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所以为的一切似乎都变了样子,姜修白一脸灰败,讷讷不知道再开口说什么好。
姜云静也知道他这是信了,不再犹豫,转身看向那边还在装晕的陈氏。
“姨娘,再装就没意思了吧?”
陈氏缓缓睁开了眼,姜云静同姜修白说的那番话她全听在了耳中。
在衣服拿出来时,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她没想到周老婆子竟会留这样一手,那药材不会随着香料消散,只要去请个大夫,很快便能查清,况且,周衡恐怕也知道她当年差周婆子买药的地方。
姜修白这人虽耳根子软,却并不是个糊涂的,这些年他更多的是顾念着与她的情分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许多时候偏心于她。可方才她下死手去撞那桌脚时,姜修白明明可以拦住,可她却察觉到他迟疑了。
陈氏明白,涉及到了子嗣和原配夫人的生死,他恐怕也不会手软,当年她可是见识过他对沈知玉有多无情。
想到这,陈氏忽然笑了起来,目光落到姜云静脸上,“是,你娘是我杀的。可惜,我没能杀得了你。”
闻言,姜修白似是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过了片刻才震怒道:“你这个毒妇!亏我这些年一心一意对你,你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
“一心一意?”陈氏讽刺一笑,“当初,若不是我怀了元礼,恐怕夫君根本就没打算负责,将我接进这府中吧?”
被戳破了往日心思,姜修白更是羞恼,“你胡说什么!”
“妾身可没有胡说,就连你所谓的疼爱,也不过是我恰好能给你你缺的。那时你被沈氏压得抬不起头,无论沈知玉对你多么宽容体贴,你却总觉得她高高在上,只因你骨子里其实自卑,不仅自卑,你还虚伪、懦弱!”
姜修白气得手都在发抖,直接走上去,扬手给了陈氏一个巴掌。
陈氏被打得脑袋一偏,额头的纱布又渗出血来,夏荷和元礼赶紧走过去扶住她,却被她轻轻地推开了。
“我说错了吗?”陈氏讥讽一笑,“你自诩清高,却从未谢绝过沈家的帮扶,可又痛恨这一点,只好来我这儿找安慰,因为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穷书生的女儿,你从来就没瞧得起过我!”
“一派胡言!我若瞧不起你,又怎会把你扶正,让你当这姜府的主母?”
“当年沈氏一死,你就试探过我想不想当这姜家的夫人,我几次推拒,才让你没了疑心。为了当上这个主母,我做小伏低,加上元礼和静儿的缘故,你才会动了将我扶正的念头!你不想再娶一个沈氏那样的人进来,而我是最合适不过。”
姜修白承认她说的没错,将她扶正确实有许多杂念,可他自认为也是对她有情的,此时只觉得无比心寒。
“罢了,你既如此认为,为夫也无话可说。你执念太深,又阴损毒辣,已不适合再做这姜家的一家之母了,从今日起,你就去祠堂里待着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毒妇!”
“老爷是要弃了我吗?”
“怎么?你还有意见?你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没杀了你已是仁慈!”
陈氏确实不怕姜修白杀她,若是杀了她,这些丑事一定会宣扬出去,而他最重的就是脸面了。
陈氏转过头,看着姜云静,嘴角轻勾,像是在挑衅。
姜云静也回了她一个笑,“爹爹不动你,可我却没说不会动你。”
陈氏脸色一变,“你敢!”
“我有何不敢的?”
看着姜云静的眼神,陈氏背上忽然泛起一阵寒意,她知道她是真的敢。
姜云静嘴边笑意冰冷,轻声开口:“你杀了我娘,杀了我夫君,还害得我同弟弟失散多年。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呢?”
一旁吓傻了的元礼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长姐这是要杀了娘亲啊!他慌忙跑过来,大哭着拉住姜云静的衣袖,“阿姐,娘亲她知道错了,她知道了,求阿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杀她啊!”
姜修白也是惊骇不已,他没想到姜云静竟然会真的动了杀心,忙阻拦道:“静儿你先冷静,此事爹爹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可她到底是姜家的主母,元礼、姝儿也还小,便是要杀也不在这一时。”
姜云静恍若不闻,根本没看姜修白一眼,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陈氏,随后一挥手,身后的几个护卫便涌上来一把押住了陈氏。
陈氏哪里受过这般对待,登时就挣扎起来,“大胆!我好歹还是姜府的夫人,你们竟敢这样对我!”
姜云静走到她面前,“陈氏是没听见爹爹方才说的话吗?你现在不过一个弃妇,是哪门子夫人?”
