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好所有事。
旁人眼红也没办法。
思及此,初萝撇了撇嘴,嘟囔:“江炽关我什么事呀……哼。”
不过,因为江炽,立马联想到了另一桩事。
她扭头看向安妮。
“安安,下周咱们不是就放寒假了嘛。你有什么安排吗?”
安妮狐疑地“嗯”了一声,思索片刻,摇头,“没有什么安排啊。怎么了?是要约我一起去上补课班吗?”
初萝摆手,“什么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什么学霸。我是想邀请你来我家玩呢。”
她的家。
住了快十年的家。
充满了回忆。
或许,过完年之后,那里就不再是她的家。
有些事与愿违,似乎是必然会出现的命中注定。
在这个16岁的尾巴、17岁的开端,初萝无力改变时间前进的轨迹,再郁郁,也只能顺从地被推着往前走。
妄图抓住点什么。
哪怕是徒劳。
她笑着对安妮说:“从来没有朋友到我家来玩过呢……哦,除了江炽。你是第一个。”
所以,拜托拜托,不要拒绝我。
安妮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呀。”
初萝眼睛一亮,“那一起住一晚可以吗?我爸不在家,家里没有别人。”
安妮:“可以啊,不麻烦的话,我没问题。”
-
期末考试卷分析结束,各科老师把作业发到同学们手上。
北岱一中的寒假,正式开始。
安妮是住校生,寒暑假前都要先收拾宿舍,把行李先拿回家去。初萝便和她约在假期第一周的周四见面。
时间宽裕,她还能先去采购一点零食饮料。
完美。
……
周四是个大晴天。
冬日暖阳笼在人身上,虽然心理上感觉舒服,但气温却不会骗人。
零下几度,还是冷。
安妮发消息来,说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
第一次有好朋友来玩,初萝心情激动,缩了缩脖子,犹豫数秒,还是戴上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决定去小区门口接安妮。
她家这个方向几排都是叠拼别墅,和另一边高层区不同,门牌号设计得非常不连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不熟悉可能会迷路。
出门时,初萝恰好撞见江炽拎着垃圾袋下楼。
两人对上视线。
初萝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
最终,还是把什么话都咽进肚子里。
倒是江炽,喊她:“萝萝。”
初萝:“……啊。”
江炽退了两步,折返回楼梯那边,一边说:“你等一下。”
闻言,初萝刚想说“我还要去接人”,江炽已经上了楼梯,走过拐角,看不见人影了。
“……”
她踟蹰数秒,还是默默停在原地。
幸好,江炽人高腿长步子大,下来得很快。
不到半分钟,人又重新回到她面前。
他眯了眯眼睛,淡声问:“你要出去吗?”
初萝:“没有,我去接安妮。你叫我什么事啊?”
江炽没有回答,只垂下眼,自顾自地说:“刚好,我要出去丢垃圾,一起走吧。”
“……”
行吧。
两人家这栋楼斜角就有垃圾桶,但江炽并没有从小路拐过去那里,而是跟在初萝旁边,走了老长一段,将近快走到小区大门口。
全程没人说话。
但气氛也不尴尬。
直到遥遥能看到保安室,江炽终于停下脚步。
他往那里望了几眼,低头,“你朋友到了吗?”
安妮也看过去,“应该还没到,我去那边等她。”
“行,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上来找我。”
说完,江炽牵了牵唇。
空着的那只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变魔术一样掏出来一根吊绳。
他抬手,套圈似的,精准将那根吊绳套在初萝脖子上。
初萝一怔。
立马低头去看。
吊绳很粗,也很长,尾端挂了一块奖牌,金灿灿的,落到她胸口下的位置,一下就能感受到重量。
“……”
江炽刚刚是上去拿这个了啊。
初萝将那块金牌拿起来,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点笑意来。
正此时,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她愣神。
“萝萝!”
初萝抬起头,循声望去。
安妮正站在铁门附近,冲着她摇摇挥手。
“安安!这里!”
