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若说的是父亲,便大可以放心。”宋抒然目光笃定地看着康绍帝,“陛下应是知晓父亲脾性的,父亲最是懂得凡事国为先,在国事面前,家事自然可缓,若是父亲知晓今日之事,只会认同臣妾所言,绝不会介怀此事。”
康绍帝听她一番言论后,并未立即表态,而赞赏地打量着她,片刻又与她再度确认:“你当真是这般想法?”
宋抒然连忙颔首:“陛下面前,臣妾怎敢诳言。”
“不愧是宋家的女儿,懂得顾全大局。”康绍帝大笑出声,赞许地点着头,方才所有忧心全然消散,转头看向盛祁,声音宏亮,“祁儿,朕便派你与吏部和户部侍郎明日启程,前去宜南巡查此事。”
盛祁起身,恭敬行礼:“儿臣领旨。”
瞧见康绍帝抛开顾虑将此差事交给盛祁,宋抒然长长叹了口气。
凌汛一事出在宜南,刚好是李紫嫣的老家,如若盛祁因成亲一事未去成宜南巡查,此事定会被康绍帝交于盛衡,而盛衡前去宜南后便会直接与那边李紫嫣老家的人接触,这绝非好事。
而且她也早有料到,陛下自然不会单安排盛祁独自前往,按着公事分类,此事大抵需要吏部和户部的协助。
原书中只是稍有提及,吏部和户部的官员对皇子争夺一事上一直处于观望态度,直至盛祁希望不大,才迫于压力站于盛衡,而盛衡也因此事废了好大力气,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
眼下康绍帝有意命盛祁前去,她当然不能让盛祁因为自己,错过了在吏部和户部面前展现的机会,这后顾之忧定是需要她来解决的。
她知晓康绍帝对自己也是一番试探,那她刚好可以借机树立自己知书达理的乖巧形象,得了康绍帝的首肯,日后盛祁若要因昨日坦白之事休了她,康绍帝或许可助她几句。
待盛祁从宜南回来,她也可以向盛祁了解宜南的具体情况,这是换了谁去,她都没办法轻易问出的。
而最终她便可根据事发情况,去考虑剧情突然大篇幅变化的原因,甚至是寻找解决方法,避免日后更多的连锁反应发生。
“若是明日就要启程,时间甚赶,凌汛又是危险重重,本想着过几日再带着祁儿和阿媃前去金叶寺,不如就改到今日,也刚好能为祁儿祈福,保他一路平安,如何?”
在一旁迟迟未做声的淑妃开了口,似征求一般问询着康绍帝的建议。
戌京城向来有男子母亲带刚成亲的夫妻去寺庙祈福,祈求夫妻恩爱、家族和睦的习俗。
即便是皇家,也一直保留着这个习俗,就算皇子的母妃看不上皇子迎娶的女子,也会叫身边的嬷嬷代替行之。
淑妃作为盛祁的养母,自然要担着所有母妃该做的事情,而她又甚是喜欢宋抒然。
既然盛祁已不能陪宋抒然回门,那她就更不能让这习俗也落下。
淑妃紧紧拉着宋抒然的手,直到看到康绍帝首肯,才又高兴地笑了出来,连忙吩咐候命的宦官去安排出宫。
*
三人用过早膳,便径直去了金叶寺。
宋抒然已来这里太多次,早就对此熟门熟路。
然此次是与淑妃一同前来,便没有自己来时的自在,下马车后,与盛祁并肩跟在淑妃身后。
淑妃身份尊贵,前来金叶寺自然有寺内高僧接待,淑妃与高僧说着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就暂时没顾着身后的小夫妻。
今日从一睁眼就未与宋抒然说过话的盛祁便趁着淑妃不注意,终是沉声开了口:“为何执意荐我去宜南?”
听到他的问话,宋抒然抬眸瞧着身旁人,假似诧异地眨眨眸:“殿下终是愿意理我了?”
原来她知道自己是故意晾着她的……
心里的小九九被发现,盛祁有些尴尬,他别开视线,干咳了声;“为何宁愿成亲礼未完,也不想阻我去宜南?”
他虽知她心里没有他,但毕竟是成亲礼,如若不完整对女子也是遗憾,可她却丝毫不在意,这叫他如何都会介怀。
宋抒然倒是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垂下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一蹦一跳地落在每块石板上:“自然是为殿下好,巧闻殿下这些时日一直命御卫司巡逻戌京城边边角角,再加之清剿土匪一事成功,如今已在戌京城百姓间树立了威信。”
话落停顿半晌,收回步子,又抬眸看回盛祁:“可单单仅在戌京城是不够的,戌京那么大,若是叫城外的百姓都知晓殿下的作为,那必须得在城外露面立功才行。”
要想得拥护,光是得臣心又如何,民心更是重要。
“而且殿下莫不是忘了,我那下榻宋家府邸的表姐是哪里人?她可算宜南富商之女,此事殿下若是不去,大抵是四皇子去的,若是与那边的人加深联系,那就不好了。”
盛祁敛眉:“只因此事?”
