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厨房一下子寂静了。
哈利的听证会还算顺利地结束了,他可以回到霍格沃兹。蕾娜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同时她又有点担心西里斯。莫莉和莱姆斯都向蕾娜提起过,他越来越消沉暴躁。但蕾娜整天都待在外面,和西里斯根本没有太多的相处时间。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感觉西里斯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参加完乌姆里奇的聚会后的一天,她回到凤凰社的指挥部,依然看到西里斯坐在壁炉前翻阅着报纸。他们像往常一样说笑了几句。西里斯突然合上报纸,漫不经心地问:“喂,米哈伊尔・库兹涅佐夫是谁啊?”
蕾娜脸色变了,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西里斯耸了耸肩:“唐克斯让我打听的。她说聚会的时候,有个人和你谈起了他。”
蕾娜更加生硬地说:“我们随便聊了两句……”
西里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缓慢地说:“我对这个名字挺有印象的。”蕾娜的眉毛扬了起来,西里斯继续说:“……一直有人往这里寄信,但是你知道,麻瓜的邮差找不到这里,就把信随便扔在附近。斯内普有一次注意到了,他把那些信给了我……信上没有写收信人,但我现在觉得是给你的。”
他起身拿出了几封信,蕾娜全身发冷,坐在椅子上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米哈伊尔・库兹涅佐夫。
“抱歉,之前我不知道是给谁的,扔掉了一些。”西里斯说。蕾娜腾地站了起来,在西里斯讶异的目光中将那些信扔进了火里,然后怒气冲冲地上了楼,不停念叨着一些诅咒的话。
“这又是发什么神经?”西里斯跟上了蕾娜,不解道,“我可没给你拆开!”他跟着蕾娜快速跑到了房间里,看着她把行李箱拖出来,在一堆东西里费力地翻找。
她从行李箱的最底下翻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相框。照片上是蕾娜和那个金发男子,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笑容甜蜜。“噢,好吧。”西里斯站在一旁,尴尬地嘟囔着。
蕾娜没有理他,粗暴地想把相框拆开。她用力掰着木制相框中间的一道缝,却怎么都弄不开。愤怒的蕾娜狠狠地把那个相框摔在地上,它依旧毫发无伤。蕾娜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她捡起相框,往桌角上砸去――
西里斯抓住了她,把她推到一边:“我来,你冷静点。”西里斯掏出魔杖,对着相框念道:“四分五裂。”相框碎了。
蕾娜从一堆玻璃碎片里面拿出照片,从后面取下一个小小的东西,用火把它烧掉了。
“那是什么?”西里斯小心翼翼地问。
蕾娜咬牙切齿地回答:“追踪贴,苏联魔法安全局研究的小玩意儿。这个卑劣的家伙!”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烂人,”蕾娜对还想说什么的西里斯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别问了,非要看到我发疯才好吗?”
“为什么你总是什么都不对我说?”西里斯愤怒地问。蕾娜把他推出门,简单地回答:“我不想让你可怜我。”
第16章 他乡
蕾娜料想到西里斯不会善罢甘休,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告诉他一个字。她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魔法部的工作和凤凰社的任务中。哈利他们开学了,蕾娜没能去送他,但是西里斯违抗了邓布利多的命令,把哈利送到了火车站。
另一方面来说,蕾娜还是在躲着哈利,她的朋友们出于善意没有直接指出来,但她能感觉到莱姆斯棕绿色的眼睛里的责备。
“原谅我,莉莉。我依旧胆怯、懦弱,不敢对命运的安排做出任何的反抗。”当她独自一人在魔法部值班时,看着黑暗中点点幽光,她总是苦涩地想。她知道,就是这成千上万个水晶球其中的一个送了莉莉的命。
预言、预言!她的生命之中的一切都随它展开;可恨的人生!先是坎坷,后又平顺【1】……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西里斯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蕾娜松了一口气。
十月的一个夜晚,布莱克家的祖宅里只有四个人,韦斯莱夫妇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家,今晚也没有会议。
莱姆斯正在看一本书,唐克斯要求他念出来。“这是一本很无聊的书,不是诗歌,也不是童话故事。”莱姆斯无奈地把封面给唐克斯看。“我不在乎,你就念吧!”年轻的女孩说,头发是蜜糖般的粉色。
“这真的没什么意思。”莱姆斯温和地笑了,唐克斯抓住他的胳膊恳求道:“念吧,要不然安静得快睡着了!等我织完今天的三英寸你就可以停了。”
她正在试着织一条围巾,因为冬天快到了,她想送给穆迪作为礼物,虽然大家一致认为穆迪不会把任何可能会妨碍自己战斗的东西装在身上,唐克斯还是坚持要这样做。
“好吧,”莱姆斯妥协了,出声念道,“影响吸血鬼分布的因素有许多,调查显示……”唐克斯满意地继续研究着已经缠成一团的毛线。
蕾娜和西里斯正在打牌,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和西里斯交换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莱姆斯的目光时常从纸张上移到唐克斯身上,虽然他会装作是在指导她织围巾的样子。唐克斯听着吸血鬼的分布研究报告竟然会露出那样甜蜜的微笑,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西里斯鬼鬼祟祟地偷笑着,丢出一张牌,小声地对蕾娜说:“你觉得呢?”蕾娜同样偷笑着说:“今天的三英寸会织得慢一点。”
