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引——拾海月【完结】
时间:2023-05-20 23:08:34

  姜云静眉头一挑,“哦?那应该有些家底,可曾想过给你寻户人家嫁了?若是他想,我这是愿意放人的,也省的你在这府里做下人受罪。”
  秀儿一听,心中微动,可又拿不准姜云静有没有其他意思,嘴上还是说:“奴婢没这么想过,奴婢感念夫人夫人恩情,愿意一直侍奉小姐。”
  “这么忠心?”姜云静笑起来,可下一秒声音却冷了下来:“既然夫人对你有恩,你为何要做那吃里扒外的事?”
  秀儿吓得腿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冤枉,奴婢从不曾做过有损主子的事儿啊!”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秀儿拱起个背脊,吓得已是抖个不住。
  随后,青棠唤来两人,将秀儿如何同二姑娘那边的丫鬟勾连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除此之外,还在她枕下搜到了二十两银子并几只金钗。
  秀儿见此情形,自知无力回天,只能哭着对姜云静求饶。
  姜云静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神色极其冷淡,“当年夫人怜你贫苦,才把你买进府中做丫鬟,这些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却忘恩负义,背主求荣。”
  “不是,不是,”秀儿仰起个泪眼汪汪的脸,慌忙解释:“奴婢,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就别提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你那个哥哥吗?我娘心软,可惜我并不是,如今在你面前就两条路,一条,老实交待,我说什么做什么,另一条,既然你也快及笄了,我就做个主,把你许配给府上的李屠夫,如何?”
  秀儿一听,差点儿昏厥过去。那李屠夫生得一脸横肉,满身腥臊,又嗜酒如命,一喝醉了就打媳妇儿,上一次据说就是这么死的。
  姜云静见她说不来话,微微一笑,“至于你那哥哥嘛,若是在庄子上断了条胳膊腿儿的……”
  还没等她说完,秀儿就一把上前抱住了姜云静的腿,“姑娘,姑娘,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饶过我们!”
  姜云静打量她两眼,半晌,才稍缓和了神色:“我这个人对下人一向宽仁,也恩怨分明。你若有心改过,愿为我所用,我可以既往不咎。可若是你想背地里再搞些什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秀儿哪里敢不应,之前小姐在江城,她这才同翠玉院那边的人有了往来,后来又被哥哥鼓动,便答应替他们传些话,旁的事却是不敢做也不愿做的,毕竟夫人对她确实不薄。
  于是,一连磕了表忠心的几个头。
  “好了,”姜云静打断她,“有一事,你可知二姑娘的院中是不是有个丫鬟同表公子有来往?”
  秀儿抿了抿嘴,犹豫片刻才小声道:“似乎是二姑娘身边的墨梅。”
  姜云静挑了挑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不敢骗小姐,表公子受了伤后,墨梅还隔三差五出府去照顾他呢。奴婢听说,听说二姑娘还有意将墨梅许给表公子。”
  “哦?”姜云静微微一笑看向秀儿,“此事你再同我仔细说说。”
  到了端午这日,姜云静久违地出了趟府。
  上京城中赛龙舟、打马球,家家挂上艾草菖蒲,路上行人纷纷佩香囊、系五色丝,好不热闹。
  姜云静推了纪知瑶的邀约,没去睇龙船、放纸鸢,而是乘着马车一路往西出了城。
  她要去城外西郊的英山上拜祭娘亲,因为,今天刚好是她的忌日。
  沈氏去世时,姜云静也不过十二三岁。那年也和现在一样,花红柳绿,满目春意,空气中飘散着艾草的辛香,可落在姜云静眼中,只有漫天纷飞的白色冥纸,以及那又沉又黑的灵柩,像是一双未瞑目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有话要说。
  她哭得昏天黑地,在扶棺上山的路上,几乎在半途晕倒过去。
  如今故地重游,一路上,姜云静看着道旁熟悉的风景,说不出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过了这些年,她还是没能找到弟弟。
  只是身边却多了一个人,这次,她将陆玄京也一同叫上了。
  同陆玄京成亲,虽则有算计,可既然决定了,姜云静便将他视作了未来并肩同行之人,这一点,自打同他定亲时,她就已经想好。
  因而,在成亲之前,她也想带他来见一见沈氏。
  两人在城外会和,陆玄京一身青衫,上了车后,一如既往地神情淡然。
  马车启动,缓缓驶在僻静的乡野道上,碾过细碎的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姜云静打量着他,先开口道:“你可知我今日要你去哪?”
  陆玄京笑了笑,“不知。”
  “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娘亲。”
  陆玄京笑意敛去,目光认真了几分,一动不动地看着姜云静,不知在想什么。
  “为何忽然想到带我去你娘?”
  “今天是她的忌日。”
  陆玄京沉默片刻,问:“姜夫人去世四年了?”
