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几顿,令方思宁有些在意。她略想了想,倒也不难明白。说了只由他护卫,便是十二个时辰。原该寸步不离,但猜她不喜暗卫在侧,所以不留在房中。记得她说不喜欢他的名字,所以不必呼唤,改作叩木三下。
谨小慎微,无可挑剔啊……
方思宁刚在心里夸完,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所以,只让他一个人来护卫,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刁难???
方思宁扶额,忍不住反省起来,又见陈慬起身,正要告退,她不假思索地开口喊住了他:“等等。”
这两个字一出口,方思宁自己先纠结了。
说起来,她从来都不喜有人同屋。便是小时候,也不要丫鬟和仆妇陪着。纵然是元祎,也不曾在她房中过夜。后来住进皇宫,无可奈何,床榻之外总有宦官和宫娥,叫她夜夜都睡不踏实。乃至如今,她还心有余悸,莫说屋里不许留人,便是卧室都要尽量小些,最好是一眼就能将角角落落看清的才好。
可若是他……
要说有人在她睡不好,偏偏用在他身上就不对。先不提初次见面就让他暖床那回,只说方才,她就差点睡过去……
方思宁一番苦思,终于跟自己谈妥了。
她走到陈慬面前,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今夜就委屈你在这儿将就一晚。明日起,在外间置床榻。”
“……”短暂沉默,他跪身行礼,“是。”
这动不动就跪下的态度着实让方思宁有些吃不消,但硬要他改,想来也没多大意义。她无奈一哂,褪下身上的紫貂毛毯,替他披上。她将人裹严实了,又带着几分促狭,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就麻烦你熄蜡烛了哟,陈慬。”
轻浮嗓音伴着温暖吐息拂过耳廓,惹出一丝微微的痒。他有心退开,但这具训练有素的身体却兀自钉在原地,纹丝不动。待她起身离开,他方才抬了头。烛火幽微、纱帐朦胧,躺下入睡的人,留给他的是毫无防备的后背。
他低头笑了笑,抬手一挥。烛火骤熄,满室静谧,合该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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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大家好,又是我,存稿岌岌可危,但是春节连更还是继续了!握拳!
看完本章,大家一定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本文男主,声音堪比白噪音!拇指!
【那只:你大雾了啊!!!】
好的~~~
那么到了这一章,我来帮助大家理解一下男主的姓名(主要是名),有请度娘:
慬:是个多音字。而本文读作[ qín ]
1.勇敢:“此而不报,无以立~于天下。”
2.忧愁;烦恼。
PS:这个字读[ jǐn ]的时候,意思是谨慎。
一个字,就把男主的性格特征全部表达完了,能找到这个字真的是天意啊!
PS:郡主和公主的名字是随便取的。远目~~~
【那只:够了!】
那么,再来说一说我一直以来都粮荒的原因了。
众所周知,我是重度忠犬控,忠犬在我这里全是滤镜。但我对忠犬的定义十分苛刻,主要包含以下几点:
1、不能是舔狗。忠诚本身应该凌驾于爱情。
2、不能自称“奴”。
3、不是一颗糖就能打动的……
……
综上,正因如此,圈冷粮少还挑嘴,早晚都得割大腿。【泪】
那么,大家也一定发现了,其实前期女主的所有行为,都很火葬场……咳咳咳咳咳咳……
好的,就请期待郡主的攻略之路吧~~~
我们下期再见~~~么么么哒~~~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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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的命令,暗卫都会不折不扣地完成——方思宁对这句话算是彻底认同了。
“外间置床榻”这句话,的确是她说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置下的,还真的只有一副床榻。难得她说服了自己,让他在屋内护卫,但他这个做法,总感觉欠几分诚意。
她扭头看着陈慬,问道:“被褥呢?”
陈慬低着头,应道:“属下守夜,并不深睡,故无需被褥。”
方思宁又想了想:“柜子不放一个?”
“……”陈慬也想了想,“属下这就去搬一个过来。”
方思宁这才有些满意,正想再提些要求,却见元祎疾步走了过来,脸色是十成十的严肃。
这个情况,早在方思宁的意料之中。容得公主府的暗卫同室起居,她这位姑姑岂能答应?但她早在昨夜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是一点儿也不慌。
她笑嘻嘻地迎上去,开口便道:“姑姑你听我说,我这是……”
“刘公子来了。”元祎打断她的话,如此说道。
方思宁一怔:“……哪个刘公子?”
“与郡主订过婚约的工部尚书家的刘峥,刘公子。”元祎说完这句,眉宇间已经满是惆怅。
方思宁的头当即开始隐隐作痛。她抬手揉着额角,苦着脸道:“我能不见嘛?”
元祎苦笑一声,反问:“你说呢?”
