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断然道:“不能。”被子被他推开了,她无处遁形,只能转过身,把背对着他。随即她又后悔了,她眼睛看不见,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所以触觉就格外的灵敏,他一俯下身,热热的气息拂在她颈子后头,令年的皮肤顿时一阵战栗,又有了奇怪的念头:夜色遮了脸,人不像人了,全然是种动物,时时都有被捕猎和吞噬的危险。
仿佛在等着最后那致命一扑,她胆战心惊地闭紧了眼睛。
她被拖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慎年没有那么急切,反倒令年被他弄得一阵紧张,一阵松缓,使劲地蜷缩着,想要把他的手拽出来,最后只徒劳地搭在了他胳膊上,柔嫩纤细的手指像个眷恋的孩子似的,在他手臂上来回抚弄。
猎物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踩进了陷阱,还在饶有兴致地四处游逛。慎年觉得她真可爱,又傻气,他凑在她耳朵眼上亲了亲,暧昧的低语递进来:“我不用点灯也知道,”他指腹徐徐拨弄,声音里带点笑,“一定红得像虾。”
令年一瞬间会过意来,拼命往外扯他的手,带着哭腔道:“你偷看我洗澡。”
慎年的胳膊岿然不动,这一挣扎,反而把肚兜拽歪了。他“嘘”一声,笑着安抚她:“我在梦里看见的。”
令年半信半疑,又羞又恼,扭过头脸去质问,“你是不是有很多女人?”
“没有很多。”慎年在她气嘟嘟的嘴巴上亲了一下,又一下,柔情缱绻的,像个花言巧语的情场老手般跟她保证,“我心里只想着你。”
令年却泛酸了。没有很多,那是两个三个,还是七个八个?天啦,她这几年间,连于家之外的男人都没怎么见过。她愤愤地咕哝一句:“不要脸。”
慎年一阵笑,真像换个人,彻底地放浪形骸了,他把她的肩膀扳过来,姿势摆正了,俯下身,脸对着脸,笑道:“如果我一窍不通,怎么能伺候得小妹喜欢?”
令年简直疑心他在故意作践自己,滚烫的俏脸硬生生罩了冰雪,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又小又尖:“我不喜欢!”
第39章
慎年把自己置身在令年的双腿之间,在凌乱的黑纱裙下抚摸着她顺滑温热的肌肤,他摸到哪里,她哪里就一阵战栗。慎年还在不疾不徐地逗她,“你怎么那么多不喜欢?”
令年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微张的嘴唇有些发干,她示弱了,“你弄得我不舒服,我不要了。”
“你哪知道什么是舒服,什么是不舒服……”慎年不以为然。耳鬓厮磨时,他没有那么多当二哥的架子,有点慵懒,有点轻佻,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事的得心应手。令年本还想追根究底的那点心思也被汹涌而来的羞耻和紧张淹没了。她是真的不舒服,可是能感觉到他很喜欢,她便听天由命地躺着,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心情,把自己交给他,在茫然中等待。
夜里格外的静,一丁点的窸窣和水渍声都藏不住。令年生怕他嘴里又冒出那些轻浮的话,可他没有再作声,只俯脸看着她,另一只胳膊就在她脑袋旁边,手指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发鬓。她太熟悉他脸上的轮廓和神态了,不用点灯,就能察觉他的眼神那样深,那样专注,好像在无比认真地做一件很要紧的事。令年不知道他是在观察自己的表情,还是在倾听她细碎的轻哼,她浑身沁着汗,倏的转过脸去。
“哎,真的不能点灯吗?”慎年还有点遗憾,他很想看看令年此刻的样子。见她温顺地像个小绵羊,他在她鼻尖上亲了亲,身体抬起来,像是要下床。
“我不要。”令年慌忙把他衣襟拽住了,怕他不听她的,靠过来依偎在他胸前,壮士断腕似的,“你快一点。”
这话把慎年勾起来了,他有些粗暴地把她拖了过来。蜷缩的身体被打开了,令年有些无所适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尽管室内是一片漆黑,她仍然紧紧地把眼睛闭上了,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衬衫和裤子摩擦在她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微痒。
慎年一点没犹豫。疼痛是毫无预兆的,令年瞬间身体绷紧了,她的腿徒劳地蹬了几下,然后像归巢的鸽子,收起了双翅,栖息在了他腰侧。
慎年摸了摸她的脸,没有眼泪,但牙关咬得死紧的。他捏捏她的耳朵,又咬咬她的嘴唇,用这些熟悉的亲密小动作让她放松,可惜收效甚微。他在她耳边轻轻地笑,有点得意,又有点无奈,“你能不能放松点?”他说着那些让人羞耻的话,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我快被你……”嘴被令年倏的捂住了,他便就着她的掌心吻了吻,怜惜地哄她:“疼啊?”
