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原来你，你竟……咳，我……我真是太迟钝了，一直都没往这上面想，还稀里糊涂的乱点鸳鸯谱，硬要沈不语与你配一对……”明白过来的肖清兮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口中有些哭笑不得道。
“这又不怪你，是我自己白日做梦，现在好了，既知了他的身份，我这梦也该醒了。”肖绾儿抬起头，拭了下眼角，然后轻笑着道。
“白日做梦，这怎么会是白日梦？”肖清兮一听就出声反对了起来。
“怎么不是白日梦？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他是宣平侯府的公子，而我，可是被人退过婚的……这是云泥之别，我怎敢痴心妄想？”肖绾儿说到这里，将粉唇咬了一点，脸上也露了一抹哀伤之色。
肖清兮见得肖绾儿这般模样，顿时就觉心头一阵揪痛，原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姐姐早已自退婚阴影中走了出来。如今看来，退婚一事，在她心里仍是个尚未解开的疙瘩，只是平日里被她深藏在了心底从不显露出来而已。
肖清兮心里明白，如今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没有用，只有让她先重拾了自信才是正理。
“嗯，我来盘算盘算……”肖清兮没有接肖绾儿的话，而是转身拿起了手边的算盘来。
“嗯，先论家世，宣平侯府，家世显赫，又得圣上眷顾，这是他胜一筹。只是，侯府二公子不喜读书，素有纨绔之名，旦这一项，便要扣去一筹，两下里算是平了。再来，论样貌，李二公子生得俊逸，这样貌说过得去。我姐姐呢，貌若天仙不算，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样样精通的。这一局，姐姐胜一筹……再来，论人品，李二公子虽有纨绔这名，但为人直爽仗义，且有一颗赤诚之心，我姐姐呢，娴静柔淑，贤惠温良，这一局，算是平了……”
肖清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拨拉着算盘珠子，肖绾儿听得哭笑不得，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得肖清兮还是继续算下去，肖绾儿忙直起身来，一边用手将算盘珠子拨得乱了，一边笑骂道：“好你个清丫头，你当这是你做生意呢……”
“哎呀，我算来算去，姐姐与那李易，都是天作之合，命里注定的姻缘啊……”肖清兮双手抱着算盘，口中清脆着声音道。
肖清兮这话说得直白，肖绾儿哪里听得了这样的打趣，急羞之下，起身过来伸手要捂她的嘴，肖清兮慌得往后躲开了，口中却是忍不住一直大笑着。
“鬼丫头，成天就知道抱个算盘，怪不得那沈不语嫌你一身铜臭。”肖绾儿被笑得满面羞红，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道。
肖绾儿这话一出口，肖清兮顿时就笑不出来了，白天邀请沈襄入伙时他犹豫为难的模样一下子浮现了出来，她只觉心头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竟是有些涩涩的难受。
见得肖清兮突然就不笑了，脸上的神情还似有些不大自在，肖绾儿顿时有些纳了闷，平日里两人玩笑，她也总打趣她一身铜臭味，可肖清兮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还说自己就喜欢铜臭味，巴不得抱着铜钱和银子睡觉，今日才说了一句怎么就变脸了？
“清儿，你……你这是怎么了？”肖绾儿凑近了些，看着肖清兮有些担心地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一时想到别的事而已。”肖清兮感觉到了肖绾儿眼神中的询问之意，赶紧坐直了身体装作不在意的道。
肖绾儿却是不相信她的话，她坐远了一点，将肖清兮仔细看了看，然后才压低了了声音道：“清儿，你……你喜欢那沈不语是不是？”
“嗯？”肖清兮似是没听清肖绾儿在说什么，她抬起头看了眼肖绾儿，见她一脸认真关切的神色，肖清兮这才回过神来，瞬间竟是红了脸来。
第34章
“姐姐,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怎么会，喜欢……喜欢他？我不过是见他模样不错, 又是个举子, 一心想着撮合他与姐姐，才，才与他结交的……”肖清兮意识到自己的异样，赶紧摆着手解释道, 声音有点大，舌头却似打了结一样, 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伶俐。
“是吗？不喜欢吗？那你怎么结巴了？瞧瞧, 脸还红了？”肖绾儿一边指着她的脸蛋, 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我, 我哪有脸红？”肖清兮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竟发现脸颊有些烫手了，当下更是慌了神，忙一边伸手推着肖绾儿一边口中嚷道：“哎呀, 是天暖和了，我有些热而已……”
“热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热, 还有点凉丝丝的感觉？”肖绾儿却是不依不饶，一边说着, 一边还抱着自己的手臂好似真有点凉的模样。
见得肖绾儿这一脸的促狭之色，肖清兮顿时气笑不得, 顿了片刻才灵光一动, 随即反击道：“好呀, 姐姐，我是没法治你了, 只能等明儿李二公子来了，我再和他说道说道，就说我姐姐欺负我，问他可替我这未来小姨子主持公道。”
肖清兮这一番说了出来，立时就让肖绾儿臊红了脸，她站到起了身，一边往门外退去，一边急急道：“你……你这丫头，瞎说什么，我不理你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肖绾儿逃也似的出门去了，肖清兮看着她的背影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一手扒拉着案上的算盘，一手托了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唉，那个沈不语，心里定是嫌我只知钻营逐利，以后，他肯定不会再来了吧？”
