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怀璧回来了,福伯上前,说了孟大学士在府里的现状后,又问沈怀璧:“这樱桃熟了,明日老奴让人采些给小姐送去,姑爷可有什么,让老奴转交给小姐的?”
沈怀璧让他给宋窈送樱桃时,福伯便知道,沈怀璧应当是想借此举给宋窈传递消息。
“我回头写一封信,福伯您帮我一并带去给窈窈吧。”
福伯应了,沈怀璧独自一人去宋窈曾经住的院子里待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福伯。
福伯记挂着宋窈,第二日早早就起来了,他亲自在旁盯着,让侍女们将尚还带着夜露的樱桃摘了一筐,然后亲自送去了顾家。
成茂知道福伯是宋家的管事,便亲自引着福伯去见宋窈。
宋窈听见福伯来了,顿时一扫先前的低落,立刻欢喜跑出去见福伯。福伯一看见她,便要行礼,却被宋窈拦住:“福伯,你怎么来了?”宋窈的语气里,皆是掩不住的开心。
“咱们府里的樱桃熟了,小姐您从前最爱吃这个了,老奴便摘了些给小姐您送来。”
宋窈一偏头,就见福伯身后的小厮手中提着一篮子樱桃,红玛瑙似的果子上,还沾着晶莹的夜露。宋窈捻了一颗尝了尝,酸酸甜甜的,一如从前。
“青寐,你拿去洗些来吧。”宋窈让小厮将篮子交给青寐,她则带着福伯往屋里走。
进屋之后,宋窈又将小喜打发去上茶了,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福伯才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宋窈:“这是姑爷让我转交小姐您的。”
宋窈迅速将信打开。
沈怀璧在信中说了卫帝下令,让刑部重审沈家一事,然后又说了孟大学士已入京,如今与他一道暂住在宋家,只是宋老爹还没到盛京,可能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他们才能去卫帝面前为她讨回公道。
宋窈看完,不禁蹙眉问:“我爹爹还没到盛京?”按说不应该啊!
“还没有。”见宋窈目露忧心,福伯安慰道,“小姐您放心,姑爷已经派人去接老爷了,若有什么情况,老奴随时来禀小姐。”
“好,辛苦福伯你了。”宋窈又将目光落在信纸上。
沈怀璧在信中说完正事后,在末尾处同她说,要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一定会尽快救她出去的。
如今宋窈虽然与沈怀璧无法见面,但沈怀璧的这封信,仍给了宋窈莫大的安慰。
宋窈反反复复将信看了好几遍,直到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小喜喊青寐的声音,宋窈这才急匆匆将信烧掉。
捧着樱桃进到庭院里的青寐,听到小喜的声音时,并未戳破她向宋窈报信的举动,只淡淡应了声,然后道:“一起进去吧。”
“哎,好。”小喜应了声,捧着茶盏跟在青寐身后,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顾甑回府时,成茂先是禀了福伯来府里给宋窈送樱桃一事后,又道:“青寐说,宋家的老管家走了之后,她在夫人的房中发现了烧过的灰烬。”
如今沈怀璧就住在宋家,福伯此番前来,明面上是说是给宋窈送樱桃来的,但私底下来做什么,顾甑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得到。
顾甑问:“孟文政去宋家后,可有轻举妄动?”
“我们派去的探子回来报,孟大学士来盛京后,时不时会出门拜访昔日的旧友,其中有一位是御史台的周大人。”
孟文政早已致仕多年,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盛京,顾甑可不觉得,他真是来拜访昔日旧友的。顾甑站起来道:“你去给我们的人传信,但凡发现沈怀璧派去的人调查宋修远的下落,一律格杀勿论。”
“是。”成茂忙退后两步,将路让开。
顾甑让人封了宋修远的死讯,并将其伪造成失踪的模样。以顾甑对沈怀璧的了解,沈怀璧定然会派人去查宋修远的下落。
只要他将沈怀璧派去的人悉数全杀了,那么沈怀璧便会认为宋修远在自己手里,这样宋修远的死讯便能再瞒一段时间了。
“是。”成茂后退一步,将路让开。
自从宋修远的死讯传来之后,顾甑既想见宋窈,又怕见宋窈,所以这几日,他一直都刻意压抑着没见宋窈。
可今夜处理完公事后,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空,想着宋窈如今应当已经睡着了之后,顾甑终究没忍住去看宋窈了。
他去时宋窈已经熟睡了,而橘时在旁守夜,听到脚步声,橘时瞬间便醒了,见是顾甑来了,她冲顾甑行了一礼后,而后悄无声息退下了。
顾甑走到床边,掀开纱幔,就见宋窈躺在床上睡的正沉。
他都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顾甑伸手想去抚摸宋窈的脸颊,但手刚探到一半,就见宋窈衣襟上有蓝色的穗子,她的掌心似乎是攥着什么。
顾甑试探着拽了拽穗子,有一枚白色的玉佩,从宋窈掌心滑出来。
那是一枚白底蓝穗的玉佩。
顾甑正要再往前拽时,宋窈被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将玉佩躲了回去,视若珍宝的捧在胸前,又惊又怒看着顾甑:“你做什么?”