令年提着一口气不敢松,倔强地说:“不疼……”
也不知是真相信,还是顾不上,慎年没有再问,把她的胳膊和腿随意摆弄了几下,就像猛虎出山,磨牙吮血地开始捕猎了。原来温柔和抚慰只是铺垫,毫不留情的攫取才是真正的目的。令年抵着坚硬的床铺,被冲撞得稳不住,背磨得又麻又痒,好似一千只蚂蚁在爬,连床板也来凑趣,吱呀呀地乱响,她羞得不可自抑,带着哭腔叫了声二哥,腿绷直了拼命往下坠。
慎年俯下身,像掬着个宝贝,把她捞了起来, “还疼?”他火躁躁的,在她腰眼上使劲捏了一把,“你故意的吧?你怎么这么坏?”
“床、床太响了。”令年还没张嘴,眼泪先喷了出来。她顾不得疼,顾不得两人的身份,也顾不得自己被摆成的这幅别扭的姿势,只为这张单薄的板床胆战心惊,“别人要听见了。”
慎年哭笑不得,叫她清醒清醒,“鸡都叫了,外面哪有人?”
令年委屈道:“我背疼。”腿更酸得抬不起来,指尖也在打颤。
慎年把葛氏那床宝贝似的大厚被子拖过来,把她往上面一推,令年又说热,慎年随手就把她身上聊胜于无的肚兜拽掉了,远远扔到一边,裙子也早不知道蹭到哪里去了,令年汗津津地躺在被子里,像个襁褓中初生的婴儿,又是泪又是汗的,她努力望大眼,室内漆黑寂静,只有他灼热的手贴在她腰上,耳畔是两人时急时缓的呼吸。
脊背上一热,是他的胸膛贴了上来。他亲密无间地彻底把她搂在了怀里,两人从火车上滚到地里,有几天没好好洗一洗了,汗水交融的,他也不嫌弃,从她后脖子到脊背,细细含吮,好像她是一块鲜嫩的好肉,獠牙一亮,就要被一口吞进肚子里。
怪不得这种事情只有夫妻才能做,太羞耻了,太亲密了。他们不仅血脉相连,还皮肉相贴,严丝合缝地楔在一起……令年想看他,又不想看他,他的眉目早被她镌刻在脑海里。她闭上眼,尽情地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是皱眉了,还是笑,是盯紧了她哪里,正虎视眈眈,还是得偿所愿,在恣意徜徉。
慎年当她睡着了,把她翻了过来,轻轻晃了晃:“小妹?”
令年一个激灵,说:“你别那样叫我。”
慎年托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她的心被突如其来的懊悔攫住了,把他的胸膛推开,慎年握住她的手,把人拖过来,贴在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太得意,还是为逗她,他在她软软的耳垂上咬了一下,下流地低语:“我以为你被我干傻了。”
令年登时怒了,抬手就要去打他,摸黑看不清,巴掌甩在他颊侧,变成了一记耳光。令年吓了一跳,又气得要哭,“我又不是妓|女,你能不能对我尊重一点?”
慎年倒没有发脾气,还笑了一阵,把她抱回来,那股放肆的邪劲按捺住了,“傻小妹,”他叫小妹是习惯使然,并没有觉得异样,在她秀气玲珑的肩头落下一串缠绵的吻,他说:“那我叫你什么?宝贝,达令,乖小囡?还是要尊重点,叫你大小姐,姑奶奶?”
