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姜云静意外的是,他们在那堆黑衣人的尸体里竟然发现了个活的。
说完后,春娘问:“现在人被我关在听月坊里,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恨意涌上心头,姜云静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将人千刀万剐,可冷静了片刻,她还是说:“我想见他一面。”
春娘点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听月坊,春娘直接从后院的一处暗门去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中,一个个壮汉被五花大绑在角落里,听到有动静传来,立马抬起头。
“你就是吴老三?”
这几日,吴老三不明不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心中早慌得不行,看见春娘后,一时瞧不出对方的来头,闭着嘴没吱声。
“哑巴了?”春娘冷嗤一声,身后眼风一扫,“把人带上来吧。”
话音一落,护卫立马将一个年轻男子拖了过来。待到吴老三看清男子的样貌后,脸色登时大变。
“这是你弟弟吧?”
见吴老三一脸震惊,春娘嘴边噙出缕冷笑。
“姑奶奶饶命!”吴老三额头渗出汗珠,慌张道:“小的也是不得已,这次是实在没钱了才接下这个生意,之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其实,吴老三本以为这次生意很简单,不过是杀个小娘子和一个小白脸。岂料,那小白脸身手竟那般高强,一开始还没瞧出来,可后来不知怎的,这人竟像是忽然发疯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旁兄弟就全都倒下了,而他自己则被抓来了这。
如今看来,恐怕对方来头绝不简单,要是早知道要对上这样的人,他决计不会接下这次活儿。
想到这,他又往前蹭了几步,磕起头来,“我弟弟与此事绝无任何干系,求女侠放了他吧!”
“放了他?”春娘冷笑一声,拉长了声调,“也不是不行。”
听见事情有转机,吴老三立时很有眼色地停下了动作。
“明日,我会把你送出去,如果听话,按照我说的做,事成自会留你们的性命,可若是说漏了嘴,别怪我手下不留情,第一个要的就是你弟弟的脑袋!”
吴老三一听,赶紧道:“都听女侠的!我保证你说什么我说什么,一个字也不多说!”
春娘这才一撩衣裙,起身出了地下室。
柳依跟在后面,有些不解问:“主上为何要留下这人,这样不是很容易暴露吗?”
春娘眼神有些复杂,轻叹一声:“自然是为了姜姑娘。”
次日,吴老三被蒙着头带出了听月坊。
被推进一间屋子后,他脑袋上的布袋子被骤然掀开,只见一个清丽女子端坐在前方椅子上。
姜云静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冷道:“说吧,那日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吴老三记得春娘的话,先是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副任凭你处置我绝不开口的意思。春娘说过,这个小娘子极其聪慧,要是一下子就招了难免引起她怀疑。
见吴老三不配合,春娘立时就让站在一旁的护卫狠狠地踹了几脚,踹得他呼通连连,惨叫不已。
春娘瞪着他,喝道:“还不老实交待?仔细剥了你的皮!”
姜云静摆了摆手,示意那护卫停下,吴老三被重新按倒在她面前。
“你我并无深仇大恨,我想你也是受人所托。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会迁怒,那人能许你的好处,我也一样能给你,双倍、十倍。”
姜云静声音十分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谈一桩生意。
吴老三眼睛转了转,瞥了一眼姜云静,又瞥了一眼护卫,还是不肯开口。
“当然了,如果你要护着后面的人,我也没办法。只是一命偿一命,我夫君的命被你们拿走了,那我就只好拿你的命来抵了,虽说,”姜云静顿了顿,眼中浮起抹恨意,“你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吴老三心中叫苦不迭,自己一堆兄弟的命都折在她夫君手里,他们哪有本事取他的命?
可此时吴老三也不得不抗下这个罪名,于是,把牙一咬,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他只说对方来头不小,姑父是在京城做大官的,说是……说是什么部的郎中来着。”
听到这,姜云静还有何不懂?礼部郎中,往日在那些豪门显贵面前都抬不起头的五品官,现下倒成了个大官。
她讽刺一笑,继续问:“还有呢?”
吴老三想了想,又说:“对了,我那朋友喝醉了还说过,那人是个瘸腿的,和他见面那天还被个姑娘扶着,说他也就是仗着有个好姑姑,不然那等货色算个鸟?”
