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已这般虚弱,却还惦记着如此东西,其中定有问题。
荣锦几乎是瞬间就从自己腰间拆下了香囊,还一把扯下了阮伊的,将东西都交给了离自己最近的寻宇。
她叫阮伊的丫鬟快些扶着阮伊进山庄回房间去,又命自己的丫鬟去寻个像样的大夫过来。
安排妥一切,她一脸愁容地打着伞,一直目送载着宋抒然的马车消失在雨幕里,才回身跟了上去。
*
宋抒然在与盛祁回客栈的路上身体不住哆嗦着,盛祁已临时帮她搓遍全身,却因这湿衣服无法换下而不见好转。
她大脑混沌,有些意识不清,手却始终紧紧抓着盛祁的,嘴上含糊地念着:“阿祁,我疼。”
这一幕把盛祁拉回春节时她掉入冰冷河水时的恐怖回忆里,那时她还能与他玩笑,而眼下她却这般痛苦。
想到如此,他心脏猛地一抽,下意识地把人搂得更紧。
大夫是在宋抒然到了客栈后,被寻宇马不停蹄寻来的。
气都喘不匀地进了客栈厢房时,宋抒然已换好干净的衣物,盖着找客栈翻来的棉被躺在床榻上。
大夫瞧了眼榻上面无血色的人儿,立即放下药箱,跪坐在地,两指按压在宋抒然手腕上替她把着脉。
那脉象沉迟中又带着细微的毫无征兆的短促,明显是受寒又受惊。
把了半晌,大夫的眉头渐渐蹙起,轻缓地把宋抒然的手放回到被褥中,又起身朝着床尾走了两步。
“失礼了。”大夫朝着盛祁微微鞠躬示意,接着掀开了被角,宋抒然的左脚踝已红肿得厉害,不过是被轻轻触碰了下,她就已经倒吸一口冷气。
大夫喟叹一声,从床头拿过另一个枕头,垫在宋抒然肿胀的脚下,把被子重新为她盖好后,才转向盛祁缓缓开了口:
“左脚处的扭伤伤了筋堵了脉络,我可以开几副消肿止痛的草药贴外敷,原本可以用冰敷在伤处活血消肿的,但夫人正来着月事,本已是大寒身子,更不宜受凉了。”
月事一事,他是在寒月帮宋抒然更换过衣物后才得知的,当时就倍感不对,宋抒然的月事一直是在月底才对,此次又怎地忽然提前了?
听了大夫的话,他更是不住地皱起了眉,请教问道:“何为大寒身子?内人月事应在月底才是,又为何前置?”
“在下方才把脉,夫人脉象沉迟得厉害,体内是聚集了极重的寒气的,所以会导致月事提前,且腹痛难耐,这寒气来势汹汹,不像是日积月累而成,反倒像是……”
“突然加重?”盛祁似想到什么,顺着大夫的话直接问道,旋即拿出他亲自从宋抒然腰间摘下的香囊和荣锦、阮伊的香囊一同交于大夫,“这几个香囊,劳烦先生看看。”
大夫了然地接过香囊,一个一个拆开检查着其中的东西,最后把宋抒然一直挂着的那个举起,声音颤抖道:“这、这包里均是极寒的草药,混在一起内服外敷均对身体无益啊。”
躺在床榻上的宋抒然蓦地睁开眼,小声问道:“可只有那一个香囊有问题吗?”
“其他两个里面是以可驱蚊的艾草和其他几方热性草药混合制成,对身体无害的。”
听到大夫的回答,宋抒然才长长舒了口气。
看来李紫嫣此次依旧是在针对她,并没有牵连到荣锦和荣锦肚子里的孩子。
孕妇本就要避凉,若荣锦也挂着和她一样的香囊,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是她大意了,因为先前李紫嫣在宋府的道歉和示弱都出自真心,所以减少了对李紫嫣的怀疑,给了对方可以报复自己的机会。
可她又做了什么,让李紫嫣这般怀恨在心?
李紫嫣此次避暑之行的计划又是怎样的?
故意让她月事提前又是为何?
那两个登徒子可与李紫嫣有什么关系?
让她不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脑海中,可偏偏此时她头脑混乱,根本捋不清任何逻辑。
“辛苦了,麻烦先生开两副去风寒和调节身子的药,以及活血化瘀的药贴,我安排人同您回去取药。”
盛祁礼貌地朝门扉抬手,话落才要同大夫一起出厢房,衣衫却被宋抒然倏然抓住:“你别走,我怕、还疼……”
她的声音弱弱的,还带着撒娇的意味,叫盛祁甚是受用,连忙停下迈出的步子,转身回到床榻前坐下。
待寒月领着大夫出去后,他才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沉声问:“可是肚子还痛?”
“嗯。”宋抒然知道盛祁所问何意,她的脸微微泛起红,但却还是点点头,撒娇道,“很痛,很难受。”
听她这样说,盛祁立即将自己的手伸进被子中,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他的手很热,热源透过皮肤,一点一点渗入到腹中,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那又坠又胀的抽痛感确实缓解了不少。
她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穿书过来后,都很少痛经的,本来引以为傲的身体,如今却因李紫嫣受了这样的罪。
想到如此,眼眶忍不住泛起红,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看向盛祁:“阿祁,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直接给她们所有人治罪,能去到她们府上兴师问罪?”
