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以姑娘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他陈常安不就区区一个榜眼吗?姑娘你就嫁给状元郎好了,生生压他一头,活活气死他……”李易这个时候竟是犯了一根筋的毛病,他上前一步,对着肖绾儿的背影大着声音道。
听得李易这话,肖绾儿顿下了脚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肖清兮也叹了一口气,看着李易有些无奈地道:“多谢公子你的一片好意,只是你这主意实在不怎么样,据我所知,今科状元郎张信早已成家,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众人听得这话都笑了起来,刚才他们已见得李易修车时的狼狈模样,这会儿又听他说得这番话,一时都觉得这位小公子虽是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模样,但说话行事实在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我说的不是今科状元郎!我是说前科状元郎!”李易见得众人都在发笑,一时间着了急,赶紧扯着嗓子嚷了起来,一边嚷着,一边还朝身侧的沈襄看了看,就差扯着沈襄的袖子告诉众人前科状元郎就在此处了。
听得李易这一番嚷,沈襄顿时气结,他瞪了李易一眼,只恨不能用眼神将他给就地正法了。
“你说的前科状元郎,可不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中书舍人沈襄?公子与他,很熟吗?”肖清兮听得李易这话,脸色顿时微微变了下,语气已不似适才那般轻软,看向李易的眼神了也生了一丝冷淡来。
李易就是再憨,此时也感觉到了肖清兮脸色的变化,心里“格登”一下就回过神来了,这两姐妹的亲爹肖御史前几日才大骂了沈襄,如今肖家姐姐又因此事连累被退了婚,这肖家人定是视沈襄如仇敌一般的存在,自己这会儿竟提议让她嫁沈襄,这可不是故意找茬吗?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我与他一点也不熟,只是听人说过他,听说他年轻,官做得大……”李易慌得摆着双手与沈襄撇开关系。
见得李易否认与沈襄相熟,肖清兮脸色才好转了些,她朝着李易笑了下,又看了沈襄一眼,然后轻笑着道:“今日多亏两位公子施以援手,小女子在此谢过了,如今时候不早了,我们姐妹就先告辞了。”
肖清兮说完之后,又对着李易与沈襄福身一礼,而后才扶着小丫鬟的手,跟在肖绾儿身后,姐妹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肖清兮上车之后,又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见得李易与沈襄仍是站在路边没走,于是轻笑着朝他们又挥了挥手作别。眼光落在沈襄身上时,见他一脸淡然安静的模样,她不由得轻笑了下,然后脆着嗓音道:“沈公子,别忘了适才说的三年之约啊!”
三年之约?沈襄听得愣了下,过了片刻才想了起来,她刚刚是说让他参加三年后的春闱,若是得中头甲,她要和她姐姐一道去看他游街夸官的。她还真是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当着众人就说什么三年之约,也不担心叫旁人听了生了误会来?沈襄在心里又嘀咕了下。
沈襄所料没错,李易听得这话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了,这才多少功夫,他二人竟是都有什么三年之约了,还还了得?李易想到这里哪里甘心,迈着大步就跑到了马车之前。
肖清兮没等到沈襄回话,却发现李易竟是跑了过来,还一脸殷切地站在了车窗之外,她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
“姑娘,姑娘,我,我叫李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李易急着声音问道。