姜云静心想,那定是陈金源无疑了。上次他挨了罚,伤着了腿,如今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想来他肯定是恨极了她,也难怪会找这么帮心黑手辣的人来下手。
问完了话,姜云静又让春娘将吴老三带走了,如今将他放在听月坊更加安全,陈氏一击不中,说不定还会有后招,以便斩草除根。
等人被带走后,姜云静单独请春娘留了下来。
“春娘,我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春娘望着她,“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向你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日陈金源用在我身上的迷香。”
处理完春娘和吴三这边的事,姜云静看上去又恢复了正常,每日照常起床,闲暇时还会看看账册,只是绝口不提那日被劫之事。
姜修白来看过她几次,陈氏却没有出现,说是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怕把病气带了过来。闻言,姜云静也只是淡淡一笑,她倒是不怕见她,可对方却先躲了起来。
让姜云静没想到的是,这日,姜修白突然提出要接她回府去。
她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开口问:“是姨娘让你这样说的吗?”
“你姨娘确实提过,她也是为你着想,如今你没了夫君,又无婆家护着,一个人住在外面算怎么回事?还是回家来吧。”
一番话听上去还真是情真意切,姜云静却只想冷笑两声。陈氏还真是迫不及待,她一个寡妇回去,恐怕日后都得过寄人篱下的生活,至于手里的那些田产铺子恐怕早晚也会被她这位继母用各种理由搜刮过去。
见姜云静抿着嘴不说话,姜修白又说:“你也莫太伤心,你如今年纪还轻,成亲也不过几日,等守丧结束,日后为父同陈氏定还会再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姜云静敛下目光,淡淡道:“我不会再嫁了。”
姜修白一愣,眉头皱起来:“你这是说什么话?难道还能一辈子守寡?”
姜修白的态度她倒也不意外,这种注重声名的人哪能容忍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哦,不对,是寡妇。但她也没再多说,再嫁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嫁一次已几乎脱了层皮,日后她只想一个人过清净日子。
姜云静最终也没有答应回去姜府,姜修白也只好让她先养好身体,然后便离开了。
六月中的天溽热不已,姜云静却总是觉得身体里时不时冒出一股刺骨寒意,于是时不时地让舅母陪她出去走走。
这日上午,她们正坐在廊下一边饮茶一边晒太阳。
姜云静先开口说:“舅母,你同舅舅来京也大半个月了,家中肯定各种事务都堆积如山了,不必为着我再留在这儿。”
其实沈家夫妇五日前被决定要回江城了,可陡然间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自然便改了日期,决定多留些时日。
姜云静这几日休养得不错,又日日喝着补品,面色已红润了不少,可眼下还是积着一抹浅浅青色,想来是没睡好的缘故。沈氏知道她素来要强,这几日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疼。
于是,轻叹一声,安慰她道:“你就别管我们了,先顾着自己,我同你舅舅能有什么事?早回几日晚回几日也没什么不同。”
姜云静笑着说:“那我也不能一直赖着舅母不放啊,瑜表弟和月儿妹妹估计早想你了。”
提起孩子,沈氏脸上果然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思念,她确实还很少离开两个孩子这么久的时间,每日心中都挂念着。
见沈氏有些动摇,姜云静继续道:“何况,舅父舅母一直不回去,外祖母那边恐怕要担心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这倒也是,虽然瞒着老太太,可若是他们迟迟不归,按照老太太那个警醒的性子,肯定会猜出是上京这边出了事。
“可……可泱泱你一个人待在这,舅母实在是不放心。”沈氏拉过姜云静的手,“其实我同你舅父商量过了,若是你愿意,就跟着我们回江城去待一段时间。”
姜云静回握住沈氏的手,轻声道:“舅母,我会回去的,只是现下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等一切都办妥之后,我肯定快快地就来见你们。”
沈氏听了,面露狐疑:“你在这还有什么事?”
姜云静自是不会告诉沈氏实情,只说:“就是一些铺子田产什么的,我想一并处理了,有了银钱,以后去江城也好跟着舅舅做生意不是?”
说完,促狭笑了笑。
沈氏知她自有主意,也没再多劝,只说:“如今你夫君没了,日后还是要为自己多筹谋一些,那些田产铺子能留的都留着,日后再嫁,手里多些东西对你也有好处?”
