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错怪了他，他在酒楼见到的人，真的是肖清兮？”沈襄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又摇摇头觉得不可能。
肖家真的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吗？沈襄抬手支着下巴细量了起来，慢慢的神色越发有些凝重了起来，所他据知，肖雪松的夫人前些年生了重病过了世，而肖雪松是个不擅理财管家的，想来没有置下什么家产来。这由御史贬为青州县令，俸禄是要减去七八成之多的，自是无力再负担肖家两姐妹的开销。肖家姐妹自是要去投奔亲戚的，可这人一旦落了势，真正能倾囊相助的亲友几乎是没有的。
会不会肖家姐妹在亲戚家过得不如意，遇上凉薄人家，让她一介弱女子去酒楼做工补贴家用？沈襄想到这里，顿时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对着一旁的□□和飞廉道：“备马！”
“公子，要去哪里？”□□有些惊讶地问。
“去秋丰街一趟。”沈襄丢下一句话，人已是拂袖往外走了。
秋丰街？难道是要来去悦来楼？三七与飞廉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了惊讶之色，难道自家公子真的相信了李易的话，要去悦来楼寻那肖家二姑娘？
第15章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沈襄带着三七与飞廉二人就赶到了悦来楼，几人进去之时，正赶上中午的饭点，前来就餐的人很多，不仅楼上的雅间已是没了空，就连楼下大堂也坐得满满当当的。
“你们两个别跟着。”李易站在门口，对着□□与飞廉吩咐道，这两个一路上虽不说话，可一直挤眉弄眼的，还不时瞄他一眼，他早看他们不爽了。
“公子，小的有点饿了，也想……”飞廉有点不甘心，一边说着一边还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肚子。
飞廉的话还没说完，沈襄手一挥，一个荷包朝着飞廉迎面就砸了过去，飞廉眼疾手快，一把将荷包接住了。
“好呢，多谢公子！小的这就和三七哥滚得远远的自己找地方吃饭，绝不打扰您与肖二姑娘叙话……”飞廉捏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喜得眉飞色舞，嘴里却还忍不住贫了一句。
赶在沈襄动怒之前，三七飞快伸手一把拽着飞廉就往一旁走去。
“你小子作死呢……自个心里知道公子是去找心上人就行了，还在大街上嚷出来像什么话？”走出去几步之后，三七一巴掌拍在飞廉的脑袋上。
“知道了，下回不喊了……”飞廉捂着脑袋躲开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沈襄顿时气哭不得，心里有些懊恼是不是平日里太过纵容他二人了，以致如今越发胆大妄为，动不动就敢出言调侃于他了。
沈襄气恼好一阵过后，才迈步走进了悦来楼内。英娘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先是告之没了雅间，然后一脸歉然的指着角落的一张小桌，问沈襄能不能屈就坐下。沈襄看了一眼却是不在意，点了点头就大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英娘见状顿时松了口气，适才她见沈襄一副矜贵清冷的模样，还料他必是不愿在楼下大堂与咋咋呼呼的众人一道用餐的。没想到他竟丝毫没有犹豫就坐下来，这令她倒有些意外。
英娘一边吩咐小二前去招呼，一边又将沈襄打量了几眼，心里随即又生了一个念头来。这位年轻公子样貌和气度皆是格外出众的，性子也温和，他若是尚未成亲，说与大小姐可不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要是能叫二小姐出来先过个眼就好了……”英娘正暗自琢磨着，耳旁又听得有人催着要酒的声音，她赶紧回过神，忙着又去张罗去了，一时也只得将刚才那点小心思搁了下来。
