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引——拾海月【完结】
时间:2023-05-20 23:08:34

  顺道也吹进了舱中人的耳朵里。
  可舱中人却浑然不觉,眉头蹙起一尖, 方才陆玄京那句话是何意?
  可还没等姜云静想明白,陆玄京又敛去眸中打趣之意,正色道:“若姜姑娘是为了声名, 大可不必,那日之事, 在下同春娘都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
  他……这是要拒绝自己?
  姜云静眼睛睁圆愣了片刻,陆玄京声音如泠泠泉水, 面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仿佛月夜山石, 有种高洁不容侵犯的意味。
  鸭熏炉里还在缓缓吐出幽香, 午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热带燥的感觉, 逼催得酒劲在血液中翻涌, 让人无端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要破壁而出。
  她忽然想看看他那张玉石般冰冷的面孔下是否也藏着一颗血肉的心?
  于是直视过去,勾唇一笑, “若……我不是为了声名呢?”
  陆玄京打量着眼前面若海棠的少女, 良久,语气淡淡开口道:“那姑娘是为了什么?”
  姜云静忽然软软撑起胳膊, 半截身子越过茶案, 她那因闷热而被轻轻拉扯开的衣领口蒸腾出一股甜香,幽幽地钻进了陆玄京的鼻端, 他眸色忽然就深了几分。
  “若我是为了你的人呢?”少女半跪着微微俯视下来,嘴边噙着缕若有似无的笑,慢慢地朝对方凑近了,直到嘴唇停在了他耳旁,轻轻吐出一句:“公子不是要报恩吗?那就应了我一件事吧。”
  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醉意,像是条小蛇钻进了耳中,比之前那番故意捏出来的娇滴滴声音更有种勾人心魄的感觉。
  陆玄京的嘴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鼻间的甜香缭绕不散,再开口时声音已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沙哑:“何事?姑娘请说。”
  姜云静退后几分,登徒子似的轻轻勾起对方的下巴,带着笑意低声道:“做本姑娘的人,可好?同我成亲。”
  陆玄京看着那双如春夜明月般染醉的眼睛,对方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时间变得极慢极慢,慢得像是过了几度春秋似的,他才终于平静开口道:“姜姑娘饮醉了。”
  姜云静表情滞了一瞬,她是有五六分醉意,可却没有到听不懂对方言外之意的地步。
  半晌,她才皱着眉迟疑着开口道:“你真的不愿?”
  “在下不过一介水云身,担不起姑娘如此抬爱。”
  陆玄京的表情告诉她,他没有在说谎,一种失落夹杂着羞恼的感觉涌上心头,姜云静盯着他的眼睛,冷淡一笑,“若我偏要抬爱呢?”
  “姜姑娘不会。”陆玄京缓缓道,“毕竟,你应当比谁都知道同床异梦之苦吧?姑娘于我有恩,陆某理应报答,可也不想姑娘日后后悔。”
  这是在说姜修白同她的娘亲,姜云静忽然惊醒,是她太想当然了。
  是因为他过往总是温柔以待,救她于危急,她便自以为是地认为对方对自己必定有意?还是因为她其实打心底里觉得陆玄京一介书生定不会拒绝这般好的亲事?就像青棠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拒绝纪珣一般。
  她也不过如此。
  或者说,不是陆玄京有情,而是她自己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动了心。
  之前躁动的酒意顷刻间冷却下来,化作成一团寒冰梗在胸口,说不清是失落更多还是懊恼更多,回想起之前种种,姜云静只觉得局促尴尬。
  “对不住,是我醉酒唐突了。我确实不该放纵多饮的。”
  说完,仓促坐回到塌上,衣袖勾倒案上茶盏。茶水泼洒开来,沿着案台流到塌上,夹杂着软塌塌的茶叶,一片狼狈。
  于是匆忙掏出帕子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倒染得她衣袖湿湿嗒嗒。
  像是觉得她还不够狼狈一样。
  陆玄京冷眼看着,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按住了她擦拭的动作。
  “别擦了,叫人来收拾就好。”
  姜云静没有抬头,将手从他掌间轻轻抽出,“那就麻烦陆公子了。”
  陆玄京掌心忽地一空,等到反应过来时,对面的人已起身下榻。他只能慢慢地收回了手,在袖间握紧。
  “我让春娘送你回去。”
  “不必了,今日已叨扰多时。方才之事,陆公子就当从未发生过吧,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完,姜云静微微一福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待到上了马车,青棠才小声问了句:“姑娘,我们回府吗?”