这声“阿祁”唤得盛祁心痒,原本一直紧绷的嘴角终是有了些笑意。
这法子确实有一个,不过他向来不会为己而轻易使用,如今若是为了她,倒是可以破一次例。
“我可以下谕令。”
一听谕令,宋抒然眸光蓦然亮了,接着又连忙瘪了瘪嘴:“那就给除了嫣姐姐之外的人下,让府上老爷们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无论是苏长莺还是陈慧,她们都是庶出之女,若因帮李紫嫣而被当今皇子下谕令严肃苛责,定会叫她们的父亲蒙羞。
如此丢了面子,便也无需她出手,那些好面的老爷自然会大发雷霆地好好教训自家女儿一番。
而特意免去对李紫嫣的谕令,并非因为她与盛衡亲近而无法僭越,实则是为了叫苏长莺和陈慧对其产生隔阂。
明明她们只是帮忙,却受了如此重的罚,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无事,定会叫她们心生不满,便再也不会与李紫嫣走得近了。
这些话她无需说得详尽,盛祁自然也会理解。
感受到自己小腹上的手,微微用力了下,有规律地按揉着她的肚子,试图帮她缓解着疼痛。
她假装乖巧地眨了眨眸子,仿佛方才出那般坏主意的人不是她一般,试探问着:“你可觉得我坏透了?”
盛祁手上动作一顿,侧头对上她的眸子,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我觉得吾妻甚是聪慧。”
作者有话说:
老七你舅宠她爸!
第78章
◎这个吻却不带任何□□,仅是浅尝辄止◎
刚煎好的药被寒月端进厢房时, 宋抒然已经靠在盛祁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她惺忪睁眼,瞧见寒月正小心翼翼地替自己在脚踝上敷着热药膏。
膏药触碰到扭伤处时,她下意识咬紧牙关, 灼热体感和入肤的刺痛感还是让她不住地痛出声来。
身后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手臂的主人却也别无他法, 只得无奈地哄着。
待寒月将汤婆子固定在她小腹, 缓缓退出厢房后, 盛祁这才把那碗棕褐色的汤药端到她的眼前。
见她细细弯月眉蓦然蹙起, 毫无血色的唇紧抿时, 叹了一声。
“听话,把药喝了。”盛祁的声音甚是温柔,好似怀里的是世间至尊瑰宝一般。
宋抒然眸子轻瞥了下空荡荡的托盘, 气息微弱道:“药苦,有没有蜜饯?”
她这病来得及,外面又大雨磅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怎还能去寻处蜜饯铺子给她买蜜饯回来?
可她喜甜一事他自是知晓的, 这般好甜的人如今要喝这样苦的药, 也只得耐心劝着。
“先把药喝了,明日回戌京城再给你买。”
盛祁从来没哄过人, 说出的话没有什么甜言蜜语的技巧, 但胜在语气温柔。
宋抒然也自知此时条件有限,不该一直得寸进尺, 药喝得晚了, 病会更重, 最后还得是自己受苦, 便自己端过了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刺鼻且苦涩的味道顷刻间在嘴里化开, 划过喉头, 顺过食道,即便尽数咽下,味道却还挂在嗓尖。
她放下空碗,强忍了半天反胃的不适,最后才瘪着嘴小声嘀咕道:“你是把我当孩童骗吧,这药多苦,你又不知道。”
此话不过是发发牢骚,说完她就单靠一条腿用力,慢慢下滑躺回到床榻上,抬眸看了看盯着自己打量的盛祁,才想说一声自己要睡下了。
话还未出口,就瞧见眼前人蓦地弯身向自己靠近。
顷刻间,盛祁的身影完完全全挡住了身后的烛光,他与她离得极近,她能看到他眸中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瞬间呆滞的自己。
慌乱感莫名涌上心头,一瞬间几近忘却呼吸,她眼神左右躲闪着,最后又再度对上盛祁的,鸦羽的睫毛眨巴眨巴扇了两下,最后紧紧阖上眸。
这无疑是对盛祁接下来想做的事情的默许。
下一秒,意料之中却依旧不可置信的吻,如羽毛般轻落在她的唇上。
吻着自己的人似是在压抑着心中泉涌般的不安,双唇微微颤抖着。
然这个吻却不带任何□□,仅是浅尝辄止,像是对她伤病的安抚,也似是对他自己及时赶到的庆幸。
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保持着四唇相贴的动作,感受这一刻对方就在身边的安心。
半晌,盛祁缓缓起了身,抿了抿自己的唇,似是在回味,瞧着床榻上已憋红脸的宋抒然,抚了抚她的脸颊:
“药确实挺苦,明日回戌京城多给你买些。”
他是在说蜜饯的事,就好像刚刚那个吻不过是为了与她确认药究竟是否如她说得那样苦似的。
若不是他红透的耳尖出卖了他,宋抒然还有可能惊诧一番。
别扭,这人就是这般别扭。
她假似不悦地瞪了一眼,一歪头闭上眼,不再去理会他。
*
宋抒然是寅时左右开始发热的。
她在睡梦中回到了避暑山庄的后山上,周围是白茫一片的雪封松林,雪厚可过脚踝,就连那倾泻而下的瀑布都被冻结成冰。
身体在不住地打着冷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加剧身体中热量的消散。
眼前长廊亭此刻好似温暖的避风港,她不断朝亭子走着,却始终无法靠近。
在她最是惊慌无助之时,周身瞬地被温暖包围,如炽热的阳光,似燃烧的火焰。
本能地又向热源靠近着,受伤的脚却不小心施了力,疼痛彻底把她从梦中拉回。
清醒后才发现自己是在盛祁的怀里,盛祁一脸疲惫地抱着她,用被子不断把她裹紧。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你一直没睡吗?”