不一会儿，沈襄面前的桌上就摆上了几道开胃的凉菜以及一壶酒水，沈襄却是没有动筷子，他侧过身子，不时朝后厨方向看着。可进出穿梭跑堂的，皆是一脸淳朴身形健壮的妇人，并没有看见什么年轻的女子。他心里思忖着道，如果肖清兮真的在这里，必是在后厨做活并不出来露面。想来也是，她生得那般模样，若是来了这前堂，可不得引起轰动？光这些汉子们的眼光就足以叫她惊慌失措了吧。
想像着堂中这一众粗鄙汉子盯着肖清兮的眼神，沈襄的心里突如其来就涌过一阵不舒服来。他有心想向英娘直接打听肖清兮的消息，可又担心会叫人疑心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沈襄细量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向人打听，自己去后厨看一看再说。主意既定，又见店内掌柜及跑堂的都在忙着，没有注意到他，他就自坐上站起来，自身后的一扇小门就往后院走了进去。
沈襄一路上尽量避着人，很快就寻到了厨房的所在。他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看了看，就发现里面有几个厨娘正领着些小丫头们正在干活，看起来很是忙碌。沈襄看了好一会儿，可根本没有看到与肖清兮身形相像的女子。
“这个李易，他分明一通胡说八道来诓骗我的吧。”沈襄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而后转过身，正待迈步转身离开去。
“你，你什么人？怎么跑到后厨来了？”沈襄才抬起脚，就听得背后一声传来呵斥声。
沈襄听得面上一苦，只得停下了脚步，又慢慢转身过来了。呵斥他的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结实，脸蛋红朴朴的一副憨憨的模样，手里还提着一把尖刀。
沈襄见了她手里的尖刀，脸色立即变了下，忙后退一步，口中有些慌乱的道：“小妹妹你，你别误会，我是来店里用餐的……适才我想洗个手，可寻个半天找不到地方……”
沈襄一边说着，一边将脚步后退着，好似生怕那姑娘会提着尖刀来追他一样。那姑娘一见沈襄这样就乐了，赶紧抬手将手里的刀背到了身后，而后笑嘻嘻地道：“公子你别怕，我这刀是杀鱼的，不伤人……”
杀鱼的？沈襄听得愣了下，继而心里也是一阵好笑，都怪那夜做的那个恶梦，今日乍一见了这拿刀的姑娘便不由自主就慌了神。
“哦，杀鱼，杀鱼好……我，我先出去了。”沈襄有些尴尬的朝那姑娘笑了笑，而后转过身就打算走出去。
“公子你不是要洗手吗？我带你去！”没等沈襄迈步，那姑娘又开口了。
沈襄听了脚步一顿，面上也有些犹豫，不想那姑娘已是走了过来，伸手指着院内的一扇小侧门道：“公子，隔壁院内有水井，水质清得很，洗手再好不过了。”
沈襄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果然见得那门外是另一个院子，他当即心念一动，心想肖清兮会不会在那院内？
“好，有劳姑娘了。”沈襄朝着那姑娘笑了笑，而后就跟着她身后穿过小门入了隔壁院子。
隔壁是个干净静幽的小院落，院内种着几竿翠竹，墙角还有一株碧绿的芭蕉。院内一角有口水井，井旁放着好几口大水缸。院后一角有间脚屋，屋顶的烟囱上正冒着烟气，看样子是个厨房。
“翠妞，你刀拿来了没？清姑娘吩咐让快点儿杀……”沈襄正张望间，只听得一声催促声音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着窄袖短衣，身形高挑的姑娘那厨房内走了出来。那姑娘说到一半，突然就看见沈襄，立即脸色一变朝着云燕呵斥了起来：“翠妞，你……你怎么能带着外人进这院子？”
“云燕姐姐，这位公子说要洗个手，我……我看他不像是坏人，因此带他过来了……”翠妞见得云燕一脸怒容，当即意识过来自己做错了事，一时就慌了神，声音也越来越怯糯了。
沈襄已是听清云燕刚才口中提到“清姑娘”了，他心中猜想这“清姑娘”莫非就是肖清兮，想到此处他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对着云燕道：“这位姑娘，在下是前来店里用餐的客人，来此只想洗个手而已，并非无礼之人。”
“公子，这院内是我们店内秘制菜肴之地，一向不允外人进来，还望公子能见谅。”云燕一边说着，一边朝沈襄抱拳施了个礼。
