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了最后一跟系带, 她缓缓的转过了身,又准备去外间坐着。
“洗好了?那我去洗。”
在萧蔻迈步就要经过柏衍的瞬间,他突然开了口, 话自然是对着萧蔻说的。
话音刚落, 柏衍便站起了身,抬步要往净室去。
被萧蔻还算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水还没换过呢。”
她开口提醒着。
自己才刚出来, 还没来得唤侍女将水换过。
柏衍对于萧蔻的提醒,只是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无妨, 反正昨夜都一起洗过了, 我不介意。”
说出来的话,却让萧蔻耳根泛红, 暗骂他道貌岸然。
他抬步继续往里走, 仍旧被萧蔻挡在了眼前。
“怎么, 难道我连用你剩下的水,都有错?”
他故意说着反话, 语气是明显的逗弄,换来了萧蔻的两道眼刀。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责怪的瞪视他半晌,萧蔻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出来。
“呵~”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笑。
柏衍笑得肆意,将双臂环在胸前,故意有些矜持的问萧蔻:“关心我?”
看似保持距离,实则周身都透露着不正经的样子,让萧蔻不适应的蹙了眉头。
许是今日展现的机智还有余量,她的脑筋又一次的转得飞快,突然对着柏衍绽放了一个甜笑。
“嗯,我当然关心你。”
一边认真的回应着,一边拖着他的手臂,让他再次在床沿坐下。
“坐好,我马上回来。”
——
急急的留下一句交代,不管柏衍面上是什么表情,萧蔻转身在室内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内室看了一圈,没找到心中想要的,又去了外间找了一圈,半晌才又回到床沿边。
她手中拿着一张约有一尺长的方形丝帕,是上次向青竹学刺绣时,用来绣花样子的。
丝帕上歪歪扭扭的绣了些突然,分辨不出是猫还是狗。
柏衍凝神想要细看,萧蔻察觉到他的注视,忙将丝帕捏成一团攥进手中。
在他的身前站定,萧蔻垂头和他对视,眼中一片诚恳。
“天气炎热,你定然也是想要沐浴的,但伤口实在是沾不得水。”
她满是贴心,让柏衍心中有些熨帖,但不好的预感也一闪而过,只因萧蔻突如其来的举动,包括那一抹甜笑,都实在是反常。
在他不动声色的回视里,萧蔻认真的对他说:“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代替接下去的话,萧蔻用动作回应了他。她突然靠得离他很近,并且迅速的伸出了手。
下巴上突然围上来一圈布料,滑滑的,是萧蔻方才拿在手里的丝帕。
她将丝帕对折,沿着柏衍的下巴和脸颊包了一圈,将伤痕掩得严严实实的,最后还在他的头顶打了一个牢实的结。
不好的预感,最后还是成了真,柏衍面无表情的承受着萧蔻的动作,没有挣扎。
终于打好了结,萧蔻欣赏片刻,觉得还算满意。
敛了自己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她才低头去看柏衍的反应。
只一瞬间,唇角就蠢蠢欲动,用力的抿紧了唇,收紧脸颊的笑肌,才勉强让自己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她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浅浅的酒窝,因为这个动作,突然变得格外的明显。
虽然她没有刻意在笑,但酒窝,已经说明了一切。
柏衍稳稳的坐着,一直维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神色,闲闲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伤痕不能沾水,天热又不能不沐浴。”
萧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情,说话的时候也不忘表示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她说得都对,所以柏衍到最后,也只能无话可说。
神色冷硬的带着脸上包着的一圈丝帕,他还是进了净室,去享用萧蔻用过的洗澡水。
将将进入内室,一串清脆的笑声突然便在门外响起。
许是门外的萧蔻察觉到自己的笑声太过放肆了些,又急促捂住唇瓣,但仍旧漏出了些声响。
柏衍无奈的抚了抚额,认命的解衣迈进了浴桶。
——
沐浴过后,柏衍从浴室出来,萧蔻几步上前将他头上包裹的丝帕解下,细细的检查伤处。
虽然有些戏弄的成分在里头,但也不妨碍她是真的关心他。
好歹是自己抓出来的,现在都消气了,不关心也说不过去。
况且,这张美颜若是毁容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萧蔻有些悻悻的想。
拉着他坐了下来,倒出玉瓶里的白玉膏,抹在他的伤处。
药膏抹开,熟悉的气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
稍稍侧脸看了看埋头在他脸侧,一脸专注的萧蔻,柏衍突然冷不丁的出了声。
“你抓伤我多少次了?”
本该是质问的话,却没有质问的语气,反倒带着些宠溺的意味。
白玉膏,他第一次用时,还是在从燕京城回到金陵的路上,萧蔻不慎抓伤他后,为他抹在颈间的。
那个时候的心境,只有不耐烦和怒气,和现在的截然不同。
被问话的人,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抽空和他对视了一眼,暗含嗔怪。
“那你惹我生气有多少次了?”
不答而反问,却瞬间让柏衍有些心虚。
他惹她生气的次数,太多了。
静了片刻,他忍不住又找她说话。
“看我现在的惨样,下次还抓我的脸吗?”
为了换一边脸上药,萧蔻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偏过头和他面对面,她理所当然的回应他:“若你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只会抓得更狠。”
柏衍觉得有些好笑,而且是真的笑了。
“抓伤了,上药的不还是你?不觉得麻烦?”