虽然只极短的看了一下,但顾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沈怀璧的玉佩。
一块破玉佩而已,宋窈竟然那么珍视!
顾甑的大掌倏忽间握成拳,他冷冷看着宋窈:“给我!”
他可以容忍宋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人传递消息,但他不能忍受,在自己身边,宋窈还要拿着沈怀璧的东西睹物思人!她将他置于何地!
“不!”宋窈将玉佩往身后藏,“你出去!”
这几日,宋窈很少见到顾甑。她不知道,顾甑今晚发什么疯,突然来找她了。早知道,她就将这玉佩藏起来了。
顾甑薄唇紧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直接便上手抢了。
宋窈自然不从,但男女在的力量先天就十分悬殊,即便宋窈闪躲的很灵活,可最终玉佩还是被顾甑夺去了。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她如今被顾甑关在这里,这玉佩是唯一能给她慰藉的存在了。
“啪——”
玉佩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顾甑当着宋窈的面,将她最后的慰藉,也给摔了个粉碎。
宋窈踉跄着下床,便要去捡那玉佩,却被顾甑攥住手腕:“你若喜欢玉佩,明日我让你送你十个,好不好?”
宋窈就像没听见顾甑的话一样,她奋力甩开顾甑,径自蹲在地上,颤着手去捡碎了的玉佩。
看见这一幕,顾甑顿觉自己的心,被宋窈狠狠踩在地上。
他曾将爱意融进青丝里,替她做的成婚绦,她却在恢复记忆后的第一时间,便当着他的面,将它弃之如履。而沈怀璧的玉佩,她却这般珍视!
顾甑眼里骤然暴戾丛生。
成茂原本正在吩咐事情,看见顾甑过来,忙迎了上去:“大人,您……”
“吩咐下去,不必将沈怀璧的人赶尽杀绝,让我们的人在撤退过程中,想办法将宋修远的死推到他们身上去。”
先前顾甑想着,将宋修远之死能瞒一日算一日,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宋窈不是坚定的选沈怀璧么?他倒要看看,若是宋修远死在沈怀璧的手中,宋窈还会这般坚定的选择他么?!
第32章 (二更)
宋窈又等了数日, 仍没等到宋修远回盛京的消息,她这下彻底等不下去了。
“你去告诉顾甑,我要回宋家。”宋窈同青寐道。
自从那晚顾甑摔了沈怀璧的玉佩之后, 宋窈就与顾甑冷战起来了。顾甑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知道宋窈不想见他, 也在刻意躲着宋窈,他们两人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青寐听宋窈这么说, 便点头应了, 出门去找顾甑了。
宋窈等了没一会儿,青寐就回来了。
不过青寐没带回答案,而是将顾甑带来了。这是自那晚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宋窈听见脚步声, 下意识回头,见是顾甑之后,她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他们已经五日没见了,宋窈对他仍旧是这般毫不掩饰的憎恶。
但经过那晚之后,顾甑的接受能力强了许多, 他忽略掉宋窈脸上的憎恶,走到宋窈身边站定, 问:“听青寐说, 你想回宋家?”
“你既已听说了,何必再明知故问。”
顾甑看着宋窈冷意盎然的侧脸,沉默须臾,道:“你若想回宋家, 我可以陪你回去。”
宋窈猛地侧头,顾甑这个答案, 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本以为,按照顾甑的性子,他只会让福伯来顾家见她,而不是说会陪她回宋家。毕竟如今沈怀璧还在宋家住着。
一念至此,宋窈瞬间明白,顾甑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
“你想赶怀璧哥哥走?!”宋窈脸色骤变,怒目瞪着顾甑,“你有什么资格赶怀璧哥哥离开宋家?”
“窈窈,不管你承认与否,你与我都已在官署落了档,你我便是夫妻。”他们既是夫妻,沈怀璧这个前夫仍住在宋家,未免太不合适了。
顾甑这话一出,就见宋窈瓷白的脸皆是愤怒嘲讽:“顾甑,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娶之,你与我之间有什么?你以为,你让魏明澹替你做掩饰,为你我在官署落了档,你我便是真夫妻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宋窈的丈夫,只有沈怀璧一人!”
我宋窈的丈夫,只有沈怀璧一人!这话宋窈当着顾甑的面说了无数次,顾甑以为他都已经听习惯了,可在再次听到这些话时,顾甑心里还是像针扎一样的疼。
但现在的他,却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失态了,他只平静看着宋窈。
宋窈从前那么喜欢他,后来不照样移情沈怀璧了么?
所以无妨的,只要自己坚持,总有一日,宋窈的目光,会再次为他停留的。
待宋窈发泄完,顾甑才道:“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让福伯来见你便是。”
宋窈看着面上毫无波澜的顾甑时,只觉自己的愤怒十分无力,她一句话都不想与顾甑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
很快,福伯便来顾家见宋窈了。
福伯还只当宋窈这边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他是赶着过来的,衣襟都被汗湿了。宋窈拉着他在冰鉴旁坐下,让小喜为他拧了湿帕子。
待福伯喘匀气之后,宋窈才问:“福伯,我爹爹那边还没消息么?”
