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为何叹气?”英娘见状顿时一脸惊讶。
见得英娘追问,肖清兮也不隐瞒,就将自己上次在慈恩寺遇上沈襄及李易一事前后都说了一遍。又说到今日沈襄进了这院子找到了她,后来因她提议让沈襄向姐姐求亲,沈襄突然翻脸而后走人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唉,分明觉着哪儿都好的一个人,可说翻脸就翻脸了,真是可惜了,枉我还费了好一番心思,想撮合他与姐姐……”肖清兮一边说着一边叹息不止。
原来今日这沈公子与昨晚来的李公子两人竟是好友,英娘听得一时惊讶不已,又将昨晚及今天发生的事又细想了一遍,越是琢磨越是总觉得这里面好似有什么事。
英娘一边思忖着,一边看了肖清兮一眼,见她又低头翻起了账本,脸上也是一副专注认真的模样,显然她刚才只是嘴里说说,压根就没将那沈公子的事真正放在心上。英娘想到这里,又将肖清兮仔细看了看,见着她眉眼清丽,肌肤赛雪,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般的娇美模样儿,英娘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来。
“看来今日那沈公子来店里,十有八/九是为了二小姐来的。只是我们这位二小姐,每日里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两桩事。一桩是如何做生意挣银子,再一桩就是给她的姐姐寻一个好夫君,旁的事一概都不放在心上。这沈公子来寻她,她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过。”英娘在心里低语着,又想像着肖清兮一脸认真让沈公子找媒人向她姐姐求亲时的情形,她一时间又有些好笑起来。
“怪不得刚才那沈公子脸色那么难看……罢了,我也就不点破这事了,李二公子也好,沈公子也罢,他二人既是知晓二小姐的身份,以后彼此万万不能再有什么纠葛了…”英娘琢磨一番过后,还是在心里做了决定。
“二小姐,以后这酒楼你是不要再来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坐镇家里替英娘出谋划策就好,也免得英娘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英娘当即对着肖清兮道。
见得英娘说得一脸为难之色,肖清兮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向着英娘,软着声音开口道:”也好,如今既是巧儿能独当一面,这酒楼我不来也就是了……“
英娘听得这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不想肖清兮接着又道:“英娘,我答应你不来酒楼了。不过,我想进去田庄去看看……”
“去田庄?二小姐是想看看今年的春种状况吗?”英娘问道。
“春种的事有奎叔盯着,这不用我操心。今年的天暖得早,这春蚕的事可以提前预备起来了。”
“对啊,瞧我都糊涂了,二小姐去年就说过,今年的春蚕要扩大些规模,缫丝房和织绸房也得翻新,你看我竟是都忘了!”英娘听得顿时恍然大悟,顿了下紧接着又兴奋着声音道:“我明日就和二小姐一道回杏花坞一趟。”
这酒楼人多眼杂,英娘还真不放心肖清兮在此过多逗留。可那杏花坞田庄里甚为清静,村民们都很淳朴,里面干活的也都是可靠的人,肖清兮要进田庄她一百个同意。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肖清兮听得点头应下。
……
这边的肖清兮与英娘相谈甚欢,外边已是走出门的沈襄却是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自飞廉手里接过的马匹的缰绳。
飞廉与三七两人在附近别家酒楼饱餐了一顿,站在在悦来楼门外一边拿着牙签剔牙一边等着沈襄出来,两人还笑说一会儿看到的公子定是春风得意的模样,可没想到的是,这会儿却是迎了来一尊冷面神。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心里一时也猜不到那酒楼内发生什么事,却是谁也不敢开口相问。
“公子,这是怎么了?你这袖子上怎么有血迹?”过了片刻,飞廉一眼瞥见沈襄的袖子,一时间失声惊呼了起来。三七听得一慌,赶紧也看一眼,就发现沈襄不止袖子上,脚上穿的银色靴子上也被溅到了几个血点点。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三七的脸色骤然也变了。
第19章
沈襄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低头看了一眼靴子,这才想起刚才翠妞让他帮着杀鱼的事,越发觉得自己刚才分明是头脑发了晕,竟做了那般荒唐不可思议的事儿。
“没什么,是店里的伙计不小心打翻了盘子……”沈襄哪肯叫这两个知晓他在悦来楼后厨杀鱼的事,只清冷着声音状似无意地解释道。
三七与飞廉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家公了一脸不高兴了,他本是去店里找肖二姑娘,如今人没找着,还被店里的伙计弄脏了衣服,怪不得他要不高兴了。
沈襄说完之后再不理会两人,他走至马旁正待一个纵身上马,可这时腹中一阵饥饿席卷而来,他忍不住蹙了下眉头,这才想起这都过了饭点,自己才又在那后厨又是抓鱼又是杀鱼的折腾好半天,这会儿已是饥肠辘辘,饥饿难忍了。
“公子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飞廉注意到了沈襄的脸色,赶紧上前问道。
“饿了,寻个地方吃东西。”见得他二人吃得一副油光满面的模样,沈襄没好气地道。
