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番试探,一饵接一饵的投,对方才终于上了钩。
今日便能检验这段时间取得的成效了。
第64章
安书在午后便出了门, 代“刘渊”赴李谓之约。
前院的差事,自有安卷顶上。
书房外围,偶尔来往的刘府仆从, 看向书房的眼光, 毫无例外都是晦涩中带着打量。
倒不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李谓的探子, 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
而是因为“刘渊”的光荣事迹,已经在府中迅速的传开了。
晨起过后, 顺着刘府仆从出入的角门, 也借外出采买的仆从的口,刘渊被妻子“家暴”的传闻, 就已经渐渐的流入了附近的富商家中。
不过午时, 方圆几里的人家, 都穿了个遍。
往日里身姿挺立,面容俊美的完美贵公子,竟被妻子家暴。这样的事情, 听着反应各不相同。
没有图谋的, 只当做是看好戏,唏嘘几声。
而有所图谋的, 比如瞄准“刘渊”身侧位置的扬州娇小姐们,则是义愤填膺, 恨不得立刻上门, 将心中的佳婿人选解救出去。
今日的刘府厨下,也是格外的热闹。
仆妇交头接耳, 嬉笑的声响几乎要穿破房顶。
“嗯哼~”
厨房门口传来一声警示性的低咳声, 才止住了厨房中热闹得不得了的场面。
福伯苍老的脸, 带着肃然的神情,扫过多话的仆妇。
“主人家的事, 轮不到你们来闲话,若是再有下次,便立刻收拾东西回庄子上去。”
原本聊得正高兴的仆妇一听,都忙敛了神色。
庄子上的日子贫苦,哪比得上在城中饭食有荤腥的时候。
这次过来,福伯可是说过的,若是表现的好,便能留在城中看守铺子,再不用去庄子上了。
如此好的机会,若是因没管住自己的嘴就失之交臂,那损失可实在是太大了。
厨房中的手脚,立刻便利落了起来,除了锅勺时不时碰撞的声响,只有来往的脚步声。
经过福伯的一番敲打后,午时到后院送上膳食的仆从,来往之间都恢复了恭顺的样子,眼睛只看着地下,再不敢乱瞟。
主屋的膳桌上,萧蔻并肩坐在柏衍身侧,懒洋洋的用着膳食。
她的面上粉黛未施,一眼看过去满是倦色,眼眸被明亮的光线照射着,眼皮低低的聋拉着。
许是刚起不久,满头的青丝还来不及精心整理,只用一根玉簪斜斜的挽着。
“吃些鱼。”
柏衍的筷子,不停的照顾着萧蔻,尽力弥补昨日让她劳累的罪过。
若不是知道她会反对,亲自喂饭柏衍也是愿意的。
在柏衍的身旁,萧蔻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碗中的膳食,偶尔吃累了,还会停下来歇一会儿,歇够了还是会继续吃,应该也是感觉到饿了。
终于填饱肚腹,萧蔻本打算稍坐一会儿,便又回到床榻上去午歇的。
但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有客人来了。
——
软塌舒适,萧蔻靠坐着,伸手轻轻按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
漫不经心的问青竹:“你是说孙家的小姐,上门来拜访我?”
青竹认真的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疑惑。
“夫人,安卷大人说,这位孙小姐的帖子上,指明要见刘夫人。”
抽空看了一眼窗边圈椅上,正垂眼翻看着书册的柏衍,萧蔻看了半晌也没得到对面的眼神回应。
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腹诽。
柏衍此人奸诈,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书没听到青竹的话,还是装作没听到,将难题抛给她自己。
不了解对方的来路,在扬州城也还没见过外客。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萧蔻直觉还是免了这一面为好。
思索过后,她对青竹吩咐道:“就说府中事忙,我现在不方便见客。”
只消做好了决定,自有青竹和安卷去据客。
坐着缓了半刻,萧蔻渐渐没了饱腹感。
浑身本就疲累,加之又无事可做,瞌睡渐渐袭上脑海。
想了想,决定回到床榻上再睡一觉。
她从软榻上站起身,刚挺了挺背脊换了口气,青竹就又回来了,但问题在于,侍女的面色明显带着为难。
“青竹,前院发生了何事?”