  姜云静点了点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的春景,轻叹一声:“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四年了。”
  陆玄京在脑子里勾勒着她四年前的样子,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约还梳着双髻,天真懵懂,比现在应当多几分稚气,想到这,嘴边不觉就浮起点浅淡的笑意。
  “以前啊,娘亲就爱问我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姜云静放下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所以,今日带你去见见,也好让我娘帮我掌掌眼。”
  “哦?原是这样。”陆玄京失笑,煞有介事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等会儿,得表现好一些。”
  姜云静不知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他几眼,眼中浮起一抹促狭:“我娘这个人啊,性子最宽和,尤其喜欢模样好的,你长成这样,倒也不用太担心。”
  “长成这样?”陆玄京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看来姜姑娘是看中了在下这一点。”
  他一双春风含笑的眼睛看过来,带着几分调侃,姜云静不自觉就脸上一热,却又不肯露怯,扬了扬下巴哼哼道:“对啊,我这个人肤浅,跟我娘一样,都只看皮相。说不定等你老了丑了,我就看不上了,到时候再找个年轻俊俏的。”
  闻言,陆玄京拉长声音,幽幽道:“哦?再找个年轻俊俏的?”
  姜云静刚想点头就被他忽然拉进了怀中,一抬头正好对上他沉沉望过来的目光,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
  “泱泱还想找谁?”
第46章
  “泱泱还想找谁?”
  陆玄京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低沉的声音隐隐透出一丝冷意。
  姜云静莫名就怂了三分,干巴巴挤出一个假笑, 摆手讨好道:“不找谁, 不找谁,哪还能有比你更俊俏的啊?你就算是个老头,也一定是最漂亮的老头。”
  陆玄京被她逗笑, 微微松了松手,冷哼一声,不跟她计较了。
  姜云静还坐在他腿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有微微的热意传来,她有些不自在, 轻轻动了动,想要趁人不注意溜下来, 结果却被陆玄京按回到了怀中。
  “别乱动。”
  姜云静以为他还在生气, 小声地“哦”了句, 便就乖乖地靠在了他的怀里不再折腾。
  见她如此乖顺, 陆玄京倒有些意外, 可也没说什么, 只是抱着这温香软玉,难免心猿意马,身体不自觉就出现了一些“反应”, 甚是煎熬。
  偏生姜云静还浑然不觉, 见他一本正经,怀着小小的报复心理, 故意逗弄他, 一会儿拉一拉他的衣袖,一会儿在他脖子那轻轻吹口气, 弄得他脑子里的那根绷紧的弦几乎快要断掉。
  就在她伸手去挠他腰间的痒痒时,陆玄京终于忍不住一把攥住她捣乱的手,眯起眼睛威胁道:“泱泱要是再勾引我,我可不保证还能做个正人君子。”
  姜云静本还有些疑惑,可在感觉到衣料隐隐约约的异样后,脸腾地就红了个透。她虽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经过那次意外,多少也知道了些男女之事,眼下哪里能不明白?
  “你……你无耻!”
  陆玄京轻笑一声,被骂了也浑不在意,慢悠悠道:“嗯,对你我一向无耻。”
  姜云静被噎得没话说了,她以往怎么没看出来,这人岂止是厚脸皮,简直是没脸没皮,亏她从前还以为他是什么清雅正派的端方君子,结果私下里同个轻浮的登徒子也没什么两样。
  她又羞又恼,在心里骂了他好一顿,可却也不敢再乱动了,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装作根木头似的。
  过了片刻,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姜云静瞥了一眼陆玄京,随口道:“你还没同我讲过你家里的事呢。”
  陆玄京神情微滞,随后,淡声道:“没什么好讲的,怕你觉得无趣。”
  姜云静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冷淡,不由想到他父母双亡,或许是不愿多提,可她又隐隐觉得他似乎对自己在刻意隐藏着什么,这让她心中忽然就生出一点小小的失落。
  于是,勉强一笑,装出副不在意的样子,“哦,你不愿说就算了。”
  陆玄京自然没有忽略她声音里的失落,低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探究。
  犹豫片刻,陆玄京还是开口道:“你真想知道,我讲给你听也无妨。我九岁那年,爹娘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贼匪,不幸去世,本来我也活不下来,意外被人救起才勉强捡回条性命,后来我爹的好友找到了我,将我收养。”
  他声音平静,仿佛说的不过是旁人的一桩旧事,可听在姜云静的耳中,却是字字惊心,仿佛炸雷滚过,她从未想到过他的身世竟是这样。九岁时,她还在沈氏的怀里撒娇,可他要面对的却是父母意外惨死,自己沦落成孤儿。
  姜云静忽然就有些后悔了,恐怕这是他最不愿记起的往事,每回忆一次都像重新将伤口揭起一次。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轻地握起他的手,半晌,有些愧疚开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陆玄京淡淡一笑:“无妨,本也是旧事,很多我都忘了。”
  “那你还记得你爹娘的样子吗?”