肚子饿?飞廉与三七一时愣了神,心里十分不解,他怎么进去悦来这半天居然还是饿着肚子出来了?诧异归诧异,可两人也不敢细问,只四处张望起来,想寻一个清静雅致些的馆子让沈襄进去用餐。
“公子,那里怎么样?您瞧,疏帘淡月……光听名字就觉得这馆子透着股高雅!”飞廉眼尖,手指着不远处一处酒楼喊了起来。
“对对对,这名字好,这馆子瞧着也极高雅。”三七也连声附合了起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偷偷瞄了眼沈襄。沈襄抬眼看了看,心里却是冷哼了一声,还“疏帘淡月”,一个饭馆而已,还弄出个词牌名来,不过就是为了迎合一众附属风雅的假正经而已,倒不如“悦来楼”听得顺耳又好记。沈襄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悦来楼”一眼,这一看一下子就让他想起自己刚才在那里遭遇的一切,一时间心里又愤懑了起来。
“我真是发昏了,竟觉得这‘悦来’二字顺眼……”沈襄在心里又暗骂了自己一回,骂完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而后迈步,径直朝着那名唤疏帘淡月的馆子走了进去。
疏帘淡月的二楼雅间,一个一脸伶俐的小厮伸手打开了窗户,又朝外看了看,就一眼看见了楼下的沈襄几人。
“咦,二公子,我怎么瞧着楼下那人好似是沈大人?”小厮手指着楼下的沈襄惊讶着声音道。
“胡说什么?沈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屋内的桌边,李易刚抿了一口酒,听得这话就冲着窗边的大吉呵斥了一声。
大利闻言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一向是个眼尖的,看完立即惊呼道:“二公子,大吉没说胡话,是沈大人!不过有些不对劲,沈大人的靴子上还有衣袖上怎么好像有血迹?”
李易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神,而后“噌”地就站起了身,抬手扒拉开大吉和大利,然后伸出脑袋去朝楼下看了看,果然见得一身烟灰圆领衫的沈襄正朝着这边走过来。沈襄神情有些黯然,衣袖上还有银白的靴子,果然都沾有几点血迹。
“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么?”大吉挠了挠脑袋很是不解地道。
李易听得这话,一下子就将上午在沈襄跟前才说过的要“割袍断义”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将手里的酒盏掼到了桌子,然后大喝一声道:“你俩还愣着干什么,我兄弟被人欺负了,这还得了!”
李易说完之后,也顾不及大吉大利有何反应,几大步窜至门口一把拽开房门,然后飞奔着下楼去了。后面的大吉与大利还有些懵懵的转不过来,可眼见着李易冲出了门,两人也不加思索的跟着他身后冲了出去。
这时楼下的沈襄才进了门,门口的掌柜的笑脸迎了上前,正热情招呼着时,就听得身后一阵“咚咚咚”紧促的脚步声,掌柜的心中一惊,忙转头看去,就就发现楼上雅间的那位年轻公子领着两个家仆凶神恶煞似的自楼上奔了下来,掌柜的一时吓得就傻在了原地。
“沈襄,谁干的,谁把你打成这样?”李易奔到了沈襄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一边往上摞着,一边急切着声音问。
看着自天而降似的李易,沈襄已是惊愕不已,这会儿见他又扒拉他的衣袖,口中还问些莫些其妙的话,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好好说话,别拉扯我!”沈襄一边低斥着,一边挥着手甩开了李易。
听得沈襄的声音,李易这才清醒了一些,他松开手将沈襄上下打量一番,就见他周身好好并无一丝不妥,不由得露了一脸的惊讶。
“你……你没受伤,也没被人打?”李易看着沈襄一脸狐疑地问。
听得这话,沈襄顿时气笑不得,站在他身后的三七和飞廉更时感觉被羞辱到了,心里都道这李家二公子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他们这两个可是大活人,又不是木偶,怎么可能任由自家主子被人打啊。
“我受的哪门子伤?光天化日的,谁敢打我?”沈襄没好气地喝了一声。
“那你这些血是哪里来的?”李易指着沈襄的袖子问。
“被人不当心溅上去的。”沈襄冷着脸回了一句,抬眼又将李易看了眼,然后又问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李易被沈襄这样一句,一时脸上就露了些尴尬来,愣了下却是反问沈襄道:“你先别管我,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管我,我肚子饿了来这里下馆子不成吗?”沈襄冷冷道。
李易听得这话,心里忍不住发起了笑,沈襄住在南大街的酒儿巷,离这秋丰街足有七八里路,他肚子饿了还要跑这么远来下馆子?他定是听得自己说肖清兮在悦来楼做工,当时不相信,过后想想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过来求证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既是肚子饿了,咱不要站在这里了,快上楼吃东西去!”李易没有揭穿沈襄,只笑嘻嘻地道。
沈襄听得没再说话,默默随着李易一道往楼上去了。听得沈襄说肚子饿,李易赶紧又吩咐小二再送些热饭热菜上来。
待饭菜上来之后,沈襄拿起筷子,低头就吃了起来,待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李易才坐近了些,面上忍着笑压低了声音道:“沈襄,你刚才是跑去悦来楼吧?是不是跑到后厨找人,然后被……被厨房做活的妇人打了出来?”