联想到青竹的方才出去的目的,和她此刻的神色,萧蔻的预感并不好。
犹犹豫豫的看着萧蔻,青竹才将安卷的话转述了出来:“夫人,孙小姐赖在大门前,非要见您一面。”
后面的话,侍女似乎觉得有些不好开口,缓了缓话头。
在萧蔻淡然的神色里,才继续说完:“这个孙小姐还说,其家中父亲和刘公子是生意伙伴,请夫人多多斟酌,勿要阻了公子的大事。”
鼓起一口气,终于将话说完,青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萧蔻的反应。
软塌前,萧蔻听了青竹转述的话,眉头挑了挑,倒是没忍住笑了。
这位孙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
原本不想理会的萧蔻,倒是生了几分兴趣,想看看对方到底想要说什么,非见到自己不可。
偏过头看了看窗边仍旧垂眼看书的柏衍,萧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俨然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摆明了要将这件事情交给自己来办。
就算是问到头上去,也抵不过他的装傻充愣。
正好觉得无趣,便见一见也无妨。
找乐子嘛,谁不会?
“为我梳妆吧,半个时辰后见客。”
——
未时过半,高悬在头顶上的太阳,也正是毒辣的时候。
早已立过了夏,空气中的气温渐渐的升高,后院中已经在准备要摆上冰盆了。
用来待客的正厅,眼生的一主两仆,慢慢的有些沉不住气。
坐在客座上的女子,看着不过二九年华,姿色算是中上。
原本只算是清秀的五官,经过胭脂粉黛的描摹,显得精致了不少。
但今日似乎是格外的热了些,她原本用来撑场面的繁复衣裙贴盖在身上,与刘府中来往的侍女身上的夏装对比强烈,反倒是成了累赘。
随着空气中的热浪侵袭,和自身愈加急躁的情绪影响,她的额际有些湿意。
汗渍打湿了额头上的发际线,与面容上扑得精致的粉黛隔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来,细看之下有些狼狈。
但她自己没有发现,而她的侍女,碍于身在别人的家中也不敢明说。
茶杯中的水续了又续,女子的腹中一半是水一半是郁气,但她此行还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忍下去。
又过了一刻钟,厅外终于有了些动静,一主两仆三名女子,第一时间抬起头看了过去。
素白软底鞋半掩在顺垂的裙摆下,迈过了进入正厅的门槛。
云雁暗纹织锦裙,搭一身暖白内衬,显得萧蔻的皮肤格外的白嫩,单看显得娇软可人。
三千发丝尽数挽成雅致又端庄的妇人发髻,斜斜插着羊脂玉簪子,又压住了原本的软糯,融合了婉约大气。
她面上的疲倦,难得的用粉黛遮了遮,神色淡淡。
眼尾轻扫对面,又显出几分距离感,添了些傲人气势。
孙家的小姐看到“刘夫人”的第一眼,就已经觉得今日这一趟,自己是有些预估错了。
传闻中的恶妇“刘夫人”,竟然不是外面所描述的凶神恶煞,刻薄无盐的样子,反而用一句“美若天仙”来描述也不为过。
孙小姐突然觉得身上格外的热,精心打扮的厚重华服,宝石金饰,瞬间便拜倒在了对面的“素衣白玉”之下。
缓步之间,萧蔻已经走到了主位,姿态优雅的坐下。
“这位便是孙小姐吧?”
