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外观看着不起眼的隐蔽宅子,在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的府门大开。
进了大门,越往后走,越能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这座宅子,内在和外观截然不同,几乎是一步一景。
一汪浅浅的清澈池水,便配上一座雅致的白石小桥,每一座小桥又都是必经之路,简单的路过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景观沿途四处分散,不是恢弘大气的景致,却是格外的殷切小意。
就连看着不起眼的盆景,也是每一颗都形态不同,姿态万千。
一路上,柏衍边走边看得认真。
他的眼中带着惊艳,边走边止不住的点头,唇角始终带着满意欣赏的笑意。
摆宴的正厅门口,李谓寻到了“刘渊”的身影。
见他沉浸在沿途的景致中,十步一停五步一回头,一时还没注意到自己,李谓便知今日的安排是对了。
第一皇商家的嫡长孙,金玉繁华自然是家常便饭,再贵重的东西怕是也很难让其侧目。
但燕京地处北方,气候干燥,景观设置更为大气恢弘,凭刘家的实力,“刘渊”恐怕早就看厌了。
而不同的是,扬州地处大江以南,雨水最是丰沛,没有比这里更适宜打造婉约朦脓的江南烟雨之景的地方。
而精致秀丽的江南风情,对于来自燕京的“刘渊”却是最为新鲜。
这套方法,李谓对外来扬州的人用过多次,至今为止还没有失手过。
更别说,杨府可是他费劲了心力,请来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世外桃源,可称之为江南景致中的上品。
“刘公子,多日不见了,在扬州住得可还方便?”
李谓起初没有打扰,一直耐心等对方终于走过来,收回了留恋在别处的视线后,才和善的开了口。
“甚好。李大人,此刻实在是妙啊,我竟不知扬州还有这样美的地方。”
说话间,柏衍的眼中满是不做掩饰的惊艳,一边说着还不忘再回头去看,俨然是喜欢得紧。
李谓好客的笑眯了眼,伸手抚了抚下颌上稀疏的几根胡须。
“这里也算是本官闲暇时放松的地方,一般人本官可不愿带进来。”
一来一往,几日不见的生疏之感,就被迅速的抹去了。
带着恋恋不舍的“刘渊”进了正厅,在左侧的两张小桌上,已经分别坐上了两位眼生的中年人。
见人进来,才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刘公子,这两位是我们扬州有名的大商人,这位姓王,这位姓孙。”
李谓开口,先将两位中年人一一介绍给了“刘渊”。
对面的王老爷和孙老爷,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刘渊”的身份,见状也并不矜持,皆热情的称一声“刘公子”。
互通了名姓,四人各自坐下,柏衍和李谓的座位安排,和上次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你来我往的敬过了几杯,谈话便自然了许多。
柏衍将杯中的酒饮下,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李谓:“李大人,这处宅院你到底是请的哪位能工巧匠,定要为我引荐引荐才是。”
李谓神秘莫测的抚了抚须,笑而不答。
下方的“刘渊”,对他的反应皱了皱眉,不满的问:“难道李大人这是要藏私了?”
又是神秘的一笑,李谓才开口解释:“刘公子,不是李某人有意藏私,而是因为李某人觉得,这宅院再美看久了也就这样,难逃单调乏味。”
“难道李大人还见过更美的地方?”柏衍又是期待的发问,甚至有些跃跃越试的意思。
“那倒不是。”
顶着“刘渊”疑惑的目光,李谓缓缓的摇了摇头,笑问:“刘公子可知,打造这处地方需要多少钱银?”
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柏衍回问李谓:“再多又能有多少?”
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对面的王老爷和孙老爷捧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李谓这一次没有作答,而是由着左侧上首的孙老爷接过了话头。
“刘公子,打造这处宅子,足足花了一百万两。”
话音刚落,厅内的空气,突然凝滞了。
第61章
厅内的空气, 意外的凝滞了下来。
一百万两,对于富可敌国的刘家来说,确实不过是小意思。
但若是将一百万两, 用来修葺一处只做待客之用的宅院, 又实在是太过于的大材小用了。
柏衍原本不以为意的笑容, 肉眼可见的微微僵住,脸色变暗沉默了下去, 好像突然被扫了兴致。
王老爷和孙老爷眼观鼻鼻观心, 也没有说话,李谓亦是。
半晌之后, 面色黯然的“刘渊”又像是想通了什么。
偏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李谓, 有几分笃定的问:“李大人如此大手笔, 怕是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吧?”