肖清兮想到这里，竟觉得心头空落落有点难受起来，而后又一想，他还订了一百匹素纱，定金可都付了的，他怎么能不来？
“他若是自己不想来，叫个下人来取一下不就行了？又何必非要亲自来见我这个一身铜臭味的俗人？”肖清兮又自言自语了一声，越想心里越发有些不是滋味来。
“罢了罢了，他是那超然脱俗的高岭之花，我呢，只对赚银子感兴趣，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何必自找烦恼？”肖清兮很快就又想开了，伸手在案上拍了下，随即摈弃了杂念，一门心思又投入对园圃的规划设想之中了。
……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亮，云燕却是急匆匆走进了肖清兮的卧房。
“二小姐，二小姐……”云燕在门口有些焦急地唤道。
肖清兮被惊醒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了眼窗外，这才发现天才蒙蒙亮，外面还似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云燕，出了何事？”肖清兮一边披衣起身一边问道。
“二小姐，沈公子来了，如今正在大门外候着呢。”云燕一边答着，一边匆匆走进了入了卧房。
“什么，你说什么，谁来了？”肖清兮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云燕道。
“是沈不语沈公子！我早上出门时发现他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外面还下着雨，他身上都淋湿了，我劝他先进屋，可他不肯，说是要等二小姐起身了他再进来……”
云燕一口气说完了，肖清兮听得越发生了迷糊，直觉告诉她，这沈不语定是有急事，不然依他的性子不会如此的。想到这里，肖清兮心里也紧张了起来，于是忙穿上了衣裳又穿上了鞋子，睡在外间的苏叶也赶紧过来伺候了。
肖清兮只简单洗漱了下，头发都没来及梳，只拢了两把用根发带松松绾着就出了门。外面还下着细雨，苏叶慌忙拿起了门后的油纸伞，肖清兮一把接过撑开伞步入了雨中。
云燕已是赶在肖清兮的前头大步到了院门口，又一把拉开了门，肖清兮快着脚步走到了门口，一眼朝门外看去，就见得沈襄果然站在门外。
他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衫子，已是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头发也湿了，有几数发丝黏在了额头上，一双眼睛内也是湿漉漉的，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单薄，少了些清冷与矜贵，却是多了丝隽美与清逸。
“清兮……”见得肖清兮出现在门口，沈襄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一抹笑意来，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惊喜与雀跃，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突然生出了光彩来，里面的欢喜之情毫不掩饰。
“沈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急事吗？”肖清兮忙跨出了门，又站在沈襄的面前。
听得这声带着客气的“沈公子”，沈襄眼内的光彩顿时暗淡了些，可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得肖清兮已是抬手过来，将手里的雨伞罩在了他的头顶，替他挡去了不时飘落的雨滴，他只觉心中一暖，眼中光彩又起，唇边的笑意也再次绽放。
“清兮，我没什么急事，我是来送这个给你的。”沈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自己的袖内掏了一把，紧接着便将绢布包着的一叠东西递了过来。
肖清兮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接在了手里，然后抬起头看着沈襄道问道：“这是什么？”
沈襄却是不答，只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打开看看，又见她一手持伞不方便，于是伸手过去，将她手中的伞接了过来又举高了些，将伞柄倾斜，让大半雨伞都罩在了肖清兮的头顶上空。
肖清兮低了头，将手里的绢布解开了，印入她眼帘的竟是厚厚一叠子银票，她翻了翻，竟发现有十数张，面额都挺大，加一块足有几千两之多。
“怎么会有这些多银票，你……你这是做什么？”肖清兮看着手里的银票傻了眼。
“你不是要建园圃吗？我先凑了这么多，你先用着。”沈襄轻笑着，语声格外的温软。
建园圃用？肖清兮听得这话又愣住了，抬眼朝沈襄看了看，随即心里猜测着道，难不成他昨天回去睡了一夜就后悔了？悔不该昨日生了迟疑让李易做了她的合伙人，因此一大早地就带了银票过来，是想让自己推掉李易好让他入伙吗？怪不得这般着急，这是生怕李易白天也送了银票又与她订了书契吧。
“可是，我昨日都与李二公子说好了的，这会儿我若是反悔改与你合伙，这……这事，这事好似不太地道，也失了信誉……”肖清兮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手里的银票将沈襄递了过来。
“不，我不入伙，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我送来给你，你想叫你替我保管，你拿着不管派什么用场都行。”沈襄却是将银票又一把推到了肖清兮手里，口中有些着急的解释道。