漫不经心的眼神投到客坐,端起侍女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唇瓣红润柔嫩。
“正是,小女子乃是孙家的嫡长女,名叫孙莺。”
萧蔻放下茶盏,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记下了还是没记下。
“孙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开口还是叫孙小姐,不关心对方的具体的名字。
三言两语,就直截了当的问来意,连场面话都不讲。
面上的神色始终是兴致缺缺,可有可无。
倒是将“刘夫人”这个在外骄傲跋扈的名声,给坐实了。
孙莺看在眼里,联想到“刘公子”受辱的传闻,心中的不忿再起。
原本被萧蔻的美貌无情碾压的斗志,又回到了胸腔。
“夫人,小女今日前来,乃是奉家父之命,看望病中的刘公子。”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室内的侍女除了孙家带来的,都忍不住好笑的抿了抿嘴。
哪有黄花大闺女,看望成了亲的外男的道理?
真是司马昭之心。
“是吗?我家的夫君不过是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孙小姐请回吧。”
萧蔻的语气,甚至算得上不虞,显然是对孙小姐的说辞,并不满意。
我家的夫君,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差点没让萧蔻在说话的时候,咬了自己的舌头。
但她清楚自己今日要扮演的角色,还有他们这一行的目的。
每一个小小的举动背后,都牵动着几十条少女如花的生命,自然是马虎不得。
见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刘夫人”就要赶自己走,对面的孙莺又怎么肯?
为了见这一面,从通报到等待,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见到了目标,当然是要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才肯心甘情愿的离去。
孙莺转了一副笑脸,看向上座的“刘夫人”。
“夫人,小女仰慕夫人已久,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想与夫人聊聊天呢。”
不等对方答话,孙莺又说:“小女今年十八了,比夫人要小一岁,夫人不如叫小女一声妹妹。姐姐觉得如何?”
说到小一岁时,孙莺颇为自得的笑了笑,随后又不生疏的直接便叫上了姐姐。
端的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姐姐妹妹的话题,在话本里可都不简单,萧蔻戏谑的想。
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随口说道:“孙小姐见谅,我乃家中独女,没有与人称姐妹的习惯,你叫我刘夫人即可。”
刘渊的夫人,名叫闻笙。
乃是燕京城中,户部侍郎家中的独女,出身百年的书香世家,家中的人员更是简单,上头只有一个哥哥。
不过是一届扬州富商的女儿,上来攀什么亲戚?
萧蔻不留情面的话,让孙莺面上的灿笑,僵了片刻。
“小女只是看夫人亲切,倒是疏忽了。”
孙莺有些失落的用宽袖掩了掩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看似是在道歉,背后却还有深意。
萧蔻在对待柏衍时,是稍显迟钝,但那只是针对柏衍。
好歹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女子会使的那些手段,她早已见怪不怪。
这位孙小姐,还远不是萧蔻的对手。
孙莺的意思,是在反讽说她不够亲切了,或者说是在讽刺她傲慢。
但今日,萧蔻要做的,可不是什么洗刷冤屈的“刘夫人”,而是“嚣张跋扈”的刘夫人。
“的确是疏忽了,孙小姐以后可不要再犯这样的糊涂。”
第65章
扬州城刘府, 待客的前厅,随着萧蔻的话,场面有些诡异的难堪。
原本听了父亲孙老爷的话, 要来为心上的贵公子主持公道的孙莺, 瞬间有些下不来台。
父亲告诉她, 上门看望一番受了伤的“刘渊”,乘机博取好感。
“刘夫人”乃是悍妇, 没有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李大人和父亲都看好孙莺上位。
看久了嚣张跋扈的悍妇,谁不会喜欢温柔小意的的解语花?
曾在书上看过的那些燕京城的繁华, 还有第一皇商家中的富贵, 为了这些就是受点委屈也无妨。
想到这里, 孙莺咬牙吞下了面上的难堪,勾起精心练过多次的嘴角,柔和的笑意再度回到了她的脸上。
“是小女的错。”
面上平和的将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孙莺不好意思的笑笑, 满是腼腆羞涩。
萧蔻眸光淡淡,在不经意间不忘细细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这样腼腆的孙小姐, 和在门外传话时,不惜语带威胁都要见“刘夫人”的孙小姐, 还是同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