原来是来问她名字的,见得李易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肖清兮忍不住轻笑了下。一般的闺阁女子哪肯轻易告之陌生男子自己的芳名?不过她自来洒脱随性,从不拘这种小节,对李易这般行为倒也不甚在意。
“我叫肖清兮,对了,我姐姐叫肖绾儿……”肖清兮很是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提到姐姐肖绾儿之时,她声音特地大了些,又朝远处的沈襄看了一眼。
“清兮,清兮,这名字可真是好听……”李易面露欢喜之色,一边搓着手一边念叨着。
“李公子,告辞了!”肖清兮朝李易挥了手,莞尔一笑后又拉下了车帘。
片刻之后,车夫一扬马鞭,马儿散开四蹄载着肖家姐妹朝向奔去。李易站在路上,目送着马车离开,面上露了有些不恋恋不舍的神情来。
“还看吗?眼珠儿看掉出来,人家也不会回头了……”沈襄看着李易发出讥讽的一声。
“我偏看,你管得着吗?”李易转头白了沈襄一眼。
沈襄听得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他,只转过身去,伸手接了三七递过的缰绳上了马。
见得沈襄要走,李易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也回转身上马。两人也不着急回去,由着马儿缓缓前行。
“唉,今日一别,下回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清兮姑娘的面?”李易坐在马上长叹一声,微皱着眉头作出了一副忧愁模样。
“一会儿见了绛云阁的姐姐妹妹,自是会忘了她带给你的忧伤。”沈襄冷嗤了一声。
“你说什么,绛云阁?不,我以后都不去绛云阁了,从此后我要为她守身如玉,再不看其她姑娘一眼。”李易说得一脸的坚定之色。
沈襄听得这话没有丝毫反应,他伸手拍了下马背加快了速度,分明是不想理会李易的疯言疯语。
“沈襄,我警告你啊,你不许和我抢!我这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能让我收心的人,你可不能仗着权势抢我的人……”李易驱马赶了上来。又侧过身子看着沈襄说得一脸的认真。
沈襄听得这话面上倒未露出愠意,甚至还牵起唇角轻笑了下。
“好啊,你既是立志收心,这倒是一桩可喜可贺的事?明日我就去和国子监司业说一声,让他着人打扫好房间,备得笔墨纸砚,好迎接李二公子重新入学读书。”片刻之后,沈襄慢着声音道。
李易一听得“国子监”三字,面上立即露了烦躁之色,拧着眉头冲着沈襄就道:“我是要收心娶媳妇儿了,又不是要立志考状元,回那鸟国子监做什么?”
沈襄见他急了,一时忍不住又笑了下,李易不喜读书又怕被约束,这国子监他已是几进几出闹了几回,如今一提到国子监便要暴跳如雷。
“你不去国子监读书上进,如何能娶得肖家姑娘?难不成让那肖雪松转性子不成?”沈襄不待李易再嚷,抬高了声音提醒他道。
李易本是梗着脖子打算再吼上一通,可听得沈襄这话,一下子气焰就被灭了下去,脸上也现了委顿之色。
“要叫我去那牢狱一样的地方念书,还不如拿刀子杀了我来得痛快……唉,可怜我这一颗心,竟是要一辈子为她受苦受难了。”李易抬手捂着胸口,做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第6章
见得李易这般装模作样,沈襄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打马前行再不理会他,李易赶紧追着上前,到了前面一处岔道口时,李易却是打住马停住了,沈襄转过头去看他,就见得李易一脸的惆怅之色,口中又叹息着道:“唉,不如去绛云阁找浣如姐姐喝一回酒,也好抚慰下我这受了伤的心……”
沈襄听了又是一阵无语,适才还信誓旦旦说从此不再看别的姑娘一眼,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他竟就反悔了。
“诶,我要去绛云阁找浣如喝酒去,你一道去吗?”李易又扯着嗓子问沈襄道。
“你要去自去,问我做甚?我如今都有个奸臣的名头了,还要添一个眠花问柳的浪荡名不成?”沈襄冲李易摆摆手有些没好气地道。
“哈哈哈……”李易听得这话顿时开怀大笑了起来。
