安:抢走婚约果然让姐姐燃起了斗志,希望姐姐能顺利反攻!】
【方思宁:对我究竟有什么误解?!】
嗯,事情就是这样,让我们默默为公主加油~【大雾】
咳咳咳,好的~~~事情就是这样,让我们下期再见~~~
么么哒~~~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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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说是作死呢?
方思宁冤枉。
虽然“项庄舞剑”什么的,是惊险了一点点,但既可以警醒三岭商会,又可以敲打公主府的暗卫,还能展现她临危不乱的非凡气度,诚可谓一举三得——只要没让人听见她的心跳声就行。
再说了,果然公主的心腹有几分聪明,这不还顺便碎了商会会长的酒盏,威吓力十足,想来以后再没有商会敢上门了。清静!
事后,方思宁将这些道理说给了元祎听,却只换来对方冷淡的眼神。
“郡主骑过马吧?”元祎问道。
大晟重武,皇族自幼学习骑射。方思宁直觉元祎这一问别有深意,不免忐忑。她捧着一碗燕窝粥,一时不敢吃,也不敢轻易作答。
元祎眼睫一垂,说话的声音甚是冰冷:“马这种畜生,乖滑得很。坐上马背的那一刻,它便知你会不会骑。若会,便温顺;若不会,便桀骜。如今郡主得了一群马,没上辔头和鞍鞯不算,连鞭子和马刺都不用……郡主觉得自己是会,还是不会?”
这个哑谜听得方思宁好不惆怅,她扯了个笑容,决定挣扎一下:“多少会一点吧。”
元祎摇了摇头,索性直说:“那群暗卫断不会为郡主所用。留在身边终是祸患,还是趁早打发了吧。”
“他们又没犯错,也不好随便打发啊。”方思宁也很无奈,这不是她特意找茬都没成功嘛。
“这便是不会了……”元祎抬手,拿过方思宁手中的燕窝粥,“郡主宽仁,竟然还在等他们自己犯错?”
元祎说罢,起身推开了房门,朗声道:“当值的暗卫何在?”
话音一落,数道黑影倏忽飘落。三名暗卫齐齐跪在门前,恭敬地听候吩咐。
元祎冷眼看着他们,将手中的粥碗用力砸在了其中一人的身前。
“大胆奴才,打翻郡主的粥碗,该当何罪!”
莫说是那些暗卫,便是方思宁也吓了一跳。她上前,轻唤一声:“姑姑……”
元祎却不理睬她,只带着满目厌恶,狠厉道:“来人,把他拖下去绑了,即日遣返公主府!”
此话一出,那名暗卫惶然抬了头,似是要为自己辩解:“属下……”
“还敢顶嘴!”元祎哪里又给他机会,她抽出软鞭,挥手便打。
鞭风破空,纵是喊停,怕也来不及了。方思宁侧过头,不忍再看。
但听一记抽响,随之便是金属落地之声,一副面甲弹到了方思宁的脚边,拂动了她的裙裾。
“郡主息怒。”
陈慬的声音,依旧恭敬。
方思宁微微一惊,抬眸望了过去。
他不知何时来了,正跪在那三人之前。主子惩罚,他不敢阻止,只以身遮护。元祎这一鞭并未用足全力,但也足够凶猛。面甲被打落的同时,亦在他脸上落了一痕血色。
元祎也没料到会有人自己跑来捱一鞭子,一时顿了动作。
陈慬伏身叩首,道:“是属下管教无方,属下这就将人带回院中,严加处罚。求郡主再给他一个机会,容他留在府中,将功赎罪。”
“哼……”元祎轻蔑一笑,“你们是什么东西,做的是什么勾当,也配提‘将功赎罪’?别脏了郡主府的门面!”
这话落在陈慬耳中,有千钧之重。暗卫是杀人的刀剑、逞凶的鹰犬,从来上不得台面。但凡清白端正,岂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但如今若是默认,只怕就……
“一整碗燕窝粥哦,本郡主可是一口都没喝着呢。”
方思宁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语气依旧轻浮。但也多得这份轻浮,缓去了沉重。
“郡主!”元祎再了解方思宁不过,听她如此说,便知是心软了。她皱着眉头叫她一声,不悦都露在了声音里。
方思宁厚着脸皮冲她笑笑,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面甲,走到了陈慬的身前:“首领大人说‘将功赎罪’,可是要赔本郡主一碗?”
她的话听来全是歧义,但陈慬却不多想,他略直起身,头却还低着:“听凭郡主处置。”
方思宁自然是故意的,但见他这般顺从,她又扭正了话题,笑道:“冲撞了本郡主,只赔一碗燕窝粥未免太便宜了。这样吧,本郡主今日的晚膳,就请首领大人来做吧。”
这个处置着实有些刁钻,纵是元祎,也有了几分纠结。
方思宁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本郡主也不为难你,不拘荤素,四菜一汤就行。”她弯了腰,将面甲放进了陈慬的手中,又低低补上一句,“若不好吃,我们再罚。”
陈慬听罢,点头应下:“属下遵命。”
……
……
日暮时分,方思宁坐在花厅的桌前,托腮等着上菜,看起来心情甚好。
一旁的元祎却没好脸色。见方思宁似有期待,她冷声道:“一个暗卫,能做出什么像样东西来?”
“可不是嘛。”方思宁应道,“我这茬找的怎么样?”
“多此一举。”元祎冷淡评价。
“姑姑别这么说呀。栽赃陷害,传出去多不好听,岂不笑话我郡主府专爱刁难下人?”方思宁道。
你喊个大男人做四菜一汤就不算刁难?