商人重利,发财的办法,谁也不愿意白白的错过。
“刘渊”的意思也很明显, 李谓一届寒门起家的官身, 俸禄不过几百担,就算是家中亲属经营些商铺做支持, 也不可能做得到如此的挥金如土。
若是要修葺这样的宅子,定然是有赚钱的办法。
他的好奇和迫不及待的探究, 大大的取悦了李谓。
在李谓的眼中看来, 对方终究还是年轻了些,起初还算是能忍得住。但几杯酒下去, 情绪的变化根本藏不住, 所有的欲望都表现在脸上。
这不, 只是稍稍抛出一饵,鱼儿就自动咬钩了。
李谓没有直接回答柏衍的问题, 而是转而问“刘渊”:“刘公子乃是第一皇商家的嫡长孙,不过是一百万白银,怕是进不了刘公子的眼吧。”
他特意将“刘渊”捧得很高,却又避而不谈赚钱的法子,反倒引得对方被勾得心中痒痒,态度也是更加的急迫。
李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刘渊”想说些什么,又有些犹豫不决。
为了换取李谓的“秘密”,当然只能先交出自己的以示诚意,这样才能做到有来有往。
柏衍的面色渐渐的有些焦灼,又闷头干了一杯酒。
而后有些不虞的道:“家底再厚,耐不住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些。”
语气中分明有抱怨。
李谓扫了一眼左下方一直没有接话的王老爷。
对方像是做好了准备,立即满是疑惑的问:“刘公子,刘家可是富可敌国啊,也会有如此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吗?”
似乎是王老爷的话,无意戳中了“刘渊”的痛楚,让他烦闷之下又倒了一杯酒。
酒盏的壶口精细,半晌也倒不出多少。
本就烦闷的人,更加不耐,怒气冲冲的干脆将壶盖掀开,对嘴就着酒壶喝了起来。
动作急切,全然失了优雅贵公子的做派,可见此人的失态。
李谓见状,忙劝到:“刘公子,何须如此,这样喝太伤身。有什么烦闷的,且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就凭当年刘家的援手之恩,能帮的李某人一定会帮。”
听了此话,柏衍才面色犹豫的将举起的酒壶放了下来,而后不耐的扔在了小桌上,盘盏撞击声更彰显了他的不虞。
身后的仆从,立刻躬身上前为他换上新的一套器具,器具的颜色锃亮,仆从也甚为周到。
终于让“刘渊”再度冷静了下来。
“是刘某失态了。”
摇了摇头,柏衍叹息着道。
“无妨,谁都有个心绪不佳的时候。”
李谓只是善解人意的摆了摆手,全然不介意的样子。
面上笑意无奈,甚至是在哭笑。
迎着厅中三人一刻不停的打量,柏衍终是开了口:“天下人不知,以为刘家皇商,便金银财宝享之不尽。”
对面的两位中年人意外的目光投过来,柏衍又叹息一声作为回应。
而后接着道:“可刘府背靠南王府,哪有不孝敬我家姑祖母的道理,每年就是这一处的开销,都要分走大半利润。”
虽然提起了南王府的开销大,但“刘渊”的对南王府太王妃的亲近称呼,让李谓留了心,也安了心。
刘家能牵上南王府,当然是再好不过。
“当年刘家从扬州迁往燕京城,受封为皇商。”
说道“皇商”两个字,柏衍有些的讽刺笑了笑。
“可大家想想,做了皇商就离不开朝廷,处处都需要打点,这哪是什么小数目。更别说,现在朝中又是太子做主。”
说到此处,柏衍看向李谓,颇有些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而后却不再顺着提到了太子的说下去。
两人上次的谈话,已经说过了这个话题,李谓自然明白“刘渊”的意思,配合的点了点头。
“这赚钱的地方,如今诸多制肘,可花钱的地方却是一处都不少。不怕各位笑话,等到刘某当家做主时,怕是只会剩下一个空壳子。”
说话间,柏衍又是一声叹息,眉头紧紧的皱着,一刻也未松过。
“刘渊”愁苦不已,李谓却心中暗喜,无论刘家的情况是否真如对方所说的严峻,都无关紧要。
最主要的是,“刘渊”缺钱,且还有极大的赚钱欲望,这就已经够了。
“刘渊”对太子的不满,李谓已经确定,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其次,套牢了刘家嫡长孙“刘渊”,便是套牢了刘家,虽不一定能实打实的套牢南王府,至少不是对立的。
可若是能借此,将南王府拉入阵营,那便好比如虎添翼,定然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刘渊”的软肋,李谓自认已经将其捏在了手里,原本还有些放不下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下一步,也该说说正事儿了。
满足的抚了抚须,李谓才问到:
“刘公子,方才你问李某人是否有生财的办法,是当真还是一时兴起?”