初萝笑起来,大步朝她走去。
两人顺利会师。
初萝脖子上那块金色大奖牌还没来得及拿下来,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果然,第一眼就吸引了安妮的注意。
安妮伸出手,摸了摸那块金牌。
随手拨弄两下,又没了兴趣。
“这是江炽送给你的。”
语气是肯定句。
初萝一顿,猜她刚刚应该是看到了江炽背影,挠了挠脸,颇有点不好意思。
她点头,“啊。嗯。”
“真好。”
安妮笑得眉眼弯弯。
表情像是促狭,又像是没什么深意。
因而,虽然她什么都没问,但初萝还是在带她往自己家走的路上,“顺嘴”解释了几句。
“安安,你别多想啊。这可不代表什么,这是江炽以前答应我的,是我们的约定。但凡是个靠谱的人,就该遵守约定嘛。君子一诺,重千钧。”
初萝生怕她不相信,还仔细讲述了一下约定过程。
前些年,那时候初萝还在练花滑。
因为年纪小、天赋不差,也已经练了几年,便准备往专业运动员这条路上走走看。
哪想到,突然某一天,教练和初柘一同被医生叫去,仔细商谈了许久。
初萝的医生认为,她身体不好,并不适合继续从事花滑这类运动。
很快,教练被说服了。
初柘则是向来无所谓的态度,什么都随女儿高兴。
不过医生说有危险性,他当然是不可能让初萝继续冒险。
无论初萝怎么哭闹,都无法改变大人们的决定。
“……我特别特别不甘心。然后,就闹绝食抗议啦。整整两天没吃饭,厉害吧。”
再说起往事,初萝笑笑,仿佛早已毫无芥蒂。
“后来我饿得躺在床上起不来,眼冒金星的时候,江炽来了。”
江炽带来了他得过的所有奖牌。
那时候,江炽已经在单板少年组展露了头角,各类赛事都刷了一轮,成绩十分亮眼,勉强算得上超级新星。
他的奖牌奖杯奖状,大大小小,堆在一起,能装一大袋。
那个袋子就被随手扔在初萝房门口。
江炽站在门边,人没进来,只是敲门。
他喊她:“萝萝。”
初萝:“……”
江炽:“听叔叔说,你很想参加比赛,但是医生说你参加不了。”
“……”
初萝整个人有气无力,听到这话,还是差点被他气哭了。
没想到,下一秒,江炽便慢条斯理地接着往下说:“以后我的奖牌全部分你一半。”
“……”
“奖金也分你一半。”
初萝撑着床,一点点坐起来。
她扭头,静静望向门边、江炽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
这个少年,此时仍是个半大孩子,还没有长成后面那玉树临风的模样。
他与她分享自己的零食、糕点、空调、游戏机。
也分享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得到的爱。
他试图与她分享一切喜怒哀乐,试图拯救她所有的不甘心。
江炽。
江炽。
对初萝来说,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散发着阳光的炽热,照亮她的世界。
年少的初萝以为,江炽就是她的救赎。
……
聊天功夫。
院门已经近在眼前。
初萝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顿了顿,语气有点低落下来,“……可是,我哪能真要他的钱啊。”
连这个金牌,组委会资金有限,都只不过是镀金的。
而已。
第11章
两人走进小院。
初萝指了指自己家门,“我家是这里。”
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室外楼梯,“江炽他们住楼上。”
安妮似乎并不觉得新奇,甚至没有仰头多看几眼。
只点点头,表示了解。
也是。
叠拼邻居而已,是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走吧,外面好冷哦。”
说完,初萝领着安妮进门。
客厅她平时不怎么呆,但为了迎接安妮,昨天晚上也简单打扫了一下。
这会儿看起来一尘不染。
再加上外面没放什么杂物,生活痕迹不明显,便无端显得清冷寂寥。
初萝走在前面,自己先扫了一眼,再扭头看向正在换拖鞋的安妮,开口:“安安,你要不要参观一下?不过家里没什么东西……要不然,还是去我房间玩吧?零食车也在楼上。”
安妮点头,“好呀。”
初萝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扫了几盒酸奶饮料,还有各色水果,一起抱在怀中,这才带着安妮上楼。
二楼明显比一楼温馨很多。
走廊上铺了厚厚的长毛地毯,不穿拖鞋踩上去非常舒服。
走进卧室。
初萝先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再把脖子上挂着那块奖牌摘下来,妥帖地收到抽屉里。
这个抽屉专门用来收奖牌和奖杯。
毫无疑问,荣耀全部都来自江炽。
两人各拿一半,也就是说,他原本能有两抽屉那么多。
真厉害啊。
江炽。
厉害得让人讨厌。
初萝抿了抿唇,随手阖上抽屉,把感慨抛到脑后,转身去找安妮。
安妮正坐着她的懒人沙发,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投影,开始挑挑选选。
“看电影吗?”