他有些不确信,她竟这般好心全然是为了他?
“倒也是为了些别的。”她怔了一瞬,瞧见盛祁眸中的难以置信,讨好似地朝他笑了笑,“其实我倒是有个小请求来着,若是可以,殿下处理完宜南之事回戌京城后,还望与我详细讲讲在那里所见的一切。”
盛祁不解:“为何?”
宋抒然嘟了嘟嘴,细眉一拧:“妻子问夫君的所见所感还要为何吗?我还未去过宜南,此次又情况特殊,不得与殿下同行,还不能问问吗?”
她故意表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垂下头还愤愤地踢了一脚小石子。
盛祁敛着眉,眸子略带深意地瞧着她比自己多走出一个身子的背景,无奈叹道:“知道了。”
请求一得逞,宋抒然脸上憋屈的小表情全然消散,回着头酒窝深深地朝着盛祁一笑:“谢殿下。”
“宋施主?”
她才刚想再多说几句好话,哄一哄盛祁,尽量让盛祁消了心下积攒的所有气,可话还未说出口,不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下意识寻声望去,悟吉正拿着扫帚惊喜地瞧着自己,双手合十礼貌问好。
悟吉瞧了瞧此次同她前来的所有人,知道她身份定是已然不同,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宋施主今日前来……”
宋抒然笑道:“来求签的!”
悟吉露出惊讶神色,磕巴道:“求……求签?”
“阿媃,快过来。”就在宋抒然才刚要再和悟吉多说两句时,忽地被淑妃唤了一声。
她连忙应了一声,与悟吉匆匆打过招呼,朝着淑妃小跑过去,唯剩下盛祁和悟吉仍在原地。
盛祁眼睛如鹰一般看着眼前的小和尚,瞧着小和尚略有紧张地朝自己行合十礼,蹙起了眉。
他单眉微挑,冷然道:“求签为何如此惊讶?”
第52章
◎“那殿下可否时隔几日就书信给我呀?”◎
他审视般地盯着悟吉, 把悟吉看得甚是心慌,转身欲继续扫地,却还是被叫住。
盛祁走至悟吉身前, 瞥了眼被淑妃牵着愈走愈远的宋抒然的背影,再次问道:“为何?”
不过是寺庙里的小和尚, 何尝受过如此压迫, 悟吉猜到眼前男子与宋施主关系应该匪浅, 犹豫半晌, 垂着头哆哆嗦嗦地把求签的原委全道了出来。
听着悟吉说出宋抒然一次又一次求签, 就是故意求一个下下签的时候,盛祁脸色沉得可怕。
哪里是什么担心他与她兄长会出意外才前来金叶寺祈福,恰巧抽到下下签后更是恐慌, 分明就是不抽到下下签不罢休,故意用这东西当做借口。
明明已知道那丫头先前一切都是骗他的,也自己劝过自己数次既然没有害他, 就莫要与她计较, 可听了整个事情真实的情况后还是心堵得厉害。
盛祁长长叹了口气, 缓着心中郁结,摆摆手示意悟吉退下, 自己则背着手朝着淑妃和宋抒然所在的主阁走去。
宋抒然与淑妃都在主阁内跪于垫子上, 双手合十认真祈福,宋抒然嘴里念念有词, 虽没有出声, 但可看出与佛祖说了不少。
他瞧见宋抒然这般虔诚的模样, 忽地变得有些动容。
*
整个晌午, 盛祁都默不作声着, 从皇宫离开回到府邸后, 更是直接去了书房,直到深夜才回寝屋。
起初他本以为宋抒然许是早就歇下了,回去也是扰她的梦,自己不如干脆就在书房睡上一晚,第二日早早启程。
将一直在外候着的东福叫进书房,让其为自己准备被褥,结果却被东福告知宋抒然仍未歇息,寝屋依旧明着烛。
他是万没有想到宋抒然会等着他,心里忽地有些微微发紧,于是便灭了书房的烛回来了。
宋抒然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罗汉床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寒月帮她带来的话本册子。
可心思不在此处,册子上的故事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心里知晓在金叶寺时,盛祁的脸色看上去比在宫里时更差了,大抵是因为悟吉将她故意去求下下签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倒怪不上悟吉,盛祁若是做出质问的姿态,怕是训练有素的刺客都要紧张万分,平平小和尚又能如何?
既然盛祁已经知道那件事,不如待他回来好好解释一番,可盛祁却偏偏已至深夜都未出现,她这才不得已叫东福替自己去传话,说她还眼巴巴地等他回寝屋。
不然以盛祁的性子,大抵是要直接住书房的。
果不其然,东福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现在盛祁人回来了。
听到屋外的动静,她连忙放下话本册子,坐直了身子,还特意清了清嗓子。
看着盛祁推门而入,弯弯细眉深敛着,露出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盛祁一进屋就瞧见她生气的小表情,微有诧异,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在气他回来得晚?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生气?
“殿下,谈谈吧。”
见盛祁神情依旧严肃,宋抒然连忙从罗汉床上起身,小步跑到盛祁面前:“殿下一下午在书房里作甚?”