说到“麻烦”,萧蔻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附和到:“的确麻烦。”
迎着他了然的视线,她又加了一句:“不过麻烦归麻烦,看你觉得痛我就不会觉得辛苦。”
柏衍仔细分辨萧蔻脸上的神情,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丝作伪的意思也没有。
他很快就确定,萧蔻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是真的。
不动神色的摩挲着拇指和食指,柏衍的心里被惊醒了一瞬。
离开燕京城的这段时间,萧蔻一向是柔顺的,几乎要让他忘了,她在皇宫中的那段时间,狠下心来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样大义灭亲的决定。
萧蔻也是狠的,只是他还没触到她的逆鳞罢了。
此刻,她言笑晏晏的说着让他痛,自己心里就能解气的话。
明明眼前就是深可见血的红痕,但她下得去手抓挠,也能贴心的将白玉膏抹在伤处,妥帖的照顾它痊愈。
萧蔻其人,看似软糯,实则是睚眦必报的。
但柏衍顺着这样想了片刻,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的长公主,被皇帝厌弃仍旧能够活了下来,又怎么可能诸事不知。
就算是那位死去的先皇后,只是会忍让罢了,不代表她不会权谋。
如若不然,一双嫡出子女,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又怎能平安活到成年?
耳濡目染,萧蔻怎么可能真是任人揉圆搓扁的粉团子?
刚来金陵城的时候,她受制与他,所以百般忍耐。
可现在呢?
她应该是确定他的心意,也像是想通了什么,便开始展现肆意的那一面。
——
柏衍细细的打量着她,面容上的皮肤洁白细腻,秀美的眉一根一根清晰可见,朱唇红润随着她专注的动作,微微嘟成一团。
“啵~”
唇瓣吸吮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萧蔻手指还黏着药膏,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孟浪的动作。
他像个无赖一般,痞笑着注视她。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他又倾身过去,埋头印在她的唇瓣上,萧蔻没有反抗的仰头,甚至顺势闭上了眼。
“嘶~”
又是一声吸气声,在空气中炸开来。
柏衍抬手摸了摸唇瓣,手指上有些血渍。
萧蔻坐在他对面,从容的将昂起的头低回来,唇上甚至还有些血色。
“怎么办,又添了一道伤痕,外面该说我是悍妇了。”
她平静的和他对视,一丝愧疚也没有,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玉人雕塑。
对于外面的悍妇传闻,萧蔻其实是不生气的。
只是查案所需罢了,为了大局,她看得开。
但对于这个将计就计,算计了她的元凶,萧蔻还是能要惩戒一二的。
一句交代也没有,就让她承了恶名,她心里可还记着这笔账呢。
看向萧蔻的染血后鲜红欲滴的唇瓣,他的眼神幽深又专注。
“这样惩罚我就能解气?”
他明白萧蔻的意思,进而兴致勃勃的问。
“嗯”
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好,是我错了,就交给你随意惩罚。”
话音未落,他突然朝她俯了过来。
萧蔻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唇舌已被彻底封堵。
说好的惩罚,也不知道到底是便宜了谁。
——
黄昏时分,侧间的书房,安书已经回到了府中。
“主子,今日属下细细查看,竟无一名女子是熟面孔。”
今日在杨府中,安书见了不下一百名女子,但他确定,没有一个人是在画像中见过的。
不得不说,就连柏衍也对这个结果感觉到有些意外。
“你觉得,李谓还有没有藏私?”
“主子,属下觉得,若是杨府的瘦马,李谓是没有藏私的。”
柏衍的回应简短:“理由。”
”属下借着去方便的借口,查探过杨府的构造,并没有发现隐藏的空间和地道。杨府的面积,养这么一百多名女子,已经是满满当当。”
柏衍盯着眼前的桌案看了片刻,突然说道:“瘦马没有藏私,却不代表其他的没有藏私。”
他突然发现,有一些自己未曾注意到的漏洞。
“我倒是忽略了,李谓的目的,和我们的目的,截然不同,出发点自然也与我们不同。”
“他们的目的,是要用利益引诱刘渊,进而套牢刘渊身后的势力,可他们对“刘渊”也是要对症下药的。。”
迎着安书疑惑的目光,柏衍摇了摇头。
“当日在杨府,李谓曾提到过青楼的生意。”
“是,属下记得很清楚。”
说起这件事,安书的印象颇深,当日柏衍的反应,每一步都让他称绝,一丝破绽也没有。
柏衍无奈的笑了一瞬,缓缓启口。
“当时为了演出一个贵公子,刻意表现的震惊和厌恶,虽然获取了李谓的信任,却有可能阴差阳错的,让李谓隐藏了一些东西。
脑海中的线索越发的清晰,柏衍渐渐的连接了起来。
“稳妥起见,他只将还算是上得台面的生意露了出来,借此让他心中的“刘渊”放心进入他的圈套,而我们也就此忽略了本来近在眼前的东西。”
“对啊,还有青楼生意。”
安书恍然大悟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立即说了出来。
“主子,当日在金陵城中,夫人曾撞过过得那名人贩,不就是在扬州城的青楼被人遇见的?”
柏衍一时沉默了下来,凝眉深思着。
也许是上位者的思维,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将重点放在扬州知府李谓身上,倒是忽略了另一个看着不起眼却恰好是近在眼前的关键人物。
有意无意的,他们的视线总是被一些看似清晰的事情所遮蔽,顺水推舟的就走了对手想要让他们走的路。
半个月的瞬间,虽然打入了李谓的利益网,可此行的最终目的,却还远远的没有触摸得到。
柏衍此刻隐隐觉得,这个扬州城背面,甚至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更复杂许多。
看着桌案上的信件,他突然想起了萧屹给他的的那封密信。
国师余孽,明明已经来了南方,却一次都没有现过踪迹。
第67章
燕京城皇宫, 已经是夜阑人静。
宫灯将廊下照亮,驱散了眼前的漆黑。
御书房内,萧屹还在批点着朝中的折子。
近日里, 闲得无事的朝臣, 又换了新的花样为他这位太子找事做。
这一次的说法, 是要求他选太子妃。