……
片刻之后,方思宁在花厅内待客,左右站着元祎和陈慬,令她胆气略略壮了一点。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费了些勇气才抬头望向了厅中的人,僵着笑容招呼道:“刘公子,别来无恙。”
眼前之人,一派端方温雅的君子气度,端的是玉树临风。只是此刻,他疏朗的眉宇间敛着几分阴沉,一并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几度:“郡主,别来无恙。”
方思宁见他这个态度,愈发忐忑了些,“刘公子……请坐。”
“不坐。”刘峥如此说道,“我不过几句话,说完就走。”
方思宁闻言,将解除婚约后知道的种种在心中过了一遍:那日她说自己无意成婚后,皇帝便择日向尚书府提了亲。谁知刘尚书气得险些将牙咬碎,第二日早朝便联合几位大臣参了公主好几条,什么嚣张跋扈、骄横刁蛮,不仁不义不孝不悌,把公主也气得不行。这倒不是刘尚书有多喜欢原来这门亲事,而是他言情书网、世家大族,儿孙自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可若成了驸马,那便只能屈从于公主之下,最多得个闲职,真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更何况,万一将来公主成了女帝,这名分更是……如此这般,公主与刘峥的婚事只怕阻力甚大,一时半刻也定不下来。
再想刘峥,虽算得是打小认识,却谈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即便她跑来北地“骄奢淫逸”,打的是“痛失所爱,自暴自弃”的幌子,想必他也不会信,自然也不会有不远千里来找她再续前缘的想法。
得了,那就是特地来骂她的了……还好她聪明,喊了两个人在身边,如此架势,他顾及颜面,应该不会骂得太过分。
“郡主……“
刘峥一开口,方思宁便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我们也算得是青梅竹马。”刘峥语气平和,听来却有暗潮汹涌,“婚约是长公主和方将军在世时与我父母定下,问过媒妁、换过庚帖,上至天家,下至京城百姓,无人不知。郡主岂能擅自解除?”
是是是,你说得是……
方思宁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她笑了笑,应道:“我身在皇家,自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还请刘公子体谅。”
“这我知道。”刘峥望着她,神色全然冷肃,“但郡主至少该问过我。”
方思宁理亏,只好讪笑着赔不是:“事出突然,未能及时告知公子,是我疏忽了。”
刘峥并不接方思宁的话,只继续道:“如今朝中大臣对公主多有不满,弹劾公主行止荒唐、悖反伦常,愧为皇储。更有人奏请圣上,择日迎回郡主。郡主可知此事?”
方思宁听在耳中,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陈慬一眼。她并未料到刘峥会说这些,如今想要避嫌,只怕迟了。只有……
“刘公子说笑了。”方思宁说着,歪了坐姿,半倚在椅靠上,声音也慵懒了几分,“北地距京城千里之遥,我平日里又有好多事忙,哪里能知道这些?再者,朝堂之事我也懒怠多听。刘公子远道而来,又何必说这些没趣的?倒不如让我备下酒席,与刘公子叙叙旧。呵,说来这北地,剑舞最是有名,刘公子定要看上一看……”
“方思宁,”刘峥开口,不期然地连名带姓喊了一声,截断了方思宁的话,“你不必说这些来搪塞我。”他说完这句,缓了口气,将情绪略略压下,语调复又放慢,“我只是要告诉你,若要做成夫妻,需得以诚相待。若你真是逼不得已,尽可直言相告。纵犯天家一怒,我也无惧据理力争。又或者,你是费心布局、另有所图,也不妨同我计议……可如今看来,是我不配了。”
这一番,令方思宁没了话。
刘峥见她沉默,笑叹了一声,道:“方思宁,我不是你的马,不是你想让就让的。”他话到此处,躬身一揖,告辞转身。
待他离开视线,方思宁还是怔怔地没举动。却是一旁的元祎先反应了过来,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
“唉……”
是夜,细雨绵绵。方思宁端着酒杯趴在软榻上,满心还是刘峥说过的话。
其实,他比的不对,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那匹小马……
呸!
这念头一动,她当即啐了自己一口。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翻了个身,够到了桌上的酒壶,又将杯子斟满。待要饮时,她瞥见珠帘外的暗卫,不觉又是一叹。
说来说去,她只是窝囊了些,也谈不上有多大委屈。何况今日之事,是她自作自受。刘峥说得对,人不是物件,不能说让就让。这是他世家子弟的尊严。可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一生都被随意摆布,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她的暗卫,何尝又是心甘情愿来她身边受罪的?
她笑出一声来,支起了身,开口唤道,“陈慬。”
陈慬闻声,挑帘走进内室,在榻边跪下:“郡主有何吩咐?”