盛祁微挑眉梢,冷言冷语道:“吏部和户部皆送来与宜南有关的卷轴,临走前自然要查看,还能作甚?”
听到盛祁的回答,宋抒然怔了一瞬,显然未想到这一情况,但细细思索一番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对盛祁的单一猜忌确实不妥了些。
与跟她怄气相比,盛祁显然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日就要启程前往宜南,关于宜南的情况,他都需要提前一一了解,所以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是因公务缠身所致。
她却以为是还未对她消气,所以宁愿待在书房也不想见她,眼下看来倒是她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略有窘迫地“哦”了一声,说话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还以为殿下是在生我的气,整个下午都想着该如何与殿下解释来着。”
她的话音才落,就局促地转身准备朝里间走去,然才迈出一步,就被盛祁抓住手腕。
“既然如此,解释吧。”
盛祁依旧沉着脸,甚至没有看向她,仅道了这一句就直接坐到圆桌前。
抬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指腹摸着杯沿,假似满不在乎地等她开口。
宋抒然看到盛祁这细小的习惯动作,有一丝晃神,不禁想起原书中世人都说盛衡是最像康绍帝的皇子,所以盛衡在最后才被那么多人拥护。
当盛衡登基成为新帝后,戌京也一直在传最似先帝的皇子登基,戌京会一如既往地更好。
可盛衡的温文尔雅像的是故意展现这一面的康绍帝,而不是真实的康绍帝,而且这性子也都可装出来,但微小细节却不然。
盛祁思考时手上会把玩东西,他有温柔的一面,但待人处事上多以严肃为主,这些都与真实的康绍帝类似。
而这些小习惯,大抵是从小在康绍帝身边,因为尊敬父亲,观察父亲,所以耳濡目染学了去的。
她出着神看到盛祁手上动作一顿,将拿着杯子的手收回,才又回了神,抬眸朝着盛祁笑了笑,也乖巧地坐到凳子上。
“我做梦梦到的东西,直接去找殿下讲,殿下怎可能会信?所以只得借助这种事情了,一个不好的噩梦加上寓意不好的下下签,定会比我与殿下干说更让殿下重视。”
此话在理,并不牵强,如若当初宋抒然只是自己跑来,凭空说上那些想法,他确实不大会真的在意,只当是小女孩做了噩梦,被吓到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盛祁未立即回应,思索半晌后将杯中茶饮下,才又缓缓对上她的眸:“你还有什么是骗我的,与其一次一次问了才说,不如直接全数道出,免得我次次都要感叹你的所为。”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阴阳怪气,宋抒然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可理亏之人自然发不得火,旋即又笑眼弯弯,主动替盛祁斟了杯茶。
“没有了没有了,我与殿下才见过几次面,怎可能次次都骗呢?”
她讨好地将茶杯递给盛祁,然盛祁并未理会,直接冷哼一声出了屋,朝着净房去了。
虽未明说,但这显然是别扭的盛祁已不与她计较的表现,看着盛祁的影子逐渐消失在窗扉外,她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将杯子放回圆桌上,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也不继续坐在凳子上等待,径直进了里间,躺到床榻上。
然解决了解释求签一事的她,反倒没了方才在罗汉床上的睡意,开始满脑子都在想凌汛的事。
凌汛出现得突然,盛祁要去处理,何时回来还不得知。可原书中这个时间段在戌京城内会发生的事,并不会因为凌汛而暂停。
所以盛祁前去宜南,虽可探得那边的情况,却也失了在戌京城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她必须得替盛祁做些什么才是。
如是想着,寝屋门扉再次被推开,洗漱过后的盛祁见她人已不再外面,便灭了外间的烛,仅着中衣款步走到里间,站在原地停留片刻,才上了床榻。
宋抒然因盛祁躺到自己身旁的动作而断了思路,虽身旁人离自己有些距离,但心底的紧张还是不由得生出,整个人顷刻间全身僵直得只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还能左转右转。
这亲是她主动争取的没错,可她活了二十多年,也确实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过,叫她适应,自然还是要适应好些功夫。
还好盛祁并未有要理会她的意思,躺下后便闭目准备入睡。
宋抒然见状,这才又回来些胆子。她侧眸小心翼翼地瞧了眼盛祁,犹豫半晌,终还是小声开口,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殿下此次前去宜南,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吧?”
“嗯。”盛祁平躺着,喉结滚动,极轻地应了一声。
“那殿下可否为我留下一名暗卫?”听到盛祁的回答,她直接侧过头看着盛祁的侧颜,提出自己的请求,“万一我遇到事了,有人可替我出气。”
她怕盛祁不答应,还又补充道:“而……而且还能帮殿下盯着我有没有又做什么惹殿下生气的事,及时与殿下禀报。”
盛祁被她这番说辞气笑,所幸也侧过脸看着她,本想念她两句,可脑海里倏然出现春节时她跌入河里的画面,脸上原本就很淡的笑容忽地一僵,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