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天恢复记忆了吗——耳东霁【完结】
时间:2023-05-20 23:10:55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大理寺卿将仵作的陈词与证人口供上呈给卫帝之后,竟然又说起了肃州一桩陈年旧案。
  “陛下,三日前,肃州一个姓顾的男子前来大理寺状告顾甑,十四年弑母杀父之罪。”
  这话一出,顿时举朝震惊。
  原本坐在龙椅上的卫帝,也瞬间坐直身子:“你且细细说来。”
  大理寺卿应了一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
  “那男子名叫顾忠安。顾忠安说,顾甑的母亲本是花楼的花娘,在顾父外出做生意时与顾父相识,并哄的顾父为她赎身,并将顾甑一并带进顾家。但进府不过三个月,一日他母亲带他回外祖家,第二日回来时,却发现顾甑弑母杀父之后,还在顾家放了一把火之后,而后便消失不见了。”
  大理寺卿说完之后,底下官员顿时议论纷纷。有那等素来刚正的,直接没等卫帝开口,便站出来道:“陛下,弑母杀父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律该凌迟处死。请陛下下旨,以儆效尤。”
  有人开了个头之后,陆续也有不少官员站了出来。
  沈怀璧站在人群,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卫帝之后也敛袖站出来。不过他并未附和,而是提醒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周御史还未上奏。”
  卫帝看向御史台的周御史。
  周御史站出来,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折呈上去:“陛下,这是顾甑下狱后,来找老臣请求老臣在陛下面前,为他们伸冤平反之人的名单。”
  这些名单上,皆是从前欺辱过顾甑,后来顾甑得势后,被顾甑报复回去的名单,其中以权贵居多。
  而这些权贵之间想来都是牵五挂六的,如今顾甑被下狱了,这些人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卫帝接过奏折看完之后,底下的朝臣一溜儿齐齐跪了下去,高声道:“陛下,顾甑此人,弑母杀父,挟势弄权,不孝不悌,此等奸佞卑劣之人,若不严惩,实在不足以平民愤,请陛下严惩。”
  卫帝看着面前堆积的奏折供词,再看了一眼满堂乌泱泱跪着的朝臣,慢慢站了起来。
第37章 (二更)
  顾甑对卫帝有救命之恩, 即便是到现在了,卫帝仍狠不下心来严惩顾甑。
  沈怀璧看出了卫帝的为难,在卫帝开口之前, 他率先道:“陛下,我们沈家与宋窈……”
  卫帝知道沈怀璧要说什么, 他抬手阻了沈怀璧的话。
  “你们沈家既是被顾甑诬陷的,朕即刻下旨为你们平冤昭雪。至于宋窈, 她既是被顾甑强掳回府的, 那她与顾甑的婚事便不作数了,朕做主,准他们和离。”
  得了卫帝这句准话之后,沈怀璧心里的大石头瞬间放下了, 他撩袍跪下谢恩。
  其他朝臣还欲询问卫帝对顾甑的处置时, 卫帝已先一步道:“朕乏了,此事改日再议,退朝。”说完,便径自快步离开了。
  朝臣们见卫帝这般模样,都不住摇头叹息:他们这位陛下什么都好, 就是太重感情了些。此番顾甑犯下这般大罪,若卫帝不加以严惩, 日后史官和百姓会如何说他。
  而且顾甑那人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 此番若不能将他绳之于法,待来日他重获卫帝倚重时,那他们这些上奏严惩他的人,到时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为着这一点, 今日参与严惩顾甑的官员们,已私下商议好, 回府继续写折子奏请卫帝严惩顾甑了。
  而沈怀璧并未参与其中,甫一散朝后,他便迫不及待往大理寺赶去。
  宋窈之所以会入狱,是因为妻告夫徒两年的律法。如今卫帝金口玉言说,宋窈与顾甑的婚事不作数,那么宋窈便能出狱了。
  宋窈与顾甑被关在两个监号里,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走廊。他们被关了半个月,但除了那日顾甑问宋窈,他要怎么做,宋窈才肯原谅他,宋窈回了顾甑之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顾甑坐在自己的监号里,每日都将目光落在宋窈身上。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从前顾甑总忙着靠读书改变命运,宋窈每次来找他时,他都会敷衍将宋窈搪塞过去。
  后来顾甑后悔了,将宋窈抢回顾家之后,宋窈对他便没有好脸色。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般平静待在一起。
  但这半个月里,哪怕顾甑痴痴望了宋窈无数次,但宋窈却从未回头看过他一眼。
  “窈窈,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顾甑望着宋窈的背影,小声呢喃着。
  宋窈却只当没听见,只给了顾甑一个决绝的背影。她仰头看着头顶的小方窗。