西里斯看了那条乱七八糟的毛线聚合体一眼,对磨磨蹭蹭的唐克斯说:“喂,珀涅罗珀【2】,已经快九点了。”
“你困了就去睡!”唐克斯毫不客气地对着她的堂舅喊。蕾娜和西里斯都笑了,发出“噢――”的起哄声。莱姆斯的脸瞬间红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念着。
老旧的钟表敲响了,蛇形的指针指向了“十”。
蕾娜排出几张牌,得意地往后一仰:“我赢了。”西里斯不服气地叫了起来:“哪儿有这样子出牌的!”蕾娜扯着他要理论几句,他灵活地闪开了:“这次不算,明天再打。”他去倒了一杯水,递给莱姆斯:“你不渴吗?”唐克斯这才注意到莱姆斯的声音已经哑了,连忙站起来:“我也差不多织完了。辛苦你了。”
莱姆斯“咕嘟咕嘟”把一杯水都灌了下去,摆摆手说:“该去休息了。”蕾娜站了起来,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蕾娜,你等一下。”蕾娜皱了皱眉,但还是又坐下了。她看着唐克斯和西里斯道了晚安,离开了厨房。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厨房的门关上了,莱姆斯不疾不徐地对着门施了一个闭耳塞听咒,拉了一张椅子在蕾娜对面,平静地说:“我们需要谈谈那个俄罗斯人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蕾娜烦躁地叫了起来,站起来想走,“别打听我的事了。”
“我们都很担心你,”莱姆斯真诚地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总要给我一个回报你的机会吧。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现在这里没有人能听到。”
“别这样,莱姆斯,”蕾娜痛苦地说,“我想忘了那些事。”
“你忘不了的。不如说出来。”莱姆斯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别这样对我说话,我又不是你的学生。”蕾娜恼怒地说。
“我知道,但我认为你需要帮助。”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莱姆斯。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我。”
莱姆斯不为所动,冷静地说:“如果是莉莉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不会担心这些了?”
蕾娜沉默了,莱姆斯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有最亲近的人的同情才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对吗?”蕾娜缓慢地摇摇头:“你们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她垂着头,好像在思考。莱姆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蕾娜抬起头,艰难地开口了:“我在苏联待了七年,二十三岁,我第一次到那儿……”
莱姆斯坐在椅子上听着这个漫长的故事,他的灵魂好像漂浮了起来,回到了1983年的莫斯科。
1983年,尽管落后于麻瓜们的政治革命,苏联魔法界的巨大变革还是轰轰烈烈的进行着,23岁的蕾娜・采尼正好赶上了这个时候。从沙俄时代一直延续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纯血贵族统治终于落下帷幕,广阔大地的新主人是一直被压榨的混血和麻瓜出身的巫师。
刚刚经历了挚友和血亲离世的蕾娜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她只会说几句基本的俄语,钱还在香港的银行里存着,口袋里只有一枚金币,就像她的祖辈一样。不同的是六十多年前,她的中国祖先踏上英国的土地时,心里怀揣着吃饱饭的希望;六十多年后,他的后辈放弃了名誉和财富,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自毁倾向来到这样的苦寒之地――几个月前,她在中国遇到了那位大师,对于她离奇的命运做出了可怕的解释。她无法承受,于是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她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就用蹩脚的俄语告诉港口的一个人,让他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她愿意给他一个月的工资。那个人没有把愚蠢的异国女孩卖到港口附近的红灯区,而是善良地把她带到了当地的警察局。阴差阳错,新的魔法政权急于向国际展现自己的良好形象,就把蕾娜安排进一支军队里。她有了一份工作。
最初,苏联人并不接纳她。女兵们从不和她说话,还在背后模仿她蹩脚的俄语和走路的姿势,嘲讽地叫她“女王陛下”。蕾娜并不在乎,相反,这种行为减轻了她的愧疚感,她可以假装自己在赎罪。她每天都兴高采烈地干活,从不磨时间,比其他女兵做得更快更好。
积极的工作态度打动了上级,她被允许参加更核心的工作,获准和特勤队一起行动。特勤队的小队长是个年轻人,米哈伊尔・库兹涅佐夫。他从小受培训,魔法能力一流。更重要的是,他十分照顾蕾娜,他会帮蕾娜拎着重重的装备,会用大衣给蕾娜挡风,会对那些朝蕾娜开黄腔的恶心男人挥起拳头,让他们滚开。
“就像所有的狗血故事那样,我们爱上了彼此,”蕾娜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莱姆斯,你可以想象,一个脆弱的女人以为她遇到了真爱……”