  陆玄京怔愣片刻,脑子里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影,说实话,他还真的有些记不清了。反倒是另外那些人的脸却记得清清楚楚,如刻入骨中。
  姜云静见他不言语,也猜出了七八分,不由幽幽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有时候也都快忘了我娘长什么样了,所以,总想梦里能梦见她,可梦醒后又会难受。”
  姜云静眉间浮起抹轻愁,陆玄京看了有时,末了撇开眼,轻声道:“我倒有些羡慕你。”
  “为何?”
  “自我娘去世之后,我一次也未曾梦见过她。”
  英山之上,草木荣衰几载,如今望过去又是满目苍绿了。
  沈氏的坟茔周围已生了些杂草,想是有段时间没人来看过了,旧掉的纸幡在风中轻扬,在生机处处的仲夏中莫名生出股茫茫的悲意。
  就像陆玄京不久前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分明平淡,却似永夜角声,飘渺而来,愁破客心。
  姜云静同沈氏说了许久的话,陆玄京拜祭完后便默默地走远了,留她一个人同亡灵独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提着裙角慢慢地走过来,眼角微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陆玄京不戳破,只默默地牵了她的手往山道那边走。
  走到一半,身边人忽然神神秘秘一笑,开口道:“娘亲方才答复我了。”
  陆玄京不解其意,侧过头道:“答复了什么?”
  “方才,我问娘亲,你觉得陆公子这人怎么样呀?若是香灰落到西面,那就是极好,落到中间,那就是尚可,若是……若是落到了东边,那就说明,我看走了眼,找了个无赖泼皮。”
  陆玄京轻笑出声,明明知道此刻吹得是正正的东风,还是问:“都落到了西面?”
  姜云静点点头:“算你运气好,我娘还算钟意你。”
  两人相视一笑,东风将两片衣角吹做了一处,缠缠绵绵的交叠在一起,也是个多情的模样了。
  回到城内,已是暮色四合。
  马车行至东平街时,缓缓地停了下来,随后车外传来青棠的声音:“小姐,前面在放河灯,人太多了,一时过不去。”
  闻言,姜云静掀开车帘,果然见不远处灯火煌煌,行人如织。望着那片月色灯河,心随意动,转过头来,正对上陆玄京一双温柔含笑的眼。
  “想去看看吗?”
  片刻,车帘轻掀,陆玄京利落下车,没等身后人递出手,而是将她纤腰稳稳一握,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姜云静一惊,佯怒瞪他一眼,四周灯火融融,眼波流转间只余娇嗔。
  这一幕被不远处一袭月白长袍的纪珣尽收眼底,他定定地盯着人潮中那张梦中才会出现的脸,心仿佛被紧紧一把似的,蔓延开疼痛。
  本在看灯的纪知瑶忽回过头,见阿兄发愣,便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被灯火照亮的长街上,一位淡裳女子正眉眼带笑地看着夜摊上兜售的花灯,而她身边则负手站着一位清雅俊秀的青衫男子。
  是泱泱……
  她刚想开口唤出声却又忽地停住了,方才阿兄的落寞神情早被她看在眼中。
  他已经知道了姜云静定亲的消息,而婚期就在半月后。
  于是笑容僵在脸上,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向前迈那一步。
  正犹豫间,身后却响起个笑吟吟的声音:“那不是姜云静吗?”
  纪知瑶转头一看,原来是不久前在灯河边见过的平宁郡主同林妙之一行人。
  “她身旁那位不会就是同她定亲的书生吧?”
  “看上去是,一股子寒酸样。”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纪知瑶眉头皱起。
  平宁郡主目光不经意扫过纪珣,笑道:“也别那样说,说不定人家腹有经纶呢,不然姜姑娘怎会看上他?”
  林妙之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要真有本事,怎地名不见经传,连个皇榜也没上。”
  她故意提高了声量,越过人群隐隐约约传到了夜摊前的两人耳中。
  姜云静挑灯的手一顿,转过头,隐隐约约看见了不远处的林妙之一行人,赏灯的心思顿时一散。
  “玄京,我想回家了。”
  陆玄京耳力好,比她听得更清,却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是说要给娘亲和弟弟放河灯吗?”
  姜云静撅起嘴,那些人太讨厌了,轻轻拉住陆玄京垂在袖间的小手指,像是哄他似的来了句:“不上皇榜你也是最好的。”
  陆玄京轻笑一声,点点头,“泱泱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是最好的。”
  两人对视片刻,眼中笑意浮动,不快也瞬间消散。
  林妙之的一番话听得纪知瑶满肚子火,也不顾哥哥在旁边了,讥讽道:“你家那几位兄弟上皇榜了吗?不也整日游手好闲的,净吃皇粮不做事了。”说到一半,她眼珠一转,拉长了声音,“哦,不对,你三哥哥前几日那事倒是出了名,现下没人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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