陈氏很得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去撕咬姜云静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按住,原本齐整的鬓发在剧烈挣扎间也散乱下来,搭在脸上,看上去浑然一个疯妇。
“姜云静,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要找你报仇!”
“明明是你作恶在先,找我报哪门子仇?你这是还债,还自己欠下的血债!”
陈氏被姜云静目光里的寒意吓得一缩,咬着牙道:“杀了我,那你就永远也不要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了!”
果然,话音一落,姜云静脸色滞了滞,随后一把抓住陈氏的前襟,迫使她仰起头来。
“我弟弟在哪儿?”
第60章
陈氏哈哈大笑起来, 面色阴狠,“我为何要告诉你?”
姜云静扔出个眼风, 后面的护卫手上一个用力, 只听得咔嚓一声,竟生生拧折了陈氏的右臂。陈氏通得惨叫起来,而旁边人也都吓得不敢上前一步, 只有姜元礼奋力推打着那些侍卫,却被身后的小厮抱走了。
姜修白一个文人也很少见过这般场景,难免觉得姜云静有些过了, 走上来正要相劝,却被姜云静冷冷地挡了回去。
“爹爹, 你若还要我这个女儿,今日之事就不要再管。”
姜修白动了动嘴皮, 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默默地站在了原地。
陈氏见无人帮她, 心中恐惧更甚, 她知道姜云静同她一样, 是个手下不留情的。可转念她又一想, 如今无论怎样都是个死, 既然她不放过她,那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冷冷一笑, “你便是把我双腿双脚都卸了, 我也不会说的。”
姜云静也没打算这般就能将陈氏的话套出来,自己也不可能真的明目张胆地把她怎么样。
不过……
就在此时, 外间忽然匆匆忙忙走来一个丫鬟。
众人转头一看, 原来是陈氏身边的春桃。春桃一走进来,看见眼前情形, 也是吓得愣在了那。
夫人……夫人怎么被绑起来了?
见她吓得话都说不出,姜修白蹙眉道:“你来这做什么?”
春桃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回:“二……二小姐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氏听到这句话忙挣扎着转过头,“姝儿,姝儿她怎么了?”
想到那件事,春桃看了看四周的人,嗫嚅着没有开口。
姜云静打量她两眼,勾唇一笑:“看来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既然这样,你就去陈氏耳边说吧。”
说完,一抬下巴,春桃便被青棠一把推到了陈氏面前。
见此情形,陈氏已大概猜到姜云姝出了什么样的事了,可等到春桃一说完,她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一个仰背昏了过去。
春来楼厢房里,姜云姝睡得正沉。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夹杂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靡靡之味,仿佛在诉说着方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姜云姝躺在宽大的绣床上,不着一缕,浑身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而她的身旁则躺着一个男人,此时也是睡得正熟,鼻间还发出一阵阵呼噜。
这幅画面看上去实在是太过香艳,只是落在推门进来的几人眼中却是稀松平常,因为这春来楼里夜夜都在上演这出戏码,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今日唯一特殊的是床上人的身份。
见此情形,春娘嘴边浮起一抹冷笑,“把人叫醒吧。”
闻言,柳依走到一旁的桌边,往茶盅里满满到了一杯冷茶,随后来到床头,对着那酣睡的二人兜头泼去。
姜云姝只觉面上一冷,很快便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身上好疼,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了一般,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过了片刻才扶着额转头看过去。
待到看清眼前场景时,姜云姝吓得脑子一白,立时尖叫出声。
饶是她再不知事也清楚此时发生了什么,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同他躺在一起,这儿又是哪里?
“姜二小姐,还满意自己看见的吗?”
姜云姝看着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整个人惊慌失措到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你……你是谁,我……我怎么会……”
春娘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姜二小姐可认得身边这位是谁?”
姜云姝哪能不认得?
一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脑海,晃动的床帏,灯火中摇曳的身影。身上的种种痕迹都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一想到自己竟然同表哥陈金源做了这种事,姜云姝只觉喉头一紧,竟扶着床栏干呕起来。
“看来你是认出来了。”
姜云姝一边作呕一边发抖,一张脸白得像是死人脸上的布,她完了,她彻底完了,若是此事被人知道,那她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
她想起来了,今天下午她本是出门去多宝阁看头面的,怎么会来了这里?还和陈金源睡在了一起?难道是墨梅那个贱婢?!一定是她!还有眼前这两个女人!看她们的穿戴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女子。
姜云姝恨得眼睛发红,染了凤仙花汁的指节深深地抠进床栏里,指尖都泛白了。她一定要让墨梅生不如死!
“我娘不会放过你们的!”姜云姝抬起头看着春娘二人,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把你们都杀了!”
