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生米煮成了熟饭,知道的人只会骂她一句下贱,哪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余地。
方氏伪善面容下的真实想法,若是被周蕙云知道了,还不知会有怎样的轩然大波。
眼下,还有事等着她去解决。
周蕙云无视了周太夫人对温云萱似有若无的暗示,冷声道:“对待自己的表姐,竟下这样的狠手,外头口口相传的知书达理,在家里倒是被忘了个干净。”
虽未指名道姓,说得是谁却想都不用想便知。
周娴一心奔着王府富贵去的,平日里只恨不得将姑母供起来。这会儿被当面指摘了错处,自是又失望又愤怒。但她是不敢朝周蕙云撒气的,因此恨得只有温云萱罢了。
她狠狠的瞪了温云萱一眼,却恰恰被周蕙云看了个正着。
周蕙云的面色越发不虞,索性点明:“周娴,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娴一听,如诉如泣的解释道:“姑母,娴儿诚心诚意的,只是想要请表姐一同玩耍罢了,表姐她却不愿意,娴儿一时情急,这才……”
一副垂涎欲泣的样子,最是讨长辈喜欢。却不知,周蕙云幼年孤苦,最是不喜金窝窝里的女子卖弄心机。
“也就是说,云萱分明已经拒绝了你,但你却要强求,这才将她拉扯伤了,是吗?”
见自己的眼泪攻势失了效果,原本委屈得不行的周娴,刹时一哽,这回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方氏见状,总算找到机会开口,忙维护着自己的女儿道:“小姑,娴儿也是一时心急,友爱姐妹的心意被人看不上,心急之下失了力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话里话外,还不忘踩温云萱一脚,可那个被针对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温云萱不做辩解,四平八稳的坐着,更是显出了方氏的急切。
周蕙云做王妃多年,方氏的手段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听了方氏指桑骂槐的话,只是淡淡的反问:“说着友爱姐妹,却不顾云萱心意,径自强求,此为一错;伤了人却自顾自的遮掩,不知表示歉意,此为而错。”
不到半柱香之前,温云萱的处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而半柱香之后的现在,周娴也体会了一番。
在周蕙云疏淡却又压迫十足的目光里,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示弱道:“表姐,是娴儿的错,娴儿给你道歉。”
如此轻易的低了头,只要是了解周娴的人,就会知道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毕竟,周娴其人,一向自视甚高,绝不会允许温云萱骑到她头上。
“但下次我再约表姐,表姐可不能再拒绝娴儿!”
周娴故作的嗔怪,让一旁看戏的萧蔻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云萱听了,心中不觉浮上冷笑。
果然是方氏的女儿,就算是道歉,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无利不起早的人,绝不会凭白说这样的话。下次,定然又是龙潭虎穴,若是一时不慎应下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又是沉默,温云萱摆明了态度,不肯如周娴的意。
周蕙云不等温云萱答话,便先开了口宣布道:“不必,以后大约没有机会了。即日起,云萱会移居南王府,直至出阁。”
也算是替温云萱回绝了周娴的话。
萧蔻一直如隐形人一般坐着,这时才转过头来对温云萱一笑。她很开心,以后就有伴儿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看起来还算是平静的湖面,刹时水花四溅。
周蕙云话落,室内的惊呼接连不断。有来自周太夫人的,也有来自于周娴母女的,甚至,还来自于方家母子二人的。
周老夫人第一个不赞同,否道:“蕙云,这件事你怎么能不与我商量?我可不同意。”
她当年就是不想看到自己处处被这个女儿压一头,才强硬的要将这个外孙女接到周家抚养,如今这个孩子终于长大了,又怎能就此让三女捡了便宜。
“母亲,这件事情,是父亲做下的决定。已经有些时日了。昨日终于传信让我今日上门,接走云萱。”
语气却不容置喙,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太夫人气极。她也没想到,竟然是周老太爷的决定。
当年就因为三女的事,夫妻情分已经伤了,后来差点闹到和离。后来又是四女,更是到了连面也不见的地步。这一切,让最爱面子的周太夫人如何接受得了?