都这么久了,按说她爹爹早该到盛京才是了。她被困在这里无法联系她爹爹,但沈怀璧那边,想必早已派人去接她爹爹了吧。
福伯眼里闪过一抹复杂,被宋窈捕捉到了,宋窈立刻急急问:“福伯,是出什么事了?你不准瞒我,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爹出什么事了?!”
“小姐您别担心。”福伯生怕宋窈胡思乱想,想了想,还是如实道,“老奴听姑爷说,老爷在回盛京的路上,好像突然失踪了。”
“突然失踪了?!爹爹回盛京肯定走的是官道,而且他带有随从,怎么可能会突然失踪呢?他……”话说到此处时,宋窈蓦的停下来。
正常情况下,宋修远走官道确实不可能出事,但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盛京,自然是有人不想让他回来。
宋窈猛地站起来,攥紧团扇便满面怒容朝外走,一面走,一面问:“顾甑现在在哪里?”
“大人好像在前院书房与人议事。”小喜小声说了一句,宋窈便直奔前院书房而去。
福伯见状,忙亦步亦趋跟上去。
顾甑在书房内与魏明澹议事,成茂守在外面,见宋窈面色不善,顶着烈日进来时,忙亲自撑了伞去接宋窈:“夫人,这大热天的您怎么亲自来了?大人眼下正在同魏大人议事,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夫人您若是有要紧事,不如奴才……”
“滚开!”宋窈厉喝一声,径自一把推开书房门。
原本正在同魏明澹说话的顾甑,冷眼扫过来,见宋窈站在门口时,先是愣了愣,旋即立刻站起来迎过来。
成茂跟在后面进来,忙不迭冲顾甑赔罪:“大人,小人没能劝得住夫人。”
顾甑冲成茂摆摆手,他走到宋窈面前,问:“窈窈,你怎么来了?”
“我爹那事是不是你做的?”宋窈没同顾甑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问。
魏明澹坐在圈椅里,伸长脖子朝这边看着,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架势。
顾甑听到宋窈这话,愣了愣,旋即问:“什么事?”
“我爹在回盛京的路上突然……”宋窈话说到一半时,原本退下的成茂突然满面急色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我们的人……”
成茂嚷到一半,似是意识到宋窈还在,飞快瞥了宋窈一眼,不自在的将话咽了回去。
宋窈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她一把将成茂手中的信夺过来。
“哎,夫人……”成茂假模假样作势要阻拦,但又碍着主仆有别,不敢真动手。而在这个间隙,宋窈已迅速拆开了信。
魏明澹十分好奇信中的内容,便将目光落在宋窈脸上。
结果宋窈在看见信上的内容后,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瞬间抖若筛糠。
“窈窈……”顾甑伸手想扶她。
宋窈倏忽抬眸,看向顾甑的眼里皆是滔天的恨意。可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信中的内容刺激的晕了过去。
“窈窈!”顾甑一把将宋窈捞进怀里,与宋窈一同过来的福伯,正要过来看宋窈时,先前宋窈看过的那封信却先一步落到了他的脚下。
福伯匆匆瞥了一眼,就见信上说,他们与沈怀璧的人碰上了,沈怀璧的人抢走了宋修远,但他们在逃跑时,不知怎么的,宋修远乘坐的马车突然受惊,马载着宋修远在狂奔下跌入河中。
待他们将宋修远救上来时,宋修远已气绝身亡了。
“老爷!!!”头发花白的福伯,看见最后那句‘气绝身亡’时,直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顾甑匆匆扔下一句,“那事改日再议”,便抱着宋窈快步走了。魏明澹从顾甑书房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成茂在收拾那封信,魏明澹便笑问:“可否借我一观?”
这话听着像是在询问意见,可还没等成茂说话,魏明澹已看见了信中的内容。
原本还笑嘻嘻的魏明澹,在看清信中的内容后,神色猛地一怔,旋即他摇摇头,一脸同情朝外走,喟叹道:“这下是天王老子下凡,都救不了他喽。”
第33章
顾甑将宋窈抱回院子, 没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
大夫为宋窈诊过脉,又给宋窈施了针,待大夫将银针拔下来后, 宋窈便醒了。宋窈甫一醒来,见床边的人都关切望着她时, 她先是愣了愣,旋即蓦的想起, 先前晕倒前看见的那封信。
“爹!”宋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但因为起的太急了, 她刚坐起来,晕眩感猛地传来,宋窈整个人差点就栽了下去,幸得顾甑眼疾手快扶住。
“窈窈, 你怎么样?”顾甑紧张望着她。
宋窈不答, 她闭眸忍过那段晕眩感之后,一把将顾甑推开,踉踉跄跄下床:“我要回家,我要去见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