“沈襄,如今想来,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咱们是彼此彼此,哈哈……”李易一边放声笑着,一边扬鞭打马,片刻之间,就奔上岔道远去了。
见得李易远去,跟在沈襄身后的小厮飞廉有些不满地嘀咕了起来。
“李二公子这话错了,他得不到的,凭什么我们公子怎么得不到?我们公子只要想个法子,以后与肖御史搞好关系不就行了吗?”飞廉转头对着身边的三七小声道。
“那是自然。”三七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沈襄听得两人的对话,面上立即露了些气恼之色,他冷哼一声转过头瞥了两人一眼,见得沈襄的眼神,两人吓得一哆嗦,赶紧捂紧了嘴巴再不敢发出一声来。
这边的沈襄带着人往回赶去了,那边沈家姐妹还在路上,姐妹两人坐在车内,也起了一阵小小的争执。起因是肖绾儿责怪肖清兮,怪她为何闺名告诉给那李公子,又问她与那沈公子的三年之约是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想让沈公子记住姐姐的名字吗?那三年之约,是指待沈公子高中之后,我带姐姐去御街看他游街夸官呢。”肖清兮笑得眉眼弯弯道。
“清儿,你在胡说什么?”肖绾儿红着脸斥了她一声。
见得肖绾儿生了羞恼,肖清兮脸上笑意越发多了,她坐近一点,将下巴搁在了肖绾儿的肩头,口中笑嘻嘻道:“姐姐,我都替你打听好了,那沈公子尚未成亲,还是个举子,我觉得他以后定会大有前途。今日他既是贴心为姐姐让座,定是有意于你,回去之后定是会对姐姐念念不忘。我敢断定,三年之后,他若是高中了,不待我们去寻他,他自会叫人来上门来向姐姐提亲的……”
肖清兮说得一脸的憧憬之色,可叫肖绾儿听得哭笑不得,适才她见对肖清兮与那沈公子相谈多时,还以为她是动了什么心思,还怎么也没想到,她原来是替她这个姐姐操心,乱点起鸳鸯谱来了。
“清儿,你别胡说了……以后我都不嫁人了,就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再不济,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成。”肖绾儿说到这里,又想起了被陈常安退嫁之事,一时间悲从中来,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得又惹得姐姐伤心,肖清兮立刻着了急,忙伸手搂了,口中急着声音道:“姐姐你别难过,你放心,我会设法替姐姐寻一门好亲事的,定让姐姐得一个体贴入微的好夫君,以后夫妻恩爱幸福一辈子……”
听得肖清兮这般孩子气般的话,肖绾儿伤心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伸手揉了下眼睛,忍不住破涕为笑道:“我的终生之事,自有爹爹操心,我不过这两天心情不好说些丧气话而已,你这丫头瞎操什么心?”
见得肖绾儿笑了,肖清兮这才心头一松也笑了起来。肖雪松夫妇膝下只有这两个女儿,五年前,肖夫人因病去了世,肖雪松思念亡妻,竟是断了再娶的心思。这些年来,姐妹二人相互扶持着度过,感情自是比一般姐妹要深厚得多。
“姐姐,我是真的觉得那沈公子合适,他生得一副好模样,脑子聪明,人又谦和有礼,看他衣着气度,家世也必是不差的。”肖清兮掰着指头,数着沈襄的种种优点。
“你还胡说……我看那李公子生得也好,两只眼睛一直巴巴地就盯着你看,我看他做我妹夫到也合适。”肖绾儿堵不住肖清兮的嘴,只得转而打趣起她和李易来。
“那个傻得冒气的家伙,我可不要他!”肖清兮一边说着,一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嗯,他那样儿,是挺傻的……”肖绾儿点了点头轻语了一声,提起李易之时,她语声温软,脸颊上还生了一点晕红来。说完之后,她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赶紧低了头,拿着帕子掩了嘴假装咳嗽了两声。
跟着两人来的张嬷嬷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姐妹说话,脸上不时露出笑意。这会儿趁着两姐妹停顿下来的空隙,她也笑着插话道:“两位姑娘,老婆子也觉得那沈公子是个极好的人选。只是,二小姐与他那三年之约,却是有些不妥?”