方思宁笑笑,另拿了个酒杯,塞进他手里,替他斟上了酒。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秦忆安也不是个东西。”
陈慬执杯的手微微一颤。
她的这句话堪称大逆不道,特意说给他听,究竟是何用意?是怨公主夺了婚约?……可是,为何其中还有个“也”?
方思宁喝完酒,见他没动,又笑了起来:“没事,你可以当我醉了,也可以当我疯了。反正我今夜说的话,明早一定不认。”她叹口气,慢慢说道,“我们这些人,从小习得喜怒无常、心口不一,最是难以揣测、不好伺候。什么真情挚爱,都是逢场作戏,待到利益交关,没有什么是不能舍的。所以,我们原也不配别人真心相待。若为我们这些人动气伤心,更是不值得。”
陈慬听她这么说,不由地有些惆怅。
这是借酒浇愁,又藉着酒醉,自讽自讥?可是,这些话与其说给他听,何不直接告诉那个动气伤心的人?
毕竟,他连动气伤心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记得受伤的那一天。是他贪功冒进,才令自己身陷险境。他被救回魁夜司,熬了足足十个日夜,才从鬼门关前捡回了命来。等他苏醒,公主传令,命他从此留守魁夜司。
折断的刀剑,被放弃也是理所当然。一切是他咎由自取,能得医治,已是主人恩典,不该有任何怨言。可彼时,他不甘心。
他十六岁时,在暗卫遴选中拔得头筹。皇后亲笔赐了他名姓,更选他为公主护卫。三年来,他是离公主最近的人。如今他虽受了重伤,但他还年轻,他可以恢复,他还有用……他至少,想为自己求个情。
他在魁夜司跪了三日。六月天气,烈日灼灼,他却冷得发抖,便连汗水都是冰凉的。未愈的伤口,令他半边身子疼到麻木,所有感觉亦都迟钝。沁出的鲜血漫过指尖,渗在砖石上,一点点的在眼前干涸……
终究,谁也没来见他。
再等到公主令的时候,已过了七年之久。这一次,是将他送给郡主。
他早该认清,再出色的暗卫,也不过是奴才。或弃或送,都是寻常。一直以来,是他太过轻狂,忘了本分。
他永远不能像刘峥一样,不远千里只为当面讨一个说法。也永远不会有人为了他借酒浇愁,骂自己不是东西……
思绪至此,他闭目仰头,将手中的酒灌了下去。
温酒香醇,柔柔入喉。甜而不烈,只在回味时,于口中泛出一丝苦涩。
这样的酒,就算喝上一坛子,也未必会醉……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抬眸望向了方思宁。
方思宁也望着他,一双眸子清亮如星,哪里又有半分醉意。见他喝下了酒,她很是高兴,顺势便道:“既喝了这杯酒,过去种种便一笔勾销了哟。”
陈慬有些不解,“郡主指的是?”
方思宁又叹了口气,道:“之前故意刁难你,我给你赔个不是。”
“属下……”
听陈慬似要拒绝,方思宁放了酒杯下了榻,截着他的话道:“行,一杯酒不够诚意是吧?那我……”她想了想,笑得分外真挚明媚,“我给你暖个床!”
眼见她往外室去,陈慬慌忙起身拦她:“郡主使不得!”
“别呀,我很诚心的!”方思宁说着就要绕过他。
陈慬有些无措。这会儿,他多少也明白了,眼前的这位郡主,既没有醉、也没有疯,只是心里不痛快,故意胡闹罢了。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由着她闹?
趁他犹豫,方思宁大大方方地往他的床榻上一躺,又本着暖得均匀的原则,翻身滚了一圈。然后,她扒着床沿,苦着脸对他道:“好硬,硌得骨头疼……”
陈慬有些哭笑不得,劝她道:“郡主快起来吧。”
“真是的,你这连个被褥都没有,想暖都暖不成……”方思宁仍旧趴着,语气很是哀怨,“要不,你来想一个赔礼的法子?”
陈慬自然是不敢让她赔礼的,但这会儿若再不说些什么,只怕她愈发乱来:“那……就请郡主再为属下斟一杯酒罢。”
“好!”
方思宁翻身起来,快步走回内室,拎起了酒壶。陈慬紧跟其后,双手捧了酒杯,在一旁恭谨跪下。
方思宁先替自己斟了一杯,随后才斟了他的。而后,不顾他的惊讶,在他身前跪下,亦是双手举杯,俯身拜道:“之前种种,对不起了。”
陈慬忙低了头,还她一拜:“郡主切莫如此,属下承受不起。”
方思宁抬头,神色愉悦非常,一张口更是语出惊人:“诶,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夫妻对拜,合卺共饮?”
陈慬目露讶然,却终是忍俊不禁。
是啊,不仅是胡闹,还像是一个荒唐的游戏……
他笑着垂眸,也无言语,只是举了杯,将酒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