春娘丝毫不惧,嘴角轻勾,敛了敛宽大的衣袖,“这个倒不劳姑娘费心,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姜夫人这个消息了。”
姜府偏厅里,陈氏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被大夫掐了人中才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
在看到姜云静的那一瞬间,陈氏眼中掀起了滔天恨意,脸色狰狞地刚想朝着她扑去,右臂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姜云静淡淡开口:“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免得真把胳膊拧断了。”
“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竟然对我姝儿做那种事!”
一旁的姜修白不知内情,疑惑道:“姝儿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云静笃定陈氏不会开口,毕竟,这种事说出去只会让她女儿从此再无脸面出现在上京。
果然,陈氏虽恨得一口牙都快咬碎,却也没有说半个字。
“怎么,姨娘不愿意说,那要不我来说?”
姜云静面带温和笑意,看在陈氏眼中却是阴险恶毒至极,“你敢!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
“化成鬼也不放过我?可惜我不怕鬼呢。”姜云静摇了摇头,面露失望,“我以为姨娘会聪明些,可没想到关键时刻却犯起蠢来。”
陈氏自然知道姜云静要的是什么,咬着牙道:“你先让旁人都退下去,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闻言,姜云静挥了挥手,青棠便让其余人都退下了,只剩下姜修白、陈氏同她。
护卫一松手,陈氏就瘫软在了地上,此时她神情恍惚、披头散发,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虽说陈氏犯了大错,可到底夫妻一场,如今看着她这副样子,姜修白心中也是复杂难言,撇过脸去,“静儿,你到底把姝儿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姜修白一脸茫然,陈氏却在一旁指着姜云静的鼻子骂开了。
“姜修白,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比起狠毒,我自认还是不如她!她……她把姝儿……”陈氏一顿哽咽,似难以启齿似的。“她把姝儿送去那腌臜地了!还下了药!让她……让她失身给了源儿!”
说到最后,陈氏仿佛再无力气,伏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姝儿……我可怜的姝儿!”
姜修白听完则是如遭雷击,半晌没反应过来,掰过她的身体,“你说……你说她把……”
可陈氏哪有心思搭理他,只一径地嚎哭。
姜修白这才将人一松,陈氏又跌回到地上。
“她说的可是真的?”
姜修白直直地看过来,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等到姜云静平静点头后,那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愤怒、失望和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啪——”
这一下,姜修白的巴掌落到了姜云静的脸上,她顿时感觉颊边一阵火辣,耳朵还轻微地轰鸣了几秒。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姜修白气得浑身发抖,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顺势扶住椅子才勉强立住了。
姜云静摸了摸脸颊,“嘶”,还真疼。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冷冷看着那被打击得颓丧不已的男人,“禽兽不如?我说过,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不是我夫君,今日的姜云姝便是当初的我!”
姜修白被姜云静吼得一震,想起旧事也说不出话来。
“我其实不追究了,毕竟陈金源也瘸了腿,可是呢?”姜云静缓缓走到陈氏身边,俯下身,看着哭嚎如丧考妣的陈氏,“他们陈家放过我了吗?我同夫君成亲不过三四日,她!她就派人来杀了他!如今我亡夫尸骨未寒,我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说完,她又转向姜修白,“爹,我叫你一声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当年我娘去世,你不闻不问,如今知晓了真相,竟还想留这贱人一条性命!你配扇我巴掌吗?”
姜修白被她说得面露愧色,方才打过她的那只手掌还在发麻。
“是爹爹不好,方才爹爹一时情急,只是……只是姝儿她到底是你妹妹啊!”
姜云静嘴边浮起一抹冷笑,“妹妹?我何来的妹妹?是说你同这个贱人生出来的野种吗?哦,也对,若不是你背信弃义、朝秦暮楚,如今又怎会有这些恩恩怨怨呢?你说是吗,我的好爹爹?若是要怪,那你就怪你自己吧。”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姜修白,而是一把抓起地上陈氏的头发。
陈氏慌乱挣扎道:“你要做什么?”
“姨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本来不想找你,可是呢,你运道不好,唯一知晓知晓真相的严老头也死了,如今我只能找你了。说吧,我弟弟在哪?”
陈氏咽了咽口水,没有接话。
“你不打算说了是吗?那也好,”姜云静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嘴边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在她耳旁低声道:“那就让春来楼的人都看看你女儿同表哥颠鸾倒凤的模样吧,想想就很有趣呢。”
陈氏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她一把攥住姜云静的手,慌慌忙忙开口:“我说,是不是我说了,大姑娘就能放过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