啊，这是什么意思？把他所有私房钱都送来给她保管？还随便她花？肖清兮听得一雾水，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沈襄，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沈不语唱的是哪一出？
沈襄也正朝她看来，见她散着一头柔软黑亮的青丝，脸上也是一副懵懵的神情，他的心里立即生出一丝冲动来，想要抬手将她的秀发自腮边拍拂开了，再将她莹白清丽的巴掌小脸捧在自己的掌心内轻轻摩挲一番。
想归想，可沈襄还是不敢贸然伸手，只朝她轻笑了下，然后温软着声音道：“清兮，我淋了这半夜的雨了，你可否先让我进屋去，我再慢慢和你解释好不好？”
听得沈襄这话，肖清兮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他一眼，果然见他发上脸上都是湿漉漉的，面也有些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想是淋了很久的雨身上都在发着冷。
“对对对，你快随我进屋暖和下。”肖清兮忙转身指了指门内。
沈襄中手里点点头，而后站到肖清兮身侧，替她打着伞，与她一道迈步进了院内。
云燕与苏叶打着伞走在两人后面，见得前面两人并肩同行于一把伞下，一个修长如青竹迎风，一个袅娜似新荷初绽。沈襄手中那把伞又一大半都罩在肖清兮的头顶，这画面看起来叫人极为舒心。云燕与苏叶对视一眼，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可各自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不远处有一棵梧桐树，三七和飞廉两个人正拢着袖子蹲在树底下，看着一行人进了门，又关上了门，飞廉苦着脸叹了一口气。
“唉，我身上也被淋湿了，又冷又累，我也想进屋暖暖去……”飞廉看着紧闭的大门幽怨着声音道。
“冷什么累什么？我不和你一样在这里猫了一两个时辰了？”三七冷哼一声道。
“我可比你累，昨儿一晚上我在给主子算帐找银子，头都算得疼了！”飞廉很是不服气地回了起来。
三七一听这话，冲着飞廉一瞪眼就喝道：“算个帐算什么？有我辛苦吗？昨儿半夜还跑了两家银庄，一家当铺。那银庄掌柜还是我从被窝里硬拽出来的呢。”
听得三七的话，飞廉再不敢诉苦了，顿了片刻才又道：“三七哥，咱公子这火急火燎的连夜凑了五千两银子，只为送来给讨清姑娘欢心。可我看那清姑娘好像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人，公子这招能灵吗？”
“那肯定灵的，这送银票在其次，他这主要使的是苦肉计……”三七嘿嘿笑了两声道。
苦肉计？飞廉抬手揉了揉脑袋，很是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第35章
肖清兮将沈襄带进了一处小暖阁内, 见他衣衫都被淋湿了，忙让苏叶取了巾帕过来。沈襄接过苏叶递过的巾帕，擦了擦头、脸及身上的雨水。
“你这衣裳都湿透了, 该是要换一身才是……”肖清兮站到一旁, 看着沈襄面有担忧之色，心里正琢磨着哪里去弄一身男装给他换上。
“不碍事的，如今天都暖和了，一会儿干了就好了。”沈襄忙朝她摇摇头, 可话音才落了地，他竟是鼻子一酸, 赶紧背过身去又抬袖掩了嘴, 就听得他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来。
“还说不碍事, 可不是已经着凉了？”肖清兮嗔怪了一声, 然后就吩咐云燕去生一只炉子来，又让苏叶去厨房煮一碗姜汤。
云燕和苏叶答应着出了门，屋子只剩下他二人，一时气氛有些微妙了起来。沈襄在小榻边坐了下来, 肖清兮则站在屋子中央。她朝沈襄看了眼，可没料到, 沈襄也正朝她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冰半触到了一处, 沈襄只觉心中悸动一时面上露了点慌乱来，平日里一向镇定的肖清兮这会儿也生了窘迫来, 忙移开眼神朝屋内看了看, 见得身侧椅子扶手上搭着一条薄毯, 于是伸手将毯子拿了起来，又递到了沈襄的跟前。
“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衣裳给你换, 你先披上这个吧……”肖清兮口中说着话，却是垂着眼睛却是没有朝他看。
“多谢。”沈襄道了声谢，然后抬起双手，自肖清兮手里接过了毯子，却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那柔弱无骨的触感令他心头一怔，继而就发起了呆，指头也就忘记松开了。
“你……”肖清兮发觉沈襄的指头碰在自己的手上，一时有些恼了，一边松开手一边打算开口嗔一声，可没想到一抬眼，却发现对面的沈襄整个人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呆呆的，平日里矜持里带着清冷的双眸，这会儿也生了茫然之色。
“大清早的，捡了一只呆鹅进屋……”肖清兮甩开了沈襄的手，一边坐到一旁的矮几旁，一边在口中小声嘀咕了一声。
“鹅？哪里有鹅？”沈襄还有些恍惚，听得肖清兮这一句，当即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声。
见他这样，才坐下来的肖清兮顿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沈襄见她发笑，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就是她口中的“呆鹅”。一时间面上生了尴尬，心里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这会儿地上并没有裂缝，只有手里抱着的这条毯子。于是沈襄迅速就将毯子裹在了自己身上，又顺势坐在了身后的一张软榻上了。毯子是自上而上的裹在身上的，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顺便也将他无处安放的小心思给遮挡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