  有日光从窗口落下来,落在她脚边。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沈怀璧那边怎么样了。宋窈正这么想时,就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
  直觉告诉宋窈:来的人是沈怀璧。宋窈立刻转过身,眼神急切朝走廊那头看过去。
  而站在宋窈对面监号里的顾甑,看见这一幕时,攥住栏杆的手,倏忽间收紧。
  下一刻,一身绯色官袍的沈怀璧,携着光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
  “怀璧哥哥。”宋窈瞬间站起来,欣喜叫了声。
  “窈窈。”沈怀璧快步过来,握住宋窈扶在栏杆上的手,眸色温柔道,“我来接你回家。”
  跟在沈怀璧身后的狱卒,立刻将宋窈这边的牢房门打开。
  顾甑看着对面,宋窈与沈怀璧忙若无人的亲昵模样,一颗心像是针扎一般的疼。而那厢,宋窈在沈怀璧的搀扶下,从监号中走了出来,她看都没看顾甑这边一眼,直接便要与沈怀璧一起离开了。
  “窈窈。”顾甑忍不住喊了宋窈一声。
  宋窈听见了,但她却头也不回的跟着沈怀璧走了。顾甑攥着木栏杆的手背青筋迸起,栏杆上的木刺扎的他指腹鲜血淋漓,但他却仿若不觉,只死死盯着宋窈离开的背影。
  窈窈,你回头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
  可直到宋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前,顾甑也没能等来她的回眸。而走在后面的狱卒,看见顾甑癫狂的模样,吓的立刻攥紧身侧的刀,然后快步也出去了。
  一时这边的监牢里,只剩下顾甑一个人了。
  而宋窈这一走,将顾甑这里最后的一束光也带走了。顾甑站在栏杆上,一张脸隐匿在暗色里,让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宋窈出了大理寺的监牢后,宋家的马车便等在外面。
  沈怀璧扶着宋窈上了马车,待马车往宋家驶去时,宋窈才从沈怀璧口中,知晓了今日外面发生的种种。
  待听到顾甑名义上的兄长,来盛京告状,说顾甑在幼年时曾弑母杀父之后,宋窈整个人还愣了愣,但旋即她神色又恢复如常了。
  “还有,陛下今日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你与顾甑的婚事不作数,日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自从被顾甑强掳回顾家之后,宋窈没有一日不是在为摆脱顾甑而努力。如今听到沈怀璧这般,宋窈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难过铺天盖地袭来。
  她如今终于摆脱顾甑,重获自由了,但这份自由,却是她爹爹拿性命换来的。
  “窈窈……”沈怀璧试图想劝慰宋窈。
  但宋窈却摇摇头:“我没事。”
  沈怀璧见状,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帕子递过去。
  宋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刚抬眼时恰逢夏风吹起帘子,就见一人打马从她的马车旁疾行而去。
  虽然只是一眼,但宋窈却一下子认出那是成茂。
  顾甑如今虽还在大理寺的监牢里,但成茂还在外面。且成茂素来对顾甑忠心耿耿。眼下他这般着急去见顾甑,想必是有事要禀。
  顾甑搭在膝头的手倏忽间攥紧。
  沈怀璧似是察觉到了宋窈的不安,他出声安抚道:“若我猜的不错,成茂现在去见顾甑。一则是去告诉顾甑,眼下外面的情形。二则怕是想同顾甑禀报,助我回京的那位贵人是谁。”
  宋窈见沈怀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才逐渐放下心来。她偏头看向沈怀璧:“是谁?”
  之前她曾听福伯说过,盛京有贵人护着沈怀璧,但却一直不知那人是谁。
  沈怀璧倒了一盅茶,递给宋窈:“端郡王。”
  宋窈听到端郡王这个名字时,还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位端郡王是先帝的第六子,亦与卫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当年端王为救先王死于利刃下,先王怜他膝下无子,便将六皇子过继给了端王。
  只是听闻这位端郡王患有先天不足之症,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缠绵于病榻,鲜少出府。宋窈怎么都没想到,暗中帮助沈怀璧回京的竟然是他。
  他们说话间,马车驶到了宋家。
  沈怀璧在去接宋窈之前,便已遣人知会过福伯了。是以福伯早早就在府门口伸长脖子等了,待见到宋家的马车驶过来时,福伯当即激动道:“小姐回来了,快快快,都预备起来。”
  宋窈甫一下马车,福伯便率着宋家的小厮侍女涌上来,齐齐冲宋窈行礼:“小姐。”
  “福伯。”宋窈忙抬手扶了福伯一把。
  福伯站起来,泪眼婆娑望着宋窈,不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姐,咱们先进府吧。”
  宋窈应了,跨过福伯为她准备的火盆,然后又回院子沐浴过后,换了身衣裙去前厅见沈怀璧。
  宋窈过去时,就见沈怀璧站在廊下与福伯说话。
  福伯忧心忡忡道:“眼下证据确凿,陛下却迟迟不肯定顾甑的罪,这事会不会还有回旋的余地啊?”