“好呀。”
“你想看什么?”
“都行。”
初萝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心情非常好。
和好朋友一起窝在房间里看电影,这是什么青春电影的场景啊。
她已经幻想过无数次。
此刻,终于得以实现。
这种时候,无论安妮说什么,初萝大概都会回答“行”。
安妮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问:“惊悚类的行吗?”
初萝:“行。”
很快,投影右上角跳出一行中文小字,显示电影名字。
——《致命ID》。
初萝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拉上窗帘。
房间骤然昏暗下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安妮。
投影光线明明灭灭,擦过安妮的耳廓和脸颊,投射进瞳孔之中。
这双桃花眼,实在漂亮。
初萝怔了怔,倏地,低声开口:“……说起来,你坐的那个懒人沙发,还是我从江炽那儿抢来的。”
安妮专注地看着投影,眼睛都没眨一下,只随口答道:“很正常,青梅竹马嘛。”
这四个字确实能表达很多羁绊。
初萝深以为然。
……
两个半大孩子凑在一起,午饭当然得用肯德基应付,才能算皆大欢喜。
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电影走向终幕。
片尾跳出来。
初萝有些意犹未尽,扭头,“安安,要不要再看一部?”
安妮站起身,顺便收起吃肯德基留下的垃圾袋,准备带去楼下,“算啦,聊聊天呗。我先去洗个手。”
“好。”
初萝点头,目送她开门出去。
刹那间,卧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初萝摸了摸手臂,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瑟缩了一下。
明明房间里有暖气,按理来说是一点都不会冷。
她蹙了蹙眉。
没来得及多想,楼梯那边传来安妮的声音,“萝萝——”
初萝赤着脚,赶紧“哒哒哒”跑到走廊上,半个身子趴在楼梯口,探头往下张望。
“怎么啦?”
安妮继续喊:“你家没有水果刀吗?”
初萝:“你要干嘛用呀?”
安妮:“削苹果呀!”
初萝回过头,看到地毯上放了果盘,里面有几只苹果,正是她刚刚从冰箱里拿上来的。
她“哦”一声,穿上拖鞋下楼。
安妮人站在厨房料理台前。
目光认认真真地搜寻着。
见初萝过来,她语气十分惊讶,“……你家居然一把刀都没有吗?剪刀都没?”
初萝“啊”一声,“有啊……我自己在家的时候,还会自己做饭呢……”
话虽如此,可是,放刀具的架子上,真的一把刀都没有。
她也看到了。
登时,未尽之言卡了下壳。
脑海里闪过一帧画面,主角穿着白大褂,是很熟悉的那个医生。
医生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某种信号屏蔽,只能勉强听到几个关键字。
“……刀具……危险……萝萝年纪小……”
“一个人住的话……还是不要……”
初萝垂下眼,眉头紧皱,曲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安妮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萝萝?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
初萝没说话。
半晌,画面如雾气般散开,再追不到踪影。
她回过神来,讪讪笑了笑,哑着嗓子摆手,“没事。应该是我爸元旦的时候回来,怕我自己切菜不安全,把刀都收起来了吧。”
安妮还是担忧地看着她。
眼神里是个阴天。
初萝:“真没事。没就算了,咱们直接洗洗拿着啃吧。”
……
冬日。
北岱天黑得很早。
两个女孩打算说一晚上悄悄话,早早洗漱完爬上床去,肩并肩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