专门设个秘制菜肴的地方，这姑娘还是个习武之人。沈襄心里思忖了下，却是对屋内情形越发生了些好奇来，他脚下未动，抬眼朝厨房门内看了看，就依稀见得里面有几道身影正在忙碌着。
“公子，请吧。”见得沈襄不走，还一直拿眼朝屋内瞄着，云燕将脸一板，“蹭蹭”几大步下了台阶。
见着云燕大步过来，沈襄脸色微变，忙将身形后移避开了她。云燕见他这样，心中越发生了疑，于是双手一抬，摆出了架势，眼看着就要强行将沈襄给架出去。
沈襄眼见云燕要动粗，一时急了，心想他这会儿要是被轰出去，以后要想混进来可就难了。可那厨房里的人他还没看真切，也不知肖清兮究竟在不在里面。
可不待沈襄细想，云燕已是迈步过来，一边扯了他的胳膊，拽拉着就朝院外走出去，
“你……你这粗鲁的丫头！你，你放开我！你太无礼了，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沈襄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嗓子声音故意朝厨房内大喊了起来。
厨房内，肖清兮站在灶台旁，正在看着巧儿做鱼羹，听得外面有喊叫，她顿时吃了一惊，这声音听着还是个男子，这究竟怎么回事？
“巧儿，你盯着点，我出门去看看。”肖清兮隐隐感觉那人的声音好似还有些耳熟，于是吩咐巧儿一声道。
巧儿点头应下，肖清兮则快步走到门口，还未跨出门槛，一眼就见得外面果然有个带幞头着圆领衫的年轻男子，可他这会儿两只胳膊被别云燕到了身后，正被强压着往外拖曳而去。
“姑娘，清兮姑娘，你快救我！”沈襄已是认出了站在门内的肖清兮，他心中一喜，忙一边挣扎着一边朝肖清兮喊了起来。
肖清兮听得这声音越发熟悉，于是下了台阶紧走几步近前了一点，待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她立即惊呼了起来。
“你……你，你是沈，沈不语！”肖清兮手指着沈襄，惊讶得声音都变了。
听得肖清兮竟是一口叫出了这男子的名字，云燕一时愣了神来，手上的力度也松懈了些，沈襄赶紧趁机挣脱开了，然后朝肖清兮身边奔了过去。
“清兮姑娘，这丫头好大的手劲，快把我胳膊掰折了……”沈襄站在了肖清兮的身侧 ，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口中小着声音嘟囔着，脸上则是一副是幽怨忍痛的模样。
肖清兮转过脸来，朝沈襄看了又看，待确认无越看脸上的笑意就越发多了。
“沈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里，又怎么知道我在里面？”肖清兮双眼看着沈襄惊讶着声音问道。
肖清兮说话之时，眼神黑亮璀璨，唇边含着一丝惊喜的笑意，沈襄看着这样的她一时就怔在了那里。
他来之前，心里原本还设想过，若是肖清兮真是因生活困顿不得以要来这酒楼做工，他一会儿见到的人，定是个柔弱不堪，一脸苦楚幽怨，令人一见便要生了疼惜的模样。
可如今眼前的她，上着窄袖短衣，下着长裙，外面套着件素白的罩衣，虽是一副厨娘的打扮 ，可眼神清亮，神情轻松自如，整个人都似散发着光芒，和他想像中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站在她面前，心里竟不由主生了一点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第16章
“沈公子，你怎么不说话？是胳膊疼得厉害吗？”见得沈襄一直不吭声，神色也呆呆的，肖清兮赶紧又问了一句，眼神也落到他一直捂着的胳膊上。
“哦，不疼了……”沈襄赶紧摇头又伸开了手，而后顿了下才道：“我听李易说的，他说昨天在这酒楼看见你了，我……我就，就……”沈襄立到这里竟是结巴了起来，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来自己这里寻她的原因。
“嗯，是的，昨晚李公子过来店里了，不过当时有好些外人在，我只得装作不认识他，他也没有当面揭穿我，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肖清兮看着沈襄一脸坦然地道。