他甜言蜜语不断,又不见得是真心,令年懊悔之余,又添了几分恨,只是提不起精神骂他,被他按住脊背,牢牢地摁进怀里,她才下意识地轻哼一声。
眼皮被亮光一刺,是慎年下床点了油灯。令年被弄得又痛又累,昏昏沉沉的,前头的那些坚持也忘了,只把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任他抚摸和端详。昏黄的光照在她象牙色的肌肤上,光洁润泽,从后腰到腿上泛了红,慎年又把她胳膊抬起来,看见上臂内侧一小片淤青,还没碰到,她又哼哼起来。慎年只能小心翼翼地给她摆正了,把被子扯过来,笑道:“你是那个什么豌豆还是黄豆上的公主吧?”
那些西洋的童话是他们自幼耳熟能详的。令年立即说:“你是野兽。”
慎年看着她,迟疑了一刻,最后什么也没提,只说:“睡觉。”感觉她很不舒服似的,在怀里动了动,他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亲,说:“等后天再走吧。”
令年说:“我想回去了。”
慎年便转过头去,把油灯吹熄了。令年说热,把他推开,转过身的瞬间,眼前浮现出于太太和康年的脸。
菩萨恕罪,我在干什么啊?令年心里喃喃,这是和我血脉相连,最亲最敬的二哥,是妈最宠爱、最引以为豪的儿子啊。
慎年凑过来,从后面又把她抱住了,顿了顿,他说:“你不用怕,妈不会知道的。”他微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亲昵而随意地说了句:“傻小妹。”
被他时不时说傻,令年不服气了,屁股往后一撅,顶在他的胯骨上,“我哪里傻?”
“你还不傻?”慎年把她按在自己身上,胳膊肘撑起来,凑到她耳朵眼里,轻轻吹气:“你还想要?你是不是喜欢了?”
“不想要,不喜欢!”令年捂着耳朵拼命挪开,被子被她扯得一团乱,她突然想了起来,慌里慌张地推慎年去点灯。灯亮了,她展开被子一看,果然那红底蓝点子的洋布被面上,有点湿乎乎的,还染了几点殷红的血迹。
葛氏把这被子当宝贝,压在箱底不舍得盖。令年又害羞又发愁,把被子团成一团,“她明天准要看见了,怎么办?”
其实不明显,可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真好笑。慎年替她出主意:“你不会跟她说,是你来月事了?”
令年不肯,嫌那点血迹太刺眼,拖着被子满地打转,要把它藏起来,最后她支使他道:“这里不是有茅厕吗?你把它丢到茅厕里去。”
慎年嗤一声笑了,拦又拦不住,索性不管她,自己回到床上去睡觉:“我看,你把它从葛氏手里买过来,抱着回上海好了。”
令年见他没事人似的,半点不觉得害臊,又委屈了,把被子往他身上一甩,说:“我不要,给你。”
“好啊,”慎年展开被子,看了看那点让她耿耿于怀的血迹,笑道:“我好留个纪念。”不等令年跳脚,他胳膊一伸,把她拖回来,用被子盖住两个人。他拂去她额头上微卷的刘海,把灼热的嘴唇贴在她眉心,“洋囡囡,”他像小时候那样叫她,摇曳灯光下,他眼睛深处格外的亮,“你来于家的那一天,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第40章
令年真把被子从葛氏那里讨了来。因为她次日醒来,发现被子上除了血迹,还有些奇怪的污渍,成了他们背着人彻夜寻欢的罪证。
葛氏很麻利地替她把被子铺在了马车里当坐褥。她倒退着爬出来,请令年上车,也不知看没看见,脸上倒很自然,“于小姐,你们累了渴了就叫我。”她头上包了蓝纱巾,坐在车辕上,要陪着男人赶车。
葛家的车是自己套的,不比城里马车行的轿车,里头很简陋,又闷又热。令年起先还不让慎年碰,腰背挺得笔直,坐在角落里。没熬过半晌午,就倒在了慎年怀里。葛氏的声音一响,她就急着要推开他,慎年把她按住了。替她拨开鬓边的散发,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真傻啊?他们孩子都生几个了,还看不懂吗?”