元祎扶额一叹,懒得说她。
方思宁却完全没意识,只道:“姑姑放心,待会儿不管他端上什么来,我只管说难吃。坐实他们暗卫没用处,可不就名正言顺打发回去了,对吧?”
元祎无可奈何,“行吧行吧,我反正是做了恶人了。”
方思宁笑得欢悦,又觉有些饿了。她看看时辰,正要着人去催,却见陈慬领着人将菜端了过来。
“首领大人是做了什么山珍海味呀,弄这么久?”方思宁嗔他一句。
“属下厨艺生疏,令郡主久等,请郡主恕罪。”陈慬跪身行了礼,也不站起,全然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方思宁也不管他,只好奇端上来的菜。待看清菜色,她一时惊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红焖肘子、清炖羊肉、葱烧鲫鱼、蜜汁烤鸡、肉臊鸡蛋羹。
竟然还挺像样!
就是,菜色未免太硬了些……
方思宁抬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元祎。
元祎对上她的眼神,也是心情复杂,只无声道:只管说难吃就行了。
方思宁点点头,拿起筷子,犹豫。她自小锦衣玉食,佳肴美馔见得多了,但这等粗犷肉食却是稀罕。思索再三,她举筷戳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红焖肘子。肘子火候极佳,不费力气便连皮带肉挟下一块来。筷子移近,肉香扑鼻,惹得方思宁咽了咽口水。她小心地将肉送进了口中,未等咀嚼,油润肉汁便满溢而出,浓郁酱香里裹挟着令人愉悦的酸甜,当真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方思宁鼓着腮帮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元祎见状,取了碟子递到她面前,紧张道:“郡主切莫勉强!快吐出来!”
方思宁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飞快动了几下,转眼将肉咽了下去。
元祎端碟子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方思宁咂咂嘴,也不说话,抬手又挟了块羊肉:……鲜而不膻,嫩而不柴,着实可口。她有些信不真,又吃了口鲫鱼。鱼肉在油中炸透,饱吸汤汁,连骨头都是酥的,实在挑不出错。她疑惑着放了筷子,伸手扯了个鸡腿下来,一口咬下,皮酥肉嫩,脱骨留香,也是难得的好滋味。她不死心地最后舀了一勺鸡蛋羹,待喝下之后,脸上满是挫败的忧伤……
元祎也没想到自家郡主是这么个不挑食的主,如今这满嘴流油的模样,怕是没法硬说难吃了。她哭笑不得,只得明知故问:“郡主,如何?”
方思宁心里不情愿,但到这会儿了,也不好自欺欺人。她冲元祎讪笑几声,转头对陈慬道:“首领大人还真是……宜室宜家。”
听她这个用词,元祎别开了脸,只恨自己教导无方,百年之后怕是没脸去见将军。
受了这个词的陈慬倒是淡定。他伏身行礼,道:“谢郡主夸奖。先前那碗燕窝粥……”
方思宁也算得一言九鼎,听他问出了口,她挥了挥手:“罢了。”
陈慬松了口气,正要谢恩,又听方思宁道:“魁夜司竟连厨艺都教,邪门了……”
这一句本是低声自语,无奈他耳力极佳,听得真切。他低头一笑,却是自嘲。
魁夜司自然是不会教厨艺的。他会这些,不过是私心作祟。他身为教管的这些年,手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魁夜司的训练甚是残酷,熬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有幸撑到最后的,也终日活在刑罚戒律之下。更不提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少不得又添些伤损。受伤倒可以医治,但饮食却仍苛刻。半大的孩子,日常只有粗食果腹,又拖着一身伤痛,往往许久都不能痊愈,渐次消瘦下去,憔悴得教人揪心。他看着不忍,便私下里给他们加餐。魁夜司门禁森严,他也不好随意出入,在外采买显然行不通。只好寻些现成的食材,偷偷烹饪罢了。起初他的手艺也不好,只是日子一长,多少掌握了些窍门。
他倒是从未料到,这份多余的私心,竟还有一日能讨好主子。
见他还跪着,方思宁按捺着大快朵颐的心思,道:“首领大人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陈慬闻言,开了口:“郡主,属下还有一个请求。”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方思宁看看面前的四菜一汤,决定给红焖肘子一个面子。
“你说。”
“郡主恕罪,属下疏于计算,多用了些食材。成菜之后,还有剩余……”他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可否将剩余的菜馔赏给属下?”
不过是些剩菜,竟这般郑重其事。方思宁有些好笑,应他道:“拿去吧。”
陈慬行了礼,这才谢恩离开。
他一走,方思宁立刻将菜移近了些,又扭头对元祎道:“姑姑,一起吃呗,挺不错的。”
“没出息。”元祎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方思宁只当没听见,塞了块肉进嘴里,边嚼边想:这得来碗米饭啊!
……
……
是夜,月色皎洁,照人入梦。
吃了两碗米饭的方思宁趴在枕头上,反省……
撑得睡不着这种事,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若被元祎知道了,怕是又要骂她没出息,说不准还要去她父亲墓前上香告状。
一时间,她的胃里和心里都挺难受的。
她揉揉肚子,长叹了一口气,索性披衣起身,出门散步消食。
这个时辰,婢仆都已睡下,她也无心喊人相陪。在皇宫里时,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她早就厌烦。如今在自己府中,怎么也要自由自在的。
明月朗照,也省了提灯,她有一步没一步地到处转悠。路过花木,便拽过来嗅嗅;遇上残雪,又蹲下身戳戳;见着野猫就更不得了,非得跟人家“喵”上几声才罢。
野猫嫌弃地扭头跑开,她却心满意足。正待要继续走时,她却注意到了身后晃动的阴影。
是了,也不是全然自由自在。这不还有“三人一组,一日三班”的暗卫跟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