  姜云静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青棠瞧出她眼眶泛红,袖间还湿哒哒的,一时念头纷纷,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垂了头装起了鹌鹑。
  无人察觉,她们刚起步没多久,另外一辆马车就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画舫的舱内,桌案上的茶盏还翻倒着,不时有一滴残留的茶水从案上滴下。
  陆玄京默默看了良久,末了手指轻轻擦过茶盏边缘,抹去那上面残留的一点朱红口脂。
  已是暮色时分,马车驶入一条僻静小巷。
  此刻姜云静已冷静下来几分。之前是她太自以为是,将陆玄京视作了囊中之物,如今情况有变,她不得不开始重新盘算。
  其实她也是有二手准备的。若是找不到一个自己满意的人,那便找人来假扮夫妻好了。
  只不过这举风险极大,毕竟成亲乃是大事,一般人难能同意,就算找到了,大约也是图财的,最不济也可能图色。大梁律法严明,要想和离并非易事,若是对方中途后悔,或者再生变故,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桩麻烦事。
  想来想去,她脑子里也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找钟崇。钟家同沈家一样行商多年,两家长辈是故交,只不过如今钟家的生意转来了北方。钟崇是如今钟家家主之子,他父亲被称为老狐狸,而他则是只小狐狸,无利不起早,苍蝇腿上还要割下三两肉。
  当初,姜云静同他提过成亲一事,他并未拒绝,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她名下所有铺子和产业的三分利。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姜云静自然不能同意。若只是银子也就罢了,可三成利就等于从今往后她都得给他纳贡了。
  不过是一桩亲事,就能躺着赚这般多,白日做梦。
  可事到如今,姜云静也不得不考虑起这个选择了。她只后悔当初在江城没有认真挑选出一人,以供今日只用。
  如今被陈氏逼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有些错不及防。
  思量间,她轻叹一口气,正伸手要掀开车帘,看一看走到哪了。
  结果车身忽然猛地一顿,力道大得差点将她甩出车外,青棠跌到了地上,吃痛惊醒过来。
  “发生何事了?”
  姜云静刚问出口,车帘就忽地被人从外掀开。
  一道黑影冲了进来,还没等她抬头看清对方模样时,头上瞬间被罩下一只麻袋,眼前也只剩下一片漆黑。
  随后,她脖子被人猛地一击,昏倒前只听见青棠在耳边大叫了一声“小姐!”。
  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陈金源晃悠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走到东面厢房门口,停下脚步,“人醒了吗?”
  “还没有。”
  “那东西用了吗?”
  “用了。”
  “屋子里还有味儿?”
  “应该有吧。”
  陈金源嘿嘿一笑,舌头舔过一排上牙,“那刚好给我助助兴。”
  说罢,松了松腰带抬步走了进去。
  房中,姜云静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鬓发凌乱,身上衣裳还算完整,头偏向一边,露出个风姿楚楚的侧脸。
  美人就是美人啊,被绑成了这样也丝毫不见狼狈,反倒别有一种风情,陈金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不已,只觉心痒难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果然是冰肌玉骨,触之生滑。
  姜云静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她目光惘然,望着床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直到一抬头看见了一脸沉迷的陈金源。
  姜云静吓得忍不住大叫起来,想要躲开他的手,可全身都被绑住,纵使用尽了全力,也不过稍微偏了一偏。
  陈金源见她醒来,也不害怕,这件事万一说出去了,那她就必须嫁给他了。反正有陈氏在,大不了挨一顿打,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怎么了,表妹,不认识我了?”
  姜云静忍着恐惧,颤声道:“陈金源,你疯了!”
  “疯了?”陈金源哈哈一笑,“小爷我确实想你想疯了,这不,就把你请了过来,治一治我的疯病?”
  姜云静啐他一口,“赶紧把我放开,不然要你好看!”
  陈金源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也不介意,反而用舌头一舔指尖。
  姜云静见他动作,几欲作呕。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爷我怕什么?”
  说完,也不再啰嗦,俯下脑袋就朝着她颈间埋去,一阵狂吻。
  姜云静又惊又怒,可身体却奇怪地起了一种陌生的反应,燥热不安,仿佛生出了种渴望似的。
  她狠狠咬下嘴唇想要清醒些。
  陈金源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起头,笑道:“表妹,怎么?不舒服吗?别怕,表哥这就来帮你。”
  姜云静这才注意到鼻间那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瞬间明白过来这厮用了什么手段。她羞愤欲死,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见陈金源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她勉强压制住心中慌乱。
第37章
  姜云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沉声道:“陈金源,我同益州州牧家已经定亲, 你这样做, 他们定饶不了你!”
  听了姜云静的话,陈金源非但不怕,反倒大笑出声。
  “你说你那病秧子未婚夫?”片刻,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他一个不中用的, 你嫁过去也是守寡,不如表哥先来满足满足你。”
  说完, 把手一搓,嘿嘿直笑。
  “你这般侮辱我, 就不怕徐州牧和徐夫人吗!”
  “徐夫人?”陈金源啧啧两声, “表妹, 你是个聪明人, 何必跟我装呢?你不知道姑母为何让你嫁去益州?”