姜云静知道沈氏是在为她打算,也没多解释,只点点头道了声好。
正思量间,姜云静迈步走进了房中。
却听见青棠从身后跑过来,说是春娘来了。
然而,她却没想到,春娘给她带来了又一个噩耗。
第58章
严老汉死了。
前一天, 他同村的两位村民去后山采药,其中一位不小心摔进了个堆满杂草的深坑里, 结果却在里面发现了具尸体。
尸体已腐败不能闻, 根本认不出样子,只衣裳还是完好的,衙差们拉回去一认, 就有人认出那是严老汉。
因着他手里有些钱,穿的也比普通村民要好上一些,自然显眼。加之那尸体只有九指, 村里人都知道,严老汉有一次因欠了赌债, 被人切去了一根小指。
如此一来,可以确定, 那人当是严老汉无疑了。
据仵作查验, 他死了至少有个十来日了, 深坑里还有碎掉的酒瓶渣子, 大概便是醉了酒自己掉进去的。
姜云静听完, 只觉是天大的讽刺。
她那日轻信传言, 没有听陆玄京的劝阻,为了找严老汉,害他白白丢了性命, 结果这才过了几日, 严老汉竟然自己就冒出来了,还死得这么荒唐。
这样一来, 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便也断了。
从前没护住娘亲和弟弟, 如今还连累了陆玄京,也许她真的便是像别人所说的那般, 就是个扫把星。
谁挨着她都不会有好运。
自责、愧疚加之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汹涌而来,姜云静胸口一热,竟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春娘和青棠都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扶住她,另一个则慌慌忙忙去找来了大夫。
所幸,大夫诊脉之后说她是气急攻心,郁结的这口血吐出来更好,之后休养得当便不会有大碍。
春娘看着躺在床上双目无神、面色憔悴的姜云静,心中也是哀叹连连。
她开始怀疑主上这次的决定是不是做对了,她也知道姜姑娘同主上成亲有一部分是迫于无奈,为了甩开姜家那摊子人和事,可如今瞧来,她对主上分明已是用了情,只主上身在局中却自以为冷静在为她考虑。
如今这一番欺骗,若是日后被姜姑娘知道了,恐怕两人会就此离心啊。
于是只能温声劝道:“姜姑娘要将息自己啊,若是你现在这副样子被陆公子知道了,他……他定然也是不放心的。”
姜云静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眼珠,似是呓语地来了句:“他都不在了……”
“如今不是没寻着吗?说不定哪日就回来了。”
姜云静勉强勾了勾嘴角,她不会自欺欺人,元乐那事太过蹊跷,她才会追查至今,可陆玄京她是亲眼看见那长剑刺入他胸中的,又加上那山匪也说人确实掉进了崖底,除非他是大罗神仙,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
见姜云静不欲多谈此事,春娘也不再勉强,要是真让她起了疑心,恐怕还会坏事,岔开话题道:“你那日要寻的香我带来了,此外,严老汉虽然死了,可他还有个儿子,我派去盯着严家的人发现他最近还去过姜府。”
姜云静思忖片刻,既然人找去了姜府,只可能是为了严老汉的事,虽说不一定他真就知道些什么,可她不能再放过这一点线索了。
“春娘,你可有法子让我见那严老汉的儿子一面?”
春娘点点头,掀唇一笑:“倒是巧了,严家大郎看上了春来楼的姑娘丽红,我同春来楼的老板有些交情,此事可托她去办。”
闻言,姜云静放下心来,这样一来陈氏也不会发觉。
想定后,她抬头看着春娘,说:“这些日子劳烦春娘许多,我都不知何以为报了。”
春娘本就是串通陆玄京演了一场戏,哪敢承她的嗯,只讪讪笑道:“陆公子于我有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却见姜云静命青棠在一旁的矮柜抽屉里取出了几张纸。
“这是我在上京剩的几间铺子,等这边的事情办完后,我也打算去南边了,这些铺子无人打理也是浪费,就想着不如交给春娘,你一定能比我经营得更好。”
春娘瞧了一眼那几间铺子的位置,心道,这姜姑娘果然是沈家出来的,一出手就是这般阔绰。
她当然是不能收,忙摆手道:“姑娘不必如此,既然陆公子如今不在了,我帮衬你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姜云静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春娘莫要推辞了,我本就欠他的,怎还能用你的情分呢?”
闻言,春娘叹息一声,明白今日若不收反倒会让她心中不安了,这才把那几张地契收入了袖中。
同一日,陈氏也收到了严老汉的死讯。
她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似的,“真死了?”
夏荷点点头,说:“死得透透的,尸体入了棺,明日就要下葬了。他大儿子今日来送消息,还想讨些银子办丧事呢。”
想起被那对父子纠缠不休,陈氏轻嗤一声,笑意收了几分,“他爹都死了,还想从我这拿钱?做梦!”
“夫人说的是,那严家父子都是没脸没皮的。不过,奴婢还是给了他些,毕竟他也知道些事情,如今大姑娘又还活着,就怕他再生事,惹出些麻烦。”
听了夏荷的话,陈氏点点头,方才她只是嘴上出口气,现下不宜打草惊蛇,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找机会把此人也处理了便是。
“你做得很好,这些天找人看着严家点,既拿了我的银子,嘴要是不牢,就弄死算了。”
“是,夫人。”
想起严老汉已死,陈氏脸上又浮起个笑,这是老天爷都帮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