“嬷嬷,是哪里不妥?”肖清兮赶紧一脸好奇地问道,这张嬷嬷是伺候她姐妹多年的老仆,两姐妹一向与她亲近。
“大小姐今年十八,三年后可就是二十一了,那时沈公子再来提亲,是不是晚了点?”张嬷嬷一脸忧心地道。
肖清兮听得这话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口中很是懊恼地道:“哎呀,我真是糊涂,怎么就没想到这茬?等什么三年后,我该是让他现在就来咱们家提亲才是!”
“可不是嘛?那能等到三年后?”张嬷嬷也摊着双手说得一脸可惜之色。
“嬷嬷,你,你竟也和清丫头一气儿胡说?”肖绾儿顿时气笑不得,一边笑骂着,一边伸手要掐肖清兮的胳膊。
“没事没事,嬷嬷你别担心,若是有缘,日后定能再见面的,等下回见了沈公子,我一定想办法将他拐回家去见姐姐……”肖清兮一边躲着肖绾儿的手,一边嘻嘻笑道。
“清丫头,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肖绾儿一边笑骂着,一边扑到了肖清兮的身上,伸手要挠她,吓得肖清兮双手抱着手臂往车壁躲着,口里还不停求起了饶。
眼看着姐妹俩个笑闹成了一团,张嬷嬷与身边看热闹的丫鬟苏叶对视一眼,两人都露了会心一笑,心里都道还是二小姐有办法,才出了一趟门,就让大小姐忘了陈常安那负心人,脸上露了笑颜,变得和从前一样了。
……
当天晚上,沈襄早早就上榻歇着了,他已是打算明日一早就进宫照常上值了。这昏厥体弱的戏做了三日已是够了,又何况今日无意中又遇上了肖家姐妹。虽说他在李易跟前不承认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可心底里还是生了点不忍,因朝堂政见之争,就殃及了一个无辜的弱质女流之辈,他还真是不太乐意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沈襄平日里睡眠极好,今夜也不知怎么了,竟以有些难以入眠,脑子里总浮现今日见到肖家姐妹的情形。尤其那肖二姑娘向他问这问时的模样,她清亮璀璨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脆软的声音也似是不停在他耳畔回响。
“那丫头还真聒噪,脸皮也厚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沈襄心里烦躁了起来,口中嘟囔了一声,然后自榻上坐了起来,本想着起身披衣看会儿书或是出门去走走,可又担心惊动了外面值守的三七和飞廉。他极少失眠,若是见他今夜有异于平日,这两人必是又要追问一番。
无奈之下,沈襄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好一会儿,过了好久才生了睡意,于是又重新躺了下来。睡着的沈襄做了一个梦,他竟是梦到了肖家。他梦见肖御史不知为何,竟是犯了期君大罪。
圣上震怒,将肖御史下了大狱,还派人查抄了肖家,肖家姐妹也被充为了官奴。他亲眼目睹肖绾儿被几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拖走,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喊叫之声。而后梦境一转,他看见肖清兮披衣散发的出现在他眼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沈襄,你这个奸臣,你害了我爹爹,又害了我姐姐,今日我就杀了你替他们报仇……”
肖清纨声音里恨意满满,一边喊着,一边举起手上的匕首,朝他的面门挥舞了过来。
“不,清兮姑娘你听我说,我没有害你爹爹,也没有害你姐姐,我没有……”沈襄赶紧一边躲避着一边大喊着道。
“你狡辩,分明是你记恨我爹爹朝堂上骂了你,因……此暗地里设计陷害,又在圣上跟前进谗言,让我爹爹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害得我肖家家破人亡……”肖清兮一脸怒容,说到这里,整个人又扑了过来,手里的匕首发出了冰冷刺眼的光芒。
“清兮姑娘,你听说我,清兮,清兮……”沈襄一边伸手出去死死抓住的肖清兮的手腕,一边大着声音试图让她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