听到她的声音,盛祁停下手中的动作,下巴亲昵地搭在她的发顶,柔声哄道:“我有睡,不用担心。”
话音才落,厢房门扉便被敲响,寒月端着药快步入了屋子:“殿下,放了退热药材的汤药煎好了。”
盛祁接过药碗,递到她的面前,还不忘前夜她耍的小性子,逗着她:“把药喝了,蜜饯欠着到时候一起还。”
宋抒然此刻难受得厉害,她只想闭上眼再好好睡上一觉,也就顾不得那汤药的苦涩,直接仰头喝下,又再度靠回盛祁怀里。
再次有意识地醒来时,窗外已然大亮,她听到厢房外唧唧喳喳传来苏长莺和陈慧的声音,身子猛地一僵。
二人好似在关心着她的情况,一大早就想着来探望一下,却被专门守在门外的寻宇和寒月拦在屋外。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宋抒然觉得自己比方才天亮前醒来时要好一些,轻唤了声寒月的名字,就见寒月推门而入,立刻进了屋。
“七皇子妃可是醒了,臣女苏长莺来探望七皇子妃了。”
“七皇子妃可安好?昨日丢下七皇子妃,陈慧一整宿都未睡得安稳,一早便来请罪了。”
俩人进不得房间,便在知晓她醒来后,连忙在外大声喊着,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然这些话才刚说完,接着便是剑出剑鞘的声音,寻宇甚是沉冷的声音随之而来:“二位小姐还是请回吧,殿下允了在下,谁若打扰了七皇子妃歇息,杀无赦。”
这一句威慑的话语吓得苏长莺和陈慧立即收了声,慌乱的脚步声倏然响起,片刻后,屋外终是安静了。
“小姐可觉得好些?”寒月眼下泛青,一脸自责地望着宋抒然,待外面真的无声了,才噗通一下跪到地上,小声请着罚,“奴婢昨日应该坚持跟着小姐才是,让小姐一个人受苦了,小姐责罚奴婢吧。”
瞧见寒月这副样子,宋抒然心疼得厉害,连忙半撑着坐起身,轻咳道:“叫你陪着嫂嫂是我的主意,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自己起来,不然我便要下地了。”
一听她这般说,寒月连忙擦了擦眼睛,根本不敢迟疑地站起身,生怕她真的会从床榻上下来。
这丫头倒真真是了解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抬眸看了看还抽泣的寒月,轻声问:“殿下呢?有说何时回城吗?”
寒月吸了吸鼻子:“卯时左右顾风暗卫赶来了,殿下正与他在另一个厢房处理事务,说是待小姐醒后收拾好,便一同去接少夫人回城。”
“那便快些,不要耽搁了。”
她们来时,是花了一整日功夫的,返程的话亦会如此。如若她耽误了时间,那何时能到戌京城就无法确定了。
若说歇息,她在马车上也是可以,所以更是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现在。
寒月机灵得很,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连忙为她梳洗起来。
盛祁是在她梳洗后回到房间的,探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高热还未退,因她行走不便,于是直接弯腰把人抱起。
在客栈用过早膳,又换了脚上的膏药,他们这才坐马车回避暑山庄去接荣锦,荣锦闻信早已在门口等待,而是一同来的李紫嫣这次却不在身旁。
荣锦说自己从昨日就未再理会过李紫嫣,所以不知其去向,接着问询过她的情况,才又体贴地带着自己的丫鬟和寒月上了另一辆马车,跟在她与盛祁之后启了程。
马车朝着戌京城方向缓缓驶出,宋抒然一脚翘在软座上,半个身子靠着盛祁,舒服至极。
此时她的头脑已比先前清醒不少,也有力气问上一些问题:“殿下,你为何会提前来到这里?”
她问的声音虽轻,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若说听见是绰绰有余的,可偏偏身后的盛祁却没有任何回应。
“殿下?”
宋抒然不确定地回头瞧去,看到盛祁只是轻瞥了她自己一眼,目光旋即又落回在书册上。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转回身子,有些别扭地盯着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声音小到自己都几乎听不到:“阿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