这些年里,周老太爷行事越发叫周太夫人看不明白。夫妻失和已有数十年,虽然周老太爷平日里鲜少干涉后宅之事,但他始终是当家人。
周太夫人再是不满,只能闭了嘴。
见祖母竟也无话可说,周娴瞪大了眼睛,急切的将视线投向母亲方氏。
方氏又如何不急?
本以为周老王妃不过是回娘家一趟,就算今日计划受阻,等她离开后重新找个日子即可,温云萱这个香饽饽又跑不了。可没想到,竟然就要这样鸡飞蛋打了。
她看了眼方寸大乱的侄儿方翰一眼,心道:机会仅此一次,只能先下手为强。
这样想着,她突然神秘莫测的一笑,朝着周蕙云走了两步,状似亲昵的就要靠近温云萱,只是没想到又被温云萱躲开了。
温云萱站起身朝着萧蔻的方向走了两步,几乎就要倚在她的座前。这一连串对方氏抗拒不已的反应,让室内的气氛平添了几分尴尬。
“云萱,你来挨着我坐吧,上回你说喜欢的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正好和你探讨探讨。”
萧蔻突然对着温云萱开了口,邀请她坐在自己一同挨着坐在宽大的圈椅上,顺势为她解了围。
少女的声线柔和,声音清脆悦耳,一说话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本来是要给你带过来的,但想着今日之后你就要入府同住,便只能先作罢,明日再送到你院中。”
她说话时,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样子,却俨然将温云萱入南王府,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周娴的牙齿几乎要咬得咯咯作响。
温云萱果然在萧蔻的旁边坐了下来,对方氏视而不见。周蕙云似乎看不见方氏的难堪,还对萧蔻的话颇为认同的点了头。
拉不到温云萱,方氏灵机一动,转而又去拉了娘家的侄子方翰。
她向来自恃爽利,一派喜气的对着周太夫人道:“母亲,今日儿媳可要恭喜您。”
周太夫人瞥了一眼,应是看懂了方氏的想法。若是平日里,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孙女,她兴许还会掂量掂量。但今日周蕙云的上门的举动,明摆着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她急于证明自己的存在,也不想对这个一直视为眼中钉的三女认输。只要能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三女儿不痛快,牺牲一个外孙女又如何?
十年前她能用温云萱将周蕙云一军,十年后她也可以。
“什么喜事,说来我听听?”
周太夫人挑眉道。
方氏见婆母的反应,便知自己是赌对了,更是来劲儿。
“母亲,今日我娘家嫂子和侄儿过来,是专程求亲来的。”
周太夫人随即配合道:“求亲?你具体说说。”
方氏使了一个眼色,方翰立即上前。想到自己就要心想事成,更是喜形于色。
他上前作揖,故作端肃道:“太夫人,翰儿对府中的温姑娘心仪已久,还请太夫人成全。”
如此的露骨,超乎了温云萱的想象,心中一阵恶心。
她的十指捏的死紧,并不锋利的指甲,再次止不住的陷进了掌心。突然,她的手背一暖。
温云萱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云舟”的眼中正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厅内,方氏正一派春风得意,撮合道:“母亲,翰儿对云萱钦慕已久,几乎茶饭不思,您可要成全翰儿的一片痴情。”
第47章 看清
当着闺中女子的面, 竟全然不避讳,周太夫人甚至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周蕙云只看着眼前的场景,便仿佛是看见了过去的十几年, 云萱在周府中过的是何种日子。
当然她为了南王府, 终究是有愧于四妹和云萱的。
见方氏又神神秘秘的凑近周太夫人, 周蕙云蓦的出声打断:“这是哪家的公子?”
她的眼神淡淡,难掩养尊处优的高傲, 看得方翰几乎腿软, 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
方氏像个花蝴蝶一般,在室内来回的招呼着:“小姑, 这是我娘家的侄儿, 名叫方翰, 翰儿今年正好是弱冠之年,娶妻——”
“是吗?方家公子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传闻倒是不少。听闻你常年出入青楼, 家中妾室成群?”