见李谓主动提起了方才回避的事,“刘渊”自然是求之不得,面色颇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是真,莫非李大人觉得,刘某只是在向你诉苦?”
说话间,还有些嗔怪的意思,似乎是觉得李谓在笑话他。
李谓忙摆了摆手称不是。
“只是说来不怕公子笑话,李某生财的方法,公子乃是正道人家,怕是看不上眼的。”
“什么正道不正道的,难道还能是杀人越货?”
柏衍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那倒真不是。”李谓又是笑着否认。
一脸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的神色,柏衍直率的道:“那不就结了,李大人直说吧,无需顾虑。”
眼看着铺垫得差不多了,李谓便知道时机已到。
“刘公子怎么看青楼生意?”
“什么怎么看?开青楼不也是赚钱的法子……”
话音未落,柏衍突然转头看向李谓,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李大人难道是靠做青楼生意——”
察觉到自己的惊诧似乎是有些不妥,又急急的住了口,但面容之上的惊讶,一时却很难收得回去。
李谓神色未变,似乎没有觉得对方的惊讶有什么不对。
自己的反应让场面有些尴尬,想了想,柏衍又加了一句:“李大人可知,官员做这样的生意,是要被杀头的。”
说话间,还有些为对方感到忧虑的意思。
这一次,无奈叹息的人,变成了李谓。
“刘公子,若是做官的俸禄能养活一大家子人,李某又如何不想做一个人人称颂的清官呢?”
右侧小桌后的人,似乎觉得李谓说得也有道理,但一时又有些接受不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柏衍顺势沉默了下来。
在李谓看来,“刘渊”这样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当然觉得青楼生意腌臜,好在他为对方准备的,是看着更体面的路子。
这些出身金贵的人,行事就算是再荒唐,外面这张面子都是不能少的。
只需稍稍运作,为腌臜的生意穿上了美丽的外衣,不就正好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刘公子,青楼生意只是打个比方罢了,李某做的可是高雅的生意。”
见李谓又在故弄玄虚,柏衍这一次的面色带了些谨慎。
但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是忍不住了,犹犹豫豫的问:“李大人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生意?”
看了“刘渊”的反应,李谓没有不满意的。
他不答反笑,在”刘渊”紧盯的视线中,朝着门口拍了拍掌。
在李谓的示意下,门外立刻便走进来四名女子。
她们从外观看着,皆是良家小姐的打扮,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倒是青楼女子的媚俗有很大的区别。
身后有仆从送进来琵琶和古筝等乐器摆好,而后退了出去。
李谓摆了摆手,四名女子便各自找好了自己位置,一人弹琵琶,一人奏古筝,一人吹玉箫,剩下的一人则跳舞。
厅中女子舞姿出众,“刘渊”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可对面的王老爷和孙老爷,眼睛紧紧的盯在对面鼓鼓的胸脯和腰线上,几乎转不开眼。
一支婉约的曲子,很快就到了尾声。
谢幕过后,四人主动的分散开来,挨着厅中的小桌坐下,“刘渊”的身边,正是那名跳舞的女子。
一坐下便主动抬手,为他满上了杯中的酒。
“刘公子觉得,这些女子如何?”
李谓看“刘渊”不为所动的样子,突然问他。
随意的撇了撇嘴,柏衍回到:“多才多艺,可燕京城中这样的富家小姐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