令年脸上一红。心知迟早要回到上海,就仿佛有把刀悬在脖子上,想起来就心惊胆战。她昨夜其实并没有吃太多苦头,可今天格外地犯懒,依偎在慎年怀里,被他一下一下地抚弄着头发,更没力气挣扎了,可她嘴上还要告诫他:“等回了家,你不许再碰我。”
慎年微笑了一下,很笃定地跟她保证:“你放心吧。”
令年卸了劲,忍不住细声细气地跟他抱怨起腿酸,腰痛,慎年便耐心地替她揉捏着腿和腰。他在家里做少爷,哪有伺候人的时候?令年头次见识到他做情人时温柔体贴的一面,有点新奇,又有点得意。她嚷嚷说热,把葛氏的大蒲扇塞到慎年手上。
“来云南的路上,谁伺候你的?”慎年替她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问。
宝菊两个字到了嘴边,令年回过味来,说:“没谁伺候我。”
“是宝菊吧?”慎年根本不信她,放下扇子,他垂眼看着令年,脸上带点笑,“你以后离他远点,听见了?”
令年不喜欢他这幅不容置疑的口吻。她咬了下唇,辩解道:“他不是去安南了吗?”
“不只是他,别人也一样。”
两人昨夜那样亲密,令年不信他以后真能在自己面前摆起二哥的谱。她软软地推了他一把,话音里都透着恃宠生娇的味道,“你是我什么人呀,还管我?”
慎年在她腰上的手一停,令年警惕,忙把衣摆按住了,慎年顺势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说:“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经过了昨夜,一个眼神的交汇,一点皮肤的接触,都透着点彼此心知肚明的意味。令年忙不迭把他推开,远远躲到角落里,嘴里咕哝道:“跟大哥一样,笑面虎……”
慎年笑着来捉她,“你说什么?”
马车一停,葛氏隔着车围子询问,看见旅店了,要不要打尖。令年脸色一正,忙低头去整理衣襟,慎年知道她在外人跟前好面子,便只一笑,任她去了。
一路走走停停,抵达黔东的锦屏县,已经过了六七天。慎年额外又赏了葛氏夫妇十块钱。两人因为还惦记着家里的孩子,一抵达码头,连水也不曾喝一口,便急忙要返回云南。葛氏心疼她男人辛苦,催他去车里歇着,自己拎着鞭子坐在了车辕上,赶着马掉头。
那块蓝纱巾只戴了一天,就不舍得了,又收了起来。
令年在码头上,看着葛氏顶着大太阳离去,对慎年道:“他们那么穷,过得却比大多数人要恩爱。”
慎年摇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在乡下,没见过世面,当然也没多少怨言。”他把令年肩膀揽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我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的。”
他们一路上没有避忌葛氏夫妇,早晚都腻在一起,令年习以为常,在他怀里待了一会,被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投来各种目光,她才惊觉,甩开慎年,快步登上舢板。
从沅水进长江,船像乘了风,顷刻就到了汉阳,不紧不慢的行程也瞬间急迫起来。慎年在船上买到一份报纸,得知圣旨已经下到汉阳,邝老爷调任了直隶总督,军机大臣,日前奉旨北上了。慎年不用立即面对邝老爷的雷霆之怒,令年先松口气,跟慎年道:“二哥,你先回上海,跟妈和大哥商量了这事再说吧。”
慎年要退婚的心毫不动摇,说不用商量了,“等我进京去见他。”
令年却担心慎年得罪了邝老爷,要被扣在京城当犯人,“一定要亲自去见他吗?”
慎年说:“这种事情,当然要见面谈,才显得尊重。”
你都要退婚了,还谈什么尊重?令年心想。他越是一意孤行,越显出她的优柔寡断。汉阳码头已经遥遥在望了,令年不禁捏着帕子站了起来,好像预备好要去迎接一个必将到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