  沈怀璧一直都知道,卫帝是个重感情的人,可他没想到,卫帝重感情竟然会重到这个地步。
  不过当着福伯的面,他并没有说这些,而是道:“回旋的机会不大,纵然陛下有心,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的。”
  “可……”福伯还想说什么,但见宋窈过来了,他便又将话咽了回去,只冲宋窈行了个礼,然后便去厨下安排午膳了。
  宋修远下葬不久,甫一回宋家,沈怀璧便换了绯色官袍,与宋窈一样穿了一袭素衣为宋修远守孝。
  宋窈走过去,与沈怀璧站在一起。
  见宋窈皱眉沉思,沈怀璧便知道,她是听到先前他与福伯的对话了,沈怀璧并不想让宋窈为这些事伤神,他正要说这些事他能处理好时,就听宋窈道:“怀璧哥哥,你去查一件事,这件事查清了,或许顾甑的罪就能定下来了。”
  听完宋窈说的那件事之后,沈怀璧眸底滑过一抹诧然,旋即轻轻颔首:“好,我这便命人去查。”
第38章
  端郡王府后院的卷檐亭里, 有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穿着一袭蓝衣,此时明明是酷夏时分,但那人却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 且面色苍白无华,一看便知是久病缠身。
  这蓝衣男子不是旁人, 正是那位身体孱弱的端郡王。
  端郡王亲自斟了茶,递给对面心不在焉的卫帝。卫帝似是才回过神来, 忙伸手接过, 小声嘟囔道:“皇兄,你身子不好,这些琐事,让底下人去做就好了。”
  端郡王被过继给端王时, 卫帝年纪很小, 但因他母妃时常耳提命面说,端郡王才是他的同胞兄弟,要他们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相互扶持。
  是以即便他们两兄弟不在一起长大,但感情却很好。
  端郡王轻轻颔首, 旋即问:“陛下还在为如何处置顾甑一事而发愁?”
  卫帝点点头。卫帝的母妃姿色平平,但胜在能弹一手好琵琶, 先皇在世时, 偶尔会去卫帝母妃的宫中坐一坐。
  而卫帝的母妃性子温婉,平素不争不抢,再加上她母族不显,是以她从未教卫帝去争夺帝位, 而是一直教他避开权利的斗争。
  而得其母妃教诲的卫帝,甫一成年便自请去藩地, 做个闲散自由的王爷,远离盛京的权利斗争。
  可让卫帝没想到的是,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们斗的太狠了,最后全死绝了。而他在顾甑的扶持下,莫名其妙被迫成了皇帝。
  眼下就他们两个人在,卫帝耷拉着脸,同端郡王说了真心话:“皇兄,朕不想做皇帝。”
  做皇帝太无趣了,每日不是看奏折,就是听那帮老臣们扯皮互骂,他还是想做他的闲散王爷,每日看看画赏赏景,再叫上一帮志趣相投的学子们,一同登高望远吟诗作赋才快活。
  “陛下,您又在说孩子话了。”端郡王面色平和,仿佛真的只当卫帝是在说孩子气的话,他拢着茶盏,轻声问,“陛下,这皇位岂是您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的?”
  “朕压根就没想过要这皇位。”要不是他那些皇兄派人去他的封地杀他,他现在还恣意快活的在他的封地待着呢!
  端郡王知道,卫帝这话说的是实话,但——
  “咳咳咳咳……”端郡王刚开口,便先咳了一阵。
  卫帝见状,满眼关切递了茶盅过去:“如今正是酷夏时节,皇兄你这咳症怎么还没好?”说着,便要命人去请太医,却被端郡王阻止了。
  “臣无碍。”端郡王接了卫帝的茶盏,轻抿了几口后,才压下喉间的痒意,继而道,“陛下,臣知道,你当初并无争夺皇位之心,可这皇位最后既由您坐上了。即便您再不愿,也该稳稳当当坐着才是。”
  “我知道皇兄您说的在理,可是朕着实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自小母妃就告诉他,他日后只要平安富贵当个闲散的藩王就好了,是以卫帝文韬武略样样不精,一门心思都只在书画游玩上,如今骤然被推上帝位之后,他觉得处处受人掣肘,简直难受极了。
  “皇兄,朕想过了,你德才兼备,不如朕将这皇位传给你好了。”卫帝说这话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他如今膝下无子,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们,全在争夺帝位中死绝了,如今只有被过继给端王的端郡王逃过一劫。且他们又是同胞兄弟。
  端郡王德才兼备,由他当皇帝,他一定会令百姓安居乐业的。而他则继续去做他潇洒快活的藩王。
  端郡王与卫帝只差两岁,但两人的心智全是天壤之别。听到卫帝这般惊世骇俗的话,端郡王面上并无太大反应,他只是淡淡呷了一口茶水,继而抬眸问:“然后待臣过几年病故后,臣再将皇位还给陛下?”
  “?!”卫帝瞬间急了,“皇兄,太医说了,你这病只需好好将养,必不会有大碍了。”
  “这话不过是太医的安抚之词罢了,陛下不必当真,毕竟臣的身体,臣自个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兄,你……”
  “陛下。”端郡王截了卫帝的话,轻叹一声,“人不可能一直只做小孩子,况且有些事,逃避是没有用的。”
  端郡王自幼就被过继给端王了,虽然进宫的次数有限,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生母,与这位同胞弟弟是何秉性。
  他们的母妃自小教导卫帝不争不抢,便养出了卫帝不求上进,遇事一味只依赖别人的性子。若他只是一个藩王,属地一切皆有王府管事为他操持,倒勉强也能平安度日。可偏偏他被顾甑推上了帝位,那他便不能再一味逃避依赖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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