她笨拙又热烈地把她的心完完全全地献给了她的初恋。那确实是一段值得怀念的快乐时光。他们一起去各个村庄执行任务,驾着雪橇在雪原上狂奔;晚上,她会换上自己缝的裙子,在工人俱乐部,伴着手风琴和恋人翩翩起舞。有的时候会遇到危险,恶劣的天气、凶猛的野兽或是负隅顽抗的纯血贵族,但他们一次次逃脱了,蕾娜・采尼和她的小队长米什卡。
有的时候,特勤队的工作会让蕾娜感到有些难受。他们会闯进纯血贵族的家,把他们揪出来,剥光了衣服丢进雪里,毁掉那些珍贵的古董。看到他们脸上疯狂又野蛮的表情,蕾娜会默默地躲出去。但米什卡会告诉她,那些人是罪有应得。
米什卡是个好的恋人,但有的时候很较真,甚至有点专横。他不太喜欢蕾娜提出和他不同的观点,每次他们都会争论很久,最后蕾娜总会妥协。她劝自己说,我累了,那些复杂的思考会搞得我头疼,我不想了。
但有些事不是不想就可以忽略的。他们去了一个庄园,米什卡很激动,因为那是他父亲的庄园。纯血的老贵族睡了一个年轻的女仆,当他发现她怀孕了之后,就残忍地把她赶了出去。“我要站在他面前,问他:喂,老头子,记不记得可怜的塔利娅了?”米什卡紧紧地握着蕾娜的手,眼睛里闪着复仇的光。
特勤队围攻了整整一个晚上才闯了进去。然而,那不是普通的收缴,甚至也远远地超过了复仇的程度,那是一场屠杀。庄园七十多个巫师和一个麻瓜,以及快一百个家养小精灵都被残忍杀害。其中有一个婴儿,还不会说话,躺在摇篮里哇哇大哭。蕾娜恳求米什卡留下这个婴儿,但米什卡推开了她,拎着脚把婴儿摔死了。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蕾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四周的墙仿佛解体了,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而来,而米什卡也解体了,一只凶恶残忍的野兽出现在他的身上。
蕾娜得了肺炎,发了高烧。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有人影不停走来走去,她的父母、莉莉和詹姆、奥利弗・琼斯、被摔死的婴儿……这些幽灵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最后她熬过了肺炎,清醒了过来,病床旁边是担忧憔悴的米什卡。
她受够了幽灵的折磨,她不想再思考任何东西了,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把她过于敏感精细的大脑摘除。于是她原谅了米什卡,让他继续替她思考,替她做决定。然而思考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她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骗自己,继续当一个可爱顺从的附属品。
他们开始不停地吵架,蕾娜没有再妥协。终于有一天,他们又吵了起来,这次米什卡没有多说什么,他给了蕾娜一拳。
“就这样,扑,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蕾娜表演着,嬉笑着做了一个出拳的动作,“然后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外面拖回了家里,我试图抓住一扇门,他用皮鞋踢我的手指,我就撒手了。事实上,这确实比魔法更能达到羞辱的效果。”
她笑着,好像在讲一个玩笑,但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我像一条死狗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拖了回去。回去之后,他又抚摸我、亲吻我,说他爱我!哼,你见过这样可怕的爱吗?”
莱姆斯伸手替她擦掉眼泪,眼眶也红了。“我没事,莱姆斯。”蕾娜哽咽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开了这个头,之后他就完全变了,稍不顺着他就想打我。但我不会让他欺负了我去。我们大打出手,后来,我受不了他了,就逃跑了。他还是挺有势力的,到处找我,我没办法找到像样的工作,吃了点苦头。”
蕾娜第一次品尝到贫穷的滋味。她没有魔杖,不能买车票,不能去银行取钱,不能写信,这都有可能会被他逮到。她只能租住在一个漏水的地下室里,房东是一个稍微有些智障的老姑娘。她在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小餐馆里打零工,肥头大耳的老板会趁路过时揩她的油,蕾娜没有办法,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后来在又一次骚扰中,蕾娜忍不住把所有盘子砸到了老板脑袋上。蕾娜没了工作,没钱买面包和煤。俄罗斯的冬天冷得要命,她的肺炎又复发了,她躺在冰冷的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爸爸妈妈。她没有力气哭,房东又来催租了,蕾娜只能把妈妈留给她的翡翠耳坠给了房东,求她带一点面包回来。女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蕾娜羡慕地想着:如果我像她一样就好了,不想那么多,向他低个头,就不用再挨饿受冻了。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发烧让她昏了过去。但当她再一次醒来时,床边的柜子上放着热腾腾的黑面包和咖啡,炉子里生着火。
她把面包抢过来塞进嘴里,又吐了出来,她的嗓子很干,只能掰成小块蘸着咖啡吃。“梅林,这不是在做梦吧!”蕾娜想着,发现托盘旁边摆着她的耳坠。
后来邻居告诉她,她昏迷不醒,像是快死了,不停地叫着妈妈。那个智障的房东――还拖着一条瘸腿,拉着她的手,回应她的呼唤,一直照顾她。房东因为身体缺陷,一直没能结婚,也没有孩子。
当然,蕾娜没有和莱姆斯讲这么多,她只是简单地说:“后来形势发生了变化,我想办法把那个烂人送进了监狱,他最后还坚持说他爱我,把那张相片给了我。我早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