原来是这样，沈襄听得点点头，又看了看肖清兮身上的装束，顿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清兮姑娘，你，你怎么……”沈襄说到这里，却又住了口，面上又露了犹豫之色。
肖清兮看出了沈襄心里的顾忌，她伸手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一间小厅道：“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好些疑问想要问我，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这样好了，你若是不着急的话，就去那边等我一会，等我将里面的事忙完了，再来和你细说，如何？”
“好，我等你忙完。”沈襄连忙朝她点了点头。
肖清兮听得莞尔一笑，而后转过身去，见得翠妞和云燕还站在一旁发愣，于是笑笑道：“翠妞，你还不快去杀鱼？云燕，你随我进来帮忙……”
两人听得肖清兮的声音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迈步各自忙了起来，云燕经过沈襄时，还拱手一礼致了个歉，沈襄忙朝她挥了下手示意没事儿。
“沈公子，原来你与我们清姑娘是认识的。我就说嘛，公子一看就是个好人！”翠妞弯着腰站在水缸边，一边用个漏网在大水缸里捞鱼，一边朝沈襄笑着道。
见得这丫头一副藏不住话的模样，沈襄心念一动，也不去小厅了，走到了翠妞身边，一边看着她杀鱼，一边与她攀谈了起来。
“翠妞，你们这酒楼每日里都这么忙碌，你们清姑娘每天都要这样不停地做鱼羹卖吗？”沈襄又问翠妞道。
翠妞听了摇头，口中又笑道：“平日里这院内可没这么忙，我们英娘掌柜可心疼清姑娘了，规定每日只卖二十份鱼羹，再要多了可就没有了。今天是因为店里来了位阔气的贵客，那贵客领着一众人，包了楼上四个雅间，付了双倍的银子，一共点了五十份鱼羹。英娘掌柜原本还担心累着清姑娘，可清姑娘说了，有银子不赚是傻瓜。这不就忙起来了吗？看来今天我们店里能赚不少呢，英娘掌柜肯定又要给我们打赏了，嘿嘿……”
翠妞一边说着一边自顾乐了起来，沈襄听得却是皱了下眉头，心想这五十份鱼羹该费多少功夫，肖清兮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做这么多活？
翠妞说着话，可手里的活一点也不落下，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捞了十来条鱼来。而后摔打，剥鳞，剥肚，去内脏，清洗一气呵成。沈襄从未到过庖厨之地，见着眼前血腥之状，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可他又忍不住想要自翠妞口中打听消息，也只得硬生生忍着。
“翠妞，你知道你们清姑娘是为何来这酒楼做工的吗？”沈襄想了想又问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清姑娘厨艺高超，英娘掌柜专门请她来的呗……”翠妞说得一脸的骄傲之色。
“翠妞，翠妞，你都杀好洗好了没？好了赶紧端进来，帮着一块片鱼肉……”沈襄正自琢磨间，就听得屋内传一阵催促的声音，抬眼一看，刚才对他动粗的云燕正站在门口朝着翠妞喊话。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翠妞忙大着嗓子应了一声。
云燕听得又返回了厨房内，翠妞赶紧将木盆中杀好又清洗好的鱼清点了下，点到最后却是发现还差了五条，她的脸上立即浮现焦急之色。正着急时，抬眼见得沈襄站在那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她眼前一亮，赶紧将案板上的尖刀拿起来递到了沈襄的手里。
“好心的沈公子，我这会儿要进去厨房帮着片鱼肉，劳您帮个忙，帮忙杀五条鱼……”翠妞一边着说着一边露出了一张憨憨的笑脸。
什么？杀鱼？沈襄看着递到手边那把还在滴着血的杀鱼刀，一时间就傻了眼，下意识就摆手避过，可翠妞不由分说，硬是将刀柄硬塞到他手里，而后端起地上的一大盆杀好的鱼，“蹭蹭”几步就往厨房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