周蕙云耗尽了耐心, 口下并不留情。
方氏脸上的笑意一僵,方翰更是一句也不敢答应。
周蕙云并不再给方氏诋毁云萱清誉的机会, 径直截断了方氏还想要说出口的话,道:“云萱自然是生得好, 这件事情在金陵城中谁人不知?一家有女百家求, 踏破门槛也是常事。”
“就是寻常的人家嫁女,也要挑个洁身自好、家世清白的相配。更别说云萱就和我的女儿一般, 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酒囊饭袋都能肖想的。”
一字一句, 让方翰和方家的夫人, 面上止不住的臊红。
“说起来,若不是当年母亲非要将云萱接入周府, 元萱便合该做我的女儿,在南王府中长大。这件事我一直都觉得遗憾不已。”
周蕙云暗示性的看向周太夫人,眼中看透一切的通透,竟让周太夫人有些心虚,嗫嚅着想说着什么,最后却只能作罢。
“老王爷已经和我商议过了,今日便将云萱接入南王府认作义女,自会向朝廷请旨封为郡主。此后,云萱便是我南王府的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方氏和周太夫人几乎面如土色,满心还以为今日能联手压周老王妃一头,却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方家的母子更是懊恼不已,恨不得时光倒流,好下手为强,将温云萱娶入方家。
而一旁的周娴,反应却不太相同。
从周老王妃出现开始,或者说萧蔻出现开始,她便怒气丛生。再到周老王妃对温云萱的围护,一样一样堆积在周娴的心里,不甘和嫉妒不停的滋长,渐渐的支配了她的理智。
南王府要将温云萱认作义女这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娴眼中钉肉中刺,一个要夺了她向往已久的王妃之位,另一个又要一跃成为王府的郡主。
若是温云萱真的成了郡主,她以后见了还不得低头行礼?只要想一想,她便几近疯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危急之下,突然就开了窍,周娴这一次倒是和之前急躁骄横不同。
她越过厅中的位置,一路走到温云萱的身边。
这回周娴倒是没有去抓温云萱,而是停在了一定的距离外,颇为关切的开口问:“表姐,表哥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忍心?二月的时候我曾告诉你表哥的心意,也向你讲明了外祖家有意你的事,当时你分明并为反对,怎么今日你在姨母面前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她煞有介事的说完,方氏几乎忍不住拍手称快。
而温云萱听了,眼眸蓦的睁大,难掩自己的惊愕。这样的反应,是她真的意外了。
二月时,在马车上周娴的确是提过方家的。那个时候的温云萱除了如临大敌,就只剩下厌恶。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周娴会这样倒打一耙。分明是想破拐子破摔,将她说成是和方翰私相授受的不洁之人。
若是周娴今日的话传了出去,无论自己是否清白,都再也洗不清了。这个表妹,是想毁了自己。
她想不明白,她到底欠了周娴母女什么?为何她们要这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而她一直以为用心服侍,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外祖母,此刻又为什么会用那样嫌恶的神色看着她?
温云萱惊愕,失望,最后是木然。
她的反应似乎让周娴觉得很委屈,皱眉表示不能理解。
“表姐,你怎么这样看我,当日我在马车里分明与你说过的。甚至,我看你这一段时间甚为愉悦,该是满意这门亲事的。可怜我表哥一心一意对你,你竟就这样变了节!”
周娴说着,就转头看向自己的表哥。看起来是在为他委屈的样子,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又在暗使眼色。
“表姐,你和表哥明明两情相悦,莫非就因为姑母要让你做南王府的郡主了,你就变了心看不上我表哥?”
愤怒之下,温云萱的姿态僵硬,浑身几乎止不住打起了冷颤。
她手背上的那个温暖掌心,始终没有离开,随着她的紧绷情绪轻轻拍打,安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