沈襄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他将筷子往桌子一拍,正待朝李易发火,可转念又一想,他刚才可不是去了悦来楼后厨,那叫云燕的丫头可不是对他动粗了?这样一想,他心里虽是气恨,却也不好迁怒于李易,只得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见得沈襄这神情,李易惊愕着声音,面上的神情更是好奇万分。
“你先说说你的事,你既是为肖清兮着想,为何不去悦来楼捧场,倒跑到这疏帘淡月来了?”沈襄不回复李易的疑问,却反而问他道。
李易听得这话,随即笑了笑,而后身子后倚靠在了椅背,面上露了丝神秘之色,沈襄见他又要卖关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催促他快点说出来。
“大吉和大利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清兮姑娘在那悦来楼不是什么小工,而是那女掌柜专门请来做鱼羹的厨娘。因此我叫人去将悦来馆的二楼雅间都包下了,付了双倍的银子点了五十份鱼羹。这样一来,掌柜的赚到钱了,自然越发看重清兮姑娘,不会慢待了她……”
李易说得一脸的欣慰之色,沈襄听得却是脸都绿了。原来翠妞口中的阔气客官竟是李易派去的人,也就说那一众食客也都是跟着李易一处混的。想到自己费了吃奶的力气杀的鱼,最后竟是落到李易那帮子狐朋狗友的肚子里,沈襄更觉得心里硬生生的憋得难受。
“你既是要帮她,为何自己不露面要叫旁人去?”沈襄忍了又忍,才叫心里那股难受儿给忍了下来,只冷着声音问李易道。
“我怎么能露面?清兮姑娘知道我是认得她的,我若去了,岂不是叫她面上难堪?她这心里面肯定也不好受……”李易口中解释着,面上已是露了一丝心疼的神色。
听得李易的话,沈襄一时愣了下,随即意识李易这是设身处地为肖清兮着想,担心她会在他跟前会生了自卑之心。相较自己贸然跑到悦来楼后厨去找人,李易的确是个心细体贴的。
“你倒不必担心这个,她昨日之所以装认不识你,乃是因为有外人在她不好露了自己的身份而已……”沈襄顿了片刻,还是开口将肖清兮刚才和他说的话告诉给李易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你见过她了?”李易一听立即惊讶得抬高了声音。
沈襄点了点头,将自己进去悦来楼后院,见到了肖清兮的情形说了一遍。李易听完之后,脸上立即露出了一抹轻松和欣慰来。
“原来她并不为自己是个厨娘的身份而心生卑微……咳,是我自己太狭隘了,竟想当然以为她沦落至此,定是一副悲苦柔弱,自怜自哀的模样。”李易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道。
沈襄听得也点点头,他在进去悦来楼之前,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万万没想到,那是个极特别的女子,她的身上,似是有一股特别的力量,是那种柔软中带着韧性,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对她生出不容轻视的敬意来。
“沈襄,她还和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来酒楼做厨娘?是因为肖御史被贬,她姐妹两人生活没能着落才如此吗?”李易随即又问道。
沈襄听得这话,面上露了一丝尴尬之色,他怎能告诉李易,他自己会错了意,以为肖清兮对他有意,又因肖清兮让他向肖绾儿求亲因而恼羞成怒,连想问的话都没问就黑脸走人了?
“还不都怪你?一口气叫人点五十份鱼羹,她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和我说许多话?”见了李易看着他一脸探究之色,沈襄只得先发制人,冲他有些没好气地嘟囔了起来。
果然,李易听得这话,面上立即露了懊恼之色,口中连称是自己大意了,只想着让悦来楼赚到钱,让掌柜的开心了从而看重肖清兮,却忘了她一个弱女子,这样在厨房不停忙碌岂不是太过劳累?
“唉,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到……”李易伸手挠挠头,语气里不无自责之意。
“其实不用问,想想也知道,清兮姑娘这般辛苦,定是为生活所迫才出来做工挣钱。沈襄,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肖御史官复原职回京来?”李易想了想,然后看着沈襄一脸正色地央求道。
第20章
沈襄听得这话,脸上顿时露了些不高兴来,瞥了李易一眼才道:“你该不会还以为是我在圣上跟前进言,特地要贬谪打压肖雪松吧?”
“不是你,还会有谁?”李易听得冷哼了一声。
“让他去青州是我的主意,不过,在此之前,他原本是要去岭南邕州的……”见得李易一脸讥讽之色,沈襄无奈,只得将实情说了出来。
“去岭南?那不是形同流放吗?肖御史不过是因骂了你几句而已,就要受到这样大的惩罚?”李易一听这话顿时就激动了。
“你还真的以为我沈襄的脸有这么大,不仅能让崔相公为我出气,还能以此事为由左右圣上的决断?”沈襄很是没好气地白了李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