  姜云静听出他话里有话, 自己之前的猜想十有八九是真的, 面上还是装出副无辜的表情,颤声问:“你这是何意?”
  陈金源喝了些酒,神智已有些昏昏, 见她确实一副懵然不知的表情, 倒也生出些怜惜之意,手指抚上她的娇面, 摇头道:“可惜了, 这么个美人,却是个短命的。你乖点, 等会儿小爷先让你舒坦舒坦。”
  姜云静眼珠一转,立时变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半是惊恐半是可怜地说:“表哥这是何意?你要杀了我吗?”
  “我怎么舍得杀你,是……”
  陈金源说到这,声音一顿。
  姜云静赶紧追问:“那是谁?是姑母吗?”
  陈金源不说话,可神情已告诉了姜云静答案。
  “我就知道是姑母,”姜云静抽噎一声,“我虽同她有过节,可也没想到她竟会想要我的性命。”
  杀姜云静这件事,陈金源其实一直也在犹豫。此刻见眼前人梨花带雨心中不忍,温声安抚道:“你别怕,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我再同姑母去说说。”
  姜云静垂泪摇头,声音带着丝哭腔,“表哥你不用骗我了,你素来怕姑母,又怎会跟她对着干呢?我知道,便是妹妹你都不敢得罪的。”
  陈金源一听,不乐意了,“我怕她?”
  “那表哥为何对她言听计从?”
  “她待我不错。”
  姜云静冷笑一声,“表哥你好糊涂啊,姑母若真的待你不错,又为何不给你找个好差事,而是让你去帮她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可曾见她让元礼做那些?”
  陈金源被她戳中痛处,神色间顿生几分不悦。
  “表哥,我知你生性不坏,只不过被姑母带偏了。你若需要银子,我可以给你,别说娘亲的嫁妆了,我身后还有沈家。你若帮了我,日后是享不尽的富贵。”
  陈金源思量片刻,忽地一笑,一把将姜云静按倒在床上,捏着她的下巴道:“你当我傻呢?你无缘无故会好心帮我?”
  他饮了酒又吃了肉,说话间口中不断喷出浊气,姜云静咬着牙根忍住那一阵恶心,轻声道:“除了今晚,你并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我又何苦恨你?”
  陈金源目光闪了闪,确实,姑母往日做那些事时他还小,并未掺和进去。可他还是不会轻易相信她,沉默着没吱声。
  姜云静侧过脸去,眼角溢出一滴泪,“我知道你不信我,只是如今我已走投无路……若非为了肚中的孩子……”
  “孩子?!”
  陈金源以为自己听错,愣在原地。
  “对,我已有身孕,只是那人始乱终弃。我如今是走投无路了,只求能保住一条性命!我死没关系,可……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跟着我死。”
  陈金源万万没料到姜云静竟会珠胎暗结,狐疑地看着她,似乎在揣度她话中的真实性,片刻,冷冷问道:“那又关我何事?”
  姜云静咬了咬唇,忍着羞耻似的,“若是……若是能嫁给表哥,陈氏也不会再想着杀我了。我知现下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并不公平,成亲后,我定会好好对你,那些田产铺子我一个女子本也管不了什么,到时候一并交于你。”
  她声音柔,此刻又刻意带着几分讨好,听得陈金源心口一阵酥麻,可转念又想起她已怀有身孕,那股燥意便去了七八分。他虽混账,可还没有染/指孕妇的嗜好。
  若真如她所说,倒也可以理解。自古母亲愿以血喂子,她要求条生路也只能嫁进他陈家了,要是变作了一家人,姑母想必也不会再多为难她。
  可被人捷足先登,心底还是芥蒂难消,陈金源一时间又想起她之前去的地方,拧着眉问:“是那听月坊里的男人的?”
  姜云静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脑子里随即闪过个身影,心道对不住了,可为了让陈金源相信,也只好抓个人来顶包了。
  于是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回道:“对,就是那听月坊里的琴师。”
  “真的?”
  “你若不信,自可让人去查今日我在画舫上见过了谁。那琴师便是上次救我起来的男子,只是,只是他始乱终弃,是我看走了眼,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说完,姜云静又撇过脸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陈金源则站在一边面有所思地想着她方才那一番话。
  屋外,几个身影相继无声倒在了黑暗之中。
  姜云静不知的是,方才她同陈金源的一番对话已大部分落入到屋外人的耳中。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青原手上不由自主一颤,差点划偏了。等最后一个人软软倒地后,他这才忍不住抬眼往右侧一看。
  右侧的阴影中,陆玄京长身而立,在察觉到青原投来的目光后,眉头轻轻拧了拧,却什么都没说,一挥手示意他跟上,然后便提步朝